“真是太好了,皇祖母一直没找我问话,看来是没发现我们的秘密!”大概是因为心虚,康熙一连十天都没找佟懿儿玩过。现在警报解除,康熙一脸兴奋。
“她怎么可能不发现?”佟懿儿做出一副“你太年轻”的表情,显得和她本身的年纪极不相符,“她以为是我想回家,问是不是我把您拉下水的,我说是,她叫我不要再耽误您日理万机了!”
“多谢表妹——”康熙大吃一惊,赶紧向佟懿儿作了个揖,“要是没有你,朕肯定会被皇祖母骂死的!”
“太皇太后为什么不让您微服出宫啊?”童佳意小时候没少看《康熙微服私访记》,她当然知道电视剧里那个替天行道的康熙是假的,但是那颗想出去玩的心肯定很符合史实。
“因为汗阿玛当年偷溜出去,就遇到了孝献皇后。”说起顺治,康熙的表情立刻变得怨念了起来,“当初朕刚登基,皇祖母三令五申禁止朕微服出宫,只能名正言顺地出去。”
“怪不得太皇太后不追究您了——”听康熙这样说,佟懿儿不由哈哈大笑,“有我‘监督’着您,您才不会像先帝那样有什么艳遇呢!”
“小小年纪,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康熙笑着拿手指戳了戳佟懿儿的额头,他越来越觉得这个表妹似乎不像个小女孩,也越来越喜欢跟这个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的小表妹在一起,皇后妃嫔们倒被他放在一边凉了很久了,“好吧,以后每次微服出宫表哥都带着你,这样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您……您可别害我啊——”佟懿儿听康熙这样说,吓得连连摇头摆手,“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能原谅我一次,可不见得能原谅第二次!求求您换个人吧,比如皇后姐姐,或者塔娜姐姐?”
“她们就算了吧!一个在读《内训》,一个在读《女诫》,俩人叫着劲呢!”说起自己的一后一妃,康熙仿佛生无可恋,“上回朕去看塔娜,她拿着一本《女诫》说她已经烂熟于心,要朕随便抽一句考她,无趣透了。”
“果然是‘知识改变命运’啊!”佟懿儿听得叹为观止,不由喃喃自语,暗想原来康熙朝的宫斗一开始不是拼肚子,而是拼脑子。
“你说什么?”康熙没有听清佟懿儿的自语,却很感兴趣,“什么知什么运?”
这是英国哲学家培根的名言,佟懿儿觉得和法国传教士玩的好的康熙这辈子应该不会知道这个“有味道”的培根了,于是赶紧说,“没……没什么——”
接下来一段时间,康熙很少找佟懿儿玩了,先是汤若望终于熬不住去见了他的“主”,再是鳌拜不顾康熙反对将反对换地的王登联、朱昌祚、苏纳海三位大臣判了极刑。大半年来康熙就没遇到一件开心的事。
不过年底的时候佟懿儿却听宫中人议论纷纷说,宫里有位宫女怀孕了。
“应该是三阿哥的生母荣妃吧——”大半年没怎么见康熙,佟懿儿多少有点无聊,毕竟这个有点二的少年天子给她的生活带来了不少乐趣。现在她躺在床上,想着刚才听来的“传闻”,盯着天花板认真推算起来,“还说他对皇后、皇妃不感兴趣呢,想不到这么快就造人成功了……”
“懿儿,懿儿——”一阵开窗户的吱呀声打断了佟懿儿的思绪,窗下趴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正在念叨的康熙,“出来,朕带你去个地方!”
“可算想起我来了!”在慈宁宫就快待到霉变的佟懿儿迅速翻了个身子坐起来,穿上鞋绕到后院与康熙碰头。
“喏,换上这身男装,朕在这儿等着你。”从康熙手中接过一套男童服饰的佟懿儿完全想不明白康熙现在到底是什么操作,也来不及细想,换了衣服就跟康熙走了。
“曹寅呢,您怎么不带他去?”一路小跑的佟懿儿气喘吁吁,头上戴的帽子对她而言稍微大了一些,若不是她双手托着,恐怕跑一路就得掉一路了。
“你们家见识过洋人,不会被那些黄毛红毛吓着。”原来康熙是要带佟懿儿去钦天监拜访南怀仁神父,南怀仁是佟府的座上客,对佟懿儿来说也算是老熟人了。
“皇帝陛下!”自天算案后,漂洋过海来到中国的这些洋人备受四大辅臣的打击,只有皇帝和皇帝的母族佟氏力挺他们,虽然目前朝政把持在鳌拜等人手里,但南怀仁等传教士却充满信心,日夜祈祷皇帝早日掌权。在钦天监见到皇帝的南怀仁激动得几乎落泪。
“南怀仁神父,鳌拜他们没有再来找你们的麻烦吧?”在刚刚登基的这几年,虽然大家表面上都在对康熙山呼万岁,实际上他们跪的是谁,康熙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像南怀仁这样受到满洲权臣排挤的人,对康熙的期待是无比真实的。康熙一把扶住南怀仁,眼神充满关切。
“没有没有,鳌中堂一定会给您面子的……”听这个语气,佟懿儿觉得南怀仁八成是打烂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神父,你上回说你来自这个地方,对吧?”进了南怀仁的办公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巨大的坤舆全图,康熙显然对这张地图充满兴趣,指着欧洲兴奋地问道,“欧罗巴,对吧?”
“对,欧罗巴。”看到自己的故乡,南怀仁碧蓝色的眼睛里充满柔情,“我来自比利时。”
佟懿儿瞬间想起她还没穿越时海淘的那些产自比利时的巧克力,真是越想越忍不住流口水,然而来到康熙朝,现代的那种巧克力是注定与她无缘了。
“您来大清很不容易吧?”在佟懿儿默默流口水的时候,康熙一心探索着辽阔的世界,“听说您是从澳门入境的?”
“皇帝陛下有心了,的确如此。”南怀仁没想到康熙对自己的经历竟有所了解,一时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从这张图上看,咱们待的地方似乎是个圆圈啊——”康熙拿手比划了一下眼前这张坤舆图,“朕说得可对?”
“我们生活的地方,叫做‘地球’,其实是个椭圆的球体。”佟懿儿恍惚又回到了高中上地理课的时候,只是现在她的“同学”居然是康熙,这真是十分神奇的体验。
“你能做一个‘地球’给朕看看么?”童佳意眼中稀松平常唾手可得的地球仪,在康熙时代还是个新生事物,光听南怀仁讲终究是望梅止渴,“你要什么材料,都可以跟朕开口!”
“臣正准备做一个浑天仪,不仅能看到我们这个星球的各个组成部分,也能了解天体运行的秘密。”南怀仁的话让康熙这个好奇宝宝兴奋不已,恨不能现在就看到传说中的浑天仪。
“朕要了解地球,了解宇宙,这样他们就不会瞧不起朕了——朕是天子,当然应该知道天上的奥秘!”
别看康熙平时好像有点少不经事的样子,认真起来也是相当有魅力的。眼见康熙如此雄姿英发的佟懿儿一时仿佛变成了表哥的小迷妹,要是佟懿儿能像康熙这样从小喜欢探索科学知识,没准就不会被老师们扣上“偏科”的帽子了。
“臣一定尽力而为!”康熙的话不仅镇住了佟懿儿,更使南怀仁刷了一发存在感——他听老师汤若望说过,过去明朝的皇上也叫当时宫中的传教士做浑天仪来看,可是做完后皇帝们仿佛根本想不起这回事。现在的皇上真的捧了传教士的场,这简直是主的恩赐了。
“臣游历时曾听到一句俗语,叫做‘知识就是力量’,臣相信皇帝陛下如此勤奋好学,将来一定会有足够的力量治理这个国家的。”
佟懿儿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她藏着掖着不愿意分享给康熙的话,竟然就这样作为“俗语”从南怀仁的恭维中脱口而出。要说拍马屁的功夫,还得佩服这些靠康熙吃饭的洋人,说出来让佟懿儿听在耳朵里,竟没有半点不适。
“知识就是力量——”康熙默念了一遍,忽然恍然大悟似的看了一眼佟懿儿,幸亏佟懿儿早有防备,事先就躲开了康熙的目光,这才避免了一场尴尬。康熙朝南怀仁拱手作揖道,“谢谢先生,朕受教了!”
“懿儿,打今儿起朕要用功读书了,有空才能找你玩哦!”送佟懿儿到慈宁宫后院,康熙半蹲着,笑道,“朕原来一直不知道要靠什么扳倒鳌拜,现在朕明白了,要靠这儿!”
康熙说着,拿食指按了按自己的心脏——古人认为自己的想法都来自于心,康熙不指脑袋也没毛病。
“嗯!”佟懿儿十分高兴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慈母般的微笑——康熙毕竟还是康熙,她多虑了。
第9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捉虫)
没有康熙带出宫去的日子无聊透顶。唯一和佟懿儿一道住在慈宁宫的琪琪格是科尔沁冰图郡王家的格格,可惜这位格格会蒙古语不会满语汉语,佟懿儿跟她不在一个频道,除了每天在太皇太后那里打个照面外,就没有其他交集了。
“尼楚贺,今儿天好,带着你懿儿妹妹去你那儿玩会儿罢!”
也不知是太皇太后嫌佟懿儿烦了,还是她可怜佟懿儿在慈宁宫没有玩伴,这日皇后来慈宁宫请安完毕,太皇太后由苏麻喇姑扶起,转身拿佛珠指了指佟懿儿。
“谢太皇太后!”佟懿儿腾地从花梨木杌子上跳起身来福了福,便伸手去牵尼楚贺。
“没规矩!”太皇太后招招手让穿着湖蓝色常服褂的琪琪格到自己身后站着,斜眼冲佟懿儿喝道,“在家尼楚贺是你表姐,在这儿她是你主子!看见琪琪格怎么做了吗?”
佟懿儿赶忙松开握住尼楚贺的手,猫着步子退到尼楚贺背后,低头恭送太皇太后进入后殿。
“走罢!”见太皇太后已经离开,尼楚贺回头俏皮一笑,摸了摸佟懿儿的一字发髻预备再次去牵她的手。
佟懿儿又往后退了两步,嘟嘴道,“还是不要了,您是皇后,只有皇上才能牵着您。”
“好吧——但愿能借你吉言。”听佟懿儿提起康熙,尼楚贺不由低头望着自己新添置的绛色牡丹织金旗袍暗自伤神,“咱们走吧?”
“皇后姐姐这身衣裳真好看,是新做的吧?”从慈宁宫往坤宁宫这一路,尼楚贺仿佛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佟懿儿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连忙说了好些恭维话补救。
“唉,入不得圣目,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
坤宁宫后面就是御花园了,尼楚贺知道佟懿儿好动喜玩,干脆牵着她的手到绛雪轩前赏海棠花。暮春三月,粉嫩的花朵绽了一树。一阵东风袭来,点点花瓣随风飘零。
“下雪啦!”佟懿儿伸出手去接花瓣,兴奋地又蹦又跳,享受着作为一个小朋友的特权。
“启……启禀娘娘,皇上要您即刻去乾清宫一趟——”坤宁宫掌事姑姑一脸沉重的表情让尼楚贺的脸色瞬间煞白。
她来不及与佟懿儿告别,跟着姑姑带着侍女们往乾清宫去了。等佟懿儿回过神来已是四下无人。
“妈呀,一个人都没有——姐可是个路痴!”佟懿儿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现在她抓瞎了。
绛雪轩在御花园的东南角,紧邻的出口叫做琼苑东门。佟懿儿见门就出,又向东拐入长康左门,直行经大成左门到了钟粹门。
“你是?”迎面来了一位身量中等的豆蔻少女,穿一身碧青色的粗布衣裳,油亮亮的麻花辫子服帖地垂在背后,一看就是钟粹宫的宫女无疑了。
“哎呀可算瞅见一个活人了——”佟懿儿知道自己逛到了钟粹宫,一个人肯定是回不了慈宁宫了。好在现在有个宫女姐姐带路,一切都不是问题,“我是皇上的表妹佟懿儿,住慈宁宫,可是现在迷路了。”
“佟格格万福。我去跟我家主子请示一下,看能不能送您回太皇太后那儿吧!”宫女看来也是个很善良的小姐姐,她伸头向屋内望望,笑语盈盈地向佟懿儿福了一福。
“你家主子是谁呀,要不我去跟她说?”
佟懿儿没想到康熙六年这钟粹宫已经住人了,她很好奇这里头到底是哪位妃嫔,跟着宫女的眼神好奇地往里看了看,却只见房门紧闭,园内玉兰花开得正盛。
“这……格格稍等片刻,奴婢一会儿就出来。”听佟懿儿说起她的主子,刚刚还喜笑颜开的宫女竟有些慌张起来,后退两步掩住宫门,把佟懿儿晾在外边。
正当佟懿儿百思不得其解时,宫女倒很快出来了,笑着说可以带她回慈宁宫,让佟懿儿跟着她走便是。
“你叫什么名字?”二人沉默了一路,眼见徽音左门就在眼前,佟懿儿终于忍不住暴露八卦本性,和宫女搭起话来。
“回佟格格的话,奴婢八喜。”这么一说佟懿儿忽然很想吃冰激凌了——转念一想这宫女若是叫四喜,她会不会想吃四喜丸子?此时此刻的佟懿儿倒是真饿了。
“钟粹宫宫女八喜给太皇太后请安!佟格格迷路了,主子嘱咐奴婢好生将格格送回来。”
当盘腿坐于慈宁宫东次间前沿炕上的太皇太后看到佟懿儿和八喜一起出现的时候,嘴巴好像是耷拉着的,不很高兴的样子。
“别宫没有太监宫女么?我有没有叮嘱过你们不得离开钟粹宫半步?”佟懿儿觉得太皇太后总是忽然就凶巴巴的,连个预告都没有。
“奴……奴婢该死——”八喜果然吓到腿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回去领十下手板子,看你以后还长不长记性!”八喜竟然因为佟懿儿的求助而被罚,这在佟懿儿看来简直是莫名其妙。
“太皇太后,是懿儿迷了路,您罚懿儿吧——一人做事一人当!”佟懿儿伸出右手,感觉自己好像小燕子附体。
“胡闹!”太皇太后这个时候貌似并不想理会佟懿儿的童言无忌,左手猛地拍了拍身侧的紫檀木雕花炕几,厉声喝道,“你的错一会儿我再跟你算账!为一个丫鬟求情,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