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哥可不要回来太晚了。”陵玉低声说道。
盛钦见她终于没有继续挽留自己, 这才好离开。
等他走了,陵玉才渐渐放松下来。
她转身又走回方才那窗前, 正要伸手将窗户整个关上, 却被人蓦地抓住了手腕。
陵玉险些被窗下窜出来的黑影吓地叫出声来,只是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人正是陈玄颐。
“你竟然还不走, 你是疯了吗?”她惊魂未定道。
陈玄颐面上的神情颇为僵硬,看着陵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陵玉这时便想起方才他一直都在窗下,屋里头什么动静,他怕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脸又忍不住热了热, 却用力将他的手甩开。
“陵玉,原来你同他是清白的, 我还以为他早就对你……”陈玄颐后面的话又说不出口,见陵玉低着头,又对她道:“只是往后你再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他说的对,男人都是……”
“你住口。”陵玉低声呵斥了他一句, 他也真是半分也不避讳,竟还想将盛钦方才说过的话再细致讲上一遍,他不害臊她还害臊呢。
“我若不这么做, 你早就被他发现了,你可知道上一个闯入盛府里的人被他抓住后的下场是怎样的?”陵玉只要一想到那人的惨状,心底都有些发颤,“到那个时候,你落在了他手里恐怕连骨头都剩不全,你的父亲知道后再拿他阖府的性命同盛钦拼了去,这难道就是你想的结果?”
陈玄颐见她面露担忧,只低声解释道:“我只是想要帮你……”
“帮我什么?你这样做不过是在给我添麻烦而已。”陵玉越说越是不耐,正要关窗,岂料又被他死死挡住。
“不管你说出多么难听的话来,我都不会只顾着自保,我明白你这样对我只是希望我离你远一些,可以求得平安,但我从没有后悔过。”陈玄颐道:“事实上就算我今日被人逮住了也没什么关系,我爹又不止我一个儿子,就算我真像你方才说的那样遭遇了不测,他再怎么伤心也不会真的去拿阖府的性命来牺牲的,他只会对我破口大骂。”
“你还说,你若继续这样说下去,势必要将人惹来了!”陵玉急促说道。
陈玄颐却半点也不着急,只对陵玉道:“你今日若不给我一句准话,我是绝不肯走的。”
陵玉拿他没了办法,只好松开了手,不再将他往外挤去。
“你听好了,你若是真心为我,便替我好生照顾我皇兄,这便是天大的帮忙了。”陵玉说道。
陈玄颐挠了挠头,本想救她出来,却不曾想她提的要求同她自己本身是没有半点关系的,“那你呢?”
陵玉道:“我死不了,你快些滚吧。”
她说着便趁对方一个不察,猛地将窗户阖上。
陈玄颐毫无防备,险些就碰了一鼻子的灰。
他抬起头来,见那窗户上仍旧映着一个影子,便知道陵玉还未曾离开窗户前。
他轻轻凑近了窗户缝,压低了声音道了一句,“陵玉,我才知道你原来生得是这样好看……”
他说完便将面巾蒙上,转身隐匿入夜色之中。
隔了许久陵玉才将窗户打开一条细缝偷窥,她见四下里无人,整个人这才松懈下来。
今晚上可真不叫她省心。
这厢盛钦正来到了幼帝所居住的寝殿,便看到太医正在仔细把脉。
等那太医检查完后,这才来到他面前同他汇报,“陛下生得是伤寒之症,此等病症在陛下这个年岁的孩子最容易犯,虽说常见,但陛下到底不同于常人,还需细心养护,但凡有个异常情况,都要仔细对待。”
“可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盛钦问道。
那太医闻言道:“不知。”
盛钦听罢便上前去查看,便见菀娘正守在榻边,一副焦心模样。
“素日里都是你在照顾着他,便是今日白天陛下的精神都是极好,怎么到了晚上就病下了。”
菀娘低着头道:“他白日里精神是好,可谁又知道这病是不是日积月累下的,他到底还是年幼……”
盛钦垂眸看着她,却见她始终不敢抬起头来,便对秦淮吩咐道:“你去宫外,将前几日来过我府上的大夫请来替陛下好生检查一番。”
菀娘闻言却立马道:“不必了吧,难不成宫里的太医还比不上外面的大夫?”
她说着便抬起头来,这才发现盛钦一直都在盯着自己。
菀娘心头一跳,却听得对方道:“我觉得很有必要。”
盛钦说罢便伸手抓住了陵晖的手腕,菀娘忙将他挡住,“你想干什么?”
盛钦却举起对方的手臂,看着菀娘问道:“你倒是同我说说,在他的手臂上为何会有针眼?”
菀娘见状面色霎时一白,她抖着唇,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盛钦冷笑一声将幼帝的手臂松开,只站直了身子,对她道:“既然他这般难以伺候,倒不如叫他早早夭逝罢了。”
他这话一出,吓得菀娘差点跌坐在地上,菀娘见他抬脚要走,忙跪在他脚旁将他拦住,“侯爷,你就放过他吧,圣上他年纪尚幼,你派那公公要他整日里都立着规矩,还学着那样多的事情,他每日都哭着同我说辛苦,也唯有叫他装病才能得到半分歇息喘息的余地,他这样可怜,真的会生生的被熬死……”
盛钦眉头微皱,却见屋里头另一个太监突然跪下。
这人却是专程伺候幼帝起居上朝的总管太监。
“娘娘,您这么说话可是陷奴才于不义啊,奴才可不敢担这罪名,要知道,这天底下还没有哪个圣人是可以躺着管理朝政的……”
“是谁叫你这样做的?”盛钦忽然将他的话打断,那太监这才结结巴巴道:“这……这奴才都是为了陛下好啊。”
“我问的是,谁叫你这样做的?”盛钦语气渐沉。
那太监这才露出惊慌的神情,道:“奴才可真是为了陛下好,为了、为了您好……”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吩咐你这样做的?”盛钦道:“也是我想借此将他生生熬死,是也不是?”
那太监整个人都开始哆嗦,只将脑袋压得极低,却再也不敢开口。
盛钦背过身去,秦淮便会意上前蓦然抽出佩剑斩向对方的头颅。
“啊……”菀娘吓得面无血色,忙转身抱紧了陵晖。
盛钦却缓缓走到她面前,看着她一字一句问道:“现在可还担心会有人要谋害陛下?”
菀娘只抬眸惊惧地看着他。
盛钦便又道:“既然不再担心,往后就不要在陛下身上使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了。”
“只是你若还是担心,只管说出来,我必叫那人死无全尸。”
菀娘听了这些话只是将怀里的幼帝抱得是愈发紧。
只等他离开,旁的太监这才战战兢兢上前来想将地上的尸体抬走。
“且慢。”留下的秦淮忽然将他们的动作打断,“这些自有我的人来处置。”
菀娘缓缓抬起头来,看向秦淮问道:“你要将……将这尸体带去哪里?”
秦淮只冰冷道:“自然是要带去野外分尸喂狼。”
菀娘闻言顿时遍体生寒,脑子里也登时想到方才盛钦所说的死无全尸。
夜色浓重,后半夜星光都有些黯然,似有黑云积聚。
等盛钦回到盛府时,陵玉早已歇息下了。
盛钦悄无声息地进了她的寝屋,见她睡得酣甜,便又伸手替她掖好被角。
只是那被子忽地一动,一只小松鼠便从里头钻了出来。
他伸手将那松鼠捉住,只是没曾想他刚碰到它,它便忽然惨叫起来。
陵玉骤然被这声音吓醒,她一睁开眼来便看见那小松鼠正在扑腾着爪子想要挣脱盛钦的手掌。
她吓了一跳,忙道:“你在做什么?”
盛钦见她醒来,便松开了手,那松鼠就趁机立马窜了出去。
陵玉见状缓缓爬坐了起来,看向盛钦的目光生出了几分防备。
盛钦只说道:“平日它一向都喜欢我的,只是今日不知怎地,却忽然怕了我。”
陵玉闻言这才缓了口气,“原来是这样,我方才见它叫的那样大声,还以为你想要捏死它呢……”
盛钦只是唇角微微扬起,“我若捏死了它,你会生我的气吗?”
陵玉脑子还有些懵,却仍旧是点了点头,道:“会啊……”
盛钦拍了拍她的头发,道“那我就不会这样做。”
陵玉这才笑了起来,只是她刚露出脸上可爱的小梨涡,神情却又微微一僵。
陵玉看向他的袖口,问道:“二哥,你袖口上是什么?”
盛钦闻言这才低下头去查看,却看到袖口处不知何时溅上的血渍。
陵玉似乎也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不见。
“二哥,你是不是又杀了人?”
盛钦轻轻“嗯”了一声,道:“有些人,不得不杀。”
陵玉垂眸,手指却紧紧绞在了一起。
“我知道了,二哥早些休息吧,我就不留二哥在这儿说话了。”
盛钦点了点头,便转身出了她的寝屋去了。
等他走远,陵玉重新躺下,却觉得被子里是半点热气都没有了。
方才不知窜去哪里的小松鼠忽然又跳了出来,趴在陵玉的床头。
陵玉伸出手去将它捧在掌心,也没见它躲开。
“你方才是不是也因为害怕他杀了人才跑开的?”
那小松鼠歪着脑袋吱吱了两声,却又从她手上跳走。
仅隔一夜,翌日早朝上盛钦在幼帝寝宫中杀人的消息便如同插上了翅膀一般四处散播,几乎是每个人都知晓了。
早朝上众人便是一顿议论纷纷,直到盛钦进来,他们每个人就突然好似变成哑巴一样,又什么都不说了。
只一位姓范的言官忽然从人后跳了出来,上前质问盛钦道:“不知侯爷昨日身在何处?”
盛钦道:“我昨夜去了陛下宫中。”
“好,你能承认就再好不过,我且问你,你昨日在陛下宫里又做了什么?”
盛钦闻言便抬眸扫了对方一眼,随即才缓声答道:“我杀了一个宦臣。”
“你、你竟还如此理直气壮,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携带兵器入陛下宫中当众行凶!”对方呵斥说道。
“此人对陛下不敬,杀之何妨。”盛钦说道。
“你强词夺理,分明就是你心底不纯,这其中的事情究竟是旁人的错还是你别有目的你自己心里清楚……”那姓范的不知怎地,仿佛突然bào发了一般,直指着盛钦道:“早些时候你把握朝局逼退了大殿下,你挟持幼帝上位也就罢了,如今更是得寸进尺,我等一再忍让为的就是想要这天下太平,却不曾想你如今是这般猖狂嘴脸。
早知道有今日,我当初便该冒死阻止才对!”
盛钦道:“范大人慎言,大殿下病弱,不堪重负,此间除了三皇子并无更加合适人选,或者范大人以为哪位合适,不如也说出个一二人选来也是好的。”
“毕竟……”他说着,目光又渐渐扫向众人,“这个朝堂之上终究还是该有个人来做主。”
姓范的一听,见身后人都窃窃私语,便愈发忍无可忍,他涨红了脸道:“是谁做主都轮不到你这个奸佞!”
正当众人想要劝阻了他,便忽然瞧见他从怀中掏出来一只匕首,接着便猛然朝盛钦冲了过去,俨然一副同归于尽的姿势。
然而他只将将冲到了对方的面门,便在下一刻就被守在远处的守卫拔剑斩杀。
他瞪大了眼睛看见自己透胸而过的长剑,似乎仍旧不敢相信自己连盛钦的半根手指都没能沾到就这样被人一剑捅死。
胜负顷刻间便分出了分晓,这显然又是一个不自量力的人。
那幼帝昨日便受了一番折腾,今日上朝便骤然看到这样的画面,吓得只往菀娘怀里躲着。
盛钦让人将尸体拖走,又看向幼帝,对他道:“陛下还需坐好,既身为一个天子,便该有天子的模样。”
幼帝却怕极了,哭闹个不休,太监哄着,他还直踢腿不干,一副任性孩童的模样。
盛钦便沉声道:“陛下莫不是真的忘记了昨日被宦官冒犯的下场了不成,若是忘记了,微臣自该有责任再提醒一遍!”
幼帝见他目光冷冽,又想到昨日种种,吓得立马又止住了哭啼,如鹌鹑一般坐在皇椅上,一动也不敢动。
一旁伺候的太监也只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众人看着堂前那滩献血皆是满心戚戚然。
不管盛钦嘴上说的怎么有理,可他行事却愈发无所顾及。
他的所作所为以及对待陛下的态度,实则离那背后挟持的本质就只差一张薄如豆皮的纸了,只唯恐那风一吹,都会立刻破裂开来。
待下朝后,就连秦淮都忍不住生出一些忧虑,“侯爷,杀了那个姓范的,会不会激起众怒?”
“你难道也看不出来,他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一枚棋子。”盛钦说道:“这个姓范的平日里最是畏缩,他没有胆量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秦淮略微惊讶,没曾想这群臣子竟这么快就已经沉不住气,想着法子要对付盛钦了。
“你替我去查一查他家中情况,这种人性情最为自私,不可能无缘无故愿意抵送了性命。”
秦淮闻言便立马照着吩咐去办,岂料他一去探查,还真查出了些什么。
他将事情从头到尾顺了一遍,这才回去皇宫将这事情又同盛钦回禀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