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需知开弓没有回头箭,但若在这途中发生一些意外,若我因此而亡,这一切也同样可以如你所愿,都停下来。”
陵玉心中愈发害怕,只低声道:“我没那样想过,我是个没有用的人,是个废物,我是恨你,我每日都恨着你,但我从未得手过,也下不了手,我才不是你这样无情无义……”
她看着他的伤口,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她恨他可她也更恨自己,她恨自己软弱无能,也曾恨自己不能爽快的与他同归于尽,一切事情的黑白善恶都交缠在了一起,她永远都不能真正杀死恶,保留下善,也不能除去黑,而留下白。
他一旦死去,就会彻彻底底的死去,带走她心底那个二哥,带走她最不舍的那个二哥……
他说陵玉是他陷入黑暗时候的一抹微光,他于陵玉而言又何尝不是。
孤苦无依的陵玉遇见了他,才活到了今日,也是遇到了他,才落到今日这样的下场。
等到盛府的人请来大夫时候,盛钦的手臂都微微肿起,皮肤上透着一层黑气。
那大夫仔细查看之后,这才道:“根据老夫多年的经验来看,咬了侯爷的这条蛇该是一条林间寻常的青蛇,只是这青蛇虽不如其他毒蛇狠毒,亦是身带毒性,轻者可令人截肢断臂,重者也可让人丧失了性命,幸而侯爷自己便将毒血排去,又用了些精良的解毒粉,如今存留在里头的毒极为轻微,想来喝几贴药便会消肿,只是手臂上的淤青还会残留几日。”
这般看来这一切竟都是盛钦的运气,若他方才没有将陵玉推开,想来那一口咬在陵玉脖子上最为紧要之处,便是华佗在世也难救治了。
那大夫碎碎念念说了一堆的话,总结起来便是没有大碍。
待人走后,陵玉便坐在床边上,看着盛钦的目光还透着微微湿意。
“陵玉,再过片刻,就该到了明日,你的生辰也就过了。”盛钦忽然对她说道。
陵玉不知他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这事情,却见他伸手摸索着,忽然从衣服里掏出来一只松鼠。
陵玉:“这是……”
盛钦道:“这是一个行商之人所驯服的一只松鼠,它自幼便被对方养在身边,性情极为温驯,而且很喜欢粘人,一点都不怕生,我将它放在身边多日见它都不曾逃走,这才想要拿来给你解闷。”
陵玉这才明白他方才那句话的意思。
他原先就想在她生辰这日送她一个可心的礼物,可总和她争得面红耳赤,是以他这才想寻个地方好好说话,再顺理成章将东西赠与她。
可是后头发生的事情谁都没有预料得到。
然而当下陵玉却仍旧不知该不该伸手去接。
只是她垂眸看到那小松鼠不知从哪里抱出来一颗坚果就开始啃。
它似察觉了陵玉的目光,忽然就将坚果整个吞进了嘴里,又蹦蹦跳跳跳到了陵玉的身上,叫陵玉颇为不自然。
“你……”盛钦刚要开口,陵玉生怕他又要说些什么,忙道:“时候都不早了,既然你没有大碍我也就回去休息了。”
她说着便起身急匆匆走了,走时一只手还捕捉痕迹地盖在了那小松鼠的身上,将它捉在掌心里头。
盛钦想到她别扭的模样又忍不住微微扬唇。
这厢秦淮一进来,便瞧见了对方面上罕见的温柔模样,只低着头道:“侯爷,那人终于招供了出来。”
盛钦闻言,脸色渐渐淡下,变成先前那般冷淡模样,“可是那陵徵所为?”
“是……”秦淮道。
盛钦闭上眼,似乎有些累了,又对秦淮道:“你去将对方的尸体送回去,好生警告一番,至于陵玉那里……”
他睁开眼看向对方,目光透着一股极寒之意,“若是再有人多嘴多舌,便割了他们的舌头,省的搬弄是非。”
隔日,又是一片艳阳天。
前段时日还是阴沉的天,这段时日气候又渐渐变得温暖起来,至少令人周身都舒适许多。
陈玄颐在宫中下了值便特意去看望陵徵,陵徵见他总一副失魂落魄模样,便也追问了几句,这才知道他那日同陵玉的不欢而散。
“陵玉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想来她是不想你卷进这些事情之中。”陵徵对他说道。
陈玄颐点了点头道:“我自然是了解她的,她这人何曾这般冷漠过,我回去亦是猜想到了她的意图,只是她那日句句说我也没有说错多少,是我对不住你们兄妹二人。”
他若是立场坚定一些,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陵徵闻言却只是摇头,“那日你父亲做的是极为正确的选择,不论你怎么做,你都不过是螳臂当车,若你真的因此而身死,我和陵玉心中才会过意不去。”
陈玄颐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便见外头院子里忽然就来了人。
他同陵徵面面相觑,忙走出去查看,却见几个太监抬着一副担架丢在了院子中央,随即便迅速离开了。
陈玄颐快步走了过去,只掀开那担上白布一角,脸色骤然一变,便立马将那白布合上了。
“这是什么?”陵徵见他脸色不好,也缓缓蹲下身来,将那白布掀开。
待他看清楚此人尸体之后,神情亦是难堪之极。
“这是盛钦让人送来的是不是?”陈玄颐紧握着拳,满心的怒火。
陵徵缓缓站了起来,道:“这是我派去的死士,我曾交代过他,若是可以全身而退,就务必不要逗留,没想到还是害惨了他。”
陈玄颐看向他,问道:“殿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陵徵看了一眼院门守着的人道:“还是进了屋说去吧。”
待他将陈玄颐领到了里间,这才缓声开口道:“早些时候,我一直都以为父皇死于意外根本就没有立下皇嗣,可后来我却无意中得知,父皇他其实早就将遗诏立下,还藏了起来……”
“什么?”陈玄颐大为惊异。
要知道,若先帝早有立下遗诏,陵徵又何至于今日这样被变相软禁。
“莫不是那份遗诏别盛钦那狗贼藏了起来?”陈玄颐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陵徵叹了口气,随即沉重点头。
陈玄颐见状立马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握着拳头便要往外冲去。
“你莫要冲动。”陵徵忙将他阻拦。
“那姓盛的着实可恶,他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
“他对我下药,令我病重,又扶持幼帝登基,还将陵玉囚禁于自己的府中,桩桩件件摆在眼前,这又算的了什么。”陵徵说道,“他牵制着多方人,这一切显然就是蓄谋已久。”
“哼,我早就看出来了!”陈玄颐抬手便重重捶在了桌面上。
陵徵见他愈发激动,便只好安抚他几句,这才叫他回去。
只是陈玄颐走出庭院时候,看到那庭院中心的尸体,复又将拳头攥紧。
那盛钦心狠手辣,指不定会怎么折磨陵玉,也不怪陵玉会那样的怪自己了……
他这样想着,心里头便愈发不是滋味。
只待天一黑,陈玄颐便立马换上了一身夜行服。
他性子本就有些急躁,待今日再受对方一刺激,就更加忍无可忍,势必要在今夜全力以赴将对方除去。
即便是不能杀死盛钦,哪怕重伤了对方也是好的……
他等到深夜这才蒙面悄悄闯入了侯府。
待他顺着府中格局悄无声息摸进盛钦的房中时候,屋内正是一片静谧。
他躲在纱幔背后,见四下无人走动,又循着寝榻的位置摸去。
待他见那寝榻上果真躺着一人,正要掀开床帐拔刀行刺,却冷不防看到了陵玉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
陈玄颐整个人都惊得呆住了,连同他手中的匕首都咣当掉在了地上,满脸俱是不可置信。
陵玉蓦地被惊醒来,见到陈玄颐还来不及错愕,就被他伸手掐住了手臂,见他激动地涨红了脸问道:“他是不是欺辱了你,他都对你做了什么?”
陵玉见状,颇有些不自在道:“你怎会来这里?”
“是我来迟了……”陈玄颐望着她,下一秒这个堂堂七尺男儿竟还红了眼眶。
陵玉知他想歪了,却也来不及同他解释,只低声对他道:“你快些回去……”
“我不回去……”他对陵玉道:“你可知先帝生前早就立下了遗诏,根本就是盛钦编的谎话,那份真正的遗诏早就被他藏了起来。”
“我自然知道,只是这里不该是你来的地方……”陵玉正要同他继续说话,忽然就听得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她顾不得旁的,忙抓住陈玄颐将他从窗口处推出去。
这时门帘被人掀开,身后又传来珠帘碰撞的声响,陵玉扭过头来,便见盛钦正走进屋来。
陵玉忙将窗户口挡住,生怕对方会发现。
然而盛钦却直直向她走来……
陵玉心中愈发心虚,忙道:“二哥……”
她刚轻轻唤了对方一声,盛钦便已经走到她面前,却只是伸出手去抚了抚她手上的温度。
“夜里头冷,你站在窗前做什么?”
陵玉暗暗舒了口气,道:“我就是被子盖得厚了,突然觉得有些热,这才想着打开窗户透透风的。”
盛钦却伸手拿来一双绣鞋,复又蹲下身子捉住她的脚踝,拿着袍摆替她脚底擦干净,这才又细心替她将鞋子穿上。
陵玉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真是睡得迷糊了,连鞋子都忘记穿了。”
盛钦道:“往后万万不能如此,地面寒气也颇重,若是不防你又受了凉,又得吃些苦头了。”
陵玉乖乖地点了点头,见他起身又将窗户关上,她垂眸却扫见窗台上有个不太明显的脚印,心里又是一抖,忽地伸手将盛钦的手腕抓住。
盛钦被她阻了动作,腾不出手来,问道:“好端端又是怎么了?”
陵玉却捧着他的手看向他手臂上的伤口,低声问道:“二哥,这几日你这伤口还疼不疼了?”
盛钦见她神情关切,心中微暖,道:“早已不疼了。”
陵玉却突然又抬起手臂将他抱住。
“二哥,你有时候对我可真是好啊……”她一面感叹着对盛钦说道,一面却暗暗伸出手去将窗台上的鞋印拂去,这才别扭的从盛钦怀中起来。
“我这些日子总喜欢瞌睡,明明一早答应了要替你磨墨,结果我却自己睡了过去,着实是不该……”
“这些事情自会有下人来做,当下天也黑了,你该早些回去歇息了,夜里头冷,我还有些事情要办。”他对陵玉说道。
陵玉一听他有事情要办,脑子里便立马又想起那日惨死的死士,忙扯住盛钦袖子,低声道:“可我瞧着今天夜里好似会变天一般,你今晚上陪着我可好,不要再出去了。”
盛钦面露迟疑,又见她一副担忧不安的模样,直扯住自己的衣角不肯松手。
“好罢,今夜我陪着你便是了。”他终是抵不住她哀求着,便就松了口答应了她。
陵玉闻言顿时松了口气,盛钦将她推去床榻上,正要开口,便听得外头秦淮催促道:“侯爷,外头有些事情还需听您的指示……”
盛钦闻言动作又是一顿,随即便低头对陵玉道:“我去去就回。”
陵玉生怕他们一出去便会察觉什么蛛丝马迹,便吓得忙将他整个人用力扯了回来。
盛钦被她按坐在榻边,正要同她解释,却见她一抬腿却跨坐在他面前。
陵玉双手搭在他肩头,有些紧张的吞了口口水。
“二哥,我、我是真想叫你陪着我的……”她的面颊渐渐变红,脑子里想到蓝皮子书的内容,连耳根都忍不住隐隐发烫。
盛钦微微后仰,却仍旧避免不了同她挨得极近。
她身上的香味原不浓郁,但此刻她就骑坐在他身前,那股香气便扑面而来,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溺在其中。
陵玉抬起手来哆哆嗦嗦地解开自己衣带,那衣服便立马裂开一条细缝来,露出底下更为私密的贴身衣物。
“陵玉,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盛钦不自然地将视线挪开,但脑中又抑制不住想起陵玉褪去衣衫后的模样,心跳愈发加快……
“二哥,我、我想……”她结结巴巴开口,却找不出一个具体的词汇来同他解释,只能伸手想将他抱住,岂料她手指还没有触碰到对方,便立马被对方抱起丢在了榻上。
她原先还若隐若现的两片衣襟便立马分开,盛钦却紧着将她衣服拢起,胡乱替她将衣带扎上。
“二哥……”陵玉有些羞怯,却仍旧抓住他的手臂,不想叫他离去。
盛钦看着她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面颊,对她道:“陵玉,你往后可可不能再这样做了……”
“你不能总是这样去撩拨一个男人,我也只是一副肉体凡胎,不是回回都能抑制住自己的。”
陵玉垂下眸去,似被他说的羞愧了一番。
盛钦只得安抚她道:“我若只为了情、欲之欢,也许早就在很久之前就忍不住对你下手了……”
然而他说这话时,陵玉却回想起他二人在书院时,一次他醉酒便险些将她衣服扒光想要行一些不轨之事……那时候若不是她跑得快,指不定就已经被他给欺负过了。
她忽然就有些明白那书中女子总挂在口中那句“男人不可信”的缘由了。
第84章
盛钦见她仍旧不理会自己, 便对她道:“我并非故意不想陪你, 只是宫里确实有个急事,我会早些回来的。”
陵玉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心道他原来并没有发觉府中有任何异常, 而是要进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