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自然是个知礼数的，给两位小少爷见礼，然后一起让去前厅喝茶。
进了前厅奉了茶，百里芸推了两个哥哥到门口给她把风，自己颠颠跑去王伯腿上坐下，趴在王伯的耳边问：“王伯，你答应我的三个条件，还作不作数啊？”她和王伯合起伙来哄了猎哥哥上当，这可是大秘密，不能让人听到了。
王伯看她眼睛期盼地看着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难过了，心情也好了些，笑吟吟也很小声地道：“自然算数！溪桑小姐想好要什么了吗？”
百里芸郑重地点点头：“想好啦！”
“是什么呢？”
百里芸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我跟猎哥哥商量好了，我要给他盖个大庄子，里面要有好吃的、好玩的、冬天的、夏天的、骑马的、练武的……钱我都准备好了，地我也有了。我外祖父、外祖母、舅舅和舅妈说，剩下的事情不用我管，他们都会按照我的意思弄得好好的。可是我觉得，这样还不够呢。”
百里芸掰起第一根白嫩嫩的手指头，难过地吸吸鼻子：“刚刚他们说，最多一年，我就要走了。这个庄子就剩下猎哥哥一个人了。我不想让他不喜欢的人陪他在庄子里。猎哥哥不喜欢府里的丫鬟小厮仆妇，他觉得他们又麻烦、心眼又多。王伯，你能不能帮我找一群人，一群老兵，话不多但是忠心的，帮猎哥哥守着我们的庄子？”
王伯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心里说不上是欢喜还是酸涩的滋味，不觉声音都更加和缓了：“小小姐今天来，是知道了李大人可能调走，所以舍不得我们三公子，难过了？”
百里芸扁了扁嘴巴，难过地点点头。抬起头时大大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期盼：“王伯跟了王爷很多很多年，应该认识很多很多可靠的老兵的对吧？我不用他们打仗，受过伤的、有残疾的都行，只要他们一心一意听猎哥哥的话。”
王伯心里酸涩得更厉害了。这些事儿多年来只有老王爷暗地里缜密安排，连世子都没想到早早张罗，没想到第一个提出来的，竟是溪桑小小姐。
第44章 京中变故
“哎，老奴知道了，一定为溪桑小姐安排妥当。”借着这个机会，把老王爷早就训练好的人改头换面纳入三公子麾下，就算三少爷知道是经了老王爷的手，估计也不会拒绝的。
溪桑小姐临别托付的机会仅此一次，他自然会好好把握。往后再想给三公子送人，那孩子可不一定会收了。
百里芸也不认为这个条件对王伯来说有什么难的。认真地掰起了第二根手指头：“我舅母说了，钱呢，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猎哥哥只会打架，不会赚钱，这可真让人放心不下。不过没关系，我跟我二表哥说好啦，他会帮我哒。我的第二个条件呢，就是请王伯帮忙，把猎哥哥的压岁钱算一算，每隔一段时间，送到我二表哥那里去。你不要小瞧我二表哥哦，别看他才七岁，他以后一定会成为第二个江南首富哒！”
王伯愣愣与殷殷期盼看着自己的小姑娘对视了片刻，猛地一闭眼，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竟然不知道如今的小孩子一个个都已经如此了得了！这样大的事儿也敢自己拿主意！还顺便连王府里的一部分主意都给拿了！
王府嫡子与江南最大的富商一旦联通了，这事儿会牵动多少人的神经，这些小家伙们恐怕想都想不到！怕是连龙椅上的那位都会坐不住了吧！
这回王伯可不敢擅自做主答应下来了：“溪桑小姐，不是老奴不答应您，实在是兹事体大，不是老奴能擅自胡为的。您也不用担心三公子缺钱。府里还有王爷和世子、世子妃呢，王府嫡子，到什么时候也不会缺了他的花用。您只管放心！”
这话，怎么说出来还是有点儿不对味啊！哪里怪怪的。
百里芸撅撅嘴，不太满意，但也没办法。她到底太小，猎哥哥又是王府的人，她的确管不了他太多的事呢。人家有人家的娘。
拍拍脑袋，算啦，她又不是前世熟女，她现在只是个年仅四岁的小孩纸！
王伯胆战心惊地唯恐这小不点儿再说出什么了不得的条件来，就见粉嘟嘟的小人儿大人样地叹了口气：“王伯，你说你连猎哥哥的压岁钱都管不了，我还能指望你做什么？”
王伯老脸一僵。这话让他怎么接？
百里芸无奈地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王伯一眼：“那就只能换个简单点的了。”
王伯：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肿么破？
百里芸飞快地竖起两根手指：“猎哥哥以后万一犯了什么错，让老王爷生气了，你要负责让老王爷消消气，不许让猎哥哥吃亏。一个条件顶一次，算你欠我两次，怎么样？”
王伯一哽：算你狠！
中秋过去，天气仿佛被秋风一吹就凉了。转眼两个月过去，就要到李孚如赴京述职的日子。行礼随从都已经安排妥当，京中却忽然来了一封急信。
信是百里芸的母亲李氏写来的，主要的意思是和离的事出了变故，让弟弟这次进京时，先把女儿带上过去露个面，之后再把她继续送回西北。
原来，李氏下决心和离后，带着三个儿女回到京城，到了家门却不得其门而入。婆婆雀氏吩咐府里四门紧闭，只让仆人到门口传了句话，说她擅自离家，百里家不是她想走就走、想回就回的地方，让她自去。
至于嫡孙和嫡孙女，雀氏也给了话，说既然当时离家时你们几个都要跟着李氏走，那就是不打算姓百里家的姓了，现在还回来干什么？好，她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两个嫡子在大门前跪够三日，可以再进门。两个丫头就滚吧，哪里来的哪里去，百里家不缺不孝长辈的外家女！
饶是李氏一路上已经下定决心面对婆婆的各种恶形恶状，还是被气得当场晕厥在了百里府门前。
李氏晕厥在门前，百里府内没有一人开门出来看看。李氏的长女百里柔也是个有脾气的，扶起母亲回了马车，扭头就率领着随行全部车马行礼浩浩荡荡直奔京畿大营！
说起来这百里柔的性子，怒起来那可是真有将门虎女的刚烈。京畿大营是她爹掌管，她也不提要进去，就把队伍一溜摆在京畿大营的正门口，一声令下让所有人都面对着营门跪下，然后教着两个弟弟跟她一起，扯破了喉咙反反复复喊两句话。
“爹——你有了小妾，是不是就想我娘死？”
“爹——你有了庶子，是不是就想我们死？”
如果说那天百里府门前的闹剧让整个京城看了李氏的笑话，那么那天京畿大营门口的齐跪哀鸣则是在十万官兵面前狠狠地扇了百里敦的脸！
百里敦从营里匆匆赶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僵的。
京畿大营门口这一闹，连皇上都惊动了，来口谕问百里敦到底怎么回事。百里敦进宫复旨的时候直接递了折子，说家宅不宁，有损军威，请求暂时卸了京畿大营的职务。
皇上也觉得他挺没出息，这一闹他也确实没脸回京畿大营带兵了，便准了。
百里敦亲自护送老婆孩子回家，门房不敢再拦，乖乖地敞开了百里府的大门。
第45章 软禁
李氏为了拿回自己的嫁妆也不得不带着孩子们跟着他回了府。回府以后才知道，自从她带着孩子们离开，百里敦也没有从军营里回来过。小雀氏为了养胎，早就搬到了雀氏的院子里去，由婆婆雀氏亲自照看着，如今眼看就要到了临产期。
这座府邸李氏是一天都不想多待的。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落座她就跟百里敦直接说明了她的意思：她要和离。
百里敦霍然而起，说不可能。
如今的李氏经过女儿差点让婆婆害得命都没了，早已心硬如铁，再不复离开前的委曲求全，毫不客气地道：“也是，若是和离，这些年我为这个家垫进去的无数嫁妆将军恐怕补不出来。那便请将军写一封休书吧，剩下的嫁妆我也不要了，只当喂了狗！”
百里敦脸黑如墨，双臂颤抖，说不出一个字来。
百里敦既不写休书，也不答话，甩袖就走。刚一出院子，百里柔姐弟三个齐刷刷跪在了他的面前，请求自逐出百里家门户。宁肯今后做无姓之人，也不想再冠上他的姓氏。
百里敦憋青了脸，握着拳头走了。一踏出院门，就唤来亲兵，把整个院子围了起来，吃喝用品每天定时送进去，却不许任何人进去，也不许里面的任何人踏出一步。
李氏娘儿几个大吃一惊，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个十几年活在老娘和媳妇夹缝里的男人会突然来了这么一招！
这太出乎意料了！
按照李氏十数年来对丈夫的了解，他既不会事前花言巧语地哄人，也不会时候巧言令色地辩解，逼急了都不会骂人，更是做不出任何威逼女人孩子的姿态来。
她和婆婆矛盾深的时候，他在婆婆面前就是下跪，在她面前就是低头，从来都没有半丝男儿气概。她有时候都会想，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带京畿大营那十万兵卒的，是不是全靠大家看公爹的面子？
谁曾想，她下定决心不跟他过了，他竟然比她还硬气起来，竟然一抬手把她给软禁了！
这一软禁，顿时断绝了她的消息。既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给外面传递不出消息。李氏想跟身为户部尚书的叔叔打个招呼都不行。这一关，就是几个月，真真是让李氏恨极了这个男人！
直到写这封信之前，才好不容易有李氏的闺中密友想法设法给她传了信，告诉了她一个让她惊诧的消息。
本来百里府闭门数月，除了户部尚书府多次上门被拒，听说正在多方想办法以外，其它的京中议论已经平息了。可前几天，李氏的婆婆雀氏上京兆府把李氏给告了！
雀氏告李氏离家前给怀孕的妾室下毒，离家途中又虐杀了婆婆赐下的刘嬷嬷和两个丫鬟，并因此惊吓了孩子，使小孙女患上了失语之症。如此恶妇，请求官判休离！
李氏的闺蜜不是别人，正是京兆府尹的正妻。她听丈夫说，雀氏亲自到了京兆府，言之凿凿，证人证言都备得齐全，京兆府不收这案子都不成。
为了这件特殊的事涉三品大员内宅的人命案子，京兆府尹特意进宫请旨，问皇上这事儿可怎么办。皇上好像也比较懵逼，没想到百里敦都卸职回家反省了，丢人事还能闹到这个份上。无语了半天，口谕说按律办理。
按律办理，就要提所有人证。京兆府已经通知了百里府，年末封衙前开堂审理此案。
如今这封信就是李氏托了这位京兆尹夫人带出来的。直到信件递出，百里敦都没有派人告诉她她被他娘告了，也没有通知她准备人证物证，做好应对过堂的准备。
李氏不知道百里敦是不是已经又被他娘说服了，她现在已经完全没办法相信这个丈夫了。
李氏只能向弟弟求救，让他赶紧带百里芸进京。现在她身边所有人都跟她一样困在府里，过堂时能不能出面作证要看百里敦放不放他们出门，这太没把握。
而百里芸虽然只是个孩子，但她至少可以证明路途上发生的事到底谁是谁非。
李孚如、李老太爷、左丘氏、钱翠柳，一封信传了四个人的手，四个人挨个看完，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意外、惊诧、愤怒、为难，但最为难的，还是怎么把这么复杂的事、这么意外的决定讲给百里芸听。
左丘氏和李老太爷都是不忍。李孚如也不忍心，便拿眼睛去瞅自己媳妇儿。媳妇最近把那小闺女宠上了天，一见面腻歪得跟亲母女似的，抱着小包子开心得不得了。要不让媳妇儿去说？
钱翠柳红着眼睛别过了脸：“你可别指望我！那孩子已经够苦的了，我只愿意见她每天开开心心的，开不了那个口惹她难过伤心！”
李孚如左看又看，越发恼怒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越想越生气：“都是雀氏欺人太甚！姐夫也是个愚孝的蠢材！要不是他们母子，姐姐和溪桑他们哪会受这许多的苦！之前我是官职在身不可离任，此次既然我要进京，必要把这婚事断个干脆，绝不让姐姐和外甥们再受委屈！”
左丘氏蹙眉道：“恐怕没那么简单！百里老将军乃是从龙之臣，百里家如今虽不显赫，但在京城根基绝对不浅。你姐夫是个闷的，而雀氏敢如此嚣张，凭的就是以孝道拿捏住了你姐夫和姐姐。但凡她指使你姐夫在关键处说你几句不好，或者在京中大肆诋毁你们姐弟的名声，说不定就连你的前程都祸害了。”
李孚如顿时发怒道：“那又如何？我当官又不为飞黄腾达。权势二字，若是不能护住家人，反而成了护持家人的负累，再高的官职地位要来又有何用？”
第46章 小马车
“那也不能鲁莽行事！”左丘氏天一冷身体便又不好，如今是离不开炕，一生气便咳嗽起来，“一遇到你姐的事你便沉不住气，如此冲动，你让我如何放心把如此大事交托给你！”
李老太爷本就坐在老妻身边，见状忙搂过老妻的身子给她轻拍脊背：“没事没事，万事有我，你莫气！”
一看母亲气得咳喘，李孚如也吓得赶忙上前给母亲抚胸顺气：“娘你别生气，是儿子错了。儿子再不敢冲动了。”钱翠柳也赶紧端了热茶过来，小心劝着婆婆饮下。
一团子好生乱了一会儿，直到左丘氏脸色平缓过来不再咳喘，几人才松了一口大气。李老太爷拉下脸来，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李孚如心虚地往后一缩。
一胎所生的龙凤胎姐弟，从小他姐就是他的逆鳞，谁欺负他姐，他就肯定恼怒啊，又不是故意惹娘生气的。
李老太爷冷哼一声，不再理这个“没出息”的儿子，轻拍着老妻的背缓声道：“这事儿我倒是有个主意，你看看成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