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百里芸不敢像往常那样呼奴唤婢地招摇过市了。好不容易暗中聚合在一起的两百多人的队伍,又跟撒花椒面儿似地消失不见了。
采蓝、采青、青锋这样的标志性人物百里芸一个都不敢带,在所有人担心的目光下,扮了一个两眼滴溜溜的小道童,猥琐地跑了。
跑遍了天南海北,真正一身光棍地出来走江湖,这还是头一回。
百里芸很兴奋。
她就不信了,野狼的味儿都露出来了,她还能逮不着他!
前年、去年,每回她生辰,惯例地都会收到好多的生辰礼物。她家财大势大。其中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原本也正常。可今年,小库管事来禀报说库房快满了怕盛不下几年的礼,贵重物品需要她过眼怎么办,她也就过去看了一眼。
这么一看,她眼珠子就瞪直了!那两盒子外面贴着祖父赠送的标签,打开来却是圆溜溜、绿莹莹、芬芳扑鼻的道家丹药,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百里芸兴奋发颤的小手捡起药盒里的小卡片。笔墨飘逸若仙,初步断定有七八十年以上功底。
一个写着:“少女养体,温服,每月一丸。”
一个写着:“少女养气,睡前含服,每月一丸,月盈时服用最佳。”
如果这样都逮不住人,她就承认自己的智商都喂了狗!
说不上为什么这么兴奋,百里芸十分嗨皮地把这种兴奋归罪于这两年寡淡无味的人生。
(皇帝、太子、各方被寡淡的阴魂,默哀吧……)
摆脱了皇帝暗搓搓的追兵,百里小道士人不知鬼不觉地滴溜溜滚去了河间府。
一人行路,无人伺候,不敢招摇,也算是风餐露宿。
好不容易偷摸地怕狗洞进了河间将军府(不敢走大门,怕各方面走漏消息),却悲惨地得知,上个月的确有道士上门,可老将军让人把丹药放进生辰礼送去京城以后,便出门会友去了。
至今,未归。
老将军从道士手里给孙女“买”药丸的事儿只有管家和心腹知道,可真正经手的就是老将军一人。关于道士的消息,管家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这三年每年就只来一次,可每次来的人好像都不一样。
长得都挺普通的,不是白发飘飘的老道,也不是俊美无铸的男子。
可百里芸是什么人?勾起了她的玩性还想躲?她就不信逮不着人!
既然每年都在河间府出现,一定会有蛛丝马迹留下。百里芸发挥她这些年浪迹天下的十八般特长,还真让她给找着了线索。
顺着线索追了几十里,断了。百里芸不放弃,继续细细搜索。断则十天半月,长则一两个月,总能让她敏感的小狗鼻子闻出味儿来,继续很嗨皮地追下去。
毕竟,那两个人外貌形体都很有特点,还都是穿道袍的。
要不然她干嘛要假扮成小道士呢?抽筋么?
一年来,她独自一人走过夜路、睡过坟场、饿过肚子、混过丐帮。暗中守护的青锋等人都心疼得不行,百里芸却越玩反而越有了种上瘾的感觉!
眼看又是一年生辰将至,满脸脏污的落魄小道士笑眯眯地再次来到河间府外,袖着手看着远处那巍峨的城门,心里划过志在必得地几个字:“这一次,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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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哥为什么忍着不见面,都懂吧?比狼哥预先设定的年纪还差一年。瓦窃以为,接下来的情节应该会很有意思……
第187章 葵水问题
百里芸深度怀疑自己这是青春期又到了!否则,一边布下了天罗地网,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兴奋激动,该怎么解释?
说一个又,是因为曾经的上一世,她离家出走誓要当歌星时,也有过这种血脉贲张的感觉——那种叛逆的、追求未知的兴奋!
百里芸恶意地原谅了自己身体里的小激荡。毕竟,一个在你生活里搅了一棍就跑的大坏蛋,终于要落入落网的时候,圣人都会兴奋的么,呵呵呵……
拓跋猎抹一把脸上的草木灰,再一次莫名其妙打了个寒噤:“老泰,我怎么老觉得还是有点不放心呢?”
老泰——银发盘成乡间老妇发髻,头戴暗蓝花头巾,身穿粗布大袄,脚蹬黑面绣鞋,怀里还抱着一筐鸡蛋的——泰一真人,闻言顿时跟着打了个寒噤。
白多岁的老神仙了,此刻的神情却甚是悲苦:“为师都如此了,你还待怎样?”
早就知道收下这个徒儿是他的福报也是他的劫,可万万没想到三年多来,他倒是也没吃苦没受难,可就是各种奇诡装扮不断地挑战他的道心底线!
之前,装死尸、装瞎子、甚至装稻草人他都可以无所谓。可这生生装扮成一个老妪,抱一筐鸡蛋坐在独轮车上……无量天尊!他果然还是道心不稳、尚需修行!
稳稳推着独轮车进城的青年身材高大威武,宽大简陋的粗布衣衫下隐约可见精壮有力的肌肉线条,露出的肌肤黝黑,头发毛糙,一张脸更是看起憨厚朴实,完全与绝美俊逸无关。
已经连最精细的易容术都用上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拓跋猎的心里就是总是觉得不安。就好像野兽预感到了围捕,树洞里的虫子嗅到了洞外等候的天敌。
趁着守城官兵查验身份文书的空档,拓跋猎状似无意地瞟了一眼城门边不起眼的印记。
亲卫已经探查过了,城中没有异样。可是,心跳为什么越来越紧张了呢?
拓跋猎谨慎地先在城中几个据点流动性地潜伏了几天,没有像以往一样住一夜休整休整就去将军府。突然去往一处据点,再突然离开,每次都撒开网观察周围的异常。
没有异常。
可是拓跋猎就是不敢行动。
这种直觉用人的理论没法解释。这是属于野兽的直觉。
起初,泰一还会在抵达一处后,深松一口气,洗脸换道袍。接二连三后,老道士终于放弃了,一脸淡定地穿着大袄棉裤绣花鞋跟着瞎跑。
无量寿佛!贫道不执着!
这日,拓跋猎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扒着装丹药的盒子又坐那儿发呆。泰一叹一口气:“徒儿,这药是用来吃,不是用来看的。”
拓跋猎神色有些迟疑:“我在想,周围没有任何异样,可我心里却越来越不安,会不会不是环境不对,而是这个药不对?”
这次的药送去给小狼吃了会不好,所以他会不安?
泰一眉头一阵猛跳,默念了几句无量寿佛:“为师自从收你为徒,除了教导你修炼,唯一被你允许干的正经事的就是一年炼这么一盒药。徒儿,为师好歹也是百年修为!”
真是欠他的!鲁莽小子看上了没长大的小丫头,夜里想得睡不着,扛起他就跑。问他跑什么,他说功夫没修好之前怕忍不住伤了他媳妇。
山高水远地躲起来修炼,这个他也能理解。可忽然有一天蹦起来让他给徒媳妇准备生辰礼,还急赤白脸地说敢不给最好的就屠了一个镇子给他泄愤,这可就是造孽了!
他都多少年不亲手炼丹了?
自从收下这个徒儿,真是把老神仙一百多年磨练下来的性子都给又熬上了一个境界。真是他命中的劫,注定来渡他成仙的!
拓跋猎瞪他一眼。说得好像这老东西没提出条件似的。三年零八个月了,他可是信守承诺一个人都没杀过。要不是祖父说这几年先让他别露面,他一个领军之人,可不稀罕这份功德!
拓跋猎鄙夷的神情毫不遮掩,两人的思维根本不在一条线上。泰一无奈地摇摇头,继续闭上眼睛打坐。
拓跋猎的目光转回手里的盒子,发了一会儿呆,喃喃地开口,语出惊人:“老泰,你说,我媳妇的月事到底来了没有?要是没来,你这药她吃了会不会有毒?”
泰一稳了稳气息,缓缓睁开眼睛,语带叹息:“你这是关心则乱。女子十四岁本就葵水应至,更何况还有之前的两盒灵丹?那对于女子来说,可是近乎于易筋伐髓的东西,能让身体从内而外的洁净、充满灵气,沉疴尚且可愈,更何况只是气血充盈?她的月事,必然是已经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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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票么?还有留言么?让我知道你们的看法啊小仙女们,要不然我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第188章 如斯想念
“可是如果她就是属于葵水来得晚,而那些药,她又没吃呢?”百里老头儿虽答应送东西,可每年见他的时候都不太待见他。万一他东西虽送过去了,却故意没让她知道呢?
不能不说,拓跋猎真相了。
“她本就不需吃。”泰一真是无奈了。从开始他就说过,一个高门权贵家的小姐,又是个习武有成的,真的无需浪费灵药。可他徒儿是半点都听不进去。
拓跋猎只问一句:“那吃了有坏处吗?”
灵药,怎么可能有坏处!老道撒不出这个谎,只能被徒弟抓去炼药了。
可如今药炼好了,拓跋猎又不放心了。想来想去,猛地一拍桌子:“老泰,你去给我媳妇号个脉!”
河间的百里将军府门前来了一个头戴花头巾的白发老妪,说是老将军当年属下阵亡将士的母亲,有事求见老将军。
管家不明所以,但老将军早有交代,最近若有白发老者求见,一律引见,便不敢多问,款款地引了进来。
百里敬看着泰一,眼神颇复杂。
泰一到了这里也不用装了,从花棉袄的袖口里掏吧掏吧扯出一根拂尘,往胳膊弯里一甩,单掌行了个道礼:“无量天尊!贫道泰一,见过居士!”
一旁原本警惕伺候着的管家差点儿一跟头撅过去!
老将军默默地挥手让管家也退下,起身行了个平礼:“真人今日何故亲自前来?”
泰一也不隐瞒,直言不讳道:“小徒不安,恐药性有碍,特意托贫道亲自赴京一趟,为贵孙女诊一诊脉。还望居士成全。”
百里敬半晌无言,看着泰一,脸色并不好看。
泰一心中微动:“居士?”
对着这么个倒霉的老头儿,百里敬憋了好些日子的火到底还是没发作:“真人,您……不必去京城了!”
从泰一男扮女装出现在将军府门前的那一刻起,百里芸已经出府收网!
乍冷的初冬万物枯槁,景色一片萧瑟。将军府沉肃的大门向内缓缓开启,却仿佛打开了春光,涌出一股生机盎然的气息。
一个穿着鲜嫩鹅黄细腰短襦、水纹红裙、披着粉红大氅的姑娘,款步走出了将军府。
风过,款款吹动颜色娇嫩的斗篷,隐隐勾勒出姑娘柔美的身姿。
她的身旁,两个大丫鬟俏美中带着英气,小心地伺候着。
门槛很高,姑娘迈步时低着头。一个丫鬟仔细地扶着主子的手,提醒主子小心。姑娘微微侧首,朝着丫鬟轻轻挑起桃花般的唇,轻声取笑。
另一个丫鬟顾不得嬉笑,忙着在出门前就替主子把大氅上的兜帽戴在头上,为她挡一挡外头的寒风。
兜帽宽大,一低头更是遮盖了大半张脸颊。姑娘一出门,身后的护卫呼啦啦从后方赶到姑娘的前后左右,安保的同时也隔绝了各方有可能窥探的视线。其中,来自西北的那几张熟面孔赫然就在其中!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风十九魂都快吓飞了!
那是谁?那是谁?可别是云烈山庄的那位!要是连这么重要的消息都露禀了,他毫不怀疑主子会把他们全都给生撕了!
风十九一路狂奔!
可惜,快不过天空中飞过的鸽哨!
每一个据点都被人客客气气地包围了。青锋站在拓跋猎门外,恭敬行礼:“属下青锋,奉命有请公子赴宴。”
郎风,西北军副将,实际担任拓跋猎亲卫队队长。原本,他以为,他和他手下负责河间府这一块的所有兄弟,这次都要活不成了。
当他接到消息匆忙从窗户跳进来准备禀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他话音刚落,青锋已经能站在了门外。那一刻,他心如死灰。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一刻他其实已经被遗忘了!
拓跋猎其实从第一句开始,往后的禀报他就一句都没听清。
他只听到了第一句:“将军府门前的暗线急报:二小姐刚刚出府!”
嗡嗡嗡嗡,有人在说话,可他一句都没再听见。
她在河间?她就在河间?她在将军府?她就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
胸腔里,自己心跳的声音他仿佛都听得见。恍惚间就想起了那个卧榻难眠,扛起老泰就跑的夜晚。
——想她。好想她。想得他睡不着。
那一晚,他想起祖父说的那些话。祖父说,那一场亲就好像打开了欲望的大门。以后,他会越来越想她,想跟她交配,想跟她做生儿育女之事,永无止歇。
以前他听不进去的时候还好,听进去了,反而睡不着。睡不着得多了,就开始焦虑。
怕自己真的忍不住自己,怕会伤害她。
他跑了,有多远跑多远。躲得开有她的地方,却躲不过越来越多的夜半难眠。
可他只能忍着,只能一遍一遍地清心静气、打坐练功,不让自己去想关于那个人,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