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也收到母妃的书信与礼部的信函,都是要他回来准备成婚事宜,但是他毫不理会。
他用实际行动让对方明白,他不会再回去了,包括婚事也是要晾到黄的。
又过了两个月,父王的密令来了,要他回长沙府“述职”,更要他回去完婚。
他写了长长的书信,用文字完成了述职,至于婚事,他写得清楚又明白:
“儿心醉于山野,只愿笔绘山河,不愿问政经事;彭家乃砥柱中流,与其完婚,固然稳其心,但恐他日储君难为,还请父王疼爱,准儿就此自在,学大哥般追梦吧。”
书信去后三个月,他等来了回信,可是信瓤里没有父王的只字片语,有的竟是女子娟秀的楷书,有的只是那一句话。
“起落参商,不离不弃。”
他将信丢了,而后他冲去了酒肆,他想喝酒,可是酒居然卖完了。
那天,他喝的是溪水清泉,泠冽的像酒一样令他喉咙隐隐作痛。
回去,看似对得起了一个女子,其实对不起太多的人,不回去,看似对不起一个女子,却才是真正的放过。
可他的父亲,到了最后还是保持着这段婚姻的承诺,他依然没能摆脱。
……
酒楼的雅间里,彭岚的面色阴沉而晦暗。
“小姐,您……吃点东西吧……”
胭脂怯生生地出言相劝,她跟在小姐身边这些年头了,最怕的就是她沉默时眼神里透出的那份阴鸷。
“给我准备纸笔。“
几息之后,彭岚有了回应,胭脂急忙应声,准备笔墨纸砚。
墨刚研磨好,彭岚就奋笔疾书,当胭脂看到那信纸上的多出来的一个又一个字时,她的脸色也是一变再变,从不安到惊恐。
终于彭岚放下了笔,轻轻吹墨。
“小姐,您这可是要陈昭仪死啊……“胭脂的声音在颤抖,她没料到小姐的应对之招竟是这一步。
彭岚此刻没有任何不安,依然是那淡淡地,不疾不徐的模样,只是眼神里的阴鸷还未褪净:“四郎是孝子,只有他的母亲死了,他才不会抽身世外!”
“可是,若是以后殿下知道了,您和殿下还怎么……”
“你不说,我娘不说,他就永远不会知道。”彭岚说着侧目看她,吓得胭脂放下墨石立刻跪地举手发誓:“胭脂发誓永远忠于小姐。”
彭岚将信纸一折,递给胭脂:“行了,起来,快去传消息吧!”
胭脂立刻捧着信出去了,彭岚伸手玩起了自己的发辫。
四郎,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呀!这是你逼我的。
彭岚起身走到窗前,她抬眸看着远处江岸上飘摇的帆影,夺目的五官充盈了怒气与野心。
她可是彭家的嫡长女,从她与祈王定下婚约的那一天,她就明白自己是要成为王后的。
楚宫内公子再多,可只有这一位有爵,而且“应策”两字以及他无与伦比的才华都让其他公子黯然失色。
父亲在她身上下了重注,琴棋书画,礼仪典籍,她样样出类拔萃,但对外她永远是端庄大方,与世无争的平淡与高冷。
“眼高于顶的人,可不会看见你我,只有我们让他刮目相看,才有机会。你记住了,在他的面前,你必须高傲无比,你也必须与他是同类人,只有如此,他才会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
父亲的教导,她铭记于心。
她不止一次的制造机会,希望能让他见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可是总是阴错阳差,总是与他无缘相见。
直到那次乞巧节,她居然看见他出现在了水榭,还被拽去了花屏之后,她立刻鼓动身边的人散步闲聊,趁机表现。
她以为自己会令他青睐,疼惜,谁曾想三日后得到的第一封来自于祈王的信居然是说他想要解除婚约。
失败,重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令她愤怒,令她难堪,令她措手不及,但是她还不能告诉父亲,因为她是彭家的嫡长女,她输不起。
她周旋,她角逐,她小心翼翼地拿捏着分寸,她以为她可以反转一切,然而一次又一次的结果都在走向失控,时至今日,他居然都强硬着要和她解除婚约。
”你当我好欺负吗?”彭岚冷笑起来,犀利的眼眸,夺目的五官,透着浓浓的杀意:“四郎,你,我势在必得,王后之位,我也势在必得!”
第116章 谁更厉害?
花柔兴致勃勃地进了竹林,可是竹林里只有唐六两和唐寂。
“唐寂师兄,六两师兄好!”
花柔打着招呼,眼却往慕君吾每次盘坐的地方扫。
“别等他了,他今天来不了!”
“来不了?”花柔有些惊讶,立时眼里有了担忧:“出什么事了吗?”
唐六两摆手:“没没没,没事,他就是和唐钰被派出去采购了,最快明天才能回来。”
“派出去?”
看到花柔愣愣的,唐六两赶紧解释:“就是离开唐门,去附近的镇上或是渝州城里办事。”
“我们还可以出唐门?”
唐六两见花柔眼里迸出惊喜,脸上都扬起了笑容,也咧嘴一笑:“那当然,唐门弟子都有机会被派出去做事,不过,你是毒房弟子,应该没什么机会!”
花柔的笑容消失了:“为什么毒房弟子没机会?”
“因为毒房历史上,除了毒主,还一个都没走出去过呢!我说得对吧?寂哥。”
沉默寡言的唐寂很给面子地“嗯”了一声。
花柔眨眨眼,看向唐寂:“这是门规吗?”
唐寂看了眼花柔,严肃道:“不知道,反正任事录上没有记载。”
花柔闻言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却不明白,为什么又是毒房与众不同。
唐六两歪着脑袋:“怎么,你很想出去?”
花柔苦笑着抓了一把野草:“难道你喜欢永远被关在这里?”
“还好吧!反正有寂哥陪我,我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但迟早我还是得出去的,不然怎么和祈王一决高下?”
花柔翻了个白眼:“又来了!你连慕大哥都赢不了,还想什么祈王啊!”
唐六两“蹭”的一下跳了起来,他捏紧双拳,大声道:“你的慕大哥,我迟早会赢他!”
花柔撇嘴:“那祝你好运咯!既然慕大哥不在,我就先回去了。”
花柔走了,唐六两撅着嘴巴看向唐寂:“你说我赢得了慕君吾吗?”
唐寂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是在分析,好半天后才作出回答:“当然,只不过……需要的时间可能比较长。”
“长不怕,只要有一天能赢了他就行!”
唐六两满足地坐回地上接着捣鼓他手里的火器,口中还嘟嘟囔囔:“也不知道慕君吾和祈王谁更厉害。”
正在擦拭匕首的唐寂手一顿,眉更是挑了一下。
……
花柔离开了竹林,匆匆往毒房回,她低着头穿行甬道,刚拐过弯去,就听到了唐飞燕的声音。
“我都说了好多次,那天只是一时气恼才那样,我也给你道歉了,还要我怎样嘛!”
花柔错愕抬头,看到的是走在前方的唐箫正后头作答:“不是我要你怎样,而是你应该认真反省你自己!”
花柔没有料到会碰上唐箫和唐飞燕,下意识的她就想躲开,然而唐箫一回头就看到了她。
“花柔?”
躲避不能,花柔只好大步上前乖乖行礼:“唐箫师兄好,飞燕师姐好!”
花柔想着打个招呼就赶紧走,却没想到唐飞燕居然冲前两步,拉起她的手。
“对不起花柔,那天是我不对,是我……诬陷了你,但是,你以后也不可以说我的坏话,特别是,我和箫哥之间的!更不可以打箫哥的主意!”
唐飞燕说完,也不等花柔回答,丢开花柔的手,回到唐箫身边,一把抱住了唐箫的胳膊,用行动强调唐箫是她的。
唐箫见状,就想抽出胳膊,但是他刚抬手,就听到了花柔的声音:“飞燕师姐请放心,我对唐箫师兄绝无非分之想。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唐箫抽胳膊的动作当即一滞。
花柔此时又看向唐箫,一脸真诚:“唐箫师兄,谢谢你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过我。我,不打扰你们了。”
花柔说完朝着唐箫鞠躬后,转身就走。
这突然的话语和举动令唐箫的内心如受重拳击打,他使劲儿地甩开了唐飞燕的胳膊就要唤花柔,然而唐飞燕像个狗皮膏药一般,不但又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还急急抢言道:
“箫哥!你看,我给她道歉了,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你可不能再生我的气!箫哥,你叫我改的,我真的会改,你不要再不理我嘛……”
唐飞燕撒娇纠缠的话没说完,花柔的背影就已经消失在了拐弯处,被唐飞燕缠着胳膊的唐箫,双眼升起一抹失落,松垮了双肩:“改不改,可不是光嘴说……”
“我做得到!我真的做得到!箫哥,你就原谅我吧!我不管,我都道歉了,你可不能再生我气了!”
唐箫用力地扯掉了唐飞燕抓扯自己胳膊的手,转身大步流星向前。
“箫哥!箫哥!”唐飞燕追在后面,一路相缠。
……
如果现在走,天高任我飞,再无人可以找到我。
可是我走了,花柔怎么办?
唐门危机四伏,她那样单纯的人,只怕……
慕君吾的眼前再次闪过花柔灿烂的笑容。
他将手里的杯子放下,又倒了一杯水,不过他没有拿起喝下,而是伸手沾了一点清水,开始在桌上画了起来。
弯眉,大眼,笑颜。
那是花柔的脸。
慕君吾看着桌上的水印笑脸,笑了一下,起身离开酒肆。
我,不能丢下她!要走,也得一起走!
“你跑哪儿去了?“
慕君吾一回到客栈,唐钰就迎了上来。
“四处转转。”
慕君吾回了自己的房间,唐钰跟在后面:“你呀这是刚出来新奇,以后让你出来瞎转,你都懒得。”
慕君吾没有接茬儿,而是走到窗前向四周张望。
“看什么呢?楼下买东西的也好奇啊!”
“我觉得有人在跟踪我。”
唐钰的眉一挑,哈哈一笑,引了慕君吾回头。
“来来来,坐!”唐钰说着就坐去了桌旁拍着桌子,慕君吾默默走过去,坐到了对面。
“慕师弟,你不用大惊小怪,每一个唐门弟子头一次下山都会被跟踪。”
“为什么?”
“不知道,反正大家都一样,或许是想知道我们在外面会是什么样子吧!”
慕君吾点了点头。
“行了,时辰差不多了,夜市也要开了,走吧,采买去吧!”
“好。”
第117章 眼波温柔
翌日,山外的茅草屋前,赶回来的慕君吾和唐钰把采买的几袋物品放在了唐敏的面前。
“敏姑姑,这单子上所需采购的,我们都已置办齐了。”唐钰说着冲唐敏一笑,主动伸出了手。
唐敏笑着点点头,递过来两根黑布条:“喏,扎上吧!”
唐钰接过,分了一根给慕君吾,两人自觉扎好,唐敏见状一招手,茅屋四周窜出来几个黑衣人上前把慕君吾和唐钰一扶,带着他们进了茅屋后,顺着藏着犄角旮旯里的密道往里走。
五,四,三,二,一,右转。
慕君吾心里的话音刚落,黑衣人便扶着慕君吾向右转。
二十五,二十四,二十三……
慕君吾在测试他的判断是否正确。
出来的时候,他知道他们被刻意绕了弯,所以他记了一部分后就没记了。
但是回去的路,他们似乎没了这个兴致绕弯,走了一小节后,慕君吾就听到了熟悉的水滴声,那没有什么变化的节奏,让他的脑海里迅速出现了筛选后的路线可能。
于是此刻,他在验证他的判断。
而就在他们通过密道的时候,一个唐门弟子却跪在了姥姥的面前。
“弟子惭愧,跟丢了两次。”
姥姥闭着眼坐在夺魂房主厅的主椅里,红姑正给她捏揉着双肩。
男子的回答,不过是让姥姥的眉微微轻皱而已,她仍旧闭着双眼,没出声。
“那你一共跟了他多长时间?他可有行为诡异?”姥姥不问话,红姑就替着问。
“弟子昨日跟了一个时辰,今日不过两个时辰,就被他拉着唐钰给甩了。但跟踪期间慕君吾并无什么可疑行径。”
姥姥的手摆了一下。
红姑忙道:“下去吧!”
那弟子退下后,红姑停了手上动作,轻声在姥姥耳边说道:“看来这个慕君吾还是挺机警的,咱们要不要再试试他?”
“不必了!”姥姥终于睁开了眼:“慕君吾是个心思玲珑的孩子,没有万全的准备,还是别去招惹得好。”
“是。”
“最近家业房和凤雉房可还安分?”
“凤雉房还是老样子,只捡亲信培养,至于家业房嘛……上次从各房收到的材料,全部都移交了库里,账面上和我们私下查的数,丝毫不差。”
姥姥闻言惊讶地将身子都直了几分,满眼疑惑:“嘿,奇了!习惯了中饱私囊的家业房,这回居然不吃了?”
红姑皱着眉头:“是啊,我也纳闷呢!这还真不是他们以往的品性。莫不是,他们也觉得自己不对,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