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碗放下,大概能想像的到她在福州时学做这些事情的景象,于是打趣她:“你刚学做饭菜的时候,没有烧着过房子吧?”
赵珒一下子说中曾经发生过的事实,薛令微笑容一僵,横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烧没烧着房子?反正我是学会了不是?”
“那就是烧着过了?”
“哎呀烧着就烧着了,我现在又不会把你的提督府给烧着,想给你做汤,你怎么总是说些煞风景的话呢?”
赵珒朗朗笑着,明明现在是冬天,可他看着她的眼睛却全是春意:“那我不说就是了。”
薛令微不动声色的避开他的眼,又给他盛了满满一碗:“今日你可得把这汤都给喝完。”
赵珒抬手刚碰到那碗汤,薛令微的手便适时一松,汤碗掉落在赵珒身上,浓香的汤将赵珒身前浸湿了一大片。
赵珒下意识站起来,碗随着他的动作落到地上,汤也在地上滴了好一片。
薛令微低呼一声,赶紧掏出自己的手帕赶紧给赵珒擦拭,像是真的做错事了一样边给他擦边不住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拿稳,没烫到吧?真是罪过,罪过……”
身上溅了这么多的香汤,一块手帕子能擦的掉什么?薛令微也只是象征性的做做样子罢了。
赵珒一把握住薛令微在他身上瞎碰的手腕,并无责怪之意:“没事。可有烫到你?”
刚才薛令微离他很近,那汤也溅了一点在薛令微身上。
薛令微摇头,“我没什么。只不过污了你的衣裳,你还是赶紧去换身衣裳吧。”
这汤是薛令微特意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扇凉到合适的温度才抬过来的,就算是全部倒在身上也不会烫伤人。
赵珒素有洁癖,肉汤倒在身上,她不仅要换去衣裳,还要去沐个浴才行。
赵珒出去后,薛令微便唤了下人来收拾污渍,下人出去后,她在门口观望一圈,无人在意到她。她便合上书房的门,直奔已经收拾干净的桌案。
钱仲今日被赵珒派出府了,她正是借着这个机会演这一出戏,支开赵珒,好找他的私印。
赵珒的腰牌她不可能拿得到,即便是拿了也很快就会被发现。只要在赵珒平日所用的信纸上盖上赵珒的私印,届时便能伪造一份出城的文书。
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真的顺利出城,但尝试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这京城,她绝对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赵珒的私印就放在墨砚旁的小锦盒里,其实这书房除了赵珒,没有人可以随意进来和逗留。本来这私印赵珒是放在屉中锁着的,但今日她端汤来的时候,赵珒正好拿出来用,后面被她打断,就没有放回去。
薛令微偷了两张信纸,在末尾处快速盖好赵珒的私印,又赶紧物归原位,将那两张信纸细细卷成筒状,塞进原先准备好的拇指大小的玉筒子里,藏在绑着襕裙的腰带里,然后镇定自若的离开。
赵珒平日沐浴的浴房离他的卧房并不远,薛令微以前只是经过,但并没有进去看过。况且,她也没闲到有想去赵珒浴房看一看的想法。
赵珒沐浴从来不让人伺候,不仅是现在,就算是以前在长公主府的时候,赵珒也没有跟别的太监一道沐浴过。她还记得十四岁葵水出至之时,赵珒不让她跟他再睡在一起,她便好奇太监那不可言说的某部分跟女子到底是不是一样的,所以后来就去偷看了赵珒洗澡,但赵珒这家伙机警的很,她才刚看到他要解裤子,便被他发现了。
那时赵珒生气极了,红着脸呵斥她这样的行为不可取,从未跟她大声说过话的赵珒突然这样生气苛责,她也快被他吓哭了,以至于之后好几天她都没有理他。
那时她根本没想别的,当时就觉得赵珒真是小气,看一看都不肯,又有什么?她一直觉得太监被割掉了根子,就跟女人一样了,后来赵珒跟她解释了一通,她才完完全全的明白。
赵珒一直不愿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身子,藏得像块宝似的,就连她都不给看。
她唯一看到过赵珒最裸.露的地方,大概就是十四岁那年她偷偷看他洗澡那回了。
薛令微远远的经过赵珒的浴房外,整座提督府,也就赵珒沐浴的时候,这里的防守最为松懈了。
她顿生疑惑。赵珒每次沐个浴,居然都要把人全部遣散走,莫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她越来越怀疑了。别的太监也没有像他这样。
于是薛令微便鬼使神差的悄悄靠近浴房,等到了边上想先听听里面的动静,结果她却发现浴房的门是开着一条半个身子宽的缝隙的。
她透过门缝往里面看,一眼就能看到那冒着热气的浴池子,想来是刚准备好热水,不过她并没有看到赵珒。
接着,她又听到浴房另外一边隐隐传来钱仲的声音,好像是在跟赵珒说话。
原来赵珒还在外面。
她猫着身子靠过去,只听到钱仲说了句:“……已经准备妥当。不过督公,郑贵妃真的会就此罢手?”
“若是知道是徒劳,她不会继续下去。”
钱仲又有几分担忧:“可是郑贵妃……并不是一个轻易善罢甘休的人,而且郑贵妃又极为偏执,属下担心,”钱仲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以后她会对督公不利。”
只听赵珒哂笑一声:“一直在一件事情里糊涂的人,不会成为我的威胁。”
“可,若是她利用督公旧日的情分……”
“容忍并非是放纵,钱仲,你觉得,会是谁在利用谁?”
须臾,钱仲回道:“属下明白。”
“你先下去,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里,若是有无端接近这里的,不论是谁,格杀勿论。”
听到“格杀勿论”这几个字,薛令微浑身就是一个激灵,听到那二人即将结束谈话,赵珒马上就要过来,她要是这时候再走恐怕还没到拐角就会被赵珒发现,紧急关头,她想也没想就往浴房里面藏去。
刚藏好在浴池五步之外雕着梅兰竹菊檀木屏风的角落里,薛令微便听到推门声了。
屏风上挂着赵珒要换的衣裳,她看不到屏风那一面的情况,她也希望赵珒不会发现她。
薛令微听到解衣裳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便是赵珒今日穿的那件污了的圆领袍和蹀躞带挂了上来。
接着又是中衣,以及中裤。
薛令微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响,便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抬头再看,生怕一抬头就会看到赵珒的脸。
不过赵珒好像确实没有发现她,脱去衣裳之后,便下了浴池子了。
浴池子里涤荡的水声声声入耳,薛令微现在虽是紧张,但那水声还是不免让她不受控制的想入非非。
没有见过的事情,更容易让人浮想联翩。比如那被人拨起来擦拭的水声,虽然薛令微看不见,但她眼前还是不自觉的浮现赵珒洗澡时的情形。
有辱斯文,简直是有辱斯文!她怎能想这些?
若赵珒是个正常男人,浮想联翩倒还说的过去,可赵珒是个太监啊——她怎么对太监也能如此浮想联翩。
太有辱斯文了!
薛令微觉得自己躲在这里就是煎熬,她还真是闲的没边了,会想来看看赵珒沐浴?
先前的那点好奇心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现在只想赵珒能赶快洗完离开,能别发现她。
不过就刚才赵珒对钱仲说的最后那几句话,更让她觉得赵珒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了。
会不会……是觉得那不可言说的地方让人看到,会有伤自尊。
赵珒虽是个太监,但自尊心可一直都强者呢。
一刻钟不到,她终于听到赵珒从浴池子里起来了。踩着水声,往屏风这边过来。
薛令微大气也不敢出。屏息闭眼听他一件件拿衣裳穿上。
最后,听到房门被关上,薛令微憋了许久的气这才敢松下来。
她紧张的手脚发麻,从屏风后出去。迈着小步子快速往门口奔去。
可大多事情往往就毁在最后一刻,她才刚跑到浴池子边上,门便突然的被人推开。
一道冷风从门外灌进来,站在门口的人是赵珒。
赵珒才刚沐浴完,头发还只是用一根黑檀木簪别在脑后,身上着了件天青色的直裰,腰间系了根络穗。原本蕴着浓厚杀意的脸在看到薛令微的那一刻变为错愕。他的手还扶在两边的门框上,清冷又略带疑惑的脱口而出:“薛令微?!”
薛令微吓得一口气没提上来,脚一软,下意识就想往回跑,才刚一步脚下一滑,一头栽进水里。
幸好薛令微识水,虽然惊慌失措间她不免的被呛了几口水,不过很快她便从浴池子里浮到一边爬了上来。
她浑身都湿透了,狼狈不堪。
赵珒愕然的表情一沉,冷声质问:“怎么是你?”
“我、我……”她要说她是因为临时起了好奇心,可能——可能赵珒还是会动怒吧。
因为现在赵珒的脸色已经不是很好了。
赵珒的脸的确是阴沉了下来,他目光犀利,仿佛要将薛令微浑身都给射穿了一样,这瞬间,薛令微仿佛又看到了当年被他抓了个现行的赵珒。
作者有话要说: 赵大人可别剥鸡蛋了,会胆固醇的……
第52章
他沉着声音又质问了一句:“刚才你一直都在这里?”
“……”薛令微沉默不言, 这话她怎么回答都不妥吧?
虽然她没说话, 但赵珒已经知道她确实一直都在这里了。
他的声音四平八稳,可眼神却比方才还要冷冽几分:“那你刚才, 都看到了什么?”
“啊?”薛令微抬头,忙道:“我没看到什么,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只是误闯了这里, 我真的只是误闯,我我我、我这就走——”
她才刚挪动一步, 赵珒便已经将门反手重重合上。
薛令微惊愕的睁圆了眼, 眼看赵珒一步步逼近自己, 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薛令微僵直了身子,虽然这浴房事先烧了碳不冷,可她却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她确实是没有看到他什么,可赵珒这副样子, 显然是不信她。
“姌姌, 你还是老实回我一句, 你到底都看到了什么?”
“我, 我真的没有看到什么……”薛令微不知道赵珒到底不想让她看到什么,但她已经看出赵珒确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是在洗澡的时候才有的?难不成他的身上有什么宝贝藏着不能让人发现不成?
“真的?”赵珒眉骨扬了一扬,表情淡淡的,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处细微的表情。
“真的,是真的!我在屏风后面, 什么都看不见,你要相信我啊。”
赵珒不动声色的说了一句:“你若是真的看到了,说出来,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我是真的没有看到!”
赵珒看她这副反应,猜想她或许的确是没有看到。
若她真的看到了,也不可能会是现在这个反应。
如此,赵珒便松开了她。
赵珒松开薛令微,薛令微如大赦一般,不敢继续再在这里待下去,生怕赵珒又怀疑她看到他什么了,道:“我这就走,这就走。”然后便绕开赵珒匆忙离开。
赵珒的小气之处可真是区别于常人啊,他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就是个太监,将身子护的这么娇贵干什么?
而且还一遍遍的质问她,甚至不相信她。
真是比那姑娘家还要姑娘。
她浑身湿透着回东苑的路上,恰好遇到了钱仲,钱仲见她这副模样,如同见了鬼一般,“红菱姑娘,你这是?”
“我不小心掉水里了。”薛令微丢下一句再不肯多说,匆匆离开。
钱仲狐疑的看着她一路走过来留下的水印,最后竟然发现她是从赵珒的浴房那边走过来的。
不必多问钱仲也大概想到了。
有人溜进赵珒的浴房,这就属钱仲的失职,钱仲立马就向赵珒请罪了:“督公,是属下疏忽!”
“无碍。”赵珒并不在意这件事情。
“督公,属下也不知道红菱姑娘是怎么就……”
“一般我沐浴四周不允许有人,她能溜进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赵珒说罢,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钱仲,以后若是她接近这里,你大可装看不见。”
虽然钱仲不解赵珒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还是没有多问,只道:“属下明白。”
薛令微回东苑后立马换了衣裳,将头发擦干,幸好那两张盖了赵珒私印的信纸因为密封在玉筒里,并未浸湿半分。
找机会离开就是这两日的事情,她绝对不能让赵珒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她将装着信纸的玉筒贴身藏在腰带里缝住,贴身不离。
晚膳的时候,她照常与赵珒一同用饭。
薛令微满怀心事,桌上基本都是她爱吃的,也做的好吃,可因为心里装着事情,她便没什么心思去好好品尝这些菜。
席间二人没有多少话,直到赵珒看她一直吃她面前的那道菜,这才开口询问:“那道菜就这么好吃?”
薛令微收回思绪,忙道:“没有啊,其他的也好吃。”说着还象征性的夹了几筷子别的菜。
“薛令微。”
赵珒很少这么称呼她的全名,薛令微夹菜的手不由得一顿:“啊?”
“今天好不好看?”
虽然赵珒没有把话说全,但薛令微还是立马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不过她还是选择了装会儿糊涂:“什么好不好看?”
“你今日无端的跑到我的浴房躲着,难道真的是跑错了?”赵珒的表情似笑非笑的,“这么几年了,你还是对太监这么有兴趣?”
薛令微反驳:“真的是跑错了,我对太监哪能有什么兴趣?”
“那就是前几年那回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忘记了。”赵珒说的像是薛令微真的忘了一样,薛令微本来以为赵珒还是会生气,可今日他却没有,没有像前几年那样斥责她,说什么此等行为不可取,而是对她一本正经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