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光芒——希夷
时间:2019-04-26 11:21:13

  ……
  周文菲想起,今天一大早,阳少君就告诉她,昨晚云声公布全球招股结果,此次IPO获得的认购超过100倍,根据先前签订的协议,启动回拨机制,将香港公开发售的股票数由总发行量的5%提升至20%。国际配售最终发行1.6亿股,占比80%。招股价以建议价格范围上线定价,每股31.3港元,全球集资净额达到62.6亿港元。
  周文菲听不太懂那些专业术语,只能问阳少君:“说明什么?”
  “一百分的卷子,文卿能做出一百二十分来。”
  周文菲笑了。喻文卿好出色,真的好出色,出色到会让人恍惚,他真的是我的男朋友?
  电视频道一直停留在S市的财经频道。他们做了云声的专访,去到云声的办公楼。
  为了能实时观看到上市的那一刻,云声在前台立了一块很大的LED屏。上百人挤在那儿。敲钟那一刻,所有人的脸都像煮熟的饺子,在水面沸腾了。
  他们中间,有的喜极而泣,扑向同事,热情相拥;有的拿手机出来拍照留念,和亲朋发信息,打电话;有的一直盯着旁边的股市图,嘴里念念有词,“一直在涨,33,33.5,……”
  上市不仅仅是喻文卿的梦想,也是对这些员工多年来忍耐拼搏的回报。
  喻文卿不会辜负他们对他的希望,他会一再地向跟随他的人证明,他值得跟随。
  周文菲看向落地窗外,那栋写字楼的最高处已经亮了红色的显示屏。几个大字在晴朗的空中异常地显眼,惹人眼睛发胀:
  “云声科技在香港主板成功上市!2012,我们迈向新征程。”
  周文菲打开手机拍下对面的写字楼,发给喻文卿,不知该说什么,只有“ Congratulations”。
  喻文卿没有回复。他正在簇拥的人群中间,当然没有时间回复。
  周文菲问阳少君:“敲完钟之后,还会有什么安排?”
  “晚上肯定有庆功会啊。”阳少君开红酒,递酒杯过来。
  开市不到三十分钟,云声科技股价已经突破四十元。
  去年一年恒生指数跌了20%,今年受益于美日量化宽松政策以及内地经济企稳,这一指数正在缓慢的爬坡途中。如果能维持这样的战绩到下午收盘,云声科技首日表现就已经非常亮眼。
  “还不开心吗?可以想想要什么礼物了?不算姚婧的那一部分,也不算别的资产,你男朋友身家已经五十亿了。”
  周文菲笑笑:“他哪有那么多钱。”
  到下午喻文卿才打电话过来:“妙妙。”
  “我看电视了。”周文菲说,“你好厉害,”她从不看股市的,今天看了一天,中间一度云声跌到四十元以下,但到下午收复失地,收盘时报43.56港元。开盘首日暴涨近60%。
  喻文卿“嗯嗯”笑两声,笑声中有隐隐的得意。“你脚好些了吗?”
  “能走了。”周文菲道,“晚上庆功宴几点?”
  “七点。”
  现在才三点。周文菲说:“媒体采访也完了。没别的事,你去休息会。”
  “我还好。”
  “你又不是铁打的。”周文菲张嘴就想哭,“你好辛苦。”
  她不想让他那么辛苦,可她没法说,更没道理去要求。她想要的那种平凡人的爱恋与生活,满足不了喻文卿。他生来就是雄鹰,熬最艰难的苦,飞最远的海洋。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雄鹰从不惧怕征途的未知,只怕听到身后来自家园的呼唤。这一声撒着娇的“你好辛苦”,能治愈喻文卿上腹部大半的不适。
  他始终是个把内外、你我分得过分清楚的人。这些天并不是没有人和他说过“辛苦了,”,但是别人的“辛苦”都是勉励,只有周文菲说的是“心疼”。
  “妙妙,你不用担心我。”
  终于挨到上市了,成绩骄人。大家心中累积了半个月的压力和焦虑倾泻而空,空出来的地方很快被成功的喜悦和兴奋填满。
  所以下午说是休息,大家都睡不着,聚在行政走廊里,谈笑风生。
  喻文卿当然不会缺席,也很清醒,心腔里空出来的那部分没有被完全填满。敲钟的那个瞬间,他下意识地往姚婧的方向望去,她和其他高管的家属一样在欢呼鼓掌。可她毕竟不是周文菲。
  喻文卿避开人群,走到窗前拨开米白色的纱帘,看外间耀眼的维多利亚港。
  阳光正烈,照在中环密密麻麻的摩天写字楼群的玻璃幕墙上,再折射回去。天空被这些霸道的光线占据,人的眼睛不宜再往高处看。
  往下看,港湾的海水干净湛蓝,风有点大,水面泛起清波,搭载游客的天星小轮,在这波上来往。
  自从九龙与香港岛的海底隧道贯通后,慢悠悠的天星小轮渐渐变成游客们观赏维多利亚港的交通工具。仔细看,有情侣们不顾烈日,站到甲板上合影留念。
  喻文卿想,他和周文菲,是否也能像他们一样好好地享受盛夏的烈日和海风?他对着电话那端说:“你把自己照顾好,等这一轮忙完,我休个假,再陪你去圣托里尼岛,好吗?”
  “嗯。你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几天吧,还有事忙。”想要休假,当然得把事情一股脑儿做完。
  周文菲怕打扰他,不敢问得太细,只好问阳少君。
  她觉得,如果公司上的事情难以定夺,喻文卿一定会问阳少君的意见。他信任她。
  “香港的庆功宴只是答谢保荐人、承销商,港交所,还有那些做了股东的基金投资者。”阳少君一条条分析,“云声能有今天的成就,当然主要是他们团队拼出来的,但那些在公司艰难时,仍愿意相信他们的投资者,仍愿意和他们签合约的客户,就不重要?难道和S市两任市长的重视,产业基金的扶持没有一点关系?文卿年纪这么轻,做企业的路还长得很,没必要在此刻把功劳全堆在自己身上。走一圈,谢谢那些前辈或是领导的教诲指点,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不划算的。”
  周文菲完全想不到这一层,只得不停地点头。她真的佩服他们。“然后呢?”
  “伯乐要谢,那员工呢?回公司肯定还得来一次晚宴,正好赶上上半年的年会。”
  “那起码一个星期。”度日如年,周文菲还得再等七年。
  挂掉电话,喻文卿一直望着那艘天星小轮,它已经在对岸的金钟码头靠了岸。姚婧站在身后:“你什么时候回去?”
  “再过两天。”
  “我今晚的飞机。”
  “你该回去了。”
  姚婧心想,就这样道别的话,又落一桩事在心头。“文卿,我不知道现在说这个,你会不会觉得矫情,但我还是想说。我对公司的事务一窍不通,所以我以为,不干涉是最好的做法。但如果,我是说如果,在这之前,我能陪着你出一次差,或者参加一次商务谈判,或许我对你的要求,不会那么多。”
  喻文卿这才转头看着姚婧,她已低下头,一头棕红色的短发翘在他眼皮底下。
  “我觉得很讽刺。到我们分手后,我才知道你的不容易。他们都向我道贺,说是百亿俱乐部的太太了,我一点都不好受。今天晚上的庆功宴我不想参加,因为我是有愧疚的,没法以你太太的身份出面。谢谢你,文卿,还有……对不起,这么多年没有帮上一点忙,还总是在烦你。
  喻文卿默不作声,上腹部又隐隐地痛。姚婧,晚了。迟来的懂得和愧疚,对我已经没用了。
  “文卿,原谅我。”姚婧伸手来拥抱他。
  喻文卿抱了抱她:“回去吧,琰儿需要你。”
 
 
第60章 
  晚上, 周文菲坐在帐篷外看那栋写字楼:“那条标语会亮到什么时候?”
  离上市已经过去三天,云声的股票连涨三天,最新的收盘价是65.4港元。
  财经新闻说,云声科技今日下午发布新的重量级语音产品,明日股价肯定还是高开高走。还说,喻文卿极有可能在本年度挤进内地福布斯富豪榜的前五十名。
  周文菲看着屏幕,只觉得那个评论家嘴好大。
  阳少君说:“最多一个月吧。文卿不是喜欢搞这种……形式主义的人。”
  周文菲再问:“刚才新闻里说云声总部要搬去灵岸区。”
  “灵岸区给了云声一块地。我上个月路过那儿看了下,基础平整工作快做完了, 三年内绝对可以搬过去。要是快的话, 两年。”
  “那很快,云声就有自己的写字楼了。”
  “双子楼。”阳少君已经看过设计方案。
  这一路高歌猛进,简直就是直升机的速度。周文菲说:“我记得当年是在S大后面的那栋楼的第八层,电梯老坏。”
  “嗯。后来搬去知行大厦, 09年楼市低迷时买下这栋楼最上面三层。”
  “他真的很厉害。”周文菲感慨,语气里全是骄傲和仰慕,“他家条件虽然也很好,但是喻校长不是在外面能挣外快的那种院长教授, 算不上富二代。官二代也算不上,喻校长的人脉资源, 对他开公司搞技术做生意, 都没什么用处。我听人说,有些人生下来就坐着直升飞机, 但是文卿,他给自己造了架直升飞机。”
  这样的夸法, 阳少君还是第一次听见,那个霸道强权的男人形象瞬间就变得高大正派了。哎,年纪轻确实不止样貌上的优势,在心态上,面对年长优秀的男人,自带崇拜滤镜。
  可等她转过头来,看见周文菲……又哭了。“你怎么啦。”
  “我没事。”周文菲过去不懂姚婧的患得患失,为什么不能全身心地相信自己的爱人?今天也懂了,没法相信,因为你追不上一个搭着直升飞机的人。物质生活可以共享,精神世界都得靠人自我跋涉。
  更不要说她了,她一辈子也追不上喻文卿。
  她擦掉眼泪,转移话题:“君姐,你恨过我吗?”
  “恨你什么?”杯中的红酒喝光,阳少君起身再去添。
  “抢走了他。”
  阳少君一顿:“一个可以给自己造直升飞机的人,是能被人抢走的吗?还是说,你是一个手段很厉害的女人?”她再回到原位置,盘腿坐下来:“也是有手段的,那么小就知道坐在我和他之间,不许我们好好约会。”
  周文菲低下头轻轻笑。
  阳少君想起昏暗的电影院里喻文卿纵容的神情,终于想明白一直想不通的事情。跟手段厉不厉害也没什么关系,哪怕知道这个小女孩有心思,喻文卿心甘情愿吃她那一套。
  老这样喝酒也不是个事,她放下酒杯:“我累了,先回房。你也早点休息。”
  周文菲睡不着,在窗前抱膝发呆到深夜。眼睛本是一直盯着地板的,时间久了脖子发酸,抬头看了眼写字楼外墙上的屏幕,眼界里一片模糊的红。
  太累了?她揉了揉眼睛,再睁开发现眼前已是黑乎乎的一片。
  她慌到连心跳都停止几秒。不是黑乎乎的,能感受到光,可就是什么也看不见。这让她无比恐惧,起身冲向过道。过道长且直,没有阻碍物,她奔到卧房门口,手往前探,想去拉门把手,左脚踢到尚还戴着护具的右脚,整个人往前扑去。
  寂静的夜里,几秒内响起一连串一气呵成的声音。“砰砰”,头砸到门上,“哐当”,门被大力推向墙面,“啪啪”,是手机摔在地上,最后一声发闷的“扑通”,是整个人趴在地上。
  那一头的客房和工人房的门迅速打开。阳少君冲出来:“妙……”,话还没出口,就冲过去扶周文菲:“你怎么摔了?”
  周文菲在地上摸手机。阳少君大吃一惊,拾起落在半米远的手机给她:“你看不见?”
  “谁看不见!”周文菲转头,冲她厉声说道,“我腿伤没全好,才会摔跤的。”
  阳少君的脸在眼前慢慢清晰,周文菲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顾不上人家的表情是否还有惊愕,顾不上自己的口气是否太没礼貌,她踉跄着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下:“我想睡觉了。”
  刚才都被自己吓死了,她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期间阳少君和谢姐都进来过好几次,不是让她起床吃饭,就是要带她下去遛弯。当我小狗吗?
  周文菲干脆把门给反锁了。
  到了晚上,阳少君拍不开门,过道里来去无数回,终于拿出手机拨喻文卿的号码:“你得回来一趟。”
  喻文卿在相邻的省会城市,一百多公里,两个小时赶回来。在过道唤一声“妙妙”,见人不在客厅,转身往卧房走。
  阳少君拉着他胳膊:“先听我说。她下午锁了门,再也没有出来。从昨天到现在,没吃饭没喝水。”
  喻文卿甩开她手,阳少君再拉住:“你家保姆也和我说,她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或是帐篷里,一呆就是好几个小时。”
  他回头,浅褐色的眼睛盯着阳少君:“妙妙和你说什么了?”
  “除了你,什么都没聊,她对别的事情不感兴趣。”阳少君说,“她不止是情绪容易波动。文卿,你得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我先进去看她。”喻文卿快步走到卧房门口,一拧门把手,还是锁的。他有点心慌,拍了两下门:“妙妙,开门。”
  还好,很快门就开了。周文菲不敢看他,低着头。喻文卿只看得见一头睡乱了的头发。他伸手把这乱糟糟的头,拉向自己怀抱。意外地,周文菲抵触了一下,离开他怀抱,跑回床上。他没有就此罢休,再扑上去连着被子抱在怀里:“妙妙,我好想你。”
  几秒后,被子里伸出两只纤细的胳膊,搂着他的背:“我也是。”
  将散乱的头发往脑后拨,周文菲柔顺的眉眼清晰地在眼前展现。二十天不见,她瘦了。喻文卿紧紧地抱着她,再重复那句话:“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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