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光芒——希夷
时间:2019-04-26 11:21:13

  原来谁都不值得托付。除了他,谁都不会尽心、也没有能力照顾好周文菲。如果不是她锁了门,阳少君担心她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举动,肯定不会打这通电话。
  “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不是说还有两天吗?”
  “那些应酬,永远都参加不完,不去了。”
  周文菲脸埋在他肩上:“你喝酒了?”
  “没法不喝。”因为胃不舒服,喻文卿已经能不喝酒就不喝了,仍免不了一些人的过分殷勤。
  周文菲在他耳后脖颈间嗅:“你还抽烟呢。”
  “嗯。”
  周文菲勾着他脖子,冲他笑道:“你身上什么味,我都喜欢。”她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我在米兰给你买了礼物。”
  就是那只蓝色表盘的腕表,周文菲给他戴上:“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了。”喻文卿瞄了眼礼盒上的logo,他每个月给周文菲转十五万,多了怕她被人骗。显然一半都花在了这只腕表上,“你给自己买什么了?”
  “我不用啊。我又不像你,经常要出席那些高端的场合。”
  “你要陪我去啊。”
  周文菲连忙摇头:“我再也不去了,非要人陪你去,你找君姐,”她想了想,“还可以找明怡,她人很漂亮,性格也开朗。”
  听到明怡二字,喻文卿嘴角勾起笑容:“我只是让汪明怡陪你去玩。”
  周文菲剜他一眼,似乎不太相信。喻文卿心情变好一点:“你吃醋了?”
  他俯身吻她,“光顾着和人说话喝酒,现在饿了,陪我吃点东西。”
  “好吧。”周文菲从被子里钻出来。
  喻文卿拉过她的右脚看,肿已经消退大半,外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明天我带你去医院复查。”
  第二天一大早,车子停在医院门口。周文菲看了眼窗外:“我上次来的医院不是这家。”
  “没关系,照个片,哪家都可以。”
  周文菲不疑其他,背着包打算下车,喻文卿拉住她,她回望,甜甜一笑:“怎么啦?”
  “等会看完骨科,带你去趟心理门诊。”
  周文菲脸上的甜笑来不及隐去:“为什么?”
  喻文卿不知道怎么说,想来想去把责任推在阳少君身上:“你知道少君以前做记者,经常会接触一些去心理咨询的当事人,她觉得你情绪低落,和医生说说,能有好处。”
  “我没有情绪低落。”周文菲搭下眼睑。
  “听话,妙妙。”
  周文菲下车,看到阳少君从另一辆白色宝马上下来,撅着嘴瞪她一眼。阳少君装看不见,径直走到喻文卿身边:“你们先去哪儿?”
  “骨科。”
  “好,我在那边等。”阳少君说,“林医生今天在特诊科上班,十楼。”
  脚踝伤才过二十天。虽然周文菲行走已无大碍,年过半百的老医生还是建议,过十天再来照片复查。他说,没必要检查那么密集,回去好好休息,别走太多路。
  谢过医生,喻文卿不肯让周文菲再走路,租来一辆轮椅,推去十楼。
  特诊科人少了许多,空间也宽敞明亮。阳少君坐在等候区的蓝色椅上,见他们来,起身说:“21号诊室,我已经和林医生打过招呼了。”
  她当记者那些年,见过不少的问题家庭、情侣和少年,免不掉要带着做心理咨询、情感交流,所以这方面的人脉关系大大的有。打交道多了,谁名气大,谁能力足,谁愿意对患者用心,……,知道得比一般人细致。
  到诊室门口,周文菲不安地看喻文卿一眼。
  喻文卿摸她发梢:“别担心,我陪你进去。”
  周文菲扶着门框,眉头揪着:“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好吧。”喻文卿犹豫两秒,推开门,“你等一下,我先和林医生说两句。”
  几分钟后他出来,周文菲再进去,他叫住她:“妙妙,我就在外面,有事找我。”
  “好的。”也许太紧张了,周文菲连笑都笑不出来。
  关上门后,她站在那间诊室里,看着那个三十七八岁的中年男子,感觉像是要被判刑。
  林超文医生戴着眼镜,温和地朝她笑:“请坐。”
  周文菲没有动。林医生指了指墙角的沙发:“你可以坐那边。”他的笑容没有攻击性,“站着谈话,医生也有压力的。”
  周文菲一瘸一瘸地走过去,坐在五米远外的沙发上。
  “能和我聊聊你最近两周的生活吗?”
  “我把腿摔伤了。”
  “怎么摔伤的。”
  “就站在台阶上,那么摔下去了。”
  “头晕吗?”
  “有点。”
  “睡眠好吗?”
  “最近还可以,睡很多。”
  ……
  “阳小姐,还有刚才喻先生,都和我简单聊了聊,说你的情绪最近不太好。周小姐,我们做一个测评,好吗?我提的每一个问题都有:从来没有、很轻、中等、偏重、严重五个选项。你根据最近两个星期内的状况来回答……”
  周文菲打断医生:“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程度叫中等,什么样的叫偏重?有标准吗?”
  “没关系,根据自己感觉来。”
  林医生一条条地提问:
  “最近是否有头痛、头晕或晕倒?”
  “害怕空旷的场所或街道?”
  “感到自己的精力下降,活动减慢?容易发抖?腿脚绵软无力?”
  “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听到旁人听不到的声音?”
  “容易哭泣?无缘无故地突然感到害怕?”
  “经常责怪自己,感到难以完成任务?”
  “感到有人在监视您、谈论您?”
  “醒得太早?睡得不稳不深?”
  “感到任何事情都很困难?”
  “即使和别人在一起也感到孤单?从未感到和其他人很亲近?”
  周文菲一条条地回答,答案永远在偏重与严重之间徘徊。她知道的,知道医生在给她做什么测量,她的头已沉重得无法抬起来。
  感觉问了上千道的问题,问到最后,她都不开动脑筋想了,只凭直觉回答。
  林医生突然停下,翻看周文菲的病历本。因为是临时加的号,系统里还没有她的资料。1994年生。他问道:“周小姐今年十八岁?”
  “嗯。”
  “你的爸妈呢?”
  周文菲没有回答。
  “门外的喻先生是你男朋友?”其实林医生并不怎么关注财经消息,但是这几天门外那个男人太火了。一个年轻的企业总裁,顶着一张男性气质十足的明星脸,怎能不让人热议?
  “嗯。”
  “冒昧问一声,交往多久了?”
  周文菲不解地看着他。林医生笑笑:“抱歉。”
  他在键盘上“劈里啪啦”地敲,发了一行信息给他的助理护士。
  喻文卿在咨询之前找他谈话,说的就是,诊断结果必须先告诉他,再由他来决定如何和病人讲。林医生本是不同意的,但是阳少君介绍来的病人,背后都有难以言说的家庭纷争、情/事困扰。
  如果他昨天看的那篇人物专访信息没有出错的话,这位年轻的亿万富翁,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艺术家妻子。他不知道,这个刚成年、精致得像个瓷器的小女孩能否承受得住自己的病情。
  小护士找到喻文卿:“先生,周小姐的初步诊断结果出来了。”
  靠在窗边焦急等待的喻文卿回头。护士面无表情地照本宣科:“重度抑郁、重度焦虑。”
  坐在一边的阳少君本在打电话,听到听着手机离开耳边。那个挡住太阳光辉的高大男人弯下腰,手撑在膝盖上,好似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阳少君从没见过这样的喻文卿。
  她忽然就明白了那个早上喻文卿宁可冒着签约迟到的风险,去兰蒂斯找她的焦虑;继而明白了喻文卿不惜分掉一半身家,要把姚婧送走的决心;还明白了他非要她来到公馆看护她的心慌。
  “你早知道了?”阳少君呆呆问道。她自以为比起姚婧和周文菲,更了解喻文卿。明白他在事业上的执着和野心,也理解他在感情投入上的浅薄和淡漠。两全其美的感情和事业,在这世间总是稀罕的。
  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喻文卿有了她无法探测到的感情区域。他早知道了,却要等到她提醒,才带周文菲就医。
  他在害怕么?他也会害怕么?
  喻文卿转过身去面对阳光,不想要阳少君看到他的神情。“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第61章 
  喻文卿没有多想, 直接走去诊室找周文菲。一推开门,拘束着坐在沙发边上的女孩明显一惊,看到他进来,撇过脸去。
  “妙妙,过来。”他拉起她坐在医生对面。
  周文菲安静地听了林医生的诊断,没有质疑没有反问。喻文卿朝她说:“你在外面等我。”
  等门关上,林医生才和喻文卿说:“她……应该有长期的抑郁史,躯体化症状也比较重, 还是去精神科完善必要的检查, 要排除是否是由脑瘤,或是内分泌失调,还有其他身体不适引起的,再下定论。”
  周文菲乖乖地站在门外, 垂头看自己的鞋。
  出门时她想穿那双米白色的小羊皮平跟单鞋,鞋面和鞋底都很软,也很配今天的牛仔连衣裙。喻文卿不许她穿,说对受伤的脚不好, 非在鞋柜里给她找一双宽松的鞋。那么多鞋子里,准确无误地挑到那双从网上买回来, 一次没穿但又不好意思退货的藏青色运动鞋。
  穿在脚面, 特别地肥大难看,再加上喻文卿非要拿辆轮椅来推她走, 没错,看上去就像从精神病院出来的。
  等两个大轮子停下不走了, 周文菲抬头一看,是精神科的门诊区。她赶紧扭过身子,抓住喻文卿的胳膊,头仰着,小声地说:“我不是精神病。”
  喻文卿俯下身来在她耳边说:“妙妙,只是做些检查,心理咨询门诊那边做不了。”
  周文菲根本不想做:“什么检查?我不想住院。”
  “不会住院的。”喻文卿蹲下来向她保证。
  精神科专家接诊。既然已看过心理门诊,那些测量表不需要重复做,直接开了检查单:验血、心电图、眼动以及脑电波检查。
  到中午下班前,检查全部做完。
  前两项没什么大问题,眼动检查的NEF和RSS均低于正常参考值,表明患者有明显神经心理异常表现,然后红外热成像脑血流图也没放过她。
  经验丰富的专家拿着各种检查单看一遍,口气轻松又残忍地为周文菲盖棺定论,没错,就是重度抑郁、重度焦虑。
  事已至此,多想无用,喻文卿追问治疗方案。
  专家看着脸色有点抗拒的周文菲,问道:“住院还是开药?”
  “开药。”周文菲回答。
  “先开一个月的药,每周配合一次的心理治疗,”专家翻单子看,“林医生是吧,他很不错的,你们等会可以过去和他约……”
  “不用心理治疗。”周文菲打断他。
  喻文卿急着说:“妙妙……”
  专家抬头看喻文卿一眼,轻轻摇头,接着敲键盘打病历:“没关系,先吃药,一个月后记得来复查。”
  “谢谢医生。”周文菲起身就走。
  回去的路上,她没有说一句话。喻文卿搂过她,她也就倒在人的肩上,眼神始终盯着窗外。到公馆后直接去卧房,从柜子里把行李箱拿出来。
  喻文卿跟进来问:“你做什么?”
  她不回答,衣柜里拿了几件当季的衣服往箱子里放。
  喻文卿走过去抱着她,她要推开他,他搂得更紧。
  “放开我。”周文菲觉得说话都累。
  “你说过不离开我的。”
  “一个精神病人的话,你不用信。”
  “那你想去哪儿,我陪你去。”
  “你不用管我去哪儿。”周文菲不想再装了。反正没有比今天更坏的情况,不,趁早走能避免最坏的情况。
  “妙妙,你别这样。”喻文卿安慰她,“今天去那儿看病的人挺多的,每天都这么多。现在社会压力这么大,谁没点问题?”他推着她坐在床边,“你睡一觉,说不准睡一觉起来,就会觉得这病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文菲看着他,摇了摇头。
  她不想听他说这些。如果她想治疗,想去找心理医生,不用等到今天被迫被他带去医院。大一刚入学,学院怕他们不适应大学的新生活,专门让心理老师来上了课。
  那堂课上,她看好多人都记下老师的E-mail地址,后来,也有人去找老师排解过心理困扰。她坐在那里,无动于衷,她一点都不想和人说她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可喻文卿还在说:“我看那个测量表,准吗?以那张表就能轻易断定的话,我也该是。无法信任他人?感觉和谁都无法亲近?妙妙,你没回来前我就是那样的。不要被医生吓着了,他们总是夸大问题。”
  是的,他到现在都在怀疑医生的诊断,他所知道的重度抑郁症都是歇斯底里的,有自残自杀倾向。周文菲是有心理问题,但是远不到那样的地步。
  周文菲听得好烦躁,突然推开喻文卿,跑出卧房。
  喻文卿吓一跳,跟着冲出去:“妙妙,你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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