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缺德多年[年代]——张大姑娘
时间:2019-04-26 11:21:50

  文三姐是八大胡同里面出来的,会唱的一口好京韵大鼓,搁在先前的时候,也算得上是一个角儿了。
  “全是造孽啊,命苦。”
  蔡如意赶紧问一句,“这是怎么了,您着急成这样?”
  “可不是着急,一个姐妹好容易找了个下家,家里有钱有样的,满以为是找了个好人,结果人家跑了,她这些年攒下来的体己全给人偷走了,说句不怕您笑话的话,这可全是皮肉钱,就没有这样狠心的。”
  “肚子里面揣着孩子呢,眼看要生了,连口吃的都没有,我看不下去,只接济一下她,好歹别饿着孩子了。”
  “文三姐,您高义。”
  蔡如意将将把纸包包好了,文三姐便接过来匆匆的走了。
  你说堂子里面出来的,都是命苦的人,结果还遇上这么一茬子事儿,要人命了。
  又匆匆过了半个月,恰好是开支的日子,学校是按点儿开支的,王丽华领了十块钱,先去买了两盒子点心,另买了酱肘子一只。
  “何老师,谢谢您了,要是没有您,我们娘儿俩平生许多坎坷,跌得撞撞的,只怕是连个窝身的地方都没有。替我找了个工作,又安排了这么好的住处,遇上这么好的东家,不知道怎么感激您呢。”
  何老师看着她过得好,心里也高兴,“快别这么说,搭把手的事情,也不碍着什么事儿,都是街坊邻居的,有事儿尽管开口。”
  王丽华口拙,也说不出什么花样来,不多带着,连道了几次谢便出来了。
  人一走,何老师老婆就不乐意,插着腰,“我说,小寡妇别不是对你有意思?”
  何老师老婆细细的眉毛,倒不像是弯弯的月,眉梢吊着,一点婉转的意思都没有,人略胖,倒是显得丰满极了。
  “这是哪儿的话,这里面的事儿你不懂。”
  “我不懂?我不懂你这个棒槌,你别让我抓住小辫子了。”
  “净说瞎话,我哪里来的小辫子,我清清白白做人,没有你这么说话的。”
  何老师指着自己老婆,显然是气坏了,又说不出什么骂人的话来,又不是能抬手打老婆的人。
  被他老婆一巴掌拍下来,“你甭给我指点,就你那点工资,养活自家都不够,还见天的去救济这个,救济那个穷战友,你打肿脸充胖子。”
  插着腰,这人越说越来劲,梗着脖子,瞪大了眼睛,里面全是凶光,嘴巴一开一合,只似血盆大口,红齿白牙的要吃人。
  何老师气的一掀帘子,自己出去了,就是这么好的脾气,蔡如意看着,放下来手里的小米儿。
  “您听见了,那母夜叉又开始作了,何老师真是好性儿,换我这样的早就一巴掌上去了。”
  王丽华听不明白,她就再说的透彻点,“您刚来,兴许不知道,这何老师家里啊,跟我们不是一路人,您躲着点她。”
  “哎哎,我明白。”
  只是王丽华想着,这何老师文绉绉的,怎么家里就这样呢。
  “这小米我就拿着了,只就这么一次,下次不能花这钱了,多金贵啊。”
  “您帮我这么多,还不兴我对您家一点点的好啊,您就拿着,给成成熬粥喝,我生计不愁。”
  早上就给成成煮了粥,“尝尝,香着呢,你王婶儿特特给你买的,看看多黏糊啊。”
  成成端起碗来,觉得新鲜好吃,吃了满满的一碗,把蔡如意给喜得,“先前不知道你喜欢这个,中午还给你做。”
  但凡是多病的孩子,他吃饭就不行,蔡如意就盼着他跟别家孩子一样,见天跟饿死鬼一样吃不饱呢。
  成成只摆摆手,懒得说话,这是不吃的意思,吃饱了他就坐在屋子里,也不知道想什么,屋子里面安静的吓人。
  蔡如意不说话,便一点人声都没有,她心里慌,孩子这样下去不行啊,近来看着贵儿,越发觉得成成这样让人害怕。
  “我们家成成您也看见了,我这心里啊,不好受,生下来就没好好带过他,现在成了这样全怪我。”
  王丽华是个只知道干活的老实人,手里面的活儿不闲着,蔡如意晚上不闲着,都是从火柴厂拿了活计回来做,王丽华也是勤快人,便也跟着一起干了。
  俩人凑着堆干活,说说话也不觉得腰酸背疼。
  “是,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
  “这小还好说,要是大了,只怕是媳妇都没有的,我想着啊,大概是一个人寂寞的,打小就是一个人在屋子里呆着,没个说话的人,冷清了。”
  “是这个理儿,我让贵儿,多带着成成出去逛逛,散散大概能见好。”
  “没用,我就看见了,成成压根就当贵儿不存在的,贵儿对着他那么好,他倒好,就跟陌生人一样,十句话不见一句回的。”
  王丽华把一床的纸壳给收起来,放到箱子里,又去拿新的来糊,捶了捶腰,她打扫卫生一直弯着腰,腰不好。
  看着蔡如意像是有成算的,“您这是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什么打算?一手的好打算。
 
 
第8章 领养
  “我啊,是这么想的,去抱个女孩儿回来,家里也不差那口吃的,好的没有,但是混个饱是有的。就专门去找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家里养不起孩子的,也算是做善事,我绝对不亏待孩子。”
  这是王丽华从来没想过的,她知道自己见识浅薄,所以事事总喜欢听蔡如意说说,她知道的多,说的话都在理。
  蔡如意手上动作不停,“一来呢,女孩儿乖巧,在家里陪着成成多好,成成不爱跟大孩子玩,但是小孩子或许喜欢。二来,我这么多年,也没个合适的,兴许就这么一辈子了,缺个闺女,儿女双全凑个好,不然年纪大了,我们成成又这样,等着我去了,身边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说着说着,已经是泪目了,王丽华也有所触动,她也是就贵儿这么一个孩子,人家兄弟姐妹多,有事儿好商量,可是贵儿就孤苦伶仃一个。
  “您这个考虑再周全不过了,我听着您这打算是好的,只是我家里情况您也知道,不然也要领养个女孩儿,自己家里揭不开锅了,我就不去想那个事情了。”
  “是这个理儿,而且贵儿比成成大,也用不着找个孩子作伴儿了。”
  想好了,蔡如意第二天就去找了文三姐,“三姐儿,您那小姐妹快生产了是?”
  “可不是,就这个月了,我要去趟天津卫,明儿就走,兴许过年都不回来了。这不是收拾了家里的一床被褥,送过去给她,不然孩子生下来铁定要冻死。”
  “还真是,天儿见冷了,那你这样走了,只怕是没人照顾了。”
  文三姐叹了口气,“没法子的事儿,谁能一直帮着啊,这孩子生下来不得还要养着、带着,又不是跟那年画一样,光摆着好看不吃饭的。”
  等的就是这句话口,蔡如意笑了笑,“三姐儿,我冒昧多嘴一句,我听您这话口的意思,是这孩子不想要。”
  “可不就是不想要,只是月份大了,只能生下来了,可是养不起,早晚得饿死。我那姐妹以后总得出来找事情做,带着个孩子算什么。”
  “那她这有个什么打算啊?”
  “不是她心狠,是真的养不起了,正打听着有没有人家要孩子的,给送出去拉倒,找个好人家,已经算是这孩子天大的福分了。”
  文三姐这小姐妹也是个苦命人,不是苦命人进不到胡同里面去,以前的时候还想着找个有钱的富贵人家当个二奶奶什么的,只是后来世道不一样了,人家是一夫一妻,而且要个出身清白,她这样的无论什么时候都让人看不起,夹着尾巴做人。
  男人跑了也就算了,她要是自己未婚再带着一个孩子,真的是逼死人。
  蔡如意就是这么个打算,“不瞒您说,您要是信得过我,这孩子您给我养着。”
  文三姐心头惊喜,“当真?”
  “当真。”
  “哎呦,我可真的不知道怎么谢谢您呢,您就是我跟我姐妹的大恩人呢。找人去看过了,是个女孩儿,这年头,谁家稀罕要个女孩儿,现在都扫听不到主儿呢。”
  “巧了,我就是只要个女孩,女孩儿贴心,会过日子,在家里收拾收拾的,也有个家样儿。”
  文三姐拉着蔡如意的手,很是谨慎的去关紧了门,打算说说掏心窝子的话,“我们虽然是送孩子的,算得上是狠心人,但是也盼着孩子好呢,您家也不宽裕,养这个女孩是打算?”
  犹犹豫豫的问一句,蔡如意笑了笑,“问到点儿上了,你只管放心,我不是养着女孩儿当小丫头的,只当是我亲生的,当成自己的孩子心疼,有成成一口,就有那闺女一口吃的。”
  “为的是什么,您也知道,我们当家的没得早,家里冷清,有个孩子热闹,我们成成以后也能有个姐妹扶持着,不至于一个人,我们只当是添丁进口的大喜事。”
  “只一个,这孩子,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了,以后无论是她亲爹还是亲妈,都不兴找上门来认亲的,不然我不管是谁,打出去再说。”
  文三姐听着她这么说,心里就安稳了,拉着蔡如意的手,“听您这么一说,我算是放心了,姐姐,您是个敞亮人,我喊您一声姐姐,您就跟我亲姐姐一样,您说话我信得过,孩子就只等着生下来给您。”
  “我这里,先谢过您大恩。”
  一边说着,就起身要跪下来,她这趟去天津卫是不打算回来了,是去找个人家过日子的,以前有个相好的在那边,只管让她过去,虽然是穷了些,可她什么也不会,只会唱大鼓,找个依靠才是真的。
  这边政治中心,她这样的出身,夹着尾巴做人,这边熟人也多,她就是想改头换面的做人也不容易。索性走了拉倒,去天津卫那边重新开始,隐姓埋名的过完后半辈子。
  她一去不回也不说,是不想跟这边有任何的牵扯了。
  蔡如意不知道她一去不回,只当是那边有营生,请文三姐去唱大鼓呢。
  赶紧起身扶起来文三姐,“您客气了,白送我一个孩子,我合该是谢谢您的,还有那孩子妈,听您说她家里不宽裕,这点钱您拿着,坐月子用的,请好好保养身体。没别的意思,您收着,多买些红糖鸡蛋什么的,不然一辈子的病根。”
  文三姐捏着钱,见着她走了,擦擦眼泪,觉得自己姐妹命是真苦,她帮也就帮到这里了,谁活着也不容易。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蔡如意就只等着孩子送过来了,文三姐已经去了天津卫,说好了到时候人家小姐妹给孩子送到家门口。
  “成成,你说,妈给你找个妹妹怎么样啊?你喜欢不喜欢啊?”
  她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在那里逗成成呢。
  成成就很不耐烦呢,略阴沉的眼神就更阴沉了,里面黑黝黝的不像是有光,倒像是有墨水一样,定定的看着蔡如意。
  蔡如意一看他这就是不高兴,“你不高兴啊?跟妈说说为什么啊?”
  成成闭了闭眼睛,自己似乎是懒得说话了,站起来慢慢的走了几步到床上,安安稳稳的躺上去了,才跟蔡如意说了一句,“家里没钱。”
  蔡如意原以为不搭理自己,没成想还说话了,很惊喜了,“不碍事,养个妹妹不花多少钱,妈省一口也能养得活,只要我们成成高兴就行,到时候妹妹来了,我们成成就是哥哥了,得照顾妹妹。”
  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一边在那里畅想呢,觉得抱养个女孩真做对了,看看成成都说话了。
  不管你是什么态度,高兴还是不高兴,有点情绪都是好事。
  “咳咳”
  “哟,怎么又咳嗽了,是不是嗓子不舒服,来,赶紧的喝点水。”
  听见成成咳嗽,蔡如意就很紧张了,心里面害怕,这孩子有个肺炎的底子,生下来那天冻得。
  我们常人感觉不到什么,可是成成不知道哪一阵风吹过,就能发烧,一烧起来就非得是肺炎,非得去医院不行,就这么点儿背。
  端着水给成成喝,成成喝不了几口,不喜欢喝,只要咳嗽就喝水,喝的跟要吐了一样,可是还是治不好,他心里也有数,自己推开。
  蔡如意等着孩子睡了,耳朵边时不时传来一两声轻微的咳嗽声,眼泪就顺着眼角淌下来,一会就是湿漉漉的一片。
  孩子老生病,一生病就跟要命一样,她没辙儿,有时候就犯愁,自己绝望的跟什么一样。
  刘梦玲晚上做了一桌子菜,等着张德贵回来吃饭呢,看家里的摆设,一片的富贵,水晶灯、电话机、脚底下的羊绒地毯,显然是过得极为享受的。
  桌子上的肘子,烧鹅,再有腊肉,还有一道淡水鱼,张顶顶角度刚好看了个全景,她半耷拉着眼,心想日子这么好过,这年头就不正常,谁知道哪天就糟什么灾了。
  有时候觉得好活成一个婴儿,是一件生不如死的事情,张顶顶是这么想的。
  作为一个婴儿,她失眠竟然是经常事,心里面就转不过来那个劲儿,那个落差太大了。
  她先前多好的日子啊,多美好的人生,突然就成了这样,作为一个婴儿,她觉得等待自己的就是无穷无尽的寂寞跟发呆。
  新生的正常婴儿想什么她不懂,对世界应该挺好奇,每天活得很开心一样,无忧无虑的。
  关键她不是啊,她现在的体会就跟那植物人差不多,躺在那里,一躺就是二十四小时,她除了发呆,就还是发呆,真的是腻歪了,有点活够的意思。
  张德贵一看自己姑娘着脸色,“哟,爸抱抱,今个儿还是不高兴啊,姑奶奶啊,您就不能高兴高兴,给你爸个笑脸看看。”
  嘀嘀咕咕的跟张顶顶说话,他其实心里面一大堆的事情,很不安稳,张顶顶就呵呵了,怎么高兴?
  她也想找个法子高兴高兴呢。
  看着张德贵这么期盼,她就想着我吓唬一下你,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表情一定很狰狞,因为她爸妈从来没有夸过她好看,大概是长残了,她私底下琢磨着。
  于是慢慢的慢慢的,凑近张德贵的时候,猝不及防的给张德贵做了个鬼脸,很惊悚了。
  张德贵吓得,心里面咯噔一下,有点犯嘀咕,“妈呀,姑娘啊,你可把你爸爸吓死算了,还知道逗我玩呢,我也给你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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