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站在楼梯上,一脚上,一脚下,侧着转身,身体重心本就不稳,这么来一下,她整个人被箱子坠着往下摔去。
“啊!”
幸好站在二楼的霍江逸反应快,一手去兜人,一手飞快去接手提箱,手提箱的重量他是知道的,四舍五入,大概有22斤,朝着他身上摔过来的许棉却远远不止22斤,22公斤都不止。
其实如果许棉只是纯粹地做自由落体往下摔,凭着两人隔得不远的距离,霍江逸是能稳住她的,然而许棉在自己摔倒的过程中加了点戏——
眼看着要摔下,本能去扶把手,把手没捞着,重心却因为自救的举动偏得更大,身体更加稳不住。快摔了,见霍江逸迎上来要扶她,下意识又不想扑在他怀里,于是就想伸手抵住他的肩膀,至少别扑个满怀,可她本来就是扭麻花一样侧着身,一手前一手后,扶楼梯扶手的那只手滑了下,要转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伸另外一只手,然而另外那只手提着箱子,于是整个过程在眨眼间发生——
四舍五入22斤重的手提箱被许棉甩了起来,空中做了个流畅的运动轨迹,“咚”一下顺势砸在霍江逸脑袋上,砸得半个脑袋偏了出去。
当然,这不是最惨的,毕竟俗话都说了,人生在世,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在霍江逸脑袋被砸出一个坑的瞬间,他一只手已经拉住了许棉,箱子砸得她头晕眼花之后,他本能里觉出危险,下意识推开许棉,可推的动作没做出来,他脚底滑了一下,整个人往后栽去,手里还带着许棉。
箱子从许棉手里脱开,飞了出去,重重一声甩在地上,“咚”。
紧跟着是第二声“咚”——霍江逸拉着许棉,两人跟人肉沙包似的重重摔在二楼廊道。
霍江逸躺在地上,身上栽着面朝他的许棉。
后背重重撞了一下,身上还承载了一个成年女孩儿的重量,脑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凹进一块——霍江逸躺在地上,经历这一下,感觉死可能也不过如此了。
然而刚从楼梯拐上二楼的荣哲却不这么认为,他既没有看到许棉摔倒,也没有看到飞向霍江逸的手提箱,更没有看到两人是怎么栽倒的,就听到咚咚两声,抬眼,便是搂着许棉仰躺在地上的霍江逸。
“!!!”
畜生,放开那只小许!
第二十四章
“你疼吗?”
二楼卧室, 霍江逸躺在床上, 许棉、荣哲各站一边。
许棉因为愧疚讲不出话,荣哲却看着霍江逸, 一脸痛惜道:“你不疼,我都替你那装一百万的箱子疼。”
霍江逸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在这个时候都表现出日常惯有的沉着,胸口起伏的频率也很稳定, 直到荣哲心疼了一下那只差点把他脑袋砸个坑的箱子。
“小许, ”霍江逸闭着眼睛, 虚弱道:“给荣总泡杯咖啡……”
荣哲:“唉,别这么客气,你先顾你自己吧,咖啡不着急。”
霍江逸接着刚刚的话:“……再加点老鼠药,记得多放糖。”
荣哲:“……”
许棉:“……”
许棉哭笑不得,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心里又很后怕, 幸亏她是女孩子手劲小, 这要换了别人, 换个男的,比如荣哲这种,一箱子人民币下去,可能就得换头了。
霍江逸的确没什么事,疼过一阵,躺躺就好了, 身体素质十分强大。
可他没有起来,选择继续躺着,还是看起来十分虚弱的躺着。躺了一会儿,对许棉道:“你不是下午还有事么。”
许棉从霍江逸身上爬起来之后一直很担心,怕他被自己砸个好歹出来,闻言道:“不去了不去了。我等会儿给我哥打个电话说下。”
荣哲站在一旁:“放心,你老板死不了,你这点小胳膊小腿,不能把他怎么样,要忙就去忙吧。”
许棉默默看了他一眼。她就不能借这个机会正大光明地关心一下她家老板吗。
床上的霍江逸也看了他一眼。他就不能借此机会正大光明地把人留在身边呵护一下自己吗。
荣哲完全没有领悟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眼神,只是顺口问:“你出去有事?”
许棉:“我哥带我去今天晚上丹舟的拍卖会。”
霍江逸一愣:“星海酒店那个?”
许棉点头:“嗯。”
霍江逸想了想,改变了主意:“那你去吧。”
许棉摸出包里的手机,准备去外面打电话:“我就说有事过不去了。”
霍江逸却坚持道:“去。”
他坐了起来,示意自己身上:“你看,我没什么事。”
许棉站在卧室门口,回头,她看进他眼里。
她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没事,看起来的确如此,可她还是不放心。
但他的眼神、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却平静似深海,蕴着她看不懂的深意,藏着超乎年龄的包容、沉稳。
像是得到鼓励,她一下子释然了。
她在意他的安危,在意他,也很在意今天晚上的拍卖会。
既然他没事,她可以离开,她还是想去拍卖会现场那边看看。
“那我晚点去,直接参加晚上的拍卖好了。”
霍江逸悉知一切:“六点半拍卖,下午还有最后一场展览,你不去展览,怎么近距离看到拍品?还是你去拍卖场,只想拿着图录画册坐在下方看别人举牌?去吧,趁还有展览。”
许棉:“可是……”
霍江逸:“没有可是。”
荣哲站在床边,看看门口,看看床上,看看床上,再看看门口,总感觉哪里不对,具体又说不上来。
他没往深入了想,见他们一个让走,一个又不肯走,打断道:“行了,小许开我的车过去,你老板这边我看着,他要是内出血快挂了也有我帮忙喊120。”
霍江逸点头:“就这样。”
许棉想了想:“那好吧,拍卖结束我就回来。”
荣哲摸进裤子口袋,车钥匙抛过去:“会开吧?”
许棉接住钥匙:“会。”
许棉走了,上楼去换衣服。
她才离开,荣哲啧了一声,转头朝霍江逸:“这小许真的神了,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拿了车钥匙不看一眼牌子的女人。”
霍江逸的目光还落在门口,闻言才迟迟收回视线,嗤道:“所以你才总遇到刷爆你信用卡的女人。”
荣哲想到什么,拖了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倾身看霍江逸,眼睛发亮:“唉,要不我别相亲了,你把你家小许介绍给我谈谈看?”
霍江逸没有转头,眼珠子默默转向他,口气慵懒而不失优雅地吐出了两个字:“滚,请。”
*
许棉来海城的时候就一个行李箱,衣服带的不多,当时正处秋冬间隔之际,她带的最多的就是冬衣,非常实在地奔着抗寒抗冻的目标去,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
她的确没什么衣服,没约会的衣服,也没参加拍卖会场合的衣服。
其实穿毛衣、羽绒服过去问题也不大,她跟着他师父出差的时候围观过不少场次的拍卖现场,也看过国内不少大大小小拍卖会的视频,除了一些特殊场合,大部分拍卖会场并没有着装要求。
但丹舟有点不太一样,或许是这家拍卖行圈中资源人脉的特殊性,丹舟的拍卖会向来做得非常高端,高端得包括但不限于会场的装饰风格、气氛,乃至工作人员的着装、气质,甚至是与会的竞购人的穿着装扮。
许棉心知不能真的穿件羽绒服过去,决定找条套在大衣里的打底用的裙子,于是头埋进衣柜里,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
二楼大卧室。
霍江逸一个“滚,请”刚说完,突然一顿,看向荣哲。
荣哲被客气地请了滚,正露出无语的神情,见他看过来,忽然眼睛又是一亮:“想通了?同意了?”
霍江逸淡定道:“没有,不可能的,别想了。”
荣哲眼皮子一耷,嘁了一声。
霍江逸想了想:“有件事。”
荣哲脱口而出:“滚,请。”
霍江逸不搭理这话,直接道:“丹舟的拍卖会,我印象里是有着装要求的,你既然这么闲,打个电话帮她订套衣服,也别送来别墅了,直接让人送到酒店去。”
荣哲震惊了:“我让你把小许介绍给我谈恋爱你不干,却让我给她订衣服?”
这什么操作?
霍江逸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幽幽道:“要不是我在韬光养晦不能露面,也不需要你出面。”
荣哲:“所以啊,把小许介绍给我吧,这样我是你朋友,她是你下属,我是她男朋友,大家亲上加亲,以后你别说让我给她订衣服,订房子都没问题。到时候也不用你跟我提了,我自己都会主动去做。”
霍江逸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他:“滚,请。”
荣哲:“……”
荣总裁特别不服气,他怎么了?帅气多金富二代还有自己的公司,给人做个男朋友不是绰绰有余,他还配不上小许了?
却听到霍江逸漫不经心道:“你不是最近在追你的真爱么,三心二意小心天打雷劈。”
一句话堵得荣哲哑口无言,直叹气:“唉,别提了,人我是挺喜欢的,长得也很漂亮,可惜就是没什么共同话题。她属于你那一卦的,艺术气质咖,什么诺里脊画派,《煎饼果子的舞会》,《穿红内裤的男孩》,我一个都不懂。”
霍江逸太阳穴的一根筋崩了起来,嘴角抽了两下,差点听得一口血吐出来。
里脊?煎饼果子?红内裤?
“我先纠正你一下。”他默默咽下一口老血,强势修正道:“是诺里奇画派,《煎饼磨坊的舞会》,《穿红夹克的男孩》。”
荣哲一脸茫然:“是么,我怎么记得是里脊、煎饼果子和内裤。”
霍江逸抬手向门口:“滚,请。”
荣哲“唉”道:“我就说我不是你们那一卦的,什么里脊里奇、果子磨坊、内裤夹克,不是你们那个圈子的谁懂啊。”又耸肩摊手:“你看吧,我不懂,说错了你都忍不住要纠正我还请我滚,可想而知我那位‘真爱’忍我忍得多辛苦。”
霍江逸:“你不懂可以闭嘴。”
荣哲:“我闭嘴了!这些都是她聊起的,要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知道什么《煎饼作坊的舞会》?我一个老板,投资人,资本大佬,能想到的舞会不是在星级酒店就是在高端舞池,能想到一百多年之前的法国人会在小作坊里面开舞会?”
作坊?怎么又变成作坊了?
霍江逸听得惨不忍睹,抬手扶额:“别说了。”他听了几句都快质疑雷诺阿画的到底是煎饼磨坊的舞会、煎饼果子的舞会、还是煎饼作坊的舞会了。
荣哲也叹:“真的,不懂艺术的跟你们懂艺术的根本聊不到一起,别说我下里巴人影响你们,你们特么阳春白雪也影响我的审美好么。我现在看到煎饼果子就觉得那玩意儿怎么能只卖几块钱,不卖个几百万美金都是亏本儿。”
“………………”
霍江逸终于忍不住了,颤着肩膀笑了起来,他一笑荣哲也笑,两个大男人,一个躺着笑,一个坐着笑,整栋别墅的气氛都跟着愉悦了起来。
笑过了,霍江逸躺着,踢过去一脚:“别傻乐了,订衣服。”
荣哲笑瘫在椅子上,闻言坐起来,擦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行行行,订!订!”伸手进口袋摸手机。
“订什么?”许棉敲门,站在门口。
霍江逸和荣哲动作整齐划一地抬头看过去,一人一眼,都愣住了。
她今天穿的衣服他们都见过,是搬来别墅那天她穿的某高奢品牌的白色针织套装——霍江逸离开霍家的那天早上特意给许棉准备的。
她穿过,他们都见过。
可那天的许棉初来海城,还没安顿下来,才找到工作又得忙公司搬家,一直形色匆匆,衣服也只是随意一穿。因为本来就漂亮,哪怕是高奢牌的一套衣服也没把人衬托得多有气质,可今天却大不一样——
她化了妆。
本就瓷白的肤色更为透亮,眼妆口红让五官更为立体,特意抓了脑袋顶的头发在脑袋后绑成一个松散的髻,长发吹过,海藻似的自然卷曲,蓬松柔亮。
太美了,美得夺人心魄。
荣哲差点把持不住伸手去抓床上的霍江逸:是不是哥们儿?是不是哥们儿?!是哥们儿就把你家小许介绍给我!
霍江逸也看得愣住,眸光笔直地落在门口。
许棉敲了门,没进来,本来是想打声招呼说自己这就走了,没想到屋内两个男人一开始还说说笑笑,见自己过来突然就沉默了,还一个劲儿地盯着她。
她怎么了?
她没怎么呀。
许棉不解地低头看自己。
荣哲却抬起手,啪啪啪开始鼓掌。
许棉:“?”
荣哲点点头:“漂亮。”
许棉反应了一下,有点懂了,她抬手指指自己:“我?”
荣哲勾起唇角:“要不然呢?你看我在夸谁?门框还是门把手?”
许棉噗一下笑了,抬手摆了摆,又看看床上的霍江逸:“我走了,拍卖会一结束就回来。”
转身,顿住,又问:“要带夜宵吗?”
荣哲转头看霍江逸,霍江逸却道:“书桌里面有个盒子,你帮我拿一下。”
荣哲:?
许棉的视线越过大半个卧室,看向书桌那边,抬步走进来:“哦,好。”
走到桌边,她拉开抽屉,霍江逸的声音不紧不慢道:“右下角,黑色的那个,尺寸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