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棉:“喜欢?”她反应过来,“都挺好的,不过我就看看,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
霍江纵本想道“不说喜欢等会儿晚上拍什么”,想想还是算了,她这么有主意,吃饭都抢着付钱,不会用他的钱拍喜欢的瓷器,他一主动,她又得防备了,还是等拍卖会开始之后再看。
许棉却想起别的,问:“这些瓷器都是私人收藏,然后委托过来的吗?”
霍江纵:“或许吧,这方面我不是很懂。”又道:“你想知道,还是让这方面的专业人士来回答你。”
说着转向展厅周围,目光一扫,招来一位工作人员。
都不用低声耳语交谈,那工作人员直接带着两人往展厅一个方向走,到了一扇玻璃门前,工作人员为两人推开门,示意“请”。
霍江纵和许棉一起进去。
门后原来是一个待客的小茶室,小茶室的茶台后坐着一个穿着西服打着领带的男人,见到来人,连忙站起来,无比客气地迎过来:“霍总。”
两个男人握手,西装男看向许棉,又同她握手。
霍江纵对许棉道:“这位是负责这次展览的邱经理。”
又对邱经理介绍许棉:“我妹妹。”
邱经理朝许棉打招呼,又客气地接待两人,示意茶台:“来来来,快坐,我刚刚还想霍总你那边是不是看差不多了,想出去带你们再逛逛,又怕打扰你们。”
三人在茶台边落座,邱经理亲自泡茶,霍江纵靠着木椅,缓缓道:“看是看得差不多了,只是我妹妹有点东西还想再多了解了解。”
邱经理笑看许棉,自来熟道:“没事儿,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许棉觉得邱经理的态度有点过于热情,想想霍江纵的身份,又释然了。
人家那不是拿对待客户的态度来看待他们,霍江纵也不是普通客户,他是大金主,财神爷,可不得伺候好了。
许棉顿觉自己占了光。
既然有机会,她也没犹豫,直接问了刚刚不解的那个问题。
邱经理笑笑道:“当然都是物件的所有人委托过来的。有些是个人收藏的,还有些是某个公司所有的,这个圈子就这么大,在拍卖行这边就算不认识人,绕几层关系也能托个话过来,我们这边就看看,有没有拍卖的价值,有价值的话能赶上哪个场次的拍卖。毕竟虽然都是拍品,但有些拍卖会,比如每年的春秋拍,这种都是大拍了,普通货色也进不了场。”
许棉想起忠正国际,又想起被忠正国际的骗子老板骗走的蓝釉笔洗:“那如果有些人不是这行的,也没门路,他们想把藏品委托过来拍卖的话呢?”
邱经理想了想:“也不是不行,这个肯定是可以的,不过私人收藏的话,除非是懂这行的,要不然很多所谓的私藏的老物件,基本都是假的。或者有些人不懂,从椟珠街那种古玩市场那边被人忽悠了乱买过来的,然后想从拍卖行这边转手高价卖掉,这种就是白日做梦,做的还是发财梦了。”
“但如果真有那种私藏的老物件,我们这边还是很欢迎的,怕的就是就些人的藏品说真它也是真的,但其实没什么拍卖的价值。我就给你举个例子啊……”
邱经理接着道:“比如,袁大头,银元这种,普通的,价值又不高,真没必要拿来拍卖会交易。咱们拍卖行也不是做慈善是吧,日常运作、展览、拍卖,还有各种保管、运送,都要成本是吧?价格低的藏品也走个拍卖会去拍,这不是让丹舟这种级别的拍卖行牛刀砍柴吗?但有些人不懂啊,他就觉得我这个是真的,你为什么不给我卖,是不是瞧不起我。”
霍江纵喝着茶,听着听着,莞尔道:“规模小的拍卖行应该会收。”
他是外行,说外行话很正常,邱经理不以为意,一摆手:“真不是,霍总,这个真不是。价格太低的古董、艺术品,几百、几千,真没有办法在商业性质的拍卖行流转,承担的价格体量太小,分摊的成本还一分不少。这种就应该走外面的自由市场,去古玩街那儿,说有个真银元,马上就会有人来收的,都不用担心被骗,现在和二十年前不一样,市场在那儿摆着呢,收的又不是一家两家,多的很,黑不了谁。”
……
许棉听着,有种自己家的学徒蹲在别人家师傅的窗口偷学偷听的感觉。
没办法,谁让她家老板至今还在蛰伏期还没开工,她出来时间短,也没正式运作过这些,在这个行业里目前还处于菜鸟状态。
后面邱经理又和霍江纵聊了一会儿,许棉听了一耳朵,发现邱经理在介绍等会儿拍卖会上几个估价相对来说最高的拍品。
又说:“霍总这次来得真不巧,秋拍刚结束,要是在秋拍前,能赶上特别好的藏品。”
许棉一下子意识到这个“特别好的藏品”是指什么。
霍江纵喝茶的手也是一顿,抬起眼睛。
邱经理笑笑,没有悬念地直接道:“就是那对清代围棋罐,特别漂亮。”
霍江纵收回目光,低头继续喝茶:“嗯。”
邱经理:“当然,价格也很漂亮。”说着又看看对面两人:“可以猜猜当初拍了多少钱。”
霍江纵一个年轻有为的企业老板,许棉一个漂亮年轻的小女孩儿,谁看上去都不像懂收藏懂古董的,邱经理有这种认知也实属正常。
偏偏,霍江纵知道那对围棋罐的价格,许棉也知道。
可邱经理一副“你们猜,你们猜猜看,你们肯定猜不到”的自信神情,反而让两人都不忍心一猜一个准。
于是一时谁都没有说话,更没有猜价。
邱经理愣了一下:“你们不猜吗?”
霍江纵没说什么,拿起茶碗喝着茶。
许棉看着茶盘,默默抠了抠指甲,应道:“几百万?”
邱经理一副自带“噔噔噔”BGM的神情,霸气侧漏道:“五百一十八万!”说着紧盯“兄妹”两人的神情,想从他们脸上看到“惊讶”“诧异”“震惊”。
没料到看个展览还得配合演戏的许棉顿了顿,露出一副故作惊讶的神情:“哇!”
没有剧本、当惯了老板一向都是别人配合他的霍江纵没什么神情,默了好几秒,才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没有得到期待中想要的效果,邱经理愣了一下,有点尴尬,抬手摸摸鼻子,问:“五百万……不多吗?”还解释,“这不是买房子啊,就两个这么大,”说着比划了一个大小,“就这么大的两只围棋罐,五百万!五百万!”他用尽郑重的语气拼命强调。
其实许棉想说五百万挺多的,可她现在一身高奢胸前还戴个粉钻胸针,她真的没脸说多。
至于霍江纵——
五百万?多吗?
五个亿才能算叫稍微有点多吧。
一时没人回应,尴尬的气氛在室内凝固。
邱经理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面前坐着的两位不是普通客户。
在巨有钱的大佬面前说五百万多?!还强调不是资产也没有房子那么大?
是不是傻!
邱经理连忙结束刚刚的话题,解围道:“喝茶!喝茶!霍总,小姐,来,喝茶,喝茶。”又干笑:“哈,哈哈。”
等两人离开,茶室里冰冻的尴尬也未消解。
邱经理一个人坐在茶台后,胳膊支在大腿上,手捂着脸。
一位工作人员敲门进来:“邱经理,快四点半了,已经没客人了,结束收展吗?”
邱经理还捂着脸:“差不多了,你们可以开始收了。”
门外却传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动静。
邱经理终于放下手:“什么声音?”听了听,站起来,意识到是展会工作组的人员在低声讨论什么,皱眉道:“吵什么?班都不好好上。”
开门,却见三四人围在一起拿着手机八卦什么。
邱经理出去:“咳咳!”
几人立刻回头,其中一个正是平常在邱经理手下办事的,十分活络地举着手机凑过来:“老大!你看!这不就是刚刚那个美人小姐姐胸口戴的吗?”
邱经理见几人没下班就瞎闹,拧着眉头,屏幕凑过来,他下意识垂眸去看,看了两秒,眼睛唰一下瞪得滚圆。
下属的手机屏幕上是工作群里珠宝组负责人的呐喊——
这是几年前佳士得拍出的一枚粉钻!
十克拉!十克拉!
你们知道十克拉的粉钻是什么概念吗?
来!伸出你们的十根手指!掰掉一根!剩下的九根就是这粉钻现在可能的估价后面带的零!
邱经理两眼一花,差点当场晕过去。
但他晕的原因不在于粉钻过亿的价格,而是被自己蠢晕的。
他为什么要对一个商业大佬和大佬那戴着过亿胸针的妹妹说五百万很多?还神经兮兮地让他们猜猜围棋罐的价格?
他有病吗?
嫌自己不够丢人的病?
眼皮子这么浅还妄图拉关系让霍总以后成为他的大客户买买买?!
啊!邱经理羞得再次抬手捂脸。
*
从十三层去往十八层中餐厅的电梯内。
许棉披着大衣站在霍江纵旁边。
霍江纵拧着眉头,面露几分迟疑,又有几分不满。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对许棉道:“我没想到今天的拍卖会是这个水准。”
许棉不解,侧头看他:“什么?”
霍江纵想了想:“或者我们换个地方,你冬天的衣服还缺吗?高奢的那几家试试新款。”
许棉:“????”
霍江纵吁了口气,默了片刻,自己想想都觉得无语,忽然笑了出来,转头看身边:“丹舟毕竟是国内排得上号的拍卖行,我本来想带你过来随便买买,再体会一下竞拍的氛围,没想到今天的分场会是这样的规模。”
许棉懂了,哭笑不得:“霍总,知道你有钱,也不能看不起几百万的清代围棋罐吧。”
霍江纵:“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只是我一直以为古董拍卖的价格体量,平均到每一件拍品上至少也能有一百万往上。听刚刚邱经理的意思,古董里,像瓷器之类,百万以上都算价格很高了。”
许棉:“是这样没错。”
霍江纵摇摇头:“价格规模太小了。”
价格不是分高低吗,还能用规模形容?
许棉再次哭笑不得:“那当然不能和开公司相比。”又顺口道:“518万的围棋罐很便宜吗?便宜给我吧,我不嫌这个价格的规模小。”
霍江纵看过去,眼底眸光轻轻一闪,笑道:“想要?”
许棉玩笑道:“要啊,怎么不要,别说518万,518块我都要。”
霍江纵没说什么,口袋里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把东西送上来,十八层。”
许棉:“???”
十分钟后,十八层中餐厅,霍江纵和许棉隔着圆桌,面对面而坐。
送东西上来的司机离开,霍江纵笑了笑,示意桌子中央的雕花黑色木盒:“打开看看。”
许棉惊讶:“又是礼物?”
霍江纵:“是你自己要的。”
许棉借口道:“那可没有,我当时在电梯里只说了要那个围棋罐。”
霍江纵一点头,无声地示意雕花木盒,坚持道:“先打开看看。”
许棉想说她真不要礼物,都说好了,今年不收礼,最多吃顿饭就行了,可他坚持要她打开,她推辞几次推不掉,便只得伸手取过雕花木盒:“先说好啊,只收围棋罐,别的不……”
木盒盖轻轻一掀,餐厅富有情调的灯光下,铺陈在黄色绒布上的一对围棋罐泛着润泽的古董宝气。
许棉:“!!!!”
她不可思议地抬眼。
霍江纵:“说好的,只收围棋罐。”
许棉:“……”
第二十六章
“我不能要。”许棉将盒子推回去。
她怎么能想到当初差点让周馆长干了一瓶速效救心丸的幕后买家会是霍江纵。
更何况这么贵重的礼物, 她也不能要, 刚刚那样说也只是顺口打嘴炮,她要知道当时是霍江纵花518万买下的, 打死她也不会那样说。
霍江纵却将盒子推回来,神情示意,让她收下。
许棉再推回去。
霍江纵再推回来。
推回去。
推回来。
推回去。
推回来。
走到桌边端着餐前酒的服务员:“……”
“先生?小姐?”服务员疑惑地询问两人。
霍江纵示意餐前酒给他, 最后一次将雕花木盒推了回去。
服务员双手递上红酒,霍江纵一手接过, 握着醒酒瓶的长颈, 另外一手伸长, 越过圆桌的中心线,指尖抵着木盒:“别再推辞了。”
许棉:“我真不能收,你……”
霍江纵将红酒摆到一旁,继续伸着胳膊用指尖抵住木盒,看着她:“听我说, 就当帮我一个忙。”
帮忙?
许棉不解。
她没再去推木盒, 霍江逸也收回胳膊。
酒杯中的红酒呈现漂亮的宝石红, 光泽醇厚, 是岁月沉淀的色彩。
霍江纵让服务员端走余下的红酒,才对许棉道:“围棋罐你先收下,不为别的,我以后可能会请你帮我一个忙。你的这个帮助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这一对围棋罐,只当是酬谢的薄礼。”
五百多万的古董, 这还薄礼?
许棉严重怀疑她理解的薄礼和他理解的在不在一个档次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