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棉没上厕所,却差点在厕所隔间里喷出一口水——
她红着脸,抬手捂眼睛,无法忽视这千钧之力呼啸而来的少女心,默默在心里大声回复——
“想!”
一声内心的呼啸,少女心横扫其他杂乱的情绪势力,平定内心,收复割地,统一五感。
许棉终于渐渐恢复了冷静,脸上的血色慢慢退去。
呼,她吐了口气。
待彻底冷静下来之后,她提好风衣,转身,正要拉开插销,门外一道女声伴随着鞋跟踏地的声音传来。
“开什么玩笑,那姓荣的一副除了钱什么都不懂的资本家铜臭味,忍他到现在是因为我妈下了死命令必须过来好吗。”
“是,没错,就是耳机,他当我不知道耳机那边有人给他念历史书?他一个大老板、投资人,一声命令下去上上下下的助理、秘书还不都得配合他加班加点翻历史书,让他成功凹一个‘懂艺术懂历史’的人设?”
“骗子!恶心!”
“不伺候了!过了今天就拉黑!我妈要是再逼我,大不了出国!”
……
许棉对厕所隔间听墙根这件事是有点阴影的,回想上次在女厕,一个墙根听出一部手机的代价,想想都是泪。
这次又是一个隔间后的墙根,听得她更加无语。
要是没猜错,门外这位就是不久前荣总身边那白裙女孩儿吧。
这又是远程辅助,又是各种示好,原来人姑娘心里明镜似的看得一清二楚。
荣总这算是白忙活了?
等女孩儿上完厕所、洗完手离开,隔间门外没动静了,许棉才转开插销出来,走去洗手台洗手。
抬眼,镜子里那张俏生生的面孔粉粉嫩,明润的眸光含水又含情。
她自己看得都臊,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洗完手转身出去,没再看镜子里。
她怕镜子里那张面孔会越发柔情蜜意,她怕自己的真心控制不住地往外流露真情。
回去后,却没在刚刚展厅的原位看到霍江逸的身影。
人呢?
许棉一条胳膊挂着风衣,另外一手伸进包里找手机,拿出来,开机,一条消息跟着跳出来。
老板:“下楼,序厅。”
许棉疑惑,捏着手机往回走,到序厅,还是没瞧见人。
???
不是吧,她尿遁,他闪遁?
人呢?
她低头看着手机,往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抬头一看,正是一脸无奈的霍江逸。
她不解:“怎么了?”
霍江逸转身,顺势伸手在她肩上一搂一带,示意她出去:“有只猪拱白菜失败了。”
许棉:“?”
走出博物馆,一辆百万级别的MPV停在门口。
荣哲的司机站在后车门旁,恭敬地朝两人点了点头,打开车门,示意他们上车。
许棉不明所以,先上车,一抬头,看到商务车一侧的座椅横着,荣哲像条死狗一样两手交叠放在肚子上、眼睛紧闭。
霍江逸跟着上车,车门闭合,司机发动车子。
许棉坐到后排,霍江逸靠车门坐,两人齐齐无声地看着横躺在座椅上挺尸的荣哲。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我快对爱情失去信心了。”荣哲闭着眼睛开口道。
霍江逸轻哼了一声,不置评价。
许棉早已在博物馆女厕便提前知晓了内情,叹息道:“面包都有了,女朋友早晚也会有的。”
荣哲还没睁开眼睛,继续挺着尸,语调却充满了对人生的叩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没有女朋友!我只是想找个真爱谈恋爱而已,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愿望老天都不能满足我!为什么!?”
霍江逸淡定地按了座椅靠手旁边的一个按钮,挡板自动升起,露出里面放置的精致透亮的玻璃杯。
他取出一个,递给许棉,又拿出令一个,按按钮合上挡板。再从一个暗格里取出灌装咖啡,拉开拉环,给自己和许棉倒上,扔掉空罐,好整以暇地举着玻璃杯,抿了一口,示意荣哲:“听着呢,接着说。”
许棉:“……”老板,你身为朋友的倾听姿势好像有点不太对。
荣哲却根本不管霍江逸和许棉在自己车上喝的是咖啡还是红酒,他只想为自己瑟瑟发抖的灵魂找一个倾诉的发泄口——
为什么?凭什么?
老子作为一个富二代,一不啃老,二不乱搞,三不花心,事业都做得勤勤恳恳。
这么优秀,为什么找不到女朋友?凭什么找不到女朋友!难得遇到个合适的还嫌弃他拒绝他?连面子都不给说一声不合适就走了?为什么!
许棉喝了两口咖啡,听不下去,她想到自己在女厕听到的那些话,犹豫了一番,怕再打击到荣哲,只委婉道:“可能只是不合适呢?”
荣哲:“我为了能合适,外援都请了。”
许棉:“或者她就是知道你不懂这些,看你一直戴着耳机猜到你请了外援,所以不高兴,拒绝你呢?如果你坦诚点,不装做很懂这些的话……”
荣哲诈尸似的一下子坐了起来,口吻凝重:“如果我不装,不装我很懂,她今天连门都不会出。”
许棉看他神情颓败,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霍江逸却不紧不慢道:“你们不是一类人。”
荣哲侧头,眼神幽怨:“你真是坐着喝咖啡不腰疼。”
霍江逸款款举了举手里的杯子,还和许棉碰了下,点头道:“是不疼。”
荣哲的目光从他脸上转向许棉,又从许棉脸上转回去,切齿地对着腰不疼的那位道:“少说风凉话了!你以为都跟你一样,近水楼台捞月亮,月亮还刚好中意你,拼命往你身上洒月光?我要是近水楼台,身边也有小许这么个月亮,还用你远程助攻,还用听你坐这儿喝着咖啡味儿的风凉话?我马上屁都不放扛着我的白月光回家关起大门谈恋爱!你这就叫饱汉不知饿汉饥!”
许棉听到三分之二,一口咖啡全喷了。
荣哲冷漠脸转头看她:“进口蓝山压制的灌装,一口起码好几千,你悠着点喷。”
许棉默默把嘴里剩下没喷的咽了下去。
荣哲的炮火直接转向霍江逸,幽幽道:“我说怎么一遇到小许你就要过来呢,原来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小许啊。”
还有之前去丹舟的拍卖会,又是让他帮忙订衣服,又是把粉钻拿出来献殷勤,他当时还觉得奇怪,原来真相在这儿等着他!
面对炮火的霍江逸却神色如常,抽了纸巾,递给许棉,淡定地抬眼,没否认,直接点头:“是这样没错。”
荣哲又默默转过视线看许棉,如同在进行一对二的灵魂审判:“我说怎么好好的突然拉着我,让我用自己高超的审美帮忙给你挑套衣服呢,原来是为了和老板约会。”
许棉:“………”
霍江逸扬了扬眉头,显然是早已猜到了整个过程。
但他猜到是一回事,许棉知道他猜到是另外一回事。
简单点来说就是,有些事不挑破,大家心知肚明即可。
许棉只觉得羞碾,耳朵一下子就红了。
霍江逸依旧淡定,眼神示意她靠后坐不必理荣哲,又做出维护的姿态来,直接开口回怼道:“我选的,她穿的,你有意见?”
许青青:“……”等等,衣服不是荣哲挑的?
荣哲:“要不是我做了中间转发人,你们还……”
霍江逸:“国际惯例,中间商不具备解释权,更没有评价权。”
荣哲脑子里叮一声,了悟过来,当场炸了,不可思议地转头看许棉,又看霍江逸:“你们!你们!你们不会已经……”在一起了吧!?
许棉总算知道自己身上这衣服怎么来的了。
她坐在后面,喝了口咖啡,没说话,霍江逸代她,也代自己宣布道:“是的,已经。”
荣哲瞪圆了眼:“!!!”
霍江逸冲他举了举手里的咖啡:“谢谢你这次无意识的助攻。如果不是你做中间人转发照片让我挑衣服,进一步让我探知了一些内情,应该不会有今天这么快。”
荣哲:“…………………………”被助攻没成功、却成功助攻别人的单身狗受到了一亿点暴击。
许棉后知后觉地知道了这中间阴差阳错的内情,暗自哭笑不得。
转眸,霍江逸也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眼。
她还是不好意思,错开目光。他伸手到后面,将她膝盖上放着的风衣外套再拉下一些,完全包住腿。
“裙子穿着很漂亮。”他低声缓缓道,又认真说:“其实你穿什么都好看。”
许棉一愣,意识到后一句是在暗示她不必特意换衣服,前一句则是对她心意的认可和感谢。
心念一动,有什么顺着心口绵延向四肢百骸,暖暖的,滚烫的。
——这约莫就是爱意吧。她感受到的,他对她的爱意。
那边受到暴击的荣哲彻底听不下去了,重新挺尸躺了回去,口气半死不活:“老刘,找个路边停,送这二位滚蛋,单身狗现在只想一个人躺着静一静。”
*
背后,车门合上,车子迅速驶离。
站在路边,霍江逸接过风衣,给许棉披上。
她一直抬着视线看他,眸光润润的,亮亮的,像只小鹿。
披好衣服,两人谁都没动。
风卷着寒意,日头吊在头顶,没了浓云的遮掩,将将是一出风和日丽。
如同此刻的心情。
他看着她,眸光从眼睛到唇珠,再落回她眼底:“有句话……”
许棉有点想笑,轻轻道:“我以为你会在这个时候再念首诗来应个景。”
霍江逸笑起来,缓缓凑近。
她感受着他的气息。他也是。
“倒数第二句。”他低声道。
许棉心口发热,呼吸变烫。
在他靠近的那一刻,她闭上了眼睛。
那首情诗的倒数第二句:这般柔情又有何意。
下一句——
如果你不吻我。
第三十三章
笔洗的交易日如期而至。
交易地点依旧是那间小茶室。
按照原计划, 这天忠正的骗子老板一定会出现, 届时许棉带着现金打头阵,霍江逸带着从荣哲那边借来的两个司机在茶室外围包抄, 把人拿下不过是早晚的时间问题。
一大早,荣哲的司机老刘来了,荣哲也来了。
霍江逸跟他说, 今天大家都有事,要泡咖啡自己动手。
荣哲两手抬起, 往自己肋下指:“泡什么咖啡?没看我今天和老刘穿的是同款吗?”
霍江逸“哦”了一声:“情侣衫。这样就对异性恋失望了?”
荣哲踢出一脚:“滚蛋!跟老刘穿一样是方便行动!我今天也去!”
霍江逸:“你去干什么?”
荣哲一脸暴躁:“埋伏!包抄!抓骗子!恋爱谈不了, 抓个人我还不会吗!”
事实证明, 会,很会,非常会。
当许棉扑到茶室二楼窗口大喊一声“别跑”,当钱老板惊讶咋舌地看到全副武装地卖家抱起钱箱子就跑后,荣总裁如同一只身型矫健的豹子, 两腿一劈, 越过绿化带就从茶室外跑进了院子里, 逮着从茶室里跑出来的那道身影就追了出去。
茶室二楼, 完成自己任务的许棉拿起桌上的笔洗又反复看了一圈,确认不是赝品就是之前看过的那个,收进盒子里起身就要走。
钱老板趴在窗台后,镜片后的小眼睛目送巷子里你追我赶的几道身影,回过头来,露出了茫然的神情:“许姑娘, 你们这是……”
许棉抱好放笔洗的锦盒,淡定地戴上了墨镜:“交易很顺利,这次辛苦钱老板了,再见。”
钱老板:“不是,等等,你们这是干什么?”
那卖家跑什么?
追着卖家的几个人又是怎么回事啊?
可钱老板佣金都收了,交易也完成了,再想多问也没有立场,更不可能有人来给他回应。
许棉带着笔洗下楼。
茶室门口,荣哲的司机老刘迎过来:“许小姐。”
许棉把笔洗给他——抱着不方便也不安全,还是收进车里比较好。
“他们人呢?”
老刘的耳朵上也挂着耳机,接过锦盒,闻言回道:“在追了。”又说:“放心吧,我们荣总练过短跑,江总也是运动健将,还有其他两个人帮着追,一定能抓到的。”
的确抓到了。
就在茶室不远处隔着一个巷口的地方。
荣哲负责追,另外两个人高马大腿又长的司机负责从其他路口包抄,霍江逸目测逃跑路径,直接翻墙,刚好和荣哲一前一后截住了那人。
那位大哥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就是肚子有点大,长得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被截住的时候还拼命抱着手里的箱子,一副“你们再过来我就跟钱同归于尽”的神情。
荣哲站定,往墙上一靠,抱着胳膊平复起伏的胸口,霍江逸就爬了一道墙而已,气都不喘一个,长臂一伸,巴掌撑着墙,淡定地对男人道:“我教你怎么寻死觅活。”
说着扬了扬下巴,示意男人手里的箱子:“一百万现金,净重22斤,拎着箱子把手,抡起来,往自己脑袋上砸。”
男人:“……”
站在另外一头的荣哲闻言嗤笑,远远地朝霍江逸道:“你这是自己砸自己砸出经验了,现在还能教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