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一晃一晃，足以看清陆卫国如今的装扮。
一身灰布上衣蓝裤子，脊背弯着，头发乱糟糟的，滴答往下掉着水，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李静当场惊住了，“卫国，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陆卫国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麻利从后面掏出灰黑色袋子，叫她过来。
装完兔子的袋子他特意在钱志勇家洗干净了。
李静屏着呼吸，
她看向桌上，“这是什么？”
迎着她的视线，陆卫国掏出用油纸包着的包子和鸡蛋，声音透着一夜忙碌后的沙哑，“趁没天亮，你赶紧吃。”
肉包子和鸡蛋是他一路捂着回来的，还热腾着。
油纸一掀开，肉的香味弥漫开来。
饿了一早上的李静压根抵不住，
但是她不敢吃，她难以置信地看看他又看看桌上的食物，忍着咽口水的动作，有些被吓到了，“这，这是哪来的”
“你吃，吃了我告诉你。”
累了一路，陆卫国两腿都是酸的，他扶着凳子坐下。
李静都忘了有几年没吃过包子了，她眼前有些恍惚。
热腾腾的包子塞进她手里，“赶紧吃，等会他们就醒了。”
这话犹如一大钟在她耳边嗡地震了一下，
李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添了添干燥的嘴唇，两手捧着包子，低头小心翼翼地咬下。
入口是一股浓郁的猪肉味，油水十足，汤汁鲜美。
感觉世上再没那么好吃的东西了。
吃第一口时李静还在慢吞吞的，之后她顾不上那些姿态了，大口咬大口吃，糊得满嘴都是油。
一滴滚烫的眼泪忽然啪嗒落在地上，
李静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她不好意思地抹去眼泪，模糊不清地道，“卫国，真好吃。”
陆卫国满心复杂，没想到女主吃个肉包都能感动哭，这可是最容易满足的女主了。
“我路上吃过了，天亮前，你把鸡蛋和包子的都吃了。”见她吃完了手上那个，陆卫国只能提醒道。
李静探究的视线落在桌上，还有一个肉包两个鸡蛋，张了张嘴，陆卫国半道打断她，跟她讲了这一路的事。
接下来的时间，李静吃着包子和鸡蛋，听着他男人讲那些事，一边擦着眼角。
最后陆卫国提醒她别把事情给说出去了。
李静点头，摸着鼓鼓的肚子，红红的眼眶弥着笑意，“卫国，我不会说的。”
她男人有了好东西，一回来想到的人是她，她偷着藏着开心还来不及。
而且，说出去了，到时候问她东西是怎么来的，又是个麻烦。
不过，她问，“卫国，这，会不会出事？……”
李静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虽然是个妇人，但也是知道这事是不合法的，万一被抓了怎么办？
一想到这事，她脸上没有了先前的笑意，只是担忧。
外面的天渐渐亮了，村里的公鸡争相鸣叫，陆卫国若有所思，安慰她，“不用担心，这事就只有我们知道。”
李静沉默了说好，忽然站起。
陆卫国疑惑地看她，李静说，“卫国，趁着天还没亮，你把衣服换下来。”
他男人一进门，她就闻到他身上的肉味了。
此时房间里都是肉包子的气味，能瞒得住谁。
陆卫国歇息好了，想想也对，反正他衣服也湿了，他干脆都脱了。
没想到他换完衣服一转身，女主就不见了。
亏他换衣服时还迟疑了一下要不要避开。
一分钟、两分钟……直到七八分钟后，李静从外面进来，匆匆关上门，背着门喘了好一会的气。
陆卫国在张开嘴的那一刻，脸色就变了……
这是什么味这么怪
李静脸上带着笑容，一瘸一拐过来，问，“卫国，你还闻得着包子味吗？”
陆卫国脸色僵住，她一靠近，他已经基本确定这是什么味道了。
“你，”
“卫国，是不是闻不到了，我特意去茅房蹲了好一会。”李静不懂他的纠结，期待他的回答。
陆卫国:“……”
对上她亮闪闪的目光，陆卫国机器般地点点头，太可怕了。
李静大松了一口气，或许是吃饱了，话都比平时多了，“待会我们出去后就把门给关了，省得家里那几个闻见。”
说这话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瞥着她男人的脸色。
陆卫国再次点头，她是怎么受得了茅房味道的。
平时上个厕所他蹲个两分钟就不行了，一边蹲着还得一边扇开那些恶心的苍蝇……
或许，买太香的肉包子也是个错误……
院子里隐约传来声响，李静吃饱的时候就把腰上那根腰带给解了，现在肚子里是又饱又暖和。
她又抽空开了窗，看着窗外慢慢升起的太阳，常年疲惫不堪的眸中露出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欢快。
……
今天早上做饭轮到老三家了，
孙秋月又懒又爱吃，到点了还没起。
王春花气冲冲敲响了老三家的门，骂骂咧咧的，问她是不是要饿死一家人。
孙秋月慢吞吞从屋里出来，极不情愿，拖拉着脚步进了厨房。
一家人早上七点左右才吃到饭，
李静为了避免人怀疑，挨着桌子坐下。属于她的量，她也不想便宜那几个妯娌。
王春花分完饭，招呼大家开吃。
盯着碗里的野菜，李静吃得慢吞吞的，还好她以前也是这样的，不会被人怀疑。
孙秋月坐在她旁边，忽然使劲嗅了嗅，捏着鼻子问她，“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李静绷紧了身子，若无其事地说，“没有，”
孙秋月使劲捏着鼻子，“妈，茅房又臭了。”
李静全身放松下来，
陆卫国莫名感觉到好笑，智慧是无处不在的。
只不过吃着吃着，陆卫国总感觉有人将视线锁在了他身上。
一抬头，只见陆老娘和老三在嘀嘀咕咕，时不时看看他。
陆卫国蹙眉，忽然有了不好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笑:-D
谢谢读者“”,灌溉营养液+3
那个啥，引用里面是空格嘛？么~
第13章 干活
王春花怄气好些时日了，她扒拉干净饭碗，眼睛眯到一起，厉声问，“老二家的，你们俩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吧？”
她这么说也是有缘由的，老二上次不就是以受伤糊弄她的吗？
王桂花驴脸一拉更长了，
陆卫国有所察觉地看向老三，老三陆卫星跟着媳妇抢了一口儿子的饭，美滋滋地吧唧着嘴，事不关己。
他心里琢磨的是，等老二一家顶了他的活，他能畅畅快快打两天牌，说不定还能赢点喝酒钱。
孙秋月在桌下使劲拧了他一把，一个劲使着眼色。
老大脸色冷漠，仿佛再正常不过，他同时看向陆卫国，听他怎么回答。
陈美丽拿着树签剔牙，两耳朵竖起。
几个孩子偷偷溜走了也无察觉，
李静咽下又苦又涩的野菜，连个嗝都不敢打，怕别人闻出肉味来。
一听这话，她瞬间懂了什么。
陆卫国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快速想了一圈，没有特别发生的。
除了，李静的腿快好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村里的水稻到了收割的季节了。
一听陆老娘略带不满的语气，
他只略微分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又心疼老三了呗。
拦住脸色发白的女主，陆卫国反应迅速，苦了一张憔悴脸，“妈，”
王春花老脸一拉，“你别又跟我说你身体不舒服，”
她又将视线落在李静身上，极其不满。
她儿子变成这样，她总觉得不对劲。
她养大的老二一直这么听话，怎么可能儿媳妇吹枕头风就变了。
还有那些说什么老二心疼媳妇，媳妇摔了一跤就改过自新什么的。
都是狗屁!她可是他们老娘。
孙秋月舔着后牙缝，她早就不满李静在家歇这么多天了，歇就歇，还不帮她干活，她添把火说，“妈，二嫂早好了，今天早上我还看见她端了一盆衣服出来洗都没事。”
陆卫星有些坐不住想去打牌了，手痒痒，被她媳妇一把摁住。
李静喉咙一梗，不顾文明暗自骂了句白眼狼。
王春花剜了她一眼，然后看着老二家的，心想他还能说什么话，“老二家的，你说个清楚，不然大家也别想过个好年了。”
王春花一年从头到尾都爱偷懒，老三也是随了她。
秋收后交了公粮，大队长就该按着工分分剩下粮食了。
杂物间钥匙在她手里，看见米缸里的米往下移，她胸口都疼得喘不上气来。
再想想老三家最近的工分也没以前领的多了，她气得直哆嗦。
陆卫国抹了一把苦巴巴的脸，又叫了声，“妈，我这心里苦啊！”
她男人辛酸诉苦，李静眼泪差点没下来。
王春花不吃这套，啪地放下筷子，不耐烦，“老二，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卫星要不是没人顶工，早就走了，他说，“是啊，二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卫国的眼睛瞥过这一张张冷漠或算计的脸，像泄气的气球，一个大男人欲言又止的。
他抹了一把脸，“妈，你身上还有钱吗？”
王春花心一跳，拔高声音，“我哪里有钱，你到底想说什么？”
“妈，我，”陆卫国吞吞吐吐了一下，“我还欠刘叔一百多块钱没还，这心里不得劲啊。”
说完，他快速低下了头，仿佛难堪又绝望。
一声雷轰地在陆家人头顶炸响，
一百多块钱，那是什么概念。
普通工人差不多存半年才有的工资，
地里抛食的磕磕绊绊还得存个半年，
王春花两眼一翻，
空气有那么一瞬间冷滞，
他们大房才是以后管家的，陈美丽不干了，“二弟啊，娘身上没那么多钱的。”
王春花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声音尖细，“我没钱，向你老娘要钱，我还等着你们孝顺我呢。”
陈美丽暗地里和陆卫东对视眼，松了口气。
陆卫国抬头，眸中闪过受伤神色，“可是，刘叔年前要那钱，他也是借的别人的，妈我。”
陆卫国顿了一下，又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眼神发亮地看向他两个兄弟，“大哥，三弟，你们帮帮我。”
情真意切、激动忧切。
李静瞥过头偷偷擦了眼角，忽然觉得没那么悲伤了……还有点想笑。
陆卫东冷漠的神色龟裂，叹气说，“二弟啊，你大哥没钱。”
陆卫星挨着腿上的痛，立马摇头，“我也没钱，”
陆卫国神色立马黯然下来，缩回手，“妈，能不能，”
他很为难，“能不能让几个兄弟平摊一下”
“凭什么”陈美丽一个激动站起，她存的私房钱可是留着回娘家撑腰用的。
孙秋月身上一分钱没有，慢了半拍，“二哥，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陆卫国烦躁地弄乱了头发，抬头时，个个眼神都避开了他。
他说，“大哥，三弟，我干活领了工分也是一家人分的啊，为什么……”
陆卫国满脸悲伤低头，
王春花脸色已经青了，一脸痛心，“老二你怎么能这么说，给你大哥和三弟粮食不是应该的吗？你们是兄弟啊。”
陆卫国真想冷笑出来，凭什么他付出，别人就不用付出。
王春花的话已经灭了他将陆家人当作一家人的最后一丝念头。
她怕老二说出更过分的事情来，说道，“老二，摊钱的事你就别想了，钱的事妈也没办法。”
她继续说，“秋收快到了，明年的粮食还指着今年秋收的分粮，老三他打小身体不好，你帮老三干活，妈就不计较你刚才说的那些混账话了。”
陆卫星理所当然地跟着点头，心里已经打定了老二是不会拒绝的。
“妈，钱的事……”
“不是说了不许提钱的事了”王春花一拍桌子。
吓得角落里养的母鸡拍着翅膀咯咯叫。
陆卫国苦着脸，顶着她又白又青的脸色，不怕死地说，“刘叔说了，那钱年前就要还，妈，我也没办法，既然你们不愿意帮我平摊钱，帮三弟也没钱拿，那我也不愿意去敢。”
说着，他拉起女主就走。
李静一怔，反应过来后赶紧跟着走了。
“哎呦，反了反了是不是啊！”王春花拍着大腿哀嚎。
陈美丽跟着骂了一句，“三弟也太过分了!”
一家人就大房三个孩子，三房有一个，二房一个没有，领了粮食回来，按实话来说，他们二房是吃亏的。
但陈美丽都已经习惯了，她巴不得二房没有孩子。
……
合上门，房间里的味道比早上好了许多。
他烦躁地将刚才弄乱的头发捋顺，听着外头骂他的声音，脸色一点变化没有。
李静望着背朝自己的丈夫，叹气。
她是第一次觉得她男人真心疼，
挣扎了一番，李静悄悄上前。
陆卫国察觉到动静，一转身，没想到恰好把女主抱到了怀里。
他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但女主已经红着耳根子埋在他怀里，搂着他的劲腰，声音小小的，“卫国，你辛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