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与卿——辛烨
时间:2019-04-28 08:58:57

  放在以前,好歹还有外边的人会进来走走操场,但是因为先前不少学校出了事故,所以现在的南江一也是不对外开放的。
  操场一到晚上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人,充其量最多有几对小情侣过来散散步。
  可是言卿完全看不到外边的情况,不可能一直呼救。
  而且虽然要晚自习,但是她平时晚自习都跟苏遇忱偷跑去学生会办公室写作业,何况周秦笙又不在,所以她不在教室也不会引起别人什么注意力。
  最早最早也要等到,晚自习下课,司接不到她,才会有人发现她失踪。
  可是晚自习放学,都已经十点半了,根本不能坐以待毙。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又根本一筹莫展。
  浴室分为男女两边,而储物柜是放在男女浴室外边的公共大厅。
  储物柜一共有好几排,柜子倒是随便放的,先来后到的原则,后边找不到格子放的人要么把包随身带着,要么就直接放在储物柜上面。
  但是每个人都有一个专门的储物牌,如果把包拿进去洗澡,就把储物牌挂在挂钩上,防止里边还有人,外面门已经关上的情况。
  言卿进去洗澡之前,绝对已经把牌子挂上去了。
  但是出来之后,那个牌子的的确确是不见了。
  可能是何青,也可能是那个今天为难她的学姐,又或者是哪个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招惹到的人。
  可是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从幼儿园到小学,到初,她无论是在男生或是女生间的人缘,向来都很好。
  大约是班里的团员投票的时候,四十个人的班级她能有十五票的地步。
  可是到了高,她也不知道哪里行差踏错,就变成了这样。
  大约是她过于心高气傲,又或者是……苏遇忱。
  她脑子里一片混沌,脸上已经是冰冰凉凉的一片
  然后一瞬间,灯灭了。
  南江是一个在北回归线上的城市,地处温带和热带之间反复横跳的亚热带,但如今也已经是冬天。
  天暗得很快,刚刚的磨砂玻璃窗还是带着橙红的暖金色,如今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只剩下操场上的大射灯苍白的光。
  言卿掂量了一下天窗的高度,又看了一眼边上的储物柜。
  浴室是挑高的设计,从外边看有点类似英式建筑――红瓦砖顶加天窗。
  这个天窗的高度大约有四五米高,而储物柜大约有两米多高。
  如果把储物柜搬到正底下,跳一下想够到也不是不可能。
  万幸的是,储物柜是没有锁地的,只要用点力气,还是能推得动的。
  言卿借着天窗那为数不多的光,把储物柜推了过去。
  她咬了牙根,发了狠劲才移动了储物柜。储物柜原先所在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没有落灰的干干净净的印子。
  言卿听着金属材质的储物柜和地板摩擦的声音,头皮有些发麻,但还是强忍着不适应,把储物柜推到了那排天窗的正下方。
  其实整个浴室被她倒腾成什么样子都已经无所谓了,但凡能出去,就是把整个浴室折腾到天翻地覆,最多也不过就是让言家再捐一个的地步而已。
  好不容易推到那里,言卿拍了拍身上的灰,因为推柜子的原因,被没有倒圆角,稍微有点尖柜沿勒出了一条痕。
  但是她还是咬着牙,在身上拍了拍,把六位数的包随意丢在地上,踩着柜沿爬到了柜子上。
  即便是言卿算是清瘦型的人,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米几多的个子也有一百斤左右,踩在柜沿上的时候,柜子都有点晃荡。
  言卿拼尽全力保持着平衡,好不容易才在摇摇欲坠的攀爬,踩到了柜子的顶端。
  她站直了身子,眼睛无意瞥了一眼脚下,脚突然有点发软。
  两米多高的柜子,加上她一米出头的个子,她的视线高度已经接近了四米。
  但是她只能强撑着,伸握住天窗的沿。
  但是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大概是美国英雄片国动作片看多了,导致她从头到尾都忽略了一件事情。
  对于电影里的人物而言,想要上去当然很容易。
  但是这个对于她的臂力而言,无疑是天方夜谭。
  她脸色一僵。
  有句话是:来都来了。
  但既然都爬上来了,不如赌一把自己的肾上腺素。
  言卿稍微跳了一下,臂已经可以搁半边上去了。
  她落回柜顶,站稳身形之后,心跳跳得愈发剧烈起来,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边冲出来。她咬了咬牙,盯着天窗,微微屈膝一跳,两只臂整条臂都撑了上去。
  言卿抓着天窗的沿,一全是灰。
  她有一点点洁癖,但此时此刻也顾不上了。
  她肘撑着窗台的边缘,伸去推天窗。
  只是突然右肘打滑了一下,整个人就这么滑了下去,摔在了柜顶。
  柜子被她这么一撞,也向后倒去。
  言卿几乎是求生欲刺激出本能一般,忍着疼痛一撑,往相反的方向跃了一下,才没有被砸在柜子底下。
  但饶是如此,依然狠狠地刮了一下金属柜子的顶端的那个角。
  隔着校服裤,腿都疼得难以呼吸,刚刚干涸的眼睛瞬间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言卿和柜子几乎是同时落了地。
  动静声响震耳欲聋,在浴室的大厅里隐隐有回音。
 
 
第37章 Chapter37
  其实摔下去的第一秒,痛到麻木,反而没有太大感觉。
  神经反射弧的电流走到感受器,痛觉才铺天盖地而来。
  言卿连着呼吸都不敢用力。
  她咬着牙根,强撑着爬到边角上去,额头已经疼出了冷汗。
  浴室里很潮湿,在夜里空气里的水汽格外冰凉。
  言卿靠着墙壁,甚至涂了漆的墙壁都是冰的。
  她伸抹掉了眼泪,咬着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根本无计可施。
  除了等人来找她。
  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等到明天早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原先还以为方才的闪电不过是自己眼花,却不想听见了天际滚落的雷声。
  一瞬间天光乍明之后,又陷入了浓稠到极致的夜空,连着平日里的零零散散的星星都不见影踪。
  刚刚天窗又被她撞开了,她就眼见着雨砸了下来。
  落在金属的储物柜上有着利落又密集的声响。
  她从来不怕黑,也从来不怕打雷。
  甚至从小就被言丛带着看惊悚片。别的小朋友的童年都是《芭比公主之神秘之门》、《茜茜公主》之类的,再不济也得是《名侦探柯南》。
  言卿的童年是《床下有人》、《香水》、《下水道的美人鱼》……
  她能平安长大并且保持如此积极向上的心态确实特别不容易。
  可是在此时此刻,以前看过的所有恐怖片都在脑海里轮番上映,天窗的光线够不到的地方都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蠢蠢欲动。
  拿着滴着血的尖刀笑容诡谲的变态、半张脸血肉模糊甚至露着白骨森森的丧尸、一刀一刀捅到别人身上正在作案的人被发现时的回眸一笑。
  从前只当是笑话一样看待的东西,明明当初看的时候只是走马观花一般,如今却连着细节记得都一清二楚。
  甚至连着衣服上的褶皱,都清晰得仿佛……近在咫尺。
  言卿一直都有一点点轻微的夜盲,所以整个浴室的大厅里,除了天窗漏下的光的那块,远目所及之地,都是浓稠到化不开的黑暗。
  所有鬼片,只要开了灯,恐怖系数都会大打折扣。人们最害怕的从来不是近在咫尺分毫毕现的灭顶之灾,而是隐藏在黑暗里的未知。
  言卿贴紧了墙壁,墙壁的森冷透过薄薄的校服,寒凉彻骨。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脏都瑟瑟发抖。
  可是闭上眼睛之后听觉又分外敏感雨水打在柜子上的声音仿佛……脚步。
  连着身上的疼痛感都轻了些许。
  暴雨倾盆,没有半分停下来的意思。
  言卿不知道自己熬过了多久,一直到最后思绪都有点涣散,却又仅仅绷着一根弦,不敢让自己睡过去。
  朦朦胧胧,她以为自己已经度过了几个天亮又几个夜晚,可是强迫自己醒来之后,却又仍然是漫无目的的黑暗。
  隐隐约约间,她仿佛听见了言丛的声音,她用力睁开眼睛,浴室里又是亮堂的一片,近乎冻到失去知觉的被人握在心,酥麻的暖意一瞬间像是剪短了她最后绷着的那根弦。
  昏睡了过去。
  这件事情再也无法轻易翻篇。
  言丛至今都无法忘记他那天找到言卿之后看到的样子。
  负责接言卿的因为没有接到言卿,去了言卿的教室找人。教室里还有几个留下来自习的人,却一脸茫然地说,言卿一个晚上都没有来自习。
  那个晚上几乎言家几个人,外带特助私人助理、家里的司阿姨,连着越清欢的助理画林林总总大概几十个人,就差把整个学校地毯式搜一遍过去。
  后来靠着言卿的定位才找到的人。
  叫人来开了浴室之后,才看见缩在角落里的言卿,苍白的脸颊有着不自然的晕红,却冰凉无比。
  见着言丛之后,言卿才彻底放下心昏睡过去。
  发烧整整烧了好几天,一直都是低烧不退。
  有时候,低烧其实比高烧更加凶险。
  言卿因为小时候长高速度太快,底子不是太好,这次更是病来如山倒,而且比起身体方面的问题,精神上反而更加严重一点。
  刚开始几天,言卿身边必须时时刻刻有人陪着,灯也不能关,必须时时刻刻开着。
  每次都是等到言卿睡着,才敢关掉病房的灯。
  甚至每次言卿半夜醒来,见着没有灯,整个人都会陷入恐慌,就算是重新开了灯,情绪都要好一阵才能缓和过来。
  不过幸好言卿的心理素质还算过硬,只是轻微的幽闭恐惧,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辅导,程度减轻了很多。
  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无法善终。
  调了监控下去,是意料之的人。
  何青。
  可是她一口咬定她以为是言卿落下的,所以顺把东西收走。
  从法律层面上确实是没有办法拿她怎么样。
  但是言家的作风从来都不是什么谦谦君子,而是和明人讲道理,和流氓动粗。
  言卿再狠也不过是个孩子,言斯诚却不可能心慈软。
  言斯诚动了什么段言卿知之不多,但是只知道一个,就是何青的父母不知道为什么,原先千辛万苦争取下来的缓刑直接放弃,主动要求提前服刑。
  只是在事情尘埃落定,言卿出院那天早上,她在护工的陪同下,去医院的花园里散步。
  言卿住的是个私立医院,花园环境幽静无比,即便到了冬天,草坪依然青翠无比。
  远远的她好像见着一个熟悉不过的身影。
  ……到了这个地步,还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她突然失了兴致,回了病房。
  刚好遇到过来换言丛的班照顾她的母亲。
  言卿突然鼻子一酸:“妈妈,我想转学了。”
 
 
第38章 Chapter38
  言家其实一直很惯着言卿,小时候睡得迟了,都能干脆帮她请假,索性多睡会儿。
  她能这么大都没长歪,确实很不容易。
  更不用说如今经历了这么大的事情。
  言卿平时叫越清欢要么叫越女士,要么跟着她的粉丝一样叫十一叔,很少叫她妈妈。
  如今用南江的方言叫了一声妈妈之后,越清欢一时心疼无以复加。
  “转学就转学,没事的,你不要想这些,这几天好好休息。”
  言卿沉默了一会儿,应了声:“嗯。”
  就连转学的时候去学校拿东西,都是言丛去的学校。
  然后那个承载了言卿记忆里最最浓墨重彩、最最暗无天日的一段的学校,也就被尘封在了记忆最深处。
  慢慢氧化、生锈。
  然后被锈迹盖住原本的面目。
  只是如今突如其来的黑暗,犹如一管稀盐酸倒在了上边,原先以为已经彻底遗忘的恐惧,却犹如被强行揭开结痂的伤疤一样,依然渗着血。
  言卿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一点凝滞,胸口仿佛压了千斤的巨石一样。
  然后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鼻子一瞬间有一点酸。
  一个迟到了太久太久的怀抱。
  久到言卿都已经经历了不抱任何希望的认命阶段之后,才姗姗来迟。
  可是道理她都懂,但是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言卿依然全身僵硬到无法动弹分毫,连着心跳都开始加速。
  电梯里的那个广播很快传来了紧急联系人的声音。
  “你好,这里已经接到了您的警报,维修人员已经赶去现场,请您耐心等候。”
  这次的光明来得很快,电梯的顶部被人打开了。
  从电梯的天花板上倾泻下来的光,照亮了整个电梯。
  言卿的呼吸才渐渐没那么急促。
  只是已经满脸泪痕。
  两个人顺着从电梯顶部放下来的梯子爬了上去。
  已经到了他们住的楼层。
  苏遇忱把人送到了房间门口,迟疑了一瞬间,开了口:“你有幽闭恐惧么?”
  言卿愣了下,一时心脏像是倾倒了一万种的颜料。
  汇聚在一起,成为一种,说不出什么样子的灰暗的色调。
  苏遇忱不知道。
  说起来那件事好像也不能怪他,说到底他也不过是挂了她一个电话,又或者,只是这一系列事情的一个导火/索。
  就像不能把第一次鸦片战争的缘由全部赖在林则徐虎门销烟一样。
  可是她就是很难说服自己不去埋怨,不去生气。
  她敛下眉目的瞬间,思绪已经千回百转。
  大脑犹如凝结成一团又根根分明的丝线。
  灵台渐渐清明,她再一次抬起眼的时候,眼里已经没了什么情绪。
  “嗯。”
  说完就骤然转身,“嘭”地一声甩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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