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局长跟个弥勒佛一样,被脂肪挤成一条缝的眼睛看不出情绪,嘴角虽然是翘着的,可也看不出是天生笑唇还是啥情况。
反倒是所念歪头无奈一笑,带着些长辈的包容规劝姚顺,“年轻人,别对国家的法律制度这么不信任,我们要坚信法律的公平公正,咱可不能搞舆论压制法律这一套。”
舆论压制法律,前不久才有了一回,影响很恶劣,上面还点名批评过,姚顺脑子简单,一时半会儿没想到这茬,其他人却想到了。
毕竟这也算是个大新闻,当时内部里的一群年轻人还气愤过,所以导致老曲钟局长这样不大爱上网的中老青年也知道这事儿。
姚顺长得比较短小精悍,精力却是最旺盛的,什么事儿都冲在最前面,这会儿冲动过后被身边的兄弟按着一说舆论事件,顿时气闷不已,却又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话怼回去。
所念也不是特意来逗愣头青玩儿的,扭头看了彭圆一眼。
彭圆一直在双手揣裤兜装深沉,结果谁都不搭理他,彭圆想继续装也装不下去了,跟钟局长以及苟副队儿握手,说清这次他们“特别私人侦探所”受聘参与调查的事儿。
“哪有嫌疑犯聘人来参与调查的,别是想找机会毁灭证据吧?”
像这种案件就连内部都还有避嫌的操作呢,这会儿还有凶手专门请人来参与调查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姚顺在后面不满地嘀咕。
彭圆等人都没理会,所念是戏瘾过足了揣着手耷拉着眼皮子开始装深沉装忧郁。
争取做一个对得起自己目前身份的良、民。
彭圆是太兴奋,满脑子都是这回要如何如何表现,争取以后都能打入内部成为特聘私人机构时常参与进去各种悬疑大案里,让自己(并不存在)的天赋发出bilingbiling的光芒。
至于张大招,张大招是真没听见,站在老板身后的他习惯性走神了。
反正无论什么情况他都是一张面瘫脸,走神与否还真不容易看出来。
最后所念彭圆张大招暂时入住钟局长给特别安排的招待所里。
这个是内部专用的招待所,里面上到柜台老板下到厨子墩子扫地工,全部都是他们局子里的人,要么是家属,要么是退休后想找点事做的。
把所念安排进去,差不多也就跟回拘留所一样了。
唯一有区别的就是所念想出门就出门,只要不离开普州市随传随到就成。
好在所念是个宅男,进去房间以后就没出来过,中午饭都是彭圆端进去一起吃的。
一直到下午两点多,芙蓉市那边特派过来的刑警人员抵达,周队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跟彭圆这边碰了面。
“唔,彭圆?这次的事就算了,下不为例,走吧咱们去看看,我一会儿还要回来补觉,两天没睡了,就刚路上睡了会儿。”
周队周博是个长得粗糙的三十来岁汉子,身上衣服皱皱巴巴,跟梅干菜差不多,下巴脸颊两侧冒出来的青色胡子茬都没来得及收拾,看来是真的忙得没时间。
周博是今早接到彭圆母亲许女士电话才接下这差事的,要不然这种证据明朗的案子,芙蓉市那边一般都不会太重视,顶多在接手后整理各项证据,而后移交检察院,案子差不多就定下了。
可许女士做了担保人,又动用关系申请到了重新调查的机会,周博少不得要走一趟,看看情况。
彭圆跟周博,硬要扯一扯的话,也能扯上点亲戚关系,还是叔侄的那种。
不过两人这倒还是长大后的第一次见面,彭圆就记得周博是个叼着棒棒糖找低年级生收保护费的,周博就记得彭圆是个怂得一逼的小胖子。
反正两人对彼此印象都不咋样。
周博上下看了看彭圆,又顺带瞟了所念一眼。
“他不能跟着去,不合规矩。”
轻飘飘一句话,把所念给留在了招待所。
彭圆还想跟周博说情,周博有听没有记,反正就是揣着手唔唔嗯嗯,一问能不能让所念一起去?一律四个字打发,不合规矩。
所念喊了彭圆一声,抬手捻着鬓角落下来的刘海,“那行,一会儿你记得看清楚点,多看多想多问,我就在这儿等你。”
周博总感觉这话怪怪的,不过看所念神情又很正常。
确实如此,要是所念真是被陷害的,如今能还他清白的可不就只剩下自己这个便宜大侄子了么?
彭圆抓了抓耳朵,眼神飘了一下,含含糊糊嗯嗯两声算作应答。
张大招依旧面无表情地跟着,仔细看眼神又有点儿发直,这是又走神了。
彭圆带着张大招跟着周博老曲他们一行人走了,所念把手揣进裤兜里,站在院子里对着太阳光挪了几下位置,看起来是在晒太阳。
五月份里晒两点钟左右普州市最毒辣的太阳,怎么看怎么脑子不对劲。
脑子不对劲的嫌疑人所念追着太阳晒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晒够了,回楼上蹲着没动静了。
通过先前就提前安装好的监控器一看,这人在屋里躺着玩平板,很正常的一个网瘾宅男。
周博带着彭圆他们先去了局子里看案子的资料,作为证据的足迹毛发指纹也都在查看的内容之中。
“凶器还没找到是吧?”
“是,不过已经在排查,从画室到紫竹公园那边都在一路搜寻,相关利器的店里也在做相关排查。”
老曲抹了抹脑门上的汗,他们局里没有专门的物证室跟接检室,所以这些东西都是直接跟卷宗一起放在了档案库。
档案库有点逼仄,东西又多,还有些灰尘,一群人进来不过是站了一会儿就跟闷锅一样热得难受。
周博眯着眼拎着透明袋看里面的东西,一把属于画室的钥匙,上面有所念的指纹。
彭圆抬手捋了一下衬衣衣领,往前面挤了挤,周博手肘被他撞了一下。
周博回头看了看彭圆,彭圆悻悻然一笑,往后退了一点。
周博放下东西,转身看着彭圆突然一笑,伸手摸了摸他刚才捋的衣领,“这么热,还把衣领压牢实,不热啊?”
捋了一下什么东西都没有,周博也没在意,不等彭圆的回答,转身跟老曲说话,准备去案发现场看看。
一会儿还要见见案发第一发现人,夕阳晚晴画室里的其他人也需要好好问一问,事儿还多着呢,周博特别希望能快点搞定,好回去找个地方睡一觉。
感觉脑袋都要爆了,难受,果然岁月不饶人。
彭圆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背后衬衣都湿了一大片。
张大招依旧瘫着脸毫无存在感地跟在彭圆身后半步远的距离做个不太合格的记录员,用来记录的笔大部分时间都被他百无聊赖地夹在耳朵上,本人眼神发直偷偷走神。
作者有话要说:
这边日更啊,我还记得呢,一直在惦记着
第6章 夜探现场
晚上,彭圆跟张大招回来,周博跟他带来的两个副手一起留在招待所,就住在所念隔壁房间。
彭圆跟张大招在楼下吃饭的时候碰上周博三人,周博耷拉着眼皮子,几乎是眯着眼睛在那里吸溜面条。
彭圆听见周博吸溜面条的声音,忍不住捂住嘴翻着白眼干呕了两声,脑袋里努力去幻想别的需要吸溜出声响的美食。
听见彭圆跟张大招下楼的动静,周博这才撩起眼皮子看了看。
“怎么,你们那位同伴晚饭也不吃?”
周博嗓音有点沙哑,缺觉,累得恨不得现在就倒地上睡下去。
彭圆摇头,捂着嘴别着脸抬手朝服务员点了几个菜,另外再来一份扬州炒饭打包带上去,“他感冒了,吃了药就想睡觉。”
周博记得下午见的时候对方脸色确实不大好,还捂着嘴闷闷咳嗽了几声,于是没在意,点点头而后埋头呼噜噜大吃两口,剩下的半碗面就灌下肚皮了。
跟着周博过来的是一男一女,女的叫李秀秀,是个细心敏感的姑娘,男的叫马陆,今年刚分来的新人。
晚上周博就让下面的人把所念房间里的监控设备转接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周博就趟床上睡觉,李秀秀跟马陆分两班次,一个守上半夜一个守下半夜。
周博自己是真撑不住了,怕猝死,没敢硬撑。
临睡前周博让人在走廊上临时安上个监控器,一块儿给接进房里来。
半夜的时候周博被一泡尿憋醒,揉着眼睛出去放了趟水,回来的时候眯着眼看了看监控视频里,特别关注所念。
“他什么时候睡下的?”
周博含糊问道。
这会儿已经是下半夜的两点多了,归马陆守着。马陆叼着烟提神,“八点多就睡了。”
周博心头一动,“中间起来过没有?”
马陆还没来得及回话,监控视频里趟在床上的人就一个甩手,把被子掀开了一点。
虽然脑袋还是被盖了半个在被子里,可确实是活生生的人。
周博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拍了拍马陆肩膀让他好好守着,自己倒回床上闭上眼三秒钟成功酝酿出睡意。
招待所给他们安排的房间是标准间双人床,所念彭圆他们都是一样的。
房间里有洗手间,两张床的床头那个方向的墙上还开了一扇不算小的窗户。
窗户下去正对着一堵围墙,墙对面就是一个小公园。
小公园作为老城区城中心独一无二的公园,历史悠久,健身休闲设备基本没有,连木头椅子上的木条都被人拆来只剩下一副根本没办法坐人的铁架子。
听说这个小公园终于被人顺利投下来了,可惜位置是好的,要搞个什么建设却为难了。
一来这里是橙老城区,对于建筑高度是有限制的。
二来周围的房子基本都是有十七、八年房龄的那种老房子,突然在中间修栋新房子,城建规划那边也会因为城市美观问题卡住计划书,除非周围的老房子一大片都拆迁重建。
可这就不是几百万几千万能搞定的事了,再者说,只是修个七层楼房,开发商深觉赚得不够多。
赚得不多那就是亏。
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是这块地皮被买了,却迟迟没有动工,小公园就这么继续荒废下来了。
彭圆一开始代替所念趟在被子里的时候还有些紧张,可彭圆这人神经大条,紧张了不到三分钟,就按照所念叮嘱的那般戴上大大的眼罩把被子往脑袋上一捂,不过转眼间就呼呼大睡起来。
此时原本应该在招待所里的所念却已经拎上一个工具箱出现在了夕阳晚晴画室里。
作为第一案发现场,画室自然是已经被贴上了封条,可傍晚的时候周博他们才过来看过,门口的封条很新鲜,便是有人拆开再贴上也分毫不显痕迹。
不过所念不能肯定画室附近没有人盯梢,所以他还是绑好鞋带顺着白色水管从侧面窗户进去的。
窗户里的锁别住,不过这点难不倒所念。
日常生活中所念这个人有个习惯,到了一处地方,他最喜欢的消遣就是一遍一遍把那些锁或者缝隙研究透彻,脑袋里还会不断演练各种模式,比如说要避开所有人视线悄无声息潜进画室这种画面,他也是在脑海中演练过不止一次的。
就算是去别人家里做客,所念都能在别人家里不动声色的演练出几十种潜入杀人抹消痕迹而后从容离开的计划。
所以说所念在作诗上没什么成效,彭圆每次都说就是因为他脑子一刻都闲不下来,没事儿都要设想一些如何进行犯罪的计划,这就是天生变/态。
当然,说出这个结论的彭圆毫无疑问被某人背后告黑状,最后莫名其妙因为一件小事惹恼了许女士,然后彭圆光荣地“自力更生”了小半年,吃泡面吃到心理加生理的双层厌恶,现在听见“面”这个字就要打干呕。
往日里在画室中设想过的各种画面不过白驹过隙般忽闪而逝,所念动作轻巧地从相对于成年男子来说比较狭窄的洗手台外侧窗挤了进来。
佝偻着腰身跳下来之前,所念从别在腰后坠着裤腰带的工具箱拽过来,打开箱子,从里面捡出个东西打开,在房间里扫描几遍,最后确定屋里真被安装了几个监控器。
所念戴上眼镜仔细观察片刻,看设备还很新,灰尘都没沾上,确定这些都是周博那牲口过来后才安上的,还是避开了众人安的,连傍晚一直跟着他的彭圆跟张大招都不知情。
所念不大明白周博为什么会对他产生防备,他过来的目的难道不是帮他洗清罪名的?
所念啧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头发,暗叹果然长得帅的人总少不了羡慕嫉妒恨的龙套甲乙丙丁。
收了检测仪,所念又摸出个干扰器挂在领口上,这才一跃而下,落入室内。
虽然看过照片,可毕竟不是实景,所念反手握住一支狼眼手电,开始一寸寸观察摸索画室。
所念病没有急着去外面画室大堂里看,反而先在各个小房间转悠。
夕阳晚晴画室跟很多画室差不多,因为租的是民居,还是老旧小区里的房子,承重墙都是不能打掉的,所以内部格局就是客厅饭厅连通,作为平时大家授课或者交流作画的大堂。
除开大堂,画室里厨房跟洗浴室连通,做成了放置颜料画板画架参照物之类的杂物间。
厕所留着打开了格挡薄墙,跟外面的洗手池连通,作为洗手间使用。另外还有两件卧房,一间房间是平时大家需要画人体素描时使用的画室。
最后一间就是休息间,里面有两张床,并不分谁用,只要想用而里面又没有人,都可以进去休息。
画室里除了所念,另外还有五个人,一个自然是死者杜珊珊。
一个是杜姗姗大学同学兼闺蜜落雨。另外三个则是男性,一个是落雨的男友卫眠,卫眠的表弟杜空。
剩下一个则是纯粹跟他们在前往普州市的火车上遇见的志同道合者章呈逸。
说起来这个画室里,跟大家关系最生疏的就是所念了。
所念不是学画画的,他的理想就是做诗人,出自己的诗集,可偏偏他停留的地方却是一家画室,很多认识他们的人都觉得所念是个怪人,所以这次画室发生命案后得知凶手就是所念,很多人居然都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所念看完杂物间洗手间画室,站在休息间门口,眉头皱了皱,最后还是蹲在地上有一支备用手电顶开了门板。
画室里的几个人都很有趣,可其中之一的杜姗姗却是个所念不屑靠近的人,感觉跟对方呼吸同一片空气都让他觉得自己的逼格随着空气在一格一格的往下掉。
杜姗姗是个自认开放的女人,上/床/做/爱如同普通人吃饭喝水,画社里另外三个男人据说都跟她上过床,就连来学画的学生里也有几个被她勾上/床玩过,所以那群警察说他因为对杜姗姗爱而不得所以痛下杀手,所念有种自己的逼格受到了侮辱的郁闷感,话都懒得多说。
对于杜姗姗,所念谈不上鄙视厌恶恶心,甚至可以说是无感,就是单纯划分出了逼格线,自觉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天上,所念自己当然是天上那个。
在这个画室里,所念是最没有存在感也最不合群的一个。
可如果说为什么所念非要留在这里,而其他人为什么又要忍耐所念这个怪胎介入他们群体中,对于所念来说就是单纯觉得这个集体很有趣,有值得观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