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勾黎踏上索桥,饮朝夕站起身:“我知你不想看到我,但你现在不能走,温子午温前辈肯为你疗伤,这是一个好机会……”
勾黎头也不回。
饮朝夕:“戮天已经死了,你的仇盖世小兄弟已经帮你报了……”
勾黎的身影隐入索桥的迷雾之中,瞧不见了。
饮朝夕闭上眼睛,原地静默许久。
忽地又睁开,追出去。
错过一次,绝不可再错。
他追出索桥之后,勾黎人已经不见了,幸好他出来的早,神识窥探到勾黎往南飞走了。
饮朝夕御风追上去,神识锁定勾黎,决定用绑的也要将他绑回点星崖。
倏然,他意识海内的天坑碎片发出预警嗡鸣。
饮朝夕立刻提高警惕。
不多时,竟窥见勾黎落在一处山头上,似一具行尸,站着动也不动。
而那处山头上,站着几十个黑袍人。
其中一名黑袍人提着一盏灯,灯内的发光体像极了萤火虫,是……魔灵!
“饮朝夕追上来了。”面具下,颜烽的脸色微微一变。
“无妨,没有天伤剑,他不堪一击。”风槐浑不在意。
颜烽道:“据说危急关头,他会凝剑。”
风槐道:“他曾经为勾黎凝过一次剑,断过一次剑,以我所了解的天伤剑,不会因为同一个人、同一个理由,凝第二次。”
说话的功夫,已从灯内飞出。
面前就站着傀儡般的勾黎,风槐并不急着入侵,快似一道闪电,飞向饮朝夕。
在他召唤碎片之前,魔灵轰然散开,散成一团黑雾,将他包裹在内。
饮朝夕顿觉识海剧痛,心中不由一骇。这魔灵非同一般,完全压制住了他的意识海!
任由碎片嗡鸣,也无法突破他设下的阻隔屏障!
“剑仙啊。”风槐似笑非笑,似在嘲讽。
尔后折返,自勾黎灵台入内,慢慢操控了勾黎的身体。
扭扭僵硬的脖子,风槐笑着看向被黑雾困住的饮朝夕,“饮剑仙,你觉得对不起你徒弟,无法面对勾黎是不是?没关系,我借用他将曲春秋挫骨扬灰之后,自会帮你处理掉,不必谢我。”
*
听父亲讲完合道幻梦的场景,曲悦愣了一会儿。
家中没有族谱,也不曾听父亲提过祖父,所谓的老曲家祖宗十八代,也是挂在嘴边说着玩的。
她一直以为父亲是个孤儿,历经坎坷,最终走上了人生巅峰。
原来不是啊。
曲春秋问:“可听明白了?”
曲悦回过神:“嗯,听明白了。”
曲春秋提醒:“阿悦,你需要真身入我幻梦,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曲悦想了想,等同这个投影阵法只是一个中转站,父亲现在要施法送她进入他闭关之地了:“若我找不到心魔化身,温前辈他们挡不住雷劫,您道消身陨,我可能也会死?”
“死倒是不会,为父拼劲最后一口气,也定将你送出来。”曲春秋道,“但也只是留你一条命,旁的,为父无法保证。”
“我知道了。”曲悦不怕,也不能怕。
“好女儿。”
曲春秋的话音落下,曲悦立刻感受到失重感,忍不住一声惊呼。
紧接着如坠悬崖,不断下落,仿佛永无尽头。
噗通——!
她终于摔到了底部。
她落在了一座城市里,耳畔传来诸多声音,但有个声音最大:“小月亮,这是哪儿啊?”
曲悦一怔,摸摸耳坠,很诧异带着这耳坠,连幻波也能进入父亲的合道幻境里:“这是两千多年前的华夏,走,先去找我爹。”
忍不住得瑟一句,“原来我先祖居然是皇室呢。”
……
在九荒眼睛里,曲悦是突然就不见了。
“六娘?”他伸手去抓,连一片衣角都不曾抓到,“六娘?”
曲春秋的声音压下来:“着急什么,我还能害她不成?”
九荒连忙将手收回去,老实站好。
曲春秋笑道:“小邪修,你得罪我了,明白不明白?通常得罪我的人,你可知他们的下场?”
九荒咽了咽口水,他虽在笑,且笑的温煦,却令人觉得毛骨悚然,仿佛笑声里隐藏着暴雨梨花针,随时能将人射成筛子。
曲春秋:“说话。”
九荒忙道:“知道,他们都变成您的劫龙了!”
曲春秋对他的回答感到满意,态度也稍和善:“我可以不追究,但你必须答应我,往后离我女儿远一点。”
九荒忙不迭点头:“好!”
曲春秋真想让自家闺女听一听,瞧瞧他这幅窝囊样子,被恐吓一句便退缩了。
呵。
却听九荒问:“伯父,不知我要离多远,一寸?一尺?一丈?”
曲春秋:?
九荒认真分析:“最多一丈,再远就不行了。若有超出九品中期的高手偷袭六娘的话,我怕我的速度会慢一步,毕竟我反应虽快,身手也特别敏捷,可被曲宋折损的修为还没能补回来……”
九荒分析完之后,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讨价还价,“那就一丈,行吗伯父?”
半响。
——“滚犊子!”
第153章 月下仙
在曲春秋的合道幻梦里, 曲悦宛如一个隐形人,自由穿梭于城市,没有人看得到她。
或者说, 她此时与这个梦中世界是平行的, 不存在交叉点。
但曲春秋提醒她, 只要她一出手,便会打破两个世界之间的“壁”, 合二为一。
所以,她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
倘若找错了,斩杀的不是心魔, 便会被心魔拘禁。
幻波本在耳坠海里休息,连番波动终是将它吵醒,冒出头趴在耳坠边缘, 听曲悦讲述着,满头雾水:“小月亮,你爹既然知道自己被困在了十六岁之前,应该知道自己因何被困,困住他的心魔是谁,为何不直接告诉你, 反而浪费时间让你找呢?”
曲悦答:“我爹说,他仅仅可以感觉到自己被困在这个年龄段里,但具体是因为什么,他不知道。”
合道心劫与心魔劫是有区别的,心魔劫肯定来源于自己, 就像她曾因为九荒一个眼神,胡思乱想,生出了心魔劫。
合道心劫,则有可能是在一个人完全不在意的情况下,对别人造成了伤害。
被害之人念念不忘,积聚怨念之力,形成劫因。
曲悦尴尬道:“我爹不知道心魔是哪一个,我想,是因为他干的坏事太多,得罪的人太多,他根本记不住……”
幻波夸赞道:“能将你爹困死在合道心劫中,这怨念怕是山高水深,然而你爹竟然记不住是谁,真是豁达呀!”
曲悦满头黑线:“这也叫豁达?”
幻波道:“那当然啦,将别人气的半死,他却丝毫不往心里搁,活的逍遥快乐,这种心境,可不是谁都能达到的。”
曲悦扁扁嘴,没有接话。
相比较而言,她还是更喜欢父亲立的“人设”。
说话间,曲悦已经来到了王城外的一座府邸,这座府邸的主人,正是她父亲,古乐国的一位王子,被称为公子晟。
家里有着“唐宋元明清”,所以哪怕异人学院的升学考试不考“凡人历史”,曲悦的历史依然很好。
父亲十六岁时,正处于春秋时代初期,周王室式微,诸侯割据,单是在各类史书上留下大名的诸侯国,就有一百多个。
但这个古乐国,却不曾出现在任何史书上,幸好曲悦曾在异人学院的图书馆里翻看与“乐师”有关的内容时,瞧见过一段描述。
此国位于江南,弹丸之地,上至王君下至百姓全都爱好音乐。着重提到了“公子晟”,说他只是王君诸多儿子中的一个,本不受宠,因在王君寿宴上,以七弦琴弹奏一曲自己谱写的《月下仙》,惊艳四座,最终赢得了王君的喜爱,以及百姓的拥戴。
又描述了一件事情,来表述他谦谦君子,德性高洁。
这件事好像是,《月下仙》问世之后,有个弈恒的落魄士族子弟,上告至王君处,说这首《月下仙》是他用了三年时间所谱,结尾处其实尚未完成,故而一直没有面世。
公子晟偶然得知后,以权势威逼利诱弈恒的父亲,父亲与弈恒商量不通,直接偷了他的曲谱,献给公子晟。
一时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王君爱才,非护短之人,便让弈恒当庭弹奏,与公子晟一较高下,但弈恒竟然弹错了好几处,证实了是诬告。
本该重罚,公子晟却站出来替他求情,惜他有才华,求王君给他一个机会,便只罚了个游街。
尔后公子晟又谱出不少佳曲,用实力证明了自己。
可惜战乱年代,连同那首《月下仙》都没有流传下来。
总之,这杂书里短短一段内容,将公子晟的才华、品德着实好一番夸赞。
刚才曲春秋告诉曲悦,他是古乐国公子晟的时候,曲悦乍一听有点耳熟,想到这一段描述,心里顿时激动起来。
没想到这位公子晟竟是自己的父亲。
可再一想,以她近来得知的父亲,这一段夸奖之言,该不是他自己写的?
她甚至还暗戳戳的想,父亲是不是真偷了别人的曲谱。
但应该不是,父亲即使品格有问题,满腹才华是做不得假的,不然也不会被奇门老祖看中,将他从地球带走。
曲悦边和幻波讲着这段记载,边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走入府中,反正护卫也看不到她。
府邸的面积不算大,她依靠耳朵,很快在一处院落里找到了目标人物。
月上柳梢,公子晟跪坐在一方矮几前,姿态优雅的喝酒。
幻波眼眸里流露出惊艳:“他就是你爹?”
曲悦立刻道:“这里是幻梦,你拿他鞋子没有用哦。”
幻波摇头:“我只是觉得他有些眼熟,好像曾在哪里见过。”
曲悦笑道:“当然眼熟了,覆霜学院外面的客栈里,你见过我三哥曲元的真实容貌啊,当时还想要他的鞋子呢,我三哥的容貌,是我们六个里最像爹的。”
幻波仔细想了想,拍拍脑袋:“啊,想起来了,不过这么一看,你三哥长的可不如你父亲。”
“是。”夸她父亲,比夸她更令她开心,品格扔一边,父亲的颜值绝对是超能打的。
两人聊天时,公子晟放下了酒盏,看向曲悦:“道长。”
曲悦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扭头看到一名道士装扮的男人走了进来,才松了口气。
随后,曲悦眉头一皱,此人虽做道修装扮,实则是个五品的邪修。
邪修也不请安,直接走到公子晟面前坐下,淡淡道:“公子急着找贫道来,所为何事?”
公子晟从脚边端上来一个食盒状的木盒,小心翼翼的将盖子取下来。
……
幻波探头一看,是个埙,埙上还贴着一张符箓:“小月亮,这埙是邪物,阴气极重啊。”
曲悦的眉头越皱越紧:“这是我爹的本命法器,明明是个极品宝物,并不是这样的呀。”
幻波托着腮:“那可能原本是邪物,你爹得到之后,将邪气净化干净,变成了宝物?”
曲悦点头:“有这个可能。”
……
公子晟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地道:“近来我时常梦见弈恒,七窍流血找我索命……”
邪修冷冷一笑:“区区凡人,死后所化之鬼,也不过是小鬼,只敢在梦中吓人罢了,公子不必畏惧。”
……
“弈恒?”曲悦听到此处,心头一紧。
瞧父亲此时略显畏惧的表情,难道被她猜中了,真是父亲偷了人家的曲谱,又用什么卑劣手段,使弈恒在王君面前弹奏时出了岔子。
游街之后,弈恒气不过,自尽了?
怨念化为劫气,今日才将父亲困在合道心劫里了?
若是如此的话,曲悦觉得父亲真的是活该!
简直死不足惜!
曲悦正恼怒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一阵阴风过耳,倏然将盒内埙上的符箓吹掉。
呜……
那埙发出一声悲戚的呜咽。
“让开!”邪修目光骤紧,拂袖将公子晟扫去一边,咬破舌尖,点舌尖血在埙上。
嘭——!
那埙爆发出一股力量,连邪修都被震飞出去。
一抹身影从埙中抽离,落在了地上,先拿起桌面上的酒一饮而尽,尔后取出盒子里的埙,放在手中摩挲。
……
幻波眨眨眼:“厉鬼?”
曲悦看不清厉鬼的容貌,只见他脸上有血,被他以小指挑了一点,搁在嘴里尝了尝,笑道:“道士,我在梦里吓他,是为了等你来啊。”
邪修也吃了一惊:“你竟然……你竟然化了厉鬼?!”
弈恒勾起唇角,妖冶的厉害:“我说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微抬手臂,左右一指:“整个王都,整个乐国,都要为我陪葬。”
最后指尖点在公子晟身上,声音透着怨毒,“尤其是你!”
“小月亮,这厉鬼可能就是你爹的合道心魔,动手呀。”幻波催促,“他此时若将你爹杀死了,幻梦应该就会重来一次,形成一个圈,永远也无法结束。”
曲悦站着不动,她看向缩在角落满目惊惶的公子晟,牙齿咬的极紧:“梦中时间与外界是不同的,我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