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总想碰瓷我——见荷
时间:2019-05-01 09:10:17

  萧涟漪闻言并未说什么,接过碗来一口一口地喂涟歌。
  涟歌却道,“工部侍郎与大伯一样同为三品官,怎这季家的侍女这么霸道?”
  三品官在金陵里不过尔尔,她倒是好奇为何这位季家侍女竟敢在这皇家别苑里如此行事。
  “你常在濮阳不知道,”萧涟漪以为她会心中不忿,道,“去岁太皇太后身子不适,决明天师断言他是被闭月乌冲撞了,需得用宁平十四年三月初八卯时生的姑娘的头发做引,为太后祈福。”
  说到这儿萧涟漪笑了,“说起来,你也是那一天生的呢。”
  涟歌笑笑,问道,“那这位季姑娘便是符合条件的人咯?”
  “是啊。从那以后,太皇太后身体一天天的好起来,时常召季姑娘入宫,她如今可是璟阳宫里的红人呢。”萧涟漪道。
  涟歌了然了,也没说自个儿也是为璟阳宫献过头发的人之一,横竖她也在乎能不能成为宫里的红人。
  待将燕窝吃完,时辰已经不早了,萧涟漪带着涟歌去的琅嬛殿,是太皇太后招待女眷的地方,皇帝在另一边的重华殿宴请文武大臣。
  王氏是三品外命妇,坐的位置离最高位不算很近,瞧见涟歌面色发白,眼带疑惑看向萧涟漪,道,“眠眠这是怎么了?”
  萧涟漪亲自给她腰背处垫了软垫,让她跪坐了,才低声对王氏道,“眠眠长大了。”
  王氏垂下眼睑,低声呵斥,“她身子不舒服,你还带她来?”
  由来皇家宴会都开得久,还不能中途离席,这般一直跪坐在地上,来初潮的小姑娘怎么受得了。
  涟歌道,“大伯母,不怪大姐姐,是我自己要求来的。”
  王氏悠悠叹口气,“你这孩子,性子倒像你姑姑,是个主意多的。”
  到底是刀子嘴豆腐心,王氏唤来一个宫人,让再拿两个软垫过来。
  萧涟音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知道涟歌是有些不舒服,便乖觉地过去靠着她,道,“二姐姐,我照顾你,一会儿你想吃什么菜就同我说,我给你夹。”
  小孩子并没有什么烦恼,认为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帮涟歌夹菜就是她的最体贴之处了。
  涟歌闻言心头一软,捏捏她的小鼻子,“那可真得麻烦晚晚了。”
  酉时正,太皇太后凤驾至琅嬛殿,涟歌忍着不适,跟着众人跪拜,山呼千岁。
  太皇太后历经三朝,身上威严自不必说,只往高位上一坐,便是凤临天下的尊贵气势,令人不能直视。
  正主到后,很快开宴,涟歌今日又是腹痛又是受惊的,且先喝了燕窝,着实没胃口,只尝了两块蜜汁烩鸭。
  太皇太后兴致很高,严肃古板的面容上也多了些随性,间或和坐在她右侧首位的季如霜说两句话,笑起来的时候很有几分慈祥。
  按礼,她右侧首位应当是宣宁侯府老太君,南阳太长公主,但今日太长公主没来,宴会开始后太皇太后便令季如霜坐了那个位置,方便和她说话。
  这样的恩宠,无外乎萧涟漪要说她是璟阳宫的红人了。
  确实是红人,连傅氏宗室旁支的几位县主乡君都在附和太皇太后夸赞她。
  涟歌悄悄儿观察了一众女宾,却见季如霜对面的席位上,坐着一众身着锦衣华服的女眷,最惹眼的是位十四五岁的少女,生得明眸善睐,仪静体闲。穿的是月白色烟霞织锦缎襦裙,戴着镶金嵌玉的头面,但气质清和,姿态婉约,端坐在气质高华的紫衣贵妇身旁,乖巧和顺,自有一股清高之意。
  最主要的是,她坐在那样的位置,一看便是身份不俗的,却不浅薄张扬,有人和她说话时也只是抿嘴微笑,轻声应答。
  与她相比,季如霜那样的表现又何止是轻狂。
  涟歌下巴朝那个方向微抬起,低声问萧涟漪,“那里坐的是谁家?”
  距离上次回金陵已有一年半,涟歌一下没认出来那边坐的是谁。
  “那是定国公府的女眷,当先的是国公夫人和大姑娘何窈。”
  大楚二百年传承下来,未有异姓王,侯爵里头,当属国公为最。甚至就连这国公,也是在先帝娶了何家女儿为后以后,给老丈人封的。五年前老定国公过世,这爵位便传到了长子何渊手中,整个大楚,独此一家。
  享定国公之尊,又是皇帝亲舅,更兼兵部尚书,这何渊果真是大楚第一臣,能教出这样的女儿也不足为奇。
  涟歌起了点儿八卦的心思,见那季如霜时不时的会觑眼看何窈,问道,“她们俩有过节吗?”
  季如霜再怎么是璟阳宫里的红人,也不够格和定国公家的嫡女一争高下啊。
  萧涟漪摇头,“这我却是不知了。”
  她性格内敛,平时旁的闺秀们偶尔会聚在一起讨论这些,她都是不爱参与的。
  听她这样说,涟歌也不再问了,默默数着时辰,期待这宴会能早些结束。
  那厢太皇太后正和季如霜说话,却忽地想起涟歌来,凤目低垂,望向三品外命妇的方向,淡淡问道,“吏部侍郎夫人可在?”
  像这样的场合,王氏一般是做配的,忽然被太皇太后点名,着实有些诧异,忙从位置上站起来,道,“臣妇在。”
  太皇太后表情淡淡,上下打量她一番,“去年哀家能痊愈,除了如霜之外,尚且多亏了你府上的二姑娘,虽说如今她人在濮阳,哀家的赏赐也不能落下。”
  她刚说完,便有太监捧着托盘上前,呈着赏赐之物。
  王氏心中警铃大作,这件事萧老夫人和她通过气,让她不要张扬,但如今太皇太后亲口点破,她也只能实话实说道,“回太后,臣妇的侄女,就在宴会上。”
  太皇太后长眉一挑,套着长长甲套的么指微勾,道,“那就请萧家二姑娘出来,让哀家瞧瞧是什么样的好孩子。”
  涟歌从位置上走出来,施施然朝上行了一礼,“臣女见过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沉声道,“抬起头来。”
  涟歌抬起头,雕梁画栋的殿内明珠高悬,散发着明亮柔和的光,照清她的脸,巴掌大的小脸上是精致的眉眼,虽年纪尚小,但柔情绰态,可见一斑。
  殿内一时安静,太皇太后笑道,“是个好的,只是你是何时进的京?哀家若早知道,早就传召你进宫陪哀家说话了。”
  “回太皇太后,臣女上个月才陪兄长回的金陵。”涟歌柔声道。
  “你去坐在季丫头边上吧,好陪哀家说会子话。”太后纤手一指,便有宫人搬了软垫过去放到季如霜身旁。
  涟歌不好推辞,走过去坐了。季如霜笑着看她,道,“萧二姑娘进京便好了,也可与我一道进宫里去陪伴太皇太后呢。”
  太皇太后被逗笑,“你这促狭的,是嫌哀家太闷了没有伙伴陪你吗?”
  季如霜调皮吐舌,“臣女的意思是,多一个人陪太皇太后,您能更开怀啊。”
  涟歌听她们如此说话,只得尬笑。
  徐灿自涟歌出现便一直在打量她,如今涟歌和季如霜坐到一起,她便将两个人都放在眼底看,却似乎觉得,这两人轮廓有些许相像,只是萧氏女五官更为精致些,季家女眉毛更粗。
  她便笑道,“要不说都是有福之人呢,我倒觉得萧二姑娘和季姑娘生得有些像呢。”
 
 
第35章 是谁
  此话一出,不少和太皇太后亲厚的命妇闺秀纷纷附和,“听徐大姑娘这样讲,还真是这样。”
  季如霜心中扭曲不已,她自萧涟歌出场时就打量过她了,自然知道跟自己生得有些像,且还比自己生得好。
  但她未表现出来,却做谦虚状,笑道,“还是萧二姑娘生得更好。”
  徐灿和她向来不对付,哪里看不出她的口不对心,却乐得见她吃瘪,“是啊,先前我以为季姑娘已经是明珠璀璨了,现下见了萧二姑娘,才知道什么是皎皎明月。”
  见季如霜脸色姹变,她笑得愈发愉悦,将话头引向何窈那边,“如今看来,倒只有何大姑娘能与萧二姑娘比美呢。”
  她想祸水东引,何窈却不接招,柔声道,“季姑娘和萧二姑娘如同花开并蒂,各有其美,自然各有各的好。”她一双晶亮的水眸盈盈看过去,望着徐灿道,“至于比美一说,这偌大的殿内,太皇太后母仪天下,还能有谁越得过太皇太后去?徐姑娘不可妄言。”
  徐灿被她一噎,讪讪道,“自然没人越得过太皇太后。”
  小女儿的唇枪舌剑,太皇太后看得分明,待她们说完了,才道,“哀家如今老了,哪里能和你们小姑娘们比呢。”
  听她这样说,全殿女眷皆道,“太后娘娘气势正盛,一点都不老。”
  与琅嬛殿的言笑晏晏不同,重华殿内气氛冷凝。
  高高在上的帝王不知怎地全程冷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凛凛寒意,令人生畏。除了燕王大着胆子上前敬了一杯酒之外,旁的官员俱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端坐在位置上,莫说喝酒喧哗,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就怕被皇帝点名发难。
  傅彦彻一双黑瞳内疑窦丛生,侧过头去问傅毓,“你说他这是怎么了?明明白天的时候还好好的。”
  傅毓脸上依旧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长指在桌案上轻敲着不知从何处听来的曲调,抬眼看了傅彦行一眼,漫不经心道,“谁知道,兴许欲求不满呢。”
  傅彦彻眉头一皱,知道他是在胡诌,“他跟个苦行僧似的,至今没沾过女儿身。”
  傅毓自去岁留在金陵后,时常出入风月场所,现宁王府内也多得是歌姬美眷。傅彦彻亦不是重欲之人,想到此处眼底一阵嫌恶,道,“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不是我说你,宁王府里的那些麻烦你再不处理掉,等老三回来非跟你拼命不可。”
  傅毓凤眸里光华流转,低低笑起来,“没沾过女儿身?所以我才说他欲求不满呢。”
  傅彦彻的脸彻底黑了。
  他甚至怀疑,晋王叔那样一个精明的人,怎么会立眼前这个一无是处的家伙为世子的?若不是需要他们晋王府势力的帮助,他根本不屑与这样的人为伍。
  傅彦彻转过头去继续观察傅彦行,傅毓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下落,遮住他眼里的浮浮沉沉。
  眼见傅彦行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流安心中哀叹,陛下这是怎么了,自去见过那萧氏女便不对劲,偏他又不敢问。
  在傅彦行又举杯欲饮的时候,他大着胆子凑过去低声道,“陛下,一会儿还要赐福粽呢。”
  傅彦行眼中清明,但心中七上八下的,有什么东西如同沸水煮茶一般,让他掌控不住,正咕咚咕咚地往外冒。
  这感觉并不好。
  他黑着一张脸,蹭地一声从九龙御座上站起身来,点了傅彦彻的名,道,“请二弟代朕赐福粽,朕先回宫了。”
  猛然被点名的傅彦彻愣住,傅彦行已经迈开长腿从丹陛上下来了。
  流安在前开道,高唱“陛下回宫”,他望过去只能看见帝王仪仗队里,傅彦行衣摆下的明黄。
  他招来心腹,耳语道,“去打探一下今天下午陛下做了什么。”
  琅嬛殿里,涟歌听了众人寒暄,心中实在欢喜不起来,她偶尔喜欢听听八卦,然而自己成了被“八卦”的人以后,才明白这种感觉太糟糕。
  王氏打涟歌换了位置后便心中忐忑,她与她姑姑长得太像,怕有心人会往这方面想。实则依婆婆的意思,怕是南阳太长公主忧心当年那个婴儿还活着,恐盯上了他们家涟歌。
  可……想到这里王氏叹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宴会已接近尾声,太皇太后吩咐钟易道,“去重华殿看看陛下那边如何了?”
  钟易得令退出去,不多时回来,低声道,“陛下三刻之前已启程回宫,命燕王殿下赐福粽,此刻已准备好了。”
  太皇太后精明的双眼里闪过一道光,抬手抚了抚鬓边华发,语气淡淡道,“宣吧。”
  “赐福粽”乃是大楚王朝建立以后特有的习俗。
  当年开国武帝只是诸侯王的时候,被当时的天子在端午那天以宴请的明目召进皇宫,实则皇宫内早布下天罗地网,就等武帝喝醉后来个一网打尽。
  当时负责分发粽子的内监是楚国内应,便在粽子里放入桃仁,提醒他快“逃”。武帝对桃仁过敏,那内侍是他的人,自然一咬便明白意思。
  那晚出逃后,武帝顺势揭竿而起,一路披荆斩棘,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打下半壁江山,后更建立起大楚百年基业。
  后武帝为感念这段恩义,每年端午的时候,都会赐下发包了桃仁的粽子,久而久之,端午节赐粽变成了大楚皇室一年一度的特殊节目。只是随着时间推移,里头的馅不仅仅是桃仁,但能吃到桃仁粽的,都会被认为是有福气的。
  殿门被从外间推开,二十个宫人提着锦盒开道,身穿深紫色蟒袍的傅彦彻如芝兰玉树,上前对太皇太后行礼道,“孙儿见过皇祖母,皇兄有事需得先行回宫,命孙儿代赐福粽。”
  太皇太后点点头,“去吧。”
  傅彦彻拍拍手,宫人们井然有序将福粽分给在座众人。
  为图好兆头,福粽拿到手里是必须吃完的,好在御膳房做出来的粽子都不大,玲珑精致一小只,即使才用过晚宴,也还能吃得下。
  燕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赐完福粽以后不再逗留,自高台上下来时从涟歌和季如霜的桌案前走过,殿内灯火通明,涟歌得以看清他的侧脸,轮廓隽秀,竟觉有一丝丝的眼熟。
  她未及多想,便发现对面的何窈似乎望着这位燕王殿下的背影在失神。
  等到宴会结束回到萧府,已近亥时,涟歌身心疲惫,匆匆洗完澡就睡下了。
  萧老夫人知道众人今日辛苦,十分心疼,特意吩咐让大家不必去请安,只等不及连夜召王氏到福寿居问情况,听王氏说宣宁侯府那边今日未去,还是不能安心。
  王氏道,“说太长公主疑心眠眠的身份,到底是咱们猜测,太皇太后的病情为真,那季姑娘的生辰也为真,且这么些年来,她并未有旁的动作,会不会是咱们多心了?”
  萧老夫人一脸肃容,“哪怕是多心,也得防备着,当初害死我的蔓蔓,现下我绝不给她哪怕是半点儿想害我孙女儿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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