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晨——春台
时间:2019-05-01 09:10:54

  如果是那个人,那她也不清楚,自己希望他做什么。
  卫美辰嘟着嘴巴想了想,然后半开玩笑:“要你答应我一个任意要求。嗯……是什么我还没想好,想好了随时跟你提。”
  谭思齐微皱眉:“要钱或者东西,你尽管开口。但最好别提这种没范围的事。”
  他语气很正经。卫美辰忍不住笑道:“我要是就想这样呢?”
  谭思齐心里掠过几丝不悦。
  东西是在意的,但毕竟只是物件。感情和物件终究可以分开。
  他不会为了物件受人摆布,哪怕可能只是小事。
  “那东西我不要了。”他冷淡地说。
  卫美辰微微一怔。
  赶在那边挂电话之前,她匆忙问:
  “哎,四年前的夏天,七月,你人在哪里?”
  什么?
  他差点以为,是电话那头的洒水车音乐越来越大,所以自己听岔了。
  四年前七月?
  脑海里晃过那个夏日早晨,他打开后备箱时,里头突兀的片片血渍。
  有的鲜红,有的暗红。沾在车垫上,书本上,毛巾上。钻进他的眼底。
  那天的云朵会晃。
  回过神后,他拧着眉回答她:“就在青市,也去过石城。你问这做什么?”
  去过石城,那真的是他吧?
  至少,五成的可能?
  卫美辰唇角微挑,看着蓝色天空下,洒水车乌龟般开走。
  她声音里笑意变浓:“随便问问。你声音跟我四年前碰到的一人挺像。”随即慌忙又加一句:“不过你不是他。”
  谭思齐心想,这跟他们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报酬问题,你要是改主意了,再跟我说。”他丢下这句,便挂了电话。
  挂了后还在想,刚才她那问题有点儿奇怪。不过,一个说话带甜的小女孩,怎么会跟那天的血渍有关系。
  他笑笑。将这个号码存了下来,名为“木星”。
  刚点了“确定”,陈允的短信传来:“大呆喜酒我们一起去啊,到时我找你。”
  陈允是他好友,回国不久,开了个牙科诊所玩。大呆是俩人大学同学,过几天结婚。
  谭思齐立刻回:“OK”。
  *
  文昌街别墅。
  从游乐场回来,卫美辰刚迈上楼梯,就看见过道边花花绿绿大包小包。
  房门开着,曹兰的声音:“……没事的啊,你爸刚说可以私了,谈好了。”
  卫安然嘟嘟囔囔:“都是她,我又不知道车坏了……我当时都吓死了……”
  卫美辰笑了笑,脚步停在过道口。
  曹兰:“过两年你不就有车了嘛,不要玩她的。”
  卫安然:“什么她的,是我们家的!”
  曹兰:“反正给你买好的,急什么。她那车扣也扣了,记也记了,你别想这些,到外婆家安心玩几天。”
  卫美辰走过去,屈起白皙手指,敲敲房门。
  那俩人目光转过来。
  “你偷过的那两件衣服,是我自己买的。”她看着口红描了一半的卫安然,慢慢地说,“我柜子里一半的东西,都是我自己买的,不是你们家的,更不是你的,记住了吗?”
  说完,卫美辰转身走开。
  身后卫安然尖叫:“你就是欺负我!你就是故意的!”
  明明私下底脑子挺正常,偏偏这会儿歇斯底里。真是被惯出来的毛病。
  呵,爱偷穿她衣服是吗。
  别人喜不喜欢她,跟衣服可没关系。
  卫美辰回到自己房间,反锁上门。拿出相机。再打开台式电脑,搜索人体图片,调出P图程序。
  ……
  细致活。忙完时,已经下午三四点。
  她一边打印照片,一边发消息给吴迪:“临时有事,亲爱的,小溪山我先不去了。”
  拉开窗帘,正好看见曹兰穿着紫色紧身裙,走在小区西径上。
  旁边是她的情夫,矮个,半搂她的腰。
  卫美辰眼底浮过一丝不屑的笑。
  *
  半个多小时后。
  卫美辰在青市北区,敲开涂伟的门。
  “不是想画我么?”她在一片乱腾腾中坐下,“可以。”
  涂伟清瘦的脸绽出笑,胡乱地擦着满是颜料的手:“真的?你改主意了?”
  “真的,不穿都可以。就这个。”卫美辰把两张照片丢在桌上,“不过画好了要给我,这也要给我。”
  涂伟不好意思地瞄了一眼,笑了笑,又皱起眉:“原则上我不拿照片画,没水准……不然就画真人吧,穿着也行啊……”
  卫美辰:“那随便你画不画喽。”
  他搓搓脸,接受了照片。
  业余画家涂伟,卫安然的苦恋对象。
  年轻俊秀,人不坏,爱美,对不喜欢的东西眼风都懒得给,譬如卫安然。
  画技也还不错。
  十来天后的下午,卫美辰拿到了两大板油画。几乎真人一般高,白纸封住,溢着微腥颜料味。
  她把它们搬到房间里,架好。
  撕开白纸,那躯体栩栩如生。画底下还签着涂伟大名。
  别墅里,这会没旁人在。
  她这些天已将自己重要的东西整理好,装了一个行李袋。包括拆下来的电脑硬盘。还有那个木星小球。
  这个地方,没什么好待的。
  从来就没有。
  卫美辰拉起行李袋,大步走出门。
  路上,她发了个信息给卫安然:
  “偷我的衣服没用。建议你回来看看,你的小画家,喜欢什么样。”
  
 
  第3章 Chapter 3
 
  
  二十一日晚。
  吃完大呆的喜酒,谭思齐回到青市。
  和陈允的车分头后,他经过文昌街西端,发现那里出了火灾。
  有警车正好挡在他的沃尔沃前头。
  谭思齐随手降下车窗,呛人的烟尘味立时漫来。他皱皱眉,赶紧关上。
  这边的道路狭窄,又歪七扭八,交通一向不畅,此时更是像极淤塞的河道。
  几个年轻交警,汗流浃背地处理出半条通路,让车辆依次过去。
  谭思齐没开远,而是进了旁边的露天停车场。
  停好了,他给王韵打电话:
  “还在做头发吗……不急,这里出了火灾,空气不太好,还想来这吗……好,要不要我去接你……那你路上小心。”
  要和王韵去吃个夜宵。
  她想问他一些关于留学生活的事。
  谭思齐开着车窗点了支烟,抽了几口,就将余下的掐在烟灰缸里,顺势揉碎,然后拿好东西,下车步行。
  不远处的红光仍在,烟尘味倒是减弱了些。可还是呛鼻的。谭思齐从口袋里掏出个一次性口罩戴上。
  火源,是文昌街末尾那个旧别墅区里,最临街的一栋。这种房子老化严重,周围树木又稠密,比较易燃。
  好在火情已经受控,没有蔓延。
  谭思齐很快走回了方才堵塞的路口。
  对面左手边是别墅区,右手边是张记,张记里有王韵爱吃的招牌猪手汤。
  他抬脚朝十米开外的人行道走去。
  就在这时,街头明暗交错的光线里,一张艳容乍然映入他的眼底。
  说是艳,也不全然是艳。不好形容。反正是让他愣了愣神。
  那女孩离他就几步远,身子微侧。
  从他的角度来看,没露全正脸,但足以让谭思齐领略她的眉目与身形。
  谭思齐是理科生,后来修的是建筑设计,正统文科一向平平。
  他这愣神的当儿,脑海里一下窜出来好些脸生的词语,比如“目如点漆”、“冰肌玉骨”、“身轻如燕”、“亭亭玉立”之类。
  这些词语窜出来之后,他在心里醍醐灌顶:
  原来说来说去,说的是这种样子。
  书本里那些配图,哪有这对得上。
  那女孩一直站那儿,目光投向对面正被喷水的老别墅,手里拿着罐东西在喝。
  谭思齐定睛瞄去,是罐牛奶。
  她可能是不得不在这儿等什么人。毕竟,这种时候待这并不舒服。
  谭思齐从口袋里拿出另一块新口罩,向她走了两步,抬手递过去。
  他声音穿过口罩后,有几丝发闷:“干净的,给你吧。”
  女孩子向他转过脸来。
  这一瞬,又有个词窜出:“肤如凝脂”。
  “我不用。”女孩叼着白色吸管说:“没看到我在喝东西?”
  她音色很清,微微有点糯。
  在周围水与火的嘈杂里,依然听得出有一点熟悉。但他一时想不起来像谁。
  “看到了。”谭思齐瞥了眼她的红唇:“你确定不要?”
  她咬着管子猛吸一口,咽下后微微挑眉:“为什么要?”
  谭思齐蹙眉:“这空气对肺不好。”
  “闻一会又不会死。”她将脸转了回去,继续看那房子。
  谭思齐将手收回。
  这预料之外的回答,突然提醒了他:这种相貌,并非他一直中意的类型。
  眼前的人,短发里的巴掌脸,卷睫毛下的吊梢眼,黑T恤里微溜的肩,背带牛仔裤里过细的腰。
  都与他喜欢的端庄知性,相去甚远。
  不过,他还是礼貌地说了句:“也许你可以去旁边的店里等。”
  “等什么?”她诧异地转过来看他。
  她整张脸都没有化妆,嘴巴却有种罕见的红艳。像只小小的鲜果,熟得差不多了,等着鸟儿随时来啄。
  谭思齐控住心神,将目光放回她双眼:“我以为你在等人。”
  她笑了,眼角一翘:“我在看火景。”
  谭思齐微愣:“什么?”
  她答:“这个烧起来,比放烟花还要好看,你不觉得吗?”
  “好不好看不知道,不过这不是火景,是可能会死人的火灾。”谭思齐稍稍沉了声。
  “里面没人。”
  “噢?你刚听说的?”
  “那是我家。”
  “……”
  谭思齐静默了几秒,确定自己耳朵没出问题。
  他定睛看了看她惬意的脸,再打量她干干净净毫不杂乱的穿着,脑中一时起了好几种猜想。
  女孩仿佛知道他在猜什么,忽然正色说:“火不是我放的。”
  “嗯?”
  “我说火不是我放的,我也没得精神病。”她又说了遍。然后就转过脸去,继续悠闲地看着对面,再滋滋吸了口牛奶。
  按照正常情况,谭思齐应该会说句“我没这意思”,或者“你家人还好吧”之类。
  但是这女孩子太过置身事外,让气氛显得似乎匪夷所思,又似乎理所当然。
  谭思齐在口罩下张了张唇,终究没发出声音来。
  他抬腕看了看表,八点三十九分。
  王韵大概快到了。
  他怀着几丝憋闷,当即转身离去。
  刚走了五六步,就听到身后有粗糙结实的男声:“是不是你报警的?”
  谭思齐定身回看,是个三四十岁的民警,正大步流星走到那女孩面前。
  “是我。”她说。
  “站这儿干什么,不是让你去找我们的嘛。”那民警站定,拿着本黑簿子问:“你叫卫…什么?”
  “卫美辰。”她答得不慌不忙:“良辰美景的美辰。”
  “你说放火的是?”
  “卫安然。安然无恙那个安然。”
  “她是不是你妹妹?”
  “对呀,我妹妹。”
  “你父母……算了,你还是跟我们回办公室详细说一下,好吧?”民警合上簿子,拢着五指揉了揉自己额头。
  “好。”
  女孩吐出“好”字时,偏头向谭思齐看了过来。
  她那一对黑白分明的翘尾眼,静静盯着他。
  当她念完那个字,谭思齐看见那两瓣红唇含住吸管,微微嘟起,很是娇柔地缓缓吮了一下。
  那个动作的意味,怎么说呢,就好像,那管子是个活物一般。
  谭思齐喉头紧了紧。
  然后他瞧见,那女孩用嫩红舌尖轻轻抵出吸管,再静静抿唇弯眼,朝他极媚地一笑。
  这些只不过发生在两三秒之间而已。
  但每一帧画面都在谭思齐的眼底被放大,被拉长。
  他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被敲裂开的声音。
  然后有股热风灌进了缝隙,让他忽然全身颤了颤。
  这一颤后,那人已经只余窈窕背影。
  谭思齐无意义地扯了扯口罩带,略有点机械地转了身。他一步步走着,忽然觉得,她方才那笑容有点奇怪。
  直到走上街道中央,他才回过味来。
  是的,那不是个正常的媚笑。那个笑里暗暗携带着轻嘲,和戏谑。
  谭思齐猛地觉得这夏夜实在是又闷又热。他摸了摸领口,一把薄汗。
  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儿。
  她是看出了一个男人对美色泛起的本能,并且对它嗤之以鼻。偏偏还要做出那番姿态,存了心逗弄他。
  而他确实被逗弄到了。
  明明见过不少一流美人,明明不喜欢这一型,却这么轻易被个小女孩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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