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样啊!那这倒还真有可能是奔着东宫来的。不过此人,到底可信不可信,能信到什么程度,可不好说。
蒙放皱眉:“臣现在忧心的反而是,他知道了臣跟殿下走的近……”
没关系。
以为没人说就没人知道了。那些跟去江南的禁卫军,可不都是傻子。
林雨桐这么说,蒙放就愣了一下:“这倒也是。”
他不是那种在这种事上纠结的人,主要是怕这些事给太孙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既然太子说无事,那自然是无所谓的。
几个人倒是关心起了还没有从凉州返回的戚还:“还没有消息吗?”
“刚收到凉州的信,一切顺利。”林雨桐坐在四爷的边上,“用不了多少日子,就该到京城了。”说着,就看向陈云鹤:“表哥怎么有空过来了。”
“祖父叫我来的。”陈云鹤低声道:“打从殿下回来,还没登过陈家的门呢。快到祖父寿辰了,原本只打算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但这次,祖父的意思,是办上一办,也想私下里跟殿下您见见面。您知道的,这段时间陛下有些不好伺候。祖父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宫里的班房,关在班房批折子,能见谁不能见谁都不由自己做主了。他老人家也不知道这是只针对他一人的,还是几位除了阴太师之外的内阁大人都受到了如此严密的监控……反正他老人家现在是回家都有些不自由了,更不要提去东宫的事了。这才叫我出来,找机会问问太孙的意思。有些事,合该一块坐下来商量商量了。”
事实上,阴太师的行动是自由的。
而其他几位内阁大臣,来去也自由,并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那么,陈阁老要是说的都是真的,只能说这针对的可能真是陈阁老。
而陈阁老作为太子的岳父,针对陈阁老便会被理解为针对的是东宫。
可要是真是如此,太子是不可能不跟自己说的。既然没说,那就意味着太子的判断是,针对陈阁老的一系列动作,很可能针对的并不是东宫。
比起陈阁老,林雨桐当然更相信太子的判断。
至于陈阁老,真要是确定皇上是意在沛公,那为什么不想办法直接跟太子说呢。她不相信他连跟太子私底下联络的途径都没有。
所以,陈阁老估计也是知道,这事跟东宫其实是无关的。找自己,还不定憋着什么呢。
对于陈家,她只对陈云鹤保持有限范围内的好感,至于其他人,真不多。
但是陈家作为知道东宫秘密的人,还不能不应付着。至少,在东宫不打算揭露秘密的时候,不能由着陈家来说。
因此她笑道:“我知道了。等阁老寿辰之时,我必亲往的。”
称呼是阁老而非外祖,这态度……陈云鹤心里一叹,他的脸皮也仅限于过来说一声,至于再多的话,他确实也是说不出口的。
再呆下去挺尴尬的,知道蒙放肯定还有正事要说,继续留下就显得怪没眼色的。
没说几句话,就起身告辞。
出去的时候碰到正要进来的吴林,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个吴林给人的感觉很奇怪,而且很明显的,他不喜欢自己。甚至这点不喜欢,都不屑于去掩饰。
哪里得罪这人了都不知道,简直莫名其妙。
可太孙对此人明显更另眼相看,进出这一进院子都是自由来去的。这又是一般人不能比的。
他客气的对人家笑笑:“吴公子也来了?”
人家鼻子里哼了一声,就算是答应了。
弄的陈云鹤难堪的不行,所幸拂袖而去,真想不明白,太孙怎么会看中这么一个性子有些‘任性’的少年。
吴林进来,就连蒙放都不由的对他多看了两眼。这样一个人,真心瞧不出来好处在哪里。
林雨桐见蒙放盯着林玉梧瞧,就转移他的注意力:“今儿过来,可是有事。”
蒙放点头,知道太孙向来不防备阴家的这小子和吴林,就直言道:“殿下,宫里最近动作很频繁。”
很频繁?
“什么意思?”林雨桐看他,“换岗还是别的?”
“都不是。”蒙放的声音低下来,“臣是说后宫。后宫突然变的严密起来了……甚至奴婢之间,都不允许私下走动。”
这……还真不知道。哪怕是皇后的长秋宫,也没有送出这样的消息出来。
这么一想,就确实有些奇怪了。
前儿太子妃说要去给皇后请安,但宫里传话说皇后在礼佛,这也是常有的事。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可叫蒙放这么一说,岂不是皇后那边被看的很严,消息不光是送不出来了,只怕宫外的消息她也听不到了。
这都不是不正常了,是太不正常了。
林雨桐心里一动:“……除了后宫,无极宫那边……可有动静?”
“那里的护卫,不属于禁卫。”蒙放皱眉,“但从人数上看,反而是没以前多了。”
那就是说,被宣平帝一直视为心尖肉的无极宫看守的反而不如后宫严密了。
为什么呢?
林雨桐跟四爷对视一眼,四爷嘴唇动了一下,说了两个字——东山。
东山?
跟东山有关的就是那次装神弄鬼的‘白衣神女’事件了。
可那不是华映雪弄出来的幺蛾子吗?怎么反倒是对整个后宫都‘另眼相看’起来了。
蒙放见林雨桐一直不言语就低声道:“臣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怎么也来这一套,想说就说。”林雨桐摆手:“在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蒙放有些腼腆的笑笑,这才肃容道:“殿下,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的心思好似并不在这天下。如今越发是……有些不管不顾了。您为什么不劝着太子殿下……动一动呢?该动不动,想动只怕就晚了。”
这话有理,但由他说出来,是相当大胆的。
不过这也正是林雨桐和四爷现在想的事。等蒙放走了,四爷就说:“该动一动了。趁着那位陛下如今正忙着他的大事的时候。”
林玉梧左看看右看看,不明白这两人所说的皇上的大事是什么事。不过,他却从来都不问。林雨桐想说的时候他听着,不想说的时候,他就从不主动去问。
林雨桐也不知道从哪开始说起,只道:“这个说来话长,等以后有机会了,我慢慢说给你听。”
怎么都好啊?!
他点点头之后就扭脸问四爷:“能在这里给我收拾两间屋子出来吗?我想搬过去住?”
啊?
“怎么想起搬过来了?”林雨桐先问:“是别院住着冷清?”
“都不是!”林玉梧脸上升起几分恼色,“临安郡王最近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带着人在别院外面转圈。一天都不落的。我这么进进出出的,本来不打眼的,但这么个人一来,却不方便了。干脆就不回去了,他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去?”
这又是为什么呢?
当那里住着陈家的表小姐?
林雨桐就问:“他见过哥哥?”
“没有。”林玉梧眼里闪过一丝冷色,“他倒是见过流云。我听流云说过,他把她当成是陈家的姑娘了。”
哦!这样啊!
流云这样的姑娘,等闲的大家姑娘都比不上她。
这事吧,“等周氏给他定亲了,就好了。”
四爷就叫了邱朝宗,叫他收拾客房,什么东西都不用带,林玉梧就能住过来。
第一次住这么热闹的地方,他兴奋的不得了。跟着邱朝宗出去布置屋子去了。留下林雨桐和四爷,两人又商量了商量,觉得事情可行了,林雨桐就找了机会,坐下来,单独跟太子说说这事。
深秋的雨夜,寒意重了。
太子的身体弱,东宫早就烧起了地龙。
可即便是这样,太子也早早的裹着大氅,抱着暖炉了。
林雨桐才起了个头,说如今是个好时机,皇上顾不上别的,然后太子就问了一句:“皇上顾不上别的?那你觉得他顾着什么呢?这世上有什么是比龙椅更重要的东西?叫他连龙椅都顾不上。”一边漫不经心的问着,一边抬起头对着林雨桐笑的颇有深意:“告诉父亲,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林雨桐面上没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来,但心里去不由的叹了一声:果然,太子就是太子!
她沉默了片刻想了想才道:“人间帝王,拥有人世间最至高无上的权利。可是……作为帝王,手握权柄,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就真的满足了吗?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等拥有这些东西之后,会想如何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太简单了。
会什么什么呢?
会想的无非就是常喊的那句: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万岁吗?这是这孩子想告诉自己的吗?如果是这样,那……
林平章的面色猛地一变,手里的暖炉也掉下来,火星子蹦到了大氅上:“你是说,皇上想要……长生不老!”
林雨桐看他,没有言语。
但沉默说明,她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林平章的神情一下子就难看起来:“……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林雨桐追问了一句。
“怪不得长宁的院子里会有和尚道士,会有符箓丹药……”林平章下意识的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什么。看了林雨桐一眼,后悔自己有些失言,随即就中断了话语,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了。
可事关长宁,林雨桐当然是要问的:“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姑姑当年的事跟长生有关?”
林平章有一万种托辞将今儿这话题岔过去,但对上那一双眼睛,他把要说出口的敷衍的话押了下去,缓缓的闭上眼睛才道:“当年的事,也怨为父当年太年轻。那时候,我一直以为,是你皇祖母借用了你姑姑的私宅,在那里行一些……巫蛊之事。”
“巫蛊之事?”林雨桐心头一跳:“皇祖母她?”
林平章微微的点点头,“那个时候……你皇祖母跟你皇祖父的关系其实已经恶化到了极点……”
恶化到了极点?
极点是什么呢?
林雨桐有点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极点能是什么呢?只怕就是恨不能杀死对方吧。
有句话说:爱的有多深,恨的就有多深。也许用这话形容那个阶段皇后跟宣平帝的关系是恰当的。早前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从皇子到皇上,跨上了至尊之位。一切都很完美!想来那时候的皇后是这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后来呢,一切都变了。
莫名其妙的,一点都没征兆的,就变了。傍晚丈夫出门的时候还是个跟她恩爱两不疑的人,可晚上回来却带了另一个人女人回来,并且告诉她那是一见钟情,看见了就放不下。
哪个女人能承受这样的打击。
然后这个男人一个女人接着一个女人带进宫里。每一个都爱的死去活来。
从来只见新人笑,有谁看见旧人哭。
这番变化,会对皇后造成多大的冲击,都不敢去想象。恨吗?恨的!爱极自然会恨极!这种怨怼,这种恨,恨到恨对方不死的情绪……对身为皇后长子的林平章,不可能没有影响。
林平章是长子,他是见过父母恩爱,又见证过父母几乎反目的人。
这对还是少年的太子来说,想来冲击是挺大的。
林平章如今说起来,也承认了这种影响:“……为什么先有周氏……如今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看你皇祖母因为……性情大变,变的都有些不像是她了,我就怕了。与其给予之后再叫一个女人失去,倒不如夫妻只相敬如宾的好。娶正妃之前,纳妾三两个,彼此之间有点距离,不近自然不怨……”
原来是这样吗?
没有什么阴谋诡计,这就是一个因为父母的关系骤然改变之下的,正常的少年人才有的心态。
或许叫别人看,林平章这种认知有些不可理喻。
但林雨桐却认为他说的还是比较可信的。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父母如果感情不好,对孩子的影响是真实存在的。
可在夫为妻纲父为子纲的前提下,这种东西是最被忽略的。
“于是,您当年对姑姑隐瞒了很多,甚至都没有要求追查下去……是怕这会跟皇祖母有关。”林雨桐这么问。
林平章的眼神很悠远:“事实上,就为父查证的一些事情上来看,你皇祖母那个时间确实是跟一些僧道之人多有往来。因此,一查出僧道,这事就不好再牵扯下去了。原想着你姑姑年纪小,等过上那几年,时过境迁了,就给你姑姑找个好人家嫁了,她是公主,只要皇家给她尊荣,别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可怎么也没想到……后来的事情发现,全不在我的预计当中。所以,这些年,对你姑姑,我一直是有歉疚的。”
当然了,这也不能说是太子一个人的错。
如果说皇后当年坚持追究,太子就会明白,这事跟皇后是没有关系的。可她作为母亲的要是没有坚持,这就给了太子一个错误的信息:觉得这事跟皇后有关。
真要跟皇后有关,就真的要坏事了。
如果皇后倒了,那么太子、长宁公主、武安王,谁都别想好过。
反之,暂时受委屈的只有长宁,这是个不乐意做却必须去做的选择题。
而太子选择弃小保大。
如今想起来最叫人觉得巧合的就是:皇后跟僧道有些牵扯,然后长宁这边出事之后刚好也就是僧道?
叫人不由的不怀疑,当年皇后谋划的事,早就被人洞悉了。
这么想着,林雨桐就问:“您现在可是想明白当年的蹊跷了?”
林平章苦笑:“皇上对你祖母私下做的事,只怕知道了。而那个宅子,起头到底是谁的?真的只是长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