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就明白他的意思了:“父亲是说,那宅子之前就是皇上的。皇上假意叫姑姑买去,其实就是用姑姑来掩人耳目的。”
“是!”林平章咬牙:“那些和尚道士,不管是炼药的还是炼丹的,所图的只怕就是长生不老。宫里不方便,放在宫外……要是打发亲近的人看着,总会被人察觉的。但要是宅子是长宁的,别说宫里的人进出不引人注意,就是皇上自己去一两次三五次,都没人会怀疑。就算是有人怀疑了……”还有皇后这个挡箭牌呢。
可要是如此,他怎么又会主动揭开宅子里的秘密呢?
林平章却不再言语了,好半天才道:“那这只能去问华映雪了。”
又是这个女人。
“我就不明白了。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一个两个的,对她都讳莫如深。”林雨桐他们还真有些自找罪受的嫌疑,一个女人而已,能有什么特殊的身份不能说的?“一个罪臣家的女儿,被保了下来逃脱了性命就罢了。还被阴家保下来当养女?皇上甚至还点了她进宫?”
脑子有毛病吧?!
林平章轻笑一声:“憋不住来问我了?怎么?阴家那小子也没给你答案吧?!”
是啊!
就是这么叫人想不明白。
阴伯方对四爷那是有求必应的,但唯独在这件事上,谁也别开口提,提了也是三缄其口。
究其原因:“这华映雪别看姓华,但她不是华家的人。至于是谁家的人,这在皇家……连对我都是保密的。”
那这不用问了,这对皇家而言,必是不怎么见的光的事的。
林雨桐跳过这个话题,纠结这个女人是谁,这个话题就谈不下去了。
她将话题重新给拽回来,又把蒙放送来的消息跟太子说了:“宫内的变化,您知道不知道我也说不好,但是我是真不知道。为了长生,他已经疯了。为了长生,天下都能牺牲,他还有什么不能牺牲的?”
林平章沉默不语,好半天才道:“宫里的消息,孤也不知。”
此刻的自称,从‘为父’到‘孤’,可见,他对这个话题并不怎么高兴。
这个林雨桐能理解。
做子女的,怂恿父亲去弑君杀父,可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
关键是,往深了想,会叫人忧虑:今日能怂恿我去弑君杀父,那么翌日呢?会怎么做呢?
林雨桐在做的事,谁听了都不会舒服,这事叫——不臣。
不臣之心啊,最大的忌讳。
可林雨桐却双手一摊:“哥哥说这些话自然是不合适的。但我跟父亲说这个,您倒是不用多心。等一切尘埃落定,叫这天下人都知道我是谁之后,我回凉州去……姑姑一个人也怪孤单的。以后,没有您的旨意,我不回京城便是。”
竟是一副对大位没丝毫心思的样子。
林平章一愣,这话……也不是不可信。
那么多银子运往凉州……她是再留退路。
这话叫林平章的心里更不是滋味起来,眼泪差点都下来:“你个混账东西。这京城就容不下你,我跟你母妃你哥哥都容不下你?你知不知道,你哥哥跟我说,叫你做皇太女如何?你存着这样的心思,置我跟你母亲于何地?你如今是要如何就如何,可有谁说过半个不字。一直以为你最懂事,最叫人省心。如今看来,才真真是孽障。”
越说气息越是不平稳,胸口起起伏伏。
林雨桐过去跟他抚了抚胸口,眼睑却低垂下来:“不是孩儿说话扎心,说实在的,在北康,孙儿那也是扬鞭策马,飞扬自在的。可如今回来了,却又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堂堂太孙,您看孩儿每天都在做什么?您不憋屈,但孩儿憋屈。圣贤书上教导的为君之道不是这样的。孩子就是想问问,这么些年,您一直退让,可结果呢?东宫如何了?”
要是自己强势回归,东宫的处境会更难。
“您在犹豫什么呢?”林雨桐耻笑:“父子之情?父亲,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太过君子是做不好一个帝王的。”
说完,她直接转身,然后扬长而去。
太子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李长治这才敢进来,捧了热茶过去叫太子顺顺,“不是奴替太孙殿下说话,实在是殿下的有些话是有道理的。不说别的,就只您这身体……如果不是总想着顾着上面顾着下面,在中间左右筹谋,耗费了许多的心神,是到不了这个份上的。殿下敢说这话,这也是真心为东宫打算的话。”
“她那是有退路,所以有恃无恐。”显然,气还没消下来。
“您看您,怎么还真生气了?”李长治就失笑:“奴瞧着,殿下对阴家的小公子可却是是捉紧的很。殿下说是去凉州,可阴家能放他家孩子去凉州。到底是……”他的声音低下来,“姑娘家,心里总有几分儿女情长在的,走不了的。”
林平章更气了:“感情得留住她,还得靠俊俏的小伙子。这叫孤情何以堪!”
较劲不是!
李长治嘿嘿的笑笑:“所以,您也别气,不管为什么,走不了的。横不能抢了人家少年郎跑了吧。是不是?”
这话叫林平章嘴角有了几分笑意:“谁知道呢?保不准的事!”
李长治笑了笑,劝道:“不过殿下说的事,倒真真是急事了。皇后娘娘在宫里还不定怎么样呢。别的事能不能定下这个先不说。但是娘娘的安慰,这却是头等的大事了。殿下,宫里那边……是不是也叫稍微动一动啊。”
林平章的面色慢慢的冷了下来,“传消息吧。别的不要多管,保证皇后无恙,便是大功一件……”
第1177章 鸾凤来仪(31)三合一
跟太子的谈话,没有达到预料到的效果。
不能就说太子优柔寡断,只能说林雨桐和四爷这两个外来者,比起太子来说,顾及和牵绊比较少而已。
要求每个人都跟她和四爷一般,这是强人所难。
再者而言,太子有太子的想法。宣平帝的身体情况明显是不好了。他的日子不多了。与其冒风险行危险且被人诟病的事,为什么不耐着性子等一等,日子已经不多了,等下去就能顺利成章的继承皇位,为什么要行凶险之事呢?
这种想法能说错了吗?
这么多年都忍了,再忍忍又有何妨。
在这期间,只要保证储位不旁落,他就赢了。
不用问都知道,他肯定是这么想的。
而他会怎么想自己劝他的那些话呢?大概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句‘少年气性’就过了的事吧。
这个年纪的人,锋芒毕露,但怎么说呢?毕竟是少年人嘛,总是少了几分耐性。
而林雨桐是真不愿意忍吗?其实,是她跟四爷都隐隐的觉得,这事是没法再忍下去了。
宣平帝在知道自己的身体命不久矣的情况下,只会越发的疯狂。
一个疯狂的帝王,会做出什么糊涂的选择都不奇怪。那暗处又藏着多少人,想利用帝王的疯狂呢。
可她和四爷又偏偏不能叫林平章知道真有那么一个好似特别神通的女人存在。就怕一直身体就不好的太子,跟宣平帝一样被左右了性情。
真要是这样了,那才是最糟糕的情况。
所以,在说服太子的时候,尤其是在说服太子对付一个年老体弱又明显病入膏肓的帝王的时候,怎么说都是缺少说服力的。
怎么办?
林雨桐皱眉,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可如今她对宫里,对那位帝王,了解多少呢?一刀可斩断乱麻,但也得知道这乱麻在哪里。
所有不为人所知的,都是隐患。
她是这么觉得的。
当然了,要是太子能动一动雷霆之怒,那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可是太子现在动了吗?
林雨桐密诏了三娘子:“有什么动静?”
“往宫里送信了。”三娘子这么说。
林雨桐叹了一口气:“等……是办法,但也不是办法。”
三娘子‘嗯’了一声,太子的‘等’是稳妥。可太孙的‘动’却能保证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细想想,孰对孰错,还真不好说。
她就问了一句:“那殿下呢?您想如何?”
林雨桐苦笑一声,随即摇摇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三娘子愣了一下就明白了:太孙劝太子对皇上动手,太子犹豫不前。如今自己问太孙对太子如今的这种态度有什么应对措施,是背着他干呢,还是逼着他干呢。太孙同样的犹豫了。太孙为什么犹豫了?那是因为太子是他的父亲。一个做过错事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但却一直想尽力弥补的父亲。所以,太孙心里有一千一万个对太子的态度不满,却从未升起过任何不该有的心思。反之,太子对皇上呢?早年,太子还年幼的时候,想来皇上应该算是一个好父亲。那句话是怎么说的,纵使他有千日的不好,总有一日是好的。太子的犹豫,未必没有这一层的情感在里面。
都说成大事者,不需拘泥于这些‘情感’,但莫名的,不论是太子还是太孙,身上表现出来的这一丝柔软,却叫人莫名的安心起来。
有这么一个懂情义的君王,应该不是坏事。
林雨桐收敛了心神,对太子的那一丝微微的不满和失望烟消云散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自己都做不到,何必强迫太子去做同样的事呢。
可反过来想,这次的谈话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叫她对太子的认识更近了一步。
“那现在,殿下想怎么办呢?”三娘子含笑问了一声。
怎么办?
林雨桐摆了一下手:“叫我想想,想想该怎么办?”
三娘子微微一叹:“臣等着殿下的召唤。”
林雨桐轻轻的‘嗯’了一声,叫三娘子先退下了。
林恕进来,伺候林雨桐梳洗:“您该早点睡了,打从回来,哪天早睡过?”
林雨桐招手叫林恕道跟前来,低声嘱咐了几句。
林恕连犹豫都没有,轻轻应了一声,就去忙活去了。所以,还是从北康带回来的人,用起来最得心应手。
这么想着,就喊门外的明凡:“进来一趟。”
明凡不明就里,推门进去了。
林雨桐靠在床头,一副要睡的样子,样子有些疲惫,头发披散着,明凡不敢直啦啦的看,只微微低头,叫了一声:“殿下。”
“嗯。”林雨桐指了指一边的凳子:“坐下,咱们说说话。”
明凡恭敬的坐下,等着林雨桐问话。
结果主子的话还没说呢,那个大咧咧的丫头就闯进来了,她端着托盘,看着明凡的眼神不是很和善,但到底没言语,把托盘放下,从瓦罐了盛了汤出来,给了林雨桐一碗。在林雨桐示意下,也递给明凡了一碗。
明凡有些惶恐:“奴不敢。”
林雨桐端着汤碗就喝:“你尝尝,味道不错。赶紧趁热,喝完我还有事跟你说。”
说着,又是咕咚两口。见明凡端起碗了,林雨桐复又起身,将香炉里的香点燃了,“醒醒神。”她是这么说的。
明凡就看边上嘟着嘴的丫头,没见她有半丝要代劳的意思。这丫头是从北康带回来的,反正从北康带回来的人在太孙面前都是不一样的。就好像现在,她对于叫殿下亲自动手干活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他只能就认为这是在北康生活的后遗症。想说一句这是不对的,这样的奴才就该拉下去打死。想想还是算了,只要殿下觉得没问题就没问题了。
这么想着,就喝了一口汤,味道确实也还算不错。可还没来得及细细的品咄,紧跟着,眼前好似黑了那么一下。
再然后,身子都有些晃悠。
坏了!
他心里一惊,手里的碗一松就要落下,恍惚间一只白皙修长却又有力的手伸出来将碗稳稳的接住了。
林雨桐笑了笑,看看明凡,又看看房梁上面,这才低声道:“不是不信任你们。是我要去宫里办点事,你们知道了,万万是不准我去的。只能委屈你们了。”
房梁上的风影一个恍惚,用尽了最后一点意识把自己固定在房梁上才没有掉下去。
而林恕则在屋里上下的看:“你们?除了他还有谁?”
这个傻丫头。
“快点!”林雨桐催促林恕。
林恕把黑色的劲装拿出来,娴熟的给林雨桐换上:“还是赶天亮之前回来的吧?”
“嗯。”林雨桐叮嘱:“警醒着些。”
林恕点头,出了门林谅和添福都在外面。
林谅就道:“我在外面接应。”
没有阻拦,只说怎么配合。
添福叹了一声:“鸾祥居……有老奴在,有什么变故,老奴支应。”
那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带上林谅,就跟回到了北康那些叫人热血奔腾的日子是一样的。
两人对东宫的防卫特别熟悉,想避人耳目的离开,简直是轻而易举。
出东宫容易,进皇宫却难。
大靖的皇宫,本就是个城池。跟北康那种完全是不一样的。进出这一座本身就带着防卫职能的城池,谈何容易。
宫门关闭,连只苍蝇想随便飞进去都不容易。
“这可怎么办?”林谅皱眉:“不好进啊。”
不是不好进,是压根找不到什么地方能进?
找蒙放吗?
可也不能做的这么明显吧。
林雨桐摆手,“走!去西南角。”
皇宫内,绕着宫墙内侧二十米外,是有一条人工开挖的围绕着皇城一圈的护城河的。河面宽十二米,深五米,引河流之水,从西南角入,在西南角有一人工湖泊,水从湖泊而出绕皇城这一周之后,依旧回归此处,出口在另一个闸口。水流倾斜而出,在西南角进入原本的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