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一直在跳,奴才害怕……”
“你怕什么?给李煦送药时候朕就看出来了,你才不是那个胆子小的,胆大包天得很!”说着把蓁蓁拦腰一提抱上了马背。
“哎!皇上,您这是!”绮佳见蓁蓁这么蓦地一甩上马惊慌失措的样子有些急了。
皇帝一下按住她的肩膀,另一手往马驹臀上一拍,马立马往前跑起来,“你瞧好了!”
说着皇帝自己又翻身上马,追着蓁蓁的马驹跑了过去,蓁蓁一下被皇帝坑了,连马脖子都抱不住,只能死死拉着马鞍子,生怕掉下去。她的马驹跑得不快,皇帝很快追上她,一张手拉住她的马缰绳,轻轻一带,这马就跑得慢了些。见马从跑变得慢慢踱步起来,蓁蓁也收住了自己的狼狈样子,慢慢挺起腰来,皇帝此时又把缰绳往她怀里一扔,叫到:“自己握好了别松手,别死贴着马鞍子。腿夹着马肚子,再慢慢跑起来。”
蓁蓁生怕如之前练字般被皇帝厉声训斥,便壮着胆子打起精神来直起腰慢慢按着皇帝的话来试。皇帝骑在一匹墨黑的高头大马上如游龙般绕着她跑来跑去,蓁蓁控不住马时就赶上前拉一把她的缰绳,就这样过了一会儿,蓁蓁倒是能松弛些身子带着马慢跑。
见她有些摸到门道了,皇帝才策马回到绮佳这边,指了指另外一匹白马道:“你也上马骑吧,别理她,让她自个儿练着。”
绮佳驾轻就熟地上马,拍了拍马脖子,又理了理缰绳,才朝皇帝笑道:“臣妾也看出来了,她到底畏惧皇上,臣妾在,三句话还没说就先哭上了。”
“畏惧?哼,要是怕能让她学好就让她多怕点。你平日里就是太宠她,学骑马哪有不摔着的,怕摔一万年都学不会。”
绮佳握着马鞭子的手挡了挡嘴角,眉宇间却尽是藏不住的笑:“还是皇上会教,严师出高徒啊。”
·········
连遛了三日马,第四日一早,皇帝派顾问行送了两套民间的普通男装来,吩咐绮佳和蓁蓁扮成男子一道出门。绮佳犹疑半日,终是被蓁蓁的雀跃之情感染换上了这“大不韪”的男装。
主仆二人由顾问行引着至北红门,皇帝也换了身靛青色的长袍,竹扇轻摇,俨然一爽朗清举的富贵公子。蓁蓁老远瞧见,就忍不住拉着绮佳耳语:“主子,皇上这样真像个纨绔。”
绮佳宠溺地点了点蓁蓁的瓜皮帽:“你呀,皇上说你胆肥,你就开始吃熊心豹子胆妄议万岁了是不是?”
蓁蓁咬着唇脸上分明写着一个大大的“是”字,兼着两眼扑闪扑闪得,害得绮佳“噗嗤”一声捂着嘴就笑了出来。而皇帝远远就瞧见这主仆两走得磨磨蹭蹭,不知道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嬉嬉笑笑些什么,这疑惑间就多扇了几下竹扇,蓁蓁瞧在眼里,不由声大了半分与绮佳道:“您看您看,这不是更像了吗?”
“像什么?”皇帝见两人如此,又没着没落地落着这么一句,满心皆是疑惑。
绮佳连连摆手,赶紧收起笑容向皇帝请安:“请皇上安,蓁蓁刚和臣妾说笑而已。”
蓁蓁定力哪有绮佳这般炉火纯青,明晃晃地笑意还挂在脸上,被皇帝抓得正着:“小丫头笑什么呢,没个正行?”蓁蓁忙低着头一阵猛摇,皇帝不知怎么生出了非要和这丫头刨根究底地决心,“你要不说实话,立马回宫思过,欺瞒朕是多大的罪过你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田汉三又回来更新了!!
施琅后面真的有用处!你们猜他干神马了呢?
还有康老爹想带孝昭和闺女去哪儿呢?
第18章 第18章
蓁蓁瞬间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泄了气,她脑海中盘算着如何把这犯上之语说得“能听”一些。还是绮佳给她解围:“刚刚蓁蓁和臣妾说呢,皇上远远瞧去玉树临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富贵公子呢。”
“真的?”皇帝很是不信,这丫头笑里带着诡异,没由得让他心慌。蓁蓁把头点得如捣蒜,心里全是主子好、主子棒、主子文采斐然,一边紧紧依偎在绮佳身后,如一只受惊的小兔。她的样子倒让皇帝有点心疼,只能嘟囔,“小样儿。”
绮佳忙岔开话题:“皇上这是带我们去哪儿,何故这般装扮?”
这问题乍然问出,皇帝却没兴致多答,他指了指旁边的两顶软轿说:“咱们去瞧瞧南堂的南怀仁师傅,他那儿有些西洋玩意儿让你们开开眼界。”
“是西洋的传教士?”绮佳和蓁蓁交换了个惊诧的眼神,只知道先帝极为器重西洋的汤若望师傅,连蓁蓁幼年在家中也听过先帝微服南堂见一个叫“汤玛法”的逸闻。而绮佳知道的更多,汤若望因新旧历法之争死于冤屈,而当时一意孤行定要废除新历法,以恢复旧历法立威的正是她的义父鳌拜。皇帝一直到除鳌拜亲政,且稳定朝局后,才又恢复新历,为汤若望等人平反。
由是如此,绮佳便有了三分不自在,蓁蓁不知其中缘由只沉浸在欢欣鼓舞中。软轿行了约一个时辰来到了一座不起眼的院门前,顾问行上前叩门说了两句后,软轿便径直穿过大门和一座前院,停在一座由回廊环绕的大院落内。
宣武门旁的这座南堂,此时由门外经过还瞧不出半分是一座西洋教堂,只有在内里才能一睹乾坤。宽阔的庭院铺满了瓷片拼成的花纹,零星几棵修剪得平整的松树对称而立,庭院两边还是中式的厢房围合,但坐南朝北的正堂却是由白石堆砌而成的两层西洋立面,每层都有三面拱形门,一层是门,二层则每扇拱形中都放置了一座雕塑,二层上攥成尖顶,正中的尖顶上是一巨大的十字交叉铁架。
绮佳和蓁蓁从未见过如此稀奇古怪的建筑,下轿后不由愣在原地,蓁蓁拉着绮佳的袖子问:“主子这是怎么造的呀?”
“这是大石堆砌而成,乃是西洋法门。”皇帝正遥望这那面十字架,手中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柄竹扇,眼中流露出几分哀愁。
绮佳正觉得奇怪,恰好一名蓄长胡的洋人从正堂内疾步而出,正要行礼却被皇帝拦住:“南神父无须多礼,朕乃微服前来,之前与神父说的东西,请神父带路即可。”
来人是钦天监监正南怀仁,汤若望下狱时正是南怀仁扶持年老体衰的汤神父,又竭力在鳌拜死后为新历法正名,还说服了皇帝释放被扣押流放的传教士。皇帝在康熙八年后重新启用南怀仁等人执掌钦天监,并颇为信任这些或工于书画或精于算术的洋人,而他今日所来却为私事。
“绮佳,你带蓁蓁在这院落内逛逛吧,朕与神父去去就来。”
绮佳称是,倒是南怀仁学得比朝中的大臣还精,仿佛没瞧见没认出有两名女子一般,只低头恭敬地伺候在旁。皇帝一抬脚,就寸步不离地与顾问行一起跟随皇帝而去。
皇帝一走,蓁蓁立马浑身都松泛开,兴致昂扬地看着新鲜;“主子您瞧那个,刻得和真的一般,只是浓眉大眼,我国朝哪有这样的容貌。还有这地上的画,这是碎石子还是瓷片拼的?他们洋人心思可正奇怪。”
绮佳笑看蓁蓁像只燕子一样窜行在院落的角角落落,自己也东顾西盼,只觉每样都是万分新奇。她一直走到正堂门口,水曲柳做的木门沉重,她用双手才推开一条缝隙。
她刚刚推开一点,蓁蓁就飞扑而来:“主子,奴才帮您。”
两人四手推开了一人身的门缝,于是先后而入,正堂内更是奇怪,尽头有一个像佛龛又不是佛龛的圆龛,供奉着一位祥和的红衣女子画像,女子手中则怀抱着一名身着宝蓝色衣物的婴孩,画面栩栩如生,女子仿佛立马就要穿画而出。只是婴孩的衣衫半穿半褪,让绮佳和蓁蓁看了都不由诧异。
“这洋人,真敢画啊。”绮佳摇摇头,她眼神离开画,见拱形圆顶的两边挂着两块牌匾,一为"钦崇天道",一为"通玄佳境",皆有先帝御笔的印章。
蓁蓁不由啧啧称奇:“京师附近有先帝御赐匾额的寺庙都少之又少,香山法海寺有块先帝御笔的敬佛,我进宫前和额娘一起去烧香,都是人山人海地围着,这小小南堂竟然有两块。”
“你瞧。”绮佳伸手轻点了西边一块牌匾,写的是“通玄佳境”,绮佳拉着蓁蓁走近细瞧,“因为是先帝御笔,所以都没有避今上尊讳,当真是稀罕无比。”
一边感叹一边绮佳不由心惊,鳌拜当年如此对待受先帝厚待的汤若望,究竟是存了怎样的恨意?
绮佳想着边安静下来,蓁蓁仍在独自东张西望,一时正堂内悄然无声,倒让西间的人声隐约传来。
“神父临终前仍抱着这个匣子,弥留之际叮嘱臣务必看好,只待来日交还圣上,神父说皇上是孝子之心,一定不忍毁坏先帝遗物。”
“这……是汤神父画的皇阿玛和……孝献皇后?”
“此乃一块怀表,内中是先帝托汤神父画的肖像。”
绮佳暗道一声不好,蹑手蹑脚地拉起蓁蓁就回到院子。蓁蓁也是听见了,到了外间小声问绮佳:“刚刚那个神父说的是先帝爷?”
“嘘!”绮佳比了噤声的手势,“这是宫中不能提的,你回去也一个字不能说,皇上既然悄悄来,就是不想让宫里知道。”
蓁蓁入宫之初去的是养在慈宁宫宁寿宫之间的大公主处,当时就听过嬷嬷们教导的两宫的忌讳,当然懂得其中要害:“奴才明白。”她壮着胆子还是问了一句,“主子,先帝待孝献皇后真是好……”
“唉,那又如何?”绮佳摇头道,“情深不寿,强极则辱,先帝是帝王,董鄂氏是嫔妃,相敬如宾便是最好,哪里容得下这般糊涂。”
蓁蓁听得浑身一凌,想起绮佳自杀的夜晚,心中怆然:“主子,我说错话了……”
“你没有说错,只是人错了而已。”绮佳抚过蓁蓁稚嫩的脸庞,她的脸上尚未脱去少女的娇羞,明眸皓齿正是含苞欲放、懵懂未知的年纪。而绮佳像她这般大的时候,却已经入宫为妃三年有余,早就透彻为臣为妃的世理,也早已不向往所谓情深、所谓真情。
绮佳摇了摇头自嘲地一笑,蓁蓁却急了,“主子别不高兴嘛,要不,主子我们溜出去好不好?皇上还要在里面好一会儿呢,这儿现在没人,奴才看那边的小门没锁,要不咱们去试试能不能出去?”
“胡闹!”绮佳喝到,“这怎么行!”
“主子!这儿是宣武门,出去就是南城,一往东拐就是琉璃厂,奴才小时候老是悄悄和家里的哥哥一起去琉璃厂看他淘换东西,可有意思了!”
绮佳还是不肯:“胡闹胡闹,那是你还未进宫,如今我带着你逃出去成什么了?不行不行。”
“主子,咱们去吧,咱们去吧!”蓁蓁摇着绮佳的手臂泪眼盈盈,“主子想想是不是快十年没出过门了……”
绮佳心头一算,她康熙四年七月入宫,真的快要十年未曾出宫了,外面,外面是什么样她早就快忘记了。还记得她入宫前最爱吃南城汉人做的小点心,福晋总会差人去买回来放在她书桌前,也记得阿玛每年封印之后都会闲下来,心情好的时候曾经带着她去后海子或者鼓楼看热闹。
“琉璃厂……”
“主子,真的可好玩了。”
绮佳终于点了点头,由着蓁蓁拉着她摸了出去。
皇帝从内间出来的时候,本是满腔哀伤,但一瞧绮佳和蓁蓁双双失踪,瞬间就变得火冒三丈。
“怎么回事?”皇帝瞪着顾问行叱道,“你都不留个人在外头瞧吗?”
“您说越少人知道越好……奴才不知道……”顾问行唰地跪在地上赶紧认栽,心里求爷爷告奶奶地想:钮主子,您平时多省心一人啊,怎么这时候这么坑奴才!
“这地会往哪边去?啊?”皇帝闭着眼皱着眉,他从来不是喜欢微服私访的人,哪里知道京城的东南西北。倒是南怀仁禀报:“这里出了宣武门就是琉璃厂,最近就是那儿了,可主子多年不出宫,不知道会不会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