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发现,自己对顾嘉的了解其实并不多。
——不过不管怎么样,会讨价还价的顾二姑娘看着很能干,也很可爱,果然不愧是顾二姑娘。
买卖成交后,顾嘉和齐二挺高兴,六百八十文买一块,说不得能开出全绿的翡翠来。
而摊主也很高兴,又骗到一个大傻子。
这种石头他几乎每天都能在山上碰到,哪那么多好玉石?还全绿的翡翠,这不是白日做梦吗?
摊主喜滋滋地收起来他的六百八十文,盼着这两个大傻子赶紧去别处,省的后悔了找他麻烦。
可是齐二不走,齐二要在这里找人帮着切开,要取里面的石头。
摊主义正言辞地说:“可以帮着切,但是一刀下去,不管里面是什么,都不可以反悔。”
齐二看着摊主,淡声道:“那是自然,买定离手,岂有后悔的道理。”
摊主当下找来徒弟,帮着把那黑乌砂皮切开。
看着这一男一女期待的样子,他心中暗笑,这是不差钱的,跑来这里白扔钱。
正想着,便听到一声惊叹声:“师父,师父,你看,全绿的啊!”
摊主懵了,赶紧过去瞧。
一瞧之下,他心肝都疼了!
这,这是上等的全绿翡翠啊!!
这么值钱的玩意儿,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飞了!
摊主恨不得直接给自己两巴掌!
顾嘉和齐二探头看了半天,终于看着开了石头,齐二掂量了一番,觉得不错,又琢磨着要找个雕刻师傅把这石头给打磨雕刻了。
“你想要个什么?”齐二拿着那块玉石问顾嘉,这块玉石确实很好,只可惜并不大,没办法雕成太大的物事了。
“我也没什么想要的……你看你想要个什么吧。”顾嘉也是很意外,她再次问了齐二,确认齐二并不是太懂行,当下也是纳罕了,想着也许齐二这次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吧。
“这是你出的银子,不过是我挑的,要不然这样吧,我们雕刻出东西后,一人一半,如何?”齐二提议。
“可以,随你。”毕竟顾嘉现在有点巴结齐二的意思,况且五百多文钱,出了就出了,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齐二领着顾嘉,过去旁边找了一位雕刻师傅,和人家比划了半天,说要一对怎么样怎么样的玉戒指。
顾嘉开始的时候也没太注意听,等到后来齐二又要求这样那样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
上辈子,他就有过这样一个物事啊,一对玉戒指,他们一人一个的。只是当时她以为他是买的,还说怎么好好的买这个。
齐二这边总算嘱咐好了,回过头来看顾嘉,却见顾嘉正看着自己,若有所思,清澈的眸子中带着思量。
她明明看着自己的,但又仿佛看着很遥远的地方,看着另外一个人。
“嗯?”他低首凝视着她,提醒。
“没什么!”顾嘉猛然醒过来,摇头说:“没什么。”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她提议说:“该回去了。”
齐二也看看天,夕阳已经西斜,漫天红霞,倦鸟归巢,袅烟轻起,便是这集市上人们也陆续离开,确实是到了回家的时候了。
他颔首:“好,顾二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
顾嘉被齐二送回庄园后,又目送着齐二离开。
齐二离开的时候,骑着马,时不时地回头朝园子门口处看。
他或许是在看她有没有守在那里看着她。
他并没有看到阁楼上的她,那样子看起来有点失落。
再到后来,他就策马离开了,不再回头。
望着那男人骑马而去的背影,她可以真切地感觉到这辈子齐二确实是心仪自己的。可是上辈子呢?齐二心仪的是谁?上辈子,也是心仪的自己吗?
她知道这辈子和上辈子并不一样,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上辈子的这时候,齐二已经和她成亲,而现在,齐二却依然孤身一人。
一切改变了,过去的事情她不应该再想起,可她就是忍不住,不断地回忆。
在她上辈子临死前,她是充满怨愤和绝望的。
当时的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是那么失败,失败到一无是处。
可是如今想想,或许是病中的人想法难免偏激,卧榻之人的眼中这世间就是灰色的,以至于她把忘记了所有曾经的美好,只留下苦涩的不愉快罢了。
最后的几个月,恰好是齐二最忙的时候,也是朝堂中最混乱的时候。
那个时候三皇子登基为帝,齐二入了政事堂,忙于政务,经常夜宿在政事堂中几日不回家的。
她那个时候被容氏叫去说话,话里话外的敲打,让她帮着劝劝,说齐二必须有个后,说得赶紧纳妾,若是她自己不舍得房中的丫鬟,那就由她这边挑个好的送过去。
她身子本就不爽利,好一阵坏一阵的,听了容氏这话,更觉得心里凄惶,恰这时彭氏过来看她,她便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了彭氏。
谁知道彭氏却是好一番说,说她肚子是个不争气的,不如顾姗,说顾姗嫁过去好歹生了个女儿,你呢,竟是什么都没有。
早知道当初让顾姗嫁到孟国公府来,让你嫁过去莫家。
顾嘉还记得彭氏站在她病榻前,望着她时眼里的失望和遗憾:“也真是便宜了你的,可是谁能想到,孟国公府的这二少爷如今竟这么风光。”
那一刻,顾嘉望着彭氏,她深切地感觉到,彭氏恨不得是她嫁给那不争气的,这风光发达的,怎么也得留给顾姗的。
她挣扎了那么久,在彭氏心里,终究是个无足轻重的。
彭氏走了,顾姗也来看她。
顾姗看她的那眼神,仿佛盼着她早点死掉才是:“虽说齐二少爷如今官居高位,可是那又如何,你四年无出,孟国公府这边,是容不下去你的。”
说着,她犹豫了下,才道:“我……我可能要和离了。母亲的意思是,看看让我再挑一个。”
顾嘉当时不明白,不明白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当时又太累了,病得厉害,躺在那里,根本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再之后,两个月不见的齐二回来了。
她是盼着齐二能和自己说句话的。
譬如说说他如今忙些什么,说说他对以后的打算,若是真得纳妾,纳哪个,可不可以抱一个族里的孩子。
只是齐二回来后,却根本没来得及和她说几句话。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齐二是个正人君子,人是极好的,只是不够喜欢自己罢了,以至于最后对自己不够耐心。可是现在,过往的事一点点推翻,她有些怀疑自己上辈子的判断。
但是……那都过去了,她也没办法回去问那个齐二。
她知道,或许他忙着朝堂大事,无暇家中琐事,她还记得他好像答应过等忙完了就带她去观赏关外风光。可那就是说说罢了,在她最后重病在床的时候,她忘记了那一切曾经看似美好的事,落下的只有灰暗。
顾嘉深吸了口气。
过去的都过去了,这辈子终究不是上辈子。
这辈子,面对着竟然未曾娶妻只身上任且心仪自己试图追求自己的齐二,她得想想怎么面对这个人,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齐二给了顾嘉困惑,顾嘉觉得自己需要解决这个问题。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细想,竟然得了个风寒。
也许是天气转寒她自己不注意穿衣,也许是前几天秋雨太潮她着了凉,又或者是不太适应利州的冷天,她开始是只是打了几个喷嚏,后来喷嚏越来越厉害,她才开始吃药,然而这个时候已经晚了,她开始高热不退,身上乏力,昏昏欲睡。
她这么一病,小穗儿自然赶紧告诉了管事,管事忙着去请大夫,大夫开了药,底下人又忙乱着给顾嘉煎药伺候顾嘉的。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病,可顾嘉这边吃了几服药依然不见效,且每日总是沉沉欲睡,身上也倦怠得很,再每日往日拼命挣钱的那股劲儿,反而有了上辈子临终前的那种晦暗感。
而这时候,庄子里的奴仆们也难免懈怠,本该一天两次洒扫的就偷懒只洒扫一次,本该每日换新菜的就拿上一顿的糊弄下。
须知这奴仆们也都是干活的,若是上面主人家勤快,他们也就有干劲,如今主人家病倒了,且也没个其他主人,大家难免想着,若是这位姑娘就此一病不起,那庄子里的事又由哪个来料理?到时候大家又该如何是好?这就涉及到他们自己的前程将来问题,难免多想,一时人心浮动,干活也就不用心了。
顾嘉虽在病重,多少也注意到了,知道这庄子里没人掌事不行,想着强撑起来打理一起,奈何自己身子实在是用不上劲儿,待到要管事帮着看看,可手底下铺子,还有买的山地也都需要人手,根本忙不过来的。
顾嘉颓然地躺在榻上,心里想着,平时身子康健了自然是千般好万般好,怎么折腾都行,可一旦卧病不起,那真是穷途末路,有心无力,再有多少想法抱负也施展不得,最后少不得无奈地长叹一声,想那伤风悲月事,心情晦暗,一时竟有些上辈子病重时的光景。
底下小穗儿比顾嘉之前那位红穗儿年纪小,但也是个忠心耿耿的,倒是有点主意,她见顾嘉病成这样,也没个人帮扶,心里就替她着急,便从旁劝道:“姑娘在这利州也没个朋友亲戚吗?我看那位齐二少爷就不错,他不是姑娘的朋友吗?倒是不如请过来,先临时帮衬下,要不然这样下去,这庄子上下都要乱了!”
第118章 梦回前世
那小穗儿见庄子上乱成这样,自然是想起齐二,便提议说要请齐二过来帮衬一些日子。
顾嘉此时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听到小穗儿提齐二,便道:“罢了,他是当官的,如今怕是正忙着,怎么好让一个当官的过来料理咱们家里的事,传出去岂不是笑掉人大牙,也平白让人误会了他,损了他的官威。如今乱就乱一些,待到歇一阵身子好了,自然重新打理起来。”
小穗儿见此,无可奈何,只好退下,心里却想着,姑娘这病若是不能好生静养,怕是不能好的。可家里也没个主心骨,姑娘怎么能安心养病?
也是恰好,这一日因顾嘉所用的药材缺了一味,小穗儿和顾嘉说过了,支了银子,特特地去利州城内买,到了利州城内,她先买了药,之后便去打听盐政司的齐大人住哪里。因齐二年轻新来的,又是盐政司的当红人物,几下子竟然让她打听到了,当下她心一横,壮起胆子,干脆就去求见了。
可世间事,总是有不凑巧的。
齐二那日把顾嘉送回庄子后,骑马离开,几步一回头,就想看看顾嘉是否会对自己有半点留恋,可是他回头不知道多少次,却没见顾嘉影子。
心里难免有些失望,一时想着,自己这般失魂落魄的情态若是看在她眼里,怕又是要被她笑话一番。
回到自己下处后,他是痛下决心,要专心公事。皇上既然对自己委以重任,自己怎么可以因为儿女私情而耽搁了公务?当下干脆定下目标,要把盐政司历年的记载都过一遍,再把属地的那些山地地质全都查清楚。
如此一来,他每日沉迷于公事,也不曾问过外事,更不要说特意去顾嘉庄子上打听顾嘉的事,以至于顾嘉病了十几日,他是丝毫不知的。
晚间时分,他也想起顾嘉。
想着那日自己捉她时,她娇憨又狡猾的小模样,真真是可恨;又想着那天她在庄子上设宴款待自己,带着自己去周围集市,两个人一起逛集市吃烤蚂蚱吃搅糖稀的事,又觉得她真真是可爱,心里泛起不知多少甜蜜。甚至想着,若是两个人能就此生活在这乡野之间,也是别有一番趣味,那日子该多自在逍遥。
可是转念一想,顾嘉是个小财迷,一心想着挣钱,根本不想着自己,这次能那么笑模样地招待自己,怕都是为了盐引。
可他就是喜欢。
哪怕她是个小贪财,也喜欢。
可真真是鬼迷了心窍!
齐二这么想着,心中暗道,我可不能太惯着她,要不然她必以为能轻易拿捏我,到时候对我召之即来呼之即去,那怕是我永不能如愿。
如今少不得……吊她一番,让她知道我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打定了注意,齐二更是硬下心来,不去想顾嘉,也不去打听顾嘉。
到了这日,听门房过来禀报,说是有个叫小穗儿的姑娘,说是陈秀花家的丫鬟,说是要求见主人家。
陈秀花?
齐二愣了一下后,才回想起来这是顾嘉在利州城的假名字。
回头还是得想办法让她重新回到以前的身份,回到她以前的名字,要不然叫什么陈秀花,这名字听着就怪怪的。
齐二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是严肃地道:“不是早叮嘱过你们了吗?访客一律不见,何故又来打扰本官。”
齐二少爷官威很大,一下子就把门房给吓回去了。
门房心里暗地嘀咕,若是平时那些糟男人家,早赶走了,这不是过来的是个小姑娘,而且听起来她是替她家小姐求见大人你。
大人都是二十岁的人了,连个家室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个小姐要见你,我们当然替你积极点。
没办法,既然这么齐大人如此铁面无私,他们只好“辣手摧花”过去拒绝那位丫鬟姑娘了。
当小穗儿听说这位齐大人根本不见自己时,气得脸都红了,跺脚道:“你们真得向你们大人禀报了吗?你们大人真得不见我家姑娘?”
门房小哥哥们一个个都无奈了:“当然是真的,我们还能骗你不成?”
另一个道:“因为你,我可是挨了骂的,你还要怎样?”
小穗儿听着,好生失落,又替自己姑娘委屈。
想着那日姑娘好心好意地招待了这位齐大人,后来看他们摘柿子什么的也是说说笑笑,本以为这位齐大人是心仪自家姑娘,如今看来,竟是错了。
一时甚至想着,姑娘往日说得果然没错,这些当官的不是好东西,这些男人家也不是好东西,这些门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反正没一个好东西!
当下提着药回去庄子,愤愤地吩咐底下人把药给煎了,伺候顾嘉吃,心里却依然是恨恨不已。
顾嘉其实今天身子觉得好一些了,吃了药,歇了一会儿,身上出了汗,蒙着被子在那里发呆。
后来一抬眼,恰好看到小穗儿那眼睛泛着红,耷拉着脑袋,很没劲的样子,不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以为你姑娘我不行了,想着另找个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