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她疏忽,以为有这样一个把柄就可以从此不用再仰他鼻息,一时高兴,没把此事查得水落石出,兴冲冲地就要将事闹大,结果这把火烧到了自己不说,反而更像是放火的先喊救火。
她院里那些丫鬟听到鹿鸣喊出的那话,看着她的眼神,个个都带着错愕。
她苦心经营多时的形象,难道就毁于今日吗?
突然,她眼角余光瞥见碧竹,心思活泛起来,她微张着小口,一脸惊慌。
“这怎么会呢?我做什么非要跟大哥哥过不去?我和碧竹过去木樨阁,恰好大哥哥正在午睡,在门外候了半晌我也不介意的,又哪里会去做这点小伎俩?”
“倒是……”她为难地看了碧竹一眼,眼神闪了闪,“那食盒一直都是碧竹拿着的……”
碧竹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了蒋妙如一眼,“大小姐?”
孙氏听了这来龙去脉,也明白蒋世沉怕是无辜的。
但既然都把人唤来了,不给个交代,只怕回头就换她被英国公训斥。
横竖犯事的是丫鬟,不是主子,此事便这么了结也好。
孙氏朝岑嬷嬷投去一个眼神,岑嬷嬷点头示意,站了出来。
“碧竹,巴豆粉可是你下的?”
碧竹往后退了几步,刚要摇头,从她这个角度却看见蒋妙如沉着一张脸直盯着她瞧。
她心下一寒,直接就跪了下来,“奴、奴婢一时糊涂,只是想给大少爷吃些苦头,并无恶意。”
蒋妙如惊呼一声,“竟真是你……”
碧竹的头垂得更低,每每听蒋妙如说一句,她就觉得全身上下更冷了些。
“娘,这事女儿也有不对,身边的丫鬟做出了这种事,是女儿的疏失,女儿甘愿领罚。”
孙氏见女儿这么懂事,很是欣慰,从小到大蒋妙如就没让她操过什么心,这回还是被贴身丫鬟给连累的,便叹道:“既如此,罚你抄十遍女诫吧。”
“是。”蒋妙如还是头一次接到这种惩罚,虽有几分丢脸,可也只能咬牙认了。
“碧竹是你的丫鬟,你自行处置,娘就不过问了,该罚的还是得罚,才能让人心服,知道吗?”
“女儿知道了。”
雷声大雨点小,这事就这么被揭了过去,孙氏好言好语劝着云琛,云琛只是来领回他的小厮,莫名其妙就被泼了脏水,鹿鸣也的确倒霉。
“跟我道歉就不必了,只是我这个小厮委实委屈得很,大小姐需要道歉的对象,可别弄错了人。”
蒋妙如脸色一僵。
竟然要她跟个下人道歉?
鹿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云琛说的话他倒是半字不漏都听了进去,抹了一把脸,边打着哭嗝边道:“不用道歉也没关系的,给小的涨点月钱就成。”
云琛:“……”
哟,还会讨价还价。
忽然间他觉得,蒋妙双似乎安静过头,转过身去,却看见她脸色发白,捧着自己的肚子。
云琛表情一变,“你怎么了?”
蒋妙双再也撑不住,身子一晃往前倒去,云琛发现到想搀扶她,可脚上却使不上力,幸好悦书够机警,拉住了蒋妙双,否则只怕就要摔到地上。
“双儿!”
“二小姐!”
孙氏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全都涌了上来,将云琛和蒋妙双给隔开一段距离,云琛手握拳,重重往下捶了自己的腿。
——没有感觉。
第10章 第十声哥
第十声哥
碧竹最后被赶出了英国公府。
原先只是罚几个板子,成了这几年来如月居第一个领罚的下人,后来这事被英国公辗转知道,虽然孙氏不管,可一想到原先要祸害的对象是云琛,英国公就怎么也淡定不了。
那可是太子啊!就算现在储位空悬,但在圣上还没册立新太子之前,云琛的这个太子之位可是实打实的,即便他不再是太子,那也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是皇子皇孙,他府上的下人究竟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不知道身分也就罢了,就拿现在的假身分来说,一个英国公府未来可能承爵的庶长子,这些下人也敢欺到头上来?是他府上太没规矩了是吗?
发落完碧竹,回了正院他又念叨了几句。
“你的用意很好,让如儿开始学如何御下,可也要分辨识情轻重,一般小事让女儿们自行拿捏也就罢,可这事不同,这可是大事,差点都要欺辱到主子上头来了,这样的下人还能留吗?”
英国公失望地看了孙氏一眼,“可见你并没有将沉儿视如己出,这要万一是欺到如儿双儿头上,你自己想想到时候你的应对是否会跟这次不同。”
英国公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去,决定今晚歇在书房。
孙氏跌坐在床上,明明很难过,可眼泪却怎么也憋不出来。
不管她怎么做,只要牵扯上了蒋世沉,她做的必定都是错的。
可她做出的改变难道还不够吗?面对那样一个来历的孩子,是要如何让她视若己出?
没有期待就没有伤害,孙氏也看开了,固然觉得委屈,但她还有两个女儿在。
她整理好心情,站起身来,前去双蝶院,自打下午闹的那一出,蒋妙双就搬回了自己院子里,进食太快积食了不说,还赶上初潮,这运气也实在是……
比起蒋世沉和英国公,孙氏反倒更担心蒋妙双的状况,当时那一晕可把大伙儿都吓坏了,就她这样还要照顾蒋世沉?别还累得蒋世沉拖着病躯来照料他就不错了。
后来派人去跟蒋世沉说一声蒋妙双的状况,他沉默了许久才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让二妹妹好生歇着便是。”看着竟有几分落寞。
看这两兄妹处得还算可以,孙氏心下稍安,带着丫鬟婆子踏入了双蝶苑。
“难受。”刚踏入房门,就听见蒋妙双哼哼唧唧的声音。
“你这是活该,谁让你吃那么快了?”孙氏没好气地说道,却还是在床边坐了下来,替她揉了揉肚子。
“娘——”泪眼汪汪的蒋妙双喊了一声。
她可真是太后悔了,书里的蒋妙双年纪还小,身体跟不上她的进食速度,消化不良不说,还碰上来姨妈,换做她以前的身体,这两件事哪算得了什么,偏偏就栽了这一遭。
此蒋妙双非彼蒋妙双,以往的习惯可不好再套用在这具身体上。
蒋妙双用自己的身子深刻体验了一回。
“我们双儿长大了,都已经是可以说亲的年纪,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吃东西狼吞虎咽的?”
蒋妙双身子一僵,对哦,这身体都十四岁了,手脚快一点的,人家这会儿连未婚夫都有了。
母胎单身二十五年的蒋妙双一想到要是回不了现代,连男朋友也不用找,两年内就可以嫁做人妇——甚至还有极大的可能连未来老公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其实是有点抗拒的。
没想到她忙着在反派面前刷好感度还不够,还得操心起自己的终身大事来。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话语权,还是糊里糊涂就被爹娘订了亲事。
唉,肚子疼,头更疼,这日子可怎么混哪?
孙氏看她脸色不好,敲打了她房里的下人,又帮她多揉了会肚子,嘱咐她多休息,才一步三回头的回到自己院里去。
女儿身子不爽利,她这个当娘的特别放心不下。
等到孙氏离开,蒋妙双呆呆望着床顶。
结果她又搬回自己院子了。
太子那里对自己的态度才刚有起色呢,还没把好感度刷满两人的距离就隔了内外院,这下子增加了难易度,蒋妙双又得想新法子。
她不舒服,自不可能再做点心送过去,加上今天那起事件,往后谁还敢把吃食往木樨阁送?
蒋妙双转头,看了看自己房里的东西,想着有什么方法可以在太子面前再刷刷存在感的。
她瞧见柜子上放着的书本,想到一个主意。
“悦书,帮我拿纸笔过来,我写几个字。”
“可是小姐,您的身子……”悦书拧了拧眉,不怎么赞同。
“就写几个字而已,不碍事的。”
悦书思考了一会儿,迟疑地说道:“就一会儿啊。”
“我保证。”蒋妙双举手立誓,只可惜人躺在床上,看着并没有多少说服力。
悦书抿着笑意,和另一个丫鬟搬了一张矮榻上床,蒋妙双“哎哟哎哟”一边哼着,一边艰难地坐起身。
悦书已经备好了纸墨,蒋妙双果真如她所说的,埋头写了一下子就收了笔。
她将纸条交给悦书,“派个人替我送给大哥哥,跟他说一声我没事了,免得他担心。”
蒋妙双虽然这么说着,可对于云琛究竟担不担心她,她心里也没底。
反正不过是个理由,能将纸条送过去就行。
悦书应了声“是”,转头将纸条交给一个仆妇送过去,大晚上的,大少爷院里又不怎么爱用丫鬟,派个娇俏的小丫头过去太容易生事,还是找年纪大一些的下人较稳妥。
毕竟大少爷看着就不像是会怜香惜玉的主,悦书身为双蝶苑的大丫鬟,有必要护好院里的这些小丫头。
***
鹿鸣很是忧愁。
自打回了院子后,云琛就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他双手虚握成拳,拇指和食指摩擦着,只要他一紧张时就会做出这个动作。
云琛手上的书页又翻了一页,鹿鸣牙一咬眼一闭,突然往他面前跪了下去。
“大少爷,您要罚小的就罚吧!别生闷气了,憋看气不发出来的话对身体不好。”
云琛手上一顿,这孩子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他放下书,问道:“你觉得我生气的理由是什么?”
鹿鸣一脸惭愧,“把食盒还回如月居的时候没有把话说清楚,导致后来有那么大的误会,大少爷让大小姐给小的道歉,小的没应不说,还一个劲儿只想着月钱,大少爷您生气也是应该的。”
他垂下头,难过得都快哭出来,“所以大少爷,您尽管责骂小的,小的肯定一声都不会吭!”
云琛无奈,“可我并没有生气。”
鹿鸣原先想去领罚,听到这句话脑袋一懵,呆呆地抬起头来,“可是大少爷,您看着不高兴啊?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那是发生什么了吗?”
“谁又把歪脑筋动到大少爷头上了?告诉小的,小的去找他算账!”鹿鸣反应过来后换上了气愤的神色,连袖子都撩了起来。
“没发生什么,就是……”话到嘴边,云琛一愣,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就是什么呢?
他也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对劲,那时看见蒋妙双倒下,他明明离得最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一个连站起来都做不到的人,还能妄想做些什么?
鹿鸣瞧着自家主子的眼神越来越晦涩,心里越发笃定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才想开口继续追问,外头便来了人。
“二小姐那里派人过来,说有东西要拿给大少爷。”通传的小厮说道。
话落,鹿鸣亲眼看着云琛的脸色迅速恢复如常。
咦?
得了云琛的同意,一名仆妇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将纸条呈给鹿鸣。
“二小姐说她没事,让大少爷不必担心,这是二小姐要给您的。”
云琛接过纸条,展开一看,阴沉了半日的脸,终于转晴。
咦?
纸条上的字不多,却是一如既往的歪歪扭扭,上头写着——“我很快回去,哥哥别太想我呀。”,句尾还附了两个下弦月,底下再加上一个上弦月的图形,云琛盯着看了老半天,愣是看不懂那上头的意思。
云琛看着字条纳闷不已,鹿鸣也看着云琛摸不着头绪,总觉得大少爷似乎……挺在意二小姐的,错觉吗?
鹿鸣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答案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八百丁丁奔北坡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11章 第十一声哥
第十一声哥
如月居。
蒋妙如瞧见采菊进屋,抬了抬眼皮子,问道:“如何?可把碧竹安排妥当了?”
原还想晾着采菊一段时日的,出了昨日那事碧竹却是不能留了,看在她为自己顶下罪名的份上,蒋妙如自会给她寻个好去处。
采菊垂着头,遮掩住自己眼里的闪烁,“回小姐的话,都安排好了。”
蒋妙如放下笔,转了转手腕,采菊见状上前替她捏了捏,蒋妙如也由着她去,她叹道:“这次算我输,我那‘哥哥’心机之深沉,倒是我小觑了他,没料到他竟会倒打一靶。”
采菊听到前半句动作微顿,听完蒋妙如整句话说完后她才悄悄松了口气,更加卖力地揉着蒋妙如的手腕。
“往后咱们远着大少爷些也便是了,老爷那般护着他,咱们怎讨得了什么好?”采菊劝慰道。
说起英国公蒋妙如就来气,原先碧竹可以不必出府的,却不知是哪个长舌的将这是给传到了英国公耳里,向来不管内院事务的英国公都出手了,孙氏哪怕是想插手也无能为力。
蒋妙如眼神一眯,“咱们院子,是该讲些规矩了,省得什么无关紧要的话都往外院说。”
虽这次是下人犯错,但这下人是谁?是她蒋大小姐的贴身丫鬟!万一被外头的人听了去,对她的名声定会有所影响,到时候她的念想不仅成不了不说,还有可能得将蒋妙双给拱上位,这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
“去查查,是谁把事情告诉我爹的,咱们如月居可容不下这样嚼舌根的人。”
“是。”采菊抿了抿唇,快步退了下去,直到退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这才停下脚步,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她张望了四周,确定没有人看见,这才偷偷摸摸将袖子里的纸包拿出来,蹲在地上用石头挖了一个洞,将纸包给埋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