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沟沟里的地方,穷得兄弟几个只娶一个媳妇儿,如果生了的是女儿直接掐死扔了,只有男娃才能活下来,他们村里根本没女娃,汉子娶老婆都是花钱在外头买的!”
“一对夫妻生了一个女娃不想养,就随便扔在田里,谁知道这个女娃有大造化,被一个有钱的寡妇捡回家当亲生的养,,长大后十分漂亮,后来嫁给一个十分有钱的人家,丈夫宠爱,又生了儿子,日子滋润得不得了。”徐氏说到这停了一下,喉咙都有点干。
“后来呢?”黄氏急忙追问。
“后来啊,当年抛弃闺女的老夫妻得知女儿如今富贵了,便主动上门要这位夫人赡养自己。夫人自然不愿意,不过还是给了一百两银子让老夫妻回家养老,谁知道夫妻俩转身把银子给了两个儿子,然后继续上门赖着,就是要这个夫人养自己。这位得知老夫妻把银子都给了儿子,转身根本不管他们,随他们怎么闹都没用!”
黄氏听完满意地点点头,还有些意犹未尽。
林杏花听得心惊胆战,这个世道做女人真难。
胡氏皱着眉,不赞同道:“这位夫人也太不孝了,老夫妻俩毕竟是她亲生父母,她家里这么有钱,赡养父母、帮衬兄弟一把又没什么。她居然如此无情,简直妄为人女,有钱又怎么样,上天迟早会收拾她的!”
徐氏和徐玉凤面面相觑,并没有附和。倒是黄氏实在忍不住:“大嫂,原来你心地这么善良,那上次你二哥找你借钱买麦种,你为啥不借?”
胡氏眼神飞快闪了闪,立刻拉下脸来,“黄英儿你乱说什么!我身上哪有什么钱,家里的钱都交给娘了,我可没藏私。”
“啧!算了,大嫂你自己信就行了。”黄氏说完不给胡氏回嘴的机会,扭头跟徐玉凤说话去了。
胡氏一阵气闷。
林杏花削完木头便坐着发呆,远处却突然隐隐传来女人的哭喊声。
第7章
林杏花专心听了一会儿,确实是一个女人的惨叫声,立刻扭过身子站了起来:“娘,我咋听到有女人的哭叫声呢?不会是谁家媳妇儿出事了吧。”
其实徐氏和其他人早听到声音了,徐氏放下蒲扇叹了一口气,“还能是谁家媳妇儿,肯定是杜氏了。”
林杏花原身嫁人之后崔氏不让她经常回娘家,所以对村里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林杏花搜索记忆并没找到关于杜氏的信心,只能一脸茫然地望着徐氏,“杜氏是谁?”
徐玉凤是个急性子,快人快语道:“哎呀,杜氏就是林二麻子的媳妇儿!”
“她居然娶到媳妇儿了!”林杏花大吃一惊。
林二麻子本名林福照,他是周婆子的小儿子,从小就被周婆子宠坏了,长了一脸麻子不说,还一身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到处蹭吃骗喝的坏毛病。三十岁的人了还没成家,因为没有人家会愿意把闺女嫁给这样的男人,这不就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
现在林二麻子又多了一条打老婆的坏毛病,林杏花实在想象不出来怎么会有女人看上这种男人?瞎吗?
徐玉凤忙挥手,“不是你想的那样,杜氏不是自愿嫁给林二麻子的,说起来她也是个命苦的,把脑子摔了,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忘了。”
黄氏没事就喜欢打听村子里的那点事,忙抢着说道:“她肯定是被周婆子从外地骗过来的!我跟她说过两句话,不是咱们这的口音,一听就是外省人。”
徐氏补充道:“周婆子说是她救了杜氏一命,杜氏想报恩,自愿留下给林二麻子当媳妇儿。嘁,这不是把我们都当傻子吗?”
“就是!”黄氏也替杜氏打抱不平,“娶个媳妇不用出一分钱,连喜宴都不办一桌,真是十里八村第一人!可惜了杜氏那么水灵的模样,白白被林二麻子给糟蹋了,哎。”
“起初我们见到杜氏被打还会赶过去劝人,周婆子跟林二麻子人前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却把气都撒杜氏身上,下手打得更狠,去年杜氏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这样被打没的,哎,我们哪里还敢再去劝说?”徐氏沉沉地叹着气。
几个妇人你一句我一句把杜氏的情况说得清楚,再加上徐氏之前说的那些事儿,林杏花听完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月色掩盖了她脸上的苍白,她半天才道:“里正也不管管吗?”话刚说完她便立刻闭上嘴,因为她想起来了,周婆子和里正是表兄妹,所以林二麻子是里正的表外甥,上头有人自然不一样。
几个女人长吁短叹,胡氏却突然幽幽来了一句:“其实杜氏已经算幸运的了,毕竟她脑子都坏了,正常人家谁要一个傻子当媳妇啊?要不是她长得好看,恐怕坟头草都几丈长了。”
胡氏这个话题终结者,成功地让徐氏等人闭上了嘴。
晚上林杏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杜氏凄厉的惨叫声音仿佛仍萦绕在耳边,直到下半夜才睡着了。
——
第二日大清早,林杏花最早起来,洗漱一番便准备去山脚下逛一圈,野猪只在黄昏跟清晨出来觅食,白天并不会出来活动。
天色尚未大亮,周围安安静静的,林杏花握着一根削尖的木棍独自走到山脚下的旱地,待她走近,模糊地看到地里的地瓜藤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地上零星散落几颗被啃过的小地瓜。
林杏花还是来迟一步,连野猪的影子都没见到,只有地里那几坨新鲜的野猪屎仿佛在向她宣告:老子曾经来过。
林杏花在周围绕了一圈,确认没有找到野猪的踪迹之后只能往回走,路过菜园子时刚好和挑着尿桶的林大富遇上。
“杏花,这么早就出来溜达啦?你手里拿着棍子干啥,”林大富说话的同时也没停下,将尿桶放在菜园子旁的小池子边上,拿着粪瓢准备舀水稀释尿桶里的液体。
林杏花闻着味儿立刻捂鼻往后退了一大步,看了一眼木棍,慢吞吞地道:“我昨天听说有野猪下山祸害庄稼,所以我早上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宰了野猪吃肉。”
林大富倒吸一口凉气,方正的古铜色脸上全是震惊,随即沉下脸,“杏花,你别乱来,你也是三个孩子的娘了,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家里还没穷到要用命换口吃的时候!”
林杏花见周围没人,也不想多费口舌去解释,屏住呼吸上前几步,双手搭在林大富肩上,然后就这样拎小孩子似的轻飘飘把林大富拎了起来。
林大富低头看自己离地半米高的双脚,睁圆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林大富终于不得不相信眼前所见的是事实,而不是他在做梦,一脸的三观炸裂:“......好了,我看到了,你可以把我放下来了,你手不累,我被你拎累了。”
林杏花立刻放下林大富,林大富双脚落地,心里顿时踏实不少,咳了一声严肃问道:“还不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林杏花的想法是,力气大这种事掩饰不了一辈子,而且她还想大显身手脱贫致富,所以迟早要告诉林家一家子,不过接受这件事还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所以她决定将和原身关系最好的林大富作为第一个坦诚对象。
听林杏花说完事情经过,林大富并没有过度惊讶,反而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哥,你怎么好像不怎么惊讶?”林杏花好奇道。
“惊讶个啥,咱林家的先祖中本就有天生神力的人。”林大富重新拿起粪瓢,乐呵呵道:“肯定是老天爷在帮咱家,所以才让你突然觉醒了身体里的神力,等家里活儿少了咱们去一趟灵山寺,感谢老天爷的眷顾。”
林杏花没想到这事居然就这样轻易被解决了,一时喜出望外,便点头赞同道:“是该去一趟,保佑我猎得野猪有肉吃!”
林大富见林杏花仍不死心,只得妥协:“你呀......罢了,下次再去找野猪一定要跟我说一声,我跟大郎陪你一起去,人多也安全些。”
林杏花见林大富态度很坚决,只得点头,况且人多确实安全一些。
林大富见她点头便摆手,“杏花你快回吧,这里浇尿味儿重。”见尿桶里稀释得差不多了便挑着尿桶进菜园子。
林杏花站在菜园子的篱笆外,看着林大富哼着小曲给韭菜浇肥,莫名觉得心情轻松了许多。
—
一大家子吃完早饭便去稻场脱粒,林杏花临走前犹豫了很长时间,最后跺跺脚还是去了茅厕。
说是茅厕,其实不过在地上挖一个大坑,四周用黄土混着干草砌成墙体,十来根棍子搭在顶部,再盖上稻草就完事了,甚至一部分茅厕都是没有门的,只要入口处有花草树木之类的东西遮挡一下就行了。
好在徐氏是个讲究的妇人,让林铁贵砍竹子做了一个竹门,茅厕的外观比别人家粗制滥造的厕所干净得多。可饶是如此,当林杏花站在茅厕面前还是踟蹰了,不仅是因为茅厕味道重、苍蝇蚊子多,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有心理阴影—她总觉得当自己蹲下之日,就是她掉进粪坑被淹没之时。
不是她胆子小,而是背后的坑太大,就像一只血盆大口在她屁股后面虎视眈眈,心中毛毛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
不过终是生理谷欠望战胜了恐惧,林杏花拽了一把树叶后拉开茅厕的门走了进去,蹲下后不停催眠自己:我不会跌进去,我不会跌进去。
片刻后林杏花终于走了出来,身上除了多了几分臭味,还有一屁股的蚊子包,以及淡淡的心酸。
她不过就想安安心心、四平八稳上个厕所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对高大尚的厕所的渴求激起林杏花的斗志,她握拳疾走,心中发誓:我一定要赚很多的钱,蹲最干净整洁的厕所!没有蚊子的那种!
林杏花走得极快,拐弯时差点和迎面来的汉子撞个满怀。
“抱歉,差点撞到你了。”林杏花后退一步和汉子道歉。
“没事。”林来喜爽朗一笑,待他看清眼前人是林杏花,顿时露出意外的神色,“杏花?你啥时候回村的,是回来帮满干活的吗?呵呵......”肤色黝黑眼神明亮的汉子憨憨一笑。
林杏花不动声色地打量林来喜,半天才对上号,因为原主从成婚后便再没见过林来喜,记忆中的来喜哥此时已经完全褪去青涩,变成一个中年汉子:“是来喜哥啊,我不是回来帮忙的,我跟刘仲文和离了,所以回了大林村。”反正村子里的人迟早都会知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林来喜本就圆溜的眼睛睁得更圆,紧紧握住手中的扁担,皱着眉问:“好好的日子不过,干啥要和离?你们还有三个闺女该咋办。”
林杏花眉头轻蹙,虽然原主和林来喜算是小时候的青梅竹马,但是她本人对林来喜不是很熟悉,林杏花便只笑笑:“三个闺女跟着我。我还要去稻场干活,我得走啦!”说着便挥挥手离开了。
朱氏刚从菜园子摘菜出来,只看到一个人影过去,便好奇地问道:“二两他爹,你刚跟谁在这说话呢。”
林来喜将扁担放在肩头,“是铁贵叔家的杏花,许多年没见,遇上就聊了两句。”
“哦,是她呀。”朱氏的眼中闪过一丝阴沉。
第8章
太阳半挂山头,山顶上一片金灿灿的晚霞,十分绚丽。
林家一家子齐上阵终于将稻子脱完粒,徐氏带着几个小的先回家做饭,其他人则继续在稻场上做剩下的事情。
林杏花几个拿着耙子或者叉子将盖在稻粒上的稻秆刮到一旁堆在一起,随后林大富拿了一块一米多宽的厚木板,大郎握着把手在后面往下用力,林大富在前面拉住绳子往前拉,将地上的稻粒拉到中间,来回十几趟后便成了稻谷堆。地上还有不少漏掉的稻粒,林杏花便拿着竹扫帚将其扫到中央。
稻粒全部堆到一起后,林二富抱着稻草盖在稻谷堆上,因为怕晚上有露水或者老鼠之类的东西,明早再过来将稻粒平推晾晒。
天色渐暗,各人收拾好农具准备回去吃饭,林杏花一人留下看稻子。
林杏花在半湿不干的稻草上坐着,周围的树木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只有黑色的轮廓,她只能百无聊赖得拾起几根稻草有一下没一下地编着。
坐了一会儿觉得腰有些难受,林杏花不过犹豫了一下便往后躺下去,全身都陷在稻草里,抬眼就是天上的小碎星,鼻尖仿佛都是稻秆的清香,耳边虫鸣清越,如果忽略稻秆里的小虫子和偶尔跳出来几只灰色小□□的话,其实林杏花的心情还是有一丝惬意的。
林杏花对着天空发了一会儿呆,一串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到一个神色惶恐、鼻青脸肿的妇人向这个方向跑过来。
妇人一边跑一边回头观察情况,脸上十足的慌乱和惊恐,待她看到林杏花突然从稻草堆里冒出来,居然吓到腿软,直接跌倒在地上。
月色浅淡,林杏花却还是看到妇人露在外的皮肤上新伤盖旧疤,没有一块能看的地方,心中猜测这妇人应该就是昨晚发出惨叫声的杜氏,只是这个妇人似乎并没有其他人说的那么傻,双眼中虽然装满惊恐但还是有神采的。
没有时间细想,林杏花忙将杜氏一把捞起,胡乱塞进稻草堆里,再添上几把稻草,将其遮掩得严严实实。
林二麻子很快赶了过来,借着火把的光看清了正躺在稻草上的林杏花,脚步停下,吊儿郎当地抖着腿问:“哟,是杏花大妹子啊!有没有看到你二麻子哥的媳妇跑哪儿去啦?”
林杏花嘴角微抽,坐起来拍拍手,“我没看到有人经过这儿。”
林二麻子眉头皱了皱,眼中带着探究,“真的没看到?不可能啊,刚才看她朝这边跑过来的,怎么会不见了呢?”语气渐沉,“杏花大妹子,你二麻子哥好不容易娶个媳妇,你可千万别骗我,否则,呵呵呵......”林二麻子冷笑两声。
林杏花满面不耐烦,“我说了没看到,不信拉倒!”
林二麻子深深地看了林杏花两眼,转身去别处找人。
待林二麻子消失在拐角,林杏花伸了一个懒腰又躺下了,埋在草堆里的杜氏作势要爬出来,林杏花立刻抓住她的腿不让她乱动,用极轻的声音出言制止,“别动!”
或许是听出林杏花话中的告诫之意,杜氏立刻停止了动作。
果然,前脚刚走的林二麻子居然又从另一头绕了回来,见杜氏真的不在这边,他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隐隐有扭曲之色。
林杏花背对着林二麻子,假装不知道背后有人。就在她以为林二麻子找不到人便会自行离开的时候,有一只手悄悄放在她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