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堂屋门口的林铁贵被院子里火辣辣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不过片刻他便回头招呼林大富,以及躺在竹床上打盹的林二富,“走吧,田里稻子还没挑完,不能离了人,我们三个尽快去挑完吧。”
林二富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从竹床上坐起来,随手捞起草帽,扛着扁担跟在林大富身后出了门。
正房旁的小屋子里,林杏花坐在床边手里摇着蒲扇给大妞三姐妹扇风,不然这个炎热的中午鬼才睡得着,尤其是这间屋子只有一个脚盆大的的窗户能通风,说是窗户也不对,说是一个大窟窿更合适,冬天吹冷气,夏天吹热风,简直有毒。
林杏花对着姐妹三黑瘦的小脸眼神发直,扇风的动作却一点没歇,看到三张恬静安然的睡脸,她总算开始有点了解为人母的感觉了,虽然从心理上来说,她只是一个28岁单身女青年。
不过虽然她成了三个孩子的妈,好在年纪也才28岁,尚在她可接受范围。
既来之则安之罢,未来的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何况她运气不错,还有金手指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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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杏花等到三个女儿睡熟了便去了徐氏的屋子,恰好和准备出去的徐氏撞个正着。
徐氏拉着林杏花坐下,指着木柜上的篮子,“这些鸡蛋跟白糖玉凤拿过来的吧?”
林杏花笑着点头,“是表姐拿过来的,我说不要,她还要跟我生气。”
徐氏脸上的细纹也柔和了一些,“这些都是她是拿给你补身体的,你这几天等黄氏不再把鸡蛋煮了吃,天气热也放不了。哎,说起来你的事还真得感谢玉凤,不过玉凤跟你从小关系就好,跟亲姐妹似的。”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才又道:“玉凤家和我们家近,以后没事多跟玉凤走动走动,都是自家姐妹别弄得生疏了。”
林杏花知道徐氏恐怕是想到那个一年半载不回娘家的林桃花了,她担忧徐氏再想下去会难受,便主动说起别的事。
“娘,你看我身体好多,下午干活我也去。”林杏花不是觉得干农活有趣,而是身上精神满满想要动作一番,再说身体好了还赖在家不出去干活,其他人心里肯定会有意见,林杏花也不想徐氏每次都要为了自己跟儿媳妇儿扯皮。
徐氏沉吟片刻,“我怕你身体还没好透,明天再看罢。”
林杏花摸着自己的脸:“娘,你看你女儿的脸色,红润有光泽,哪像是不舒服的样子,你就别担心了,我向你保证,下午如果觉得不舒服或者累了我立刻就回家,好不好嘛?”林杏花环住徐氏不撒手。
自从两个闺女嫁了人,徐氏已经很久没有跟女儿这般亲近了,脸上便松动了半分,最后被磨得没办法,只能笑着摇头:“你啊,就是太为别人照想,好好好,你下午跟我一起去稻场,到时候难受了一定要跟我说,你也是当娘的人了,凡事要多为孩子想想。”
“知道了。”林杏花立即点头,现在稻子割完了,下一个步骤就是脱粒,都是体力活不算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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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各自准备好后叫上胡氏和黄氏一起去稻场。
头顶的太阳跟撒火球一样炎热,稻场上的人却仿佛感受不到热似的,都干得热火朝天,甚至有汉子草帽都不戴,赤膊摔打稻子脱粒。
林杏花用半湿的布巾从后脑勺到半张脸绕了一圈,再戴上草帽,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盈盈的水眸。这个时间,别人也没精力关注林杏花的出现,林杏花跟在徐氏后面到了自家的稻场。
大郎和二郎已经先一步将稻床搬来稻场,两个半大的孩子正站在稻床边,各自手里都握着一把稻子在竹棍上用力掼打,稻粒唰啦啦往下掉,来回掼打好几遍确认稻秆上没什么稻粒了扔在一边,然后接着掼打新的一茬。
林杏花看了两眼便有种想迎风流泪的冲动,古代可怕的劳作水平,最不济有一个石磙脱粒也能接受啊,只可惜她的愿望注定落空,因为贫苦人家买不起牛,总不能让人去拉着石磙脱粒吧?岂不是傻。
林杏花认命地捞一把稻子开始掼打脱粒,稻粒胡乱飞溅,偶尔还会戳到人脸上,胡氏和黄氏都没躲过,转头却见将脸包得严实的林杏花气定神闲,两人同时心中一痛,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没过一会儿,林铁贵和林大富肩挑打捆的稻子前后脚来到稻场,林铁贵放下扁担没多久,突然往后晃了晃差点摔倒,辛亏林大富眼疾手快扶住了林铁贵。
见林铁贵脸色苍白,眼神有些涣散,林大富忙把林铁贵放在地上,背靠稻谷堆坐着,徐氏他们吓得立刻扔下稻子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关心着。
“爹,你没事吧?要不要请大夫看看?”
“爹你哪儿不舒服,跟我们说。”
“......像是中暑。”
徐氏很快镇定下来,挥手让儿子儿媳们往后站,“都站远点,别害得你们爹喘不上气。”
林大富他们乖乖往后退,眼神里都有着担忧,林铁贵可是林家的主心骨。
徐氏蹲下掐林铁贵的人中,林铁贵的眼神慢慢聚焦,半晌后恢复了一点精神,挥挥手有气无力道:“我没事,田里还有稻子,大富你先去挑担,我休息一会儿就过去。”说着还试图从地上站起来,可惜实在使不上力气。
徐氏拉住林铁贵,板着脸,“一把年纪,孙子都快成家,你还逞什么强?活儿是永远干不完的,回家休息好再说。”
林铁贵讪讪一笑:“我这不是怕误事嘛,这时候我在家哪待得下去?”
“我跟大哥去挑稻子。”一旁的林杏花突然插话,甚至跃跃欲试道:“爹我身体好了,虽然干活不如您利落,但是勉强替您一下午还是可以的,我小时候都干过,您尽管放心。”
黄氏看向林杏花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傻子,挑稻子又不是去捡银子,到底有啥可高兴的?看把她激动得!
林铁贵犹豫不决,他既怕林杏花身体没好全,又怕耽误田里的事情,“这......”
“就让杏花去吧。”徐氏一锤定音,她知道自己家这口子心里就只惦记着干活,不把事情安排妥了他肯定不会放心,并且下午杏花干了这么久的活脸色还好得很,看来身体确实没问题了,所以她才敢这么说。
不过到底是心疼闺女,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有大富二富在,要是把杏花累得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他们。”
“啧,果然亲生的就是亲生的。”黄氏跟胡氏咬耳朵,“咱们做儿媳妇做得再好也比不上亲闺女,大嫂,你说是吧。”
胡氏看向黄氏的眼神很是一言难尽。
黄氏被看得莫名其妙,伸手摸了摸脸,“大嫂你看啥?我脸上有东西吗?”
胡氏随意扯了一句:“没啥,就是看你好像白了一点。”
“真的吗!”黄氏喜滋滋地捂着黑黢黢的脸蛋。
“......”胡氏无语凝噎。
另一边,林杏花据理力争,徐氏从旁劝说,最后林铁贵只能同意,在徐氏和大郎的搀扶下回家休息。
第6章
林杏花来到稻田里挑担的时候,林大富简直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林杏花走在窄窄的田埂上,那纤弱的肩膀上挑着担子,下盘却稳如磐石,没有一丝吃力的感觉。
难道是自己已经老了,体力不如年轻人?林大富沉默地往前走,心里暗自嘀咕。
不过他还是担忧林杏花是在逞强,跟在林杏花身后吆喝一声,“杏花啊,你要是累了就跟哥说一声,不要累着了。”
“知道了哥。”林杏花脚下生风往前走,中气十足地回一句。
林二富慢悠悠走在最后,眼皮子打架,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挑完最后一捆稻子,林杏花在稻场外围一棵树下席地而坐,全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也不用在意那么多。
太阳西斜,树梢微微摆动,树叶发出“刷刷”声,总算起了一丝微风,不远处两个妇人的谈话断断续续吹了过来。
“……山脚下那块地中了点地瓜,昨天准备去摘一把鲜嫩的地瓜叶炒菜吃,谁知道去了发现地瓜藤都被野猪吃光了!地里的小地瓜也被拱出来吃得七七八八。唉,那可是家里的口粮,下半年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啊?野猪又下山祸害菜地了吗?”
“千真万确!我家地里还有野猪屎,错不了!杀千刀的畜生!我真恨不得宰了它祖宗十八代,去年我家的玉米也是它祸害的,山脚下的地恐怕都被野猪祸害个遍了!”
“哎哟,我家的旱地就在你家不远,这可怎么办,待会我就叫我家那口子去地里看看,这世道哦,居然拿一个畜生没办法。”
“自从前几年村子里的老猎户被山上的老虎咬死,再也没人敢上山了,没办法呀,小命要紧!”
“谁说不是呢……”
两个妇人唉声叹气。
林杏花听到两人对话心中一动,在这个物资贫乏的时代,很多人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到新鲜的猪肉,一头野猪还是相当值钱的。
林杏花思索过该如何将自己的金手指功能发扬光大,目前看来好像只有打猎跟打人?
林杏花在心中细细规划了一番,完善计划之后她的精神很亢奋,起来拍拍屁股便又跑回稻场,拿起连枷对着稻杆又是一顿猛如虎的操作。
林二郎目瞪口呆地望着林杏花,由衷佩服道:“大姑体力真好,挑了一下午的担子都不累,还有力气甩连枷脱粒!我要是也有大姑的体力就好了。”
林大郎没说话,不过他在心里认同了自家弟弟的话,大姑体力是真好啊,一下午干的活恐怕比干活老手爷爷都多!
天边逐渐被夜幕笼罩,稻场上的人影渐渐稀疏,徐氏留下林大郎在稻场看稻子,其他人便各自扛着扁担往回走。
林杏花走在最后,路上看到有粗细刚好合适的树干便折下来,走到半路怀里已经抱了小半捆。
自从见识到林杏花惊人的体力之后,二郎便时不时看林杏花几眼,此时看到林杏花抱着树枝便靠近,好奇道:“大姑,你要树棍干啥呀?树枝没干烧锅不好使呀。”
林杏花朝他神秘一笑,微微弯下腰低声道:“我准备把这些树棍一头削尖,用来扎野猪,到时候咱们就有野猪肉吃咯!”
林二郎听到“肉”字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不过他只当林杏花在开玩笑,“大姑你又逗我,野猪劲儿可大了,恐怕五六个大人都打不过咧。”
林杏花笑而不语,没再说话。
——
林杏花忙了一下午,代价就是饿得瘪下去的肚子,所以当她在院子里闻到饭菜香味的那一刻,眼睛都带着绿光。
晚上忍不住多吃了半碗野菜粥,虽然吃了跟没吃一样,但是林杏花硬是从黄氏的绿豆大的眼睛里看到了面对仇敌一般的怒火。
“二富他媳妇儿,你瞪我干啥?”黄氏是她的弟媳,再加上黄氏昨天指桑骂槐说了大妞一顿,林杏花跟她说话用不着委婉。
黄氏小眼睛转了转,口是心非道:“大姐,你看错了吧,好端端的我瞪你干啥?”
林杏花放下碗筷,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说不定你是嫉妒我吃得多还瘦,羡慕嫉妒我呢?”
黄氏脸黑脸更黑了,“大姐你真爱开玩笑,咱乡下人怎么可能胖到哪里去呢,你说对吧大嫂?”
胡氏闻言抬头笑笑,没说对,也没说不对。
林杏花一本正经,“我可没开玩笑,我刚才可看到你吃了玉兰碗里的粥,怪不得玉兰瘦成这样。”
黄氏被噎得直翻白眼,奈何公婆都在场自己发作不了,差点没把她气得半死。
大妞看得心中暗爽不已,让这个二舅妈昨晚骂自己,活该!
今晚月色明亮,还起了不小的风,很是凉爽宜人。
林大富把竹床搬到院子外宽敞处,其他人还搬来几把竹椅,一家子坐在外面乘凉,林铁贵精神好多了,靠在竹椅上跟儿子谈论着田里庄稼的那点事。
林玉兰靠在徐氏怀里,徐氏手里握着蒲扇慢慢扇动,偶尔轻柔地拍在林玉兰的小腿跟胳膊上,小孩子皮嫩,蚊子就喜欢叮她们。
男孩子安静不下来,不一会儿便闹到一块去了,林三郎一边疯叫一边追赶林二郎,两人绕圈你追我赶,玩得一身是劲儿。
林杏花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拿着竹篾刀削树棍,手起刀落动作极灵活利落,二妞和三妞围在林杏花身边,相似的两只小脸上全是崇拜之情。
林杏花放下一根削好的棍子,看到两个女儿望着她仿佛迷妹看到偶像一样,心中不由好笑,削几根棍子而已,用得着这么捧场吗?
过了片刻,徐玉凤的双胞胎儿子各抱着一个长板凳过来,徐玉凤和林满河牵着小儿子顺子走在后面,一家子也过来乘凉。
“大姑,大姑父,我跟满河也过来凑个热闹。”徐玉凤满面笑容地挤到徐氏身边,将满满一葫芦瓢的小枣放在竹床上,招呼二郎大妞她们抓着吃。“下午刚打下来的小枣,都洗干净了,甜着呢,大姑,大姑父,你们都尝尝,自己抓啊。”
小孩子们对甜食没有抵抗力,几人瞬间一拥而上,眨眼间葫芦瓢就空了。
徐氏只在后面捡到两颗枣,好气又好笑,“看到吃的一个个跟小土匪一样。”摇摇头给了林铁贵一颗,另一颗递给林大富他没要。
林杏花坐在凳子上没动,三个女儿却同时争先恐后将手里捧着的小枣给林杏花吃,林杏花在三人手里各捡了一颗便让她们自己吃。
林杏花将半红半黄的小枣塞进嘴里嚼两口,确实很清甜可口,林杏花甚至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不多拿几颗,毕竟她也贪嘴啊。她懊恼地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削树干去了。
林满河坐在林铁贵跟林二富对面,抱着一条腿跟他们说话,三个人聊得火热,他作为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所见所闻比乡下人多得多,林铁贵父子听得津津有味。
林满河的见闻徐玉凤自然也知道,黄氏亲热地拉着徐玉凤的胳膊让她说奇闻轶事,徐玉凤也是个能说会道的,把从林满河那儿听到的故事添油加醋说出来,故事一个比一个离奇。
“......下沙村一对夫妻一心想要生儿子,谁知道生了十五个都是闺女!两个人不死心,四处求医求菩萨,家里的房屋跟地也卖掉了,就是想要生儿子。终于,夫妻俩去年生了一个儿子,跟他们大女儿的曾孙一样大。老夫妻年纪大了又没钱,以后还不是靠姐姐们养活?作孽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