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打女人不太好。”裴遇缓缓道:“不过我更不喜欢你去打扰她。”
说完空气中突然出现无数的剑芒,飞快朝她刺去,这一下她就算能扛下来,也起码万剑穿心苦不堪言。
白茶瞳孔缩了缩,瞬间身后涌出密密麻麻的锁链,像是茧一样把她整个裹起来,剑芒撞上铁链,叮叮当当的声音和金属激烈的碰撞声瞬间炸丨开,坚硬的崖壁被轰碎成粉末。裴遇微微眯起眼,用手挡了挡。
过了好一会,漫天的尘埃才渐渐落下,原本白茶所在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一大堆断裂的铁链,而她却消失不见了。裴遇走过去,在铁链下发现了一张破破烂烂的纸片。
“金蝉脱壳。”裴遇冷冷哼了一声,一簇火苗爬上纸片,纸片燃烧着落在地上,竟然微微扭曲翻滚起来,像是活人一般,片刻后彻底化成了灰。
把她一个替身打出来,这个教训勉强也算是够了。
留着她会有更大用处。
裴遇又在原地站了一会,抵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才随手把幻境撕开,整个人凭空出现在一楼楼梯口处。
天已经亮了,空气弥漫着干草干燥清新的味道,阳光融化了草尖上的霜花,化成露珠,摇摇欲坠的挂在叶片边缘,折射出钻石般耀眼的光芒。
这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沈阮感觉没睡多久就被叫醒了。
她起来一看,发现林怡正对着镜子,苦恼的看着头上那道明显痂。
先前的伤口已经愈合,然而却还没好。起初她以为是林怡怕留下疤痕,于是开口道:“别担心,等痂掉了不会留疤的。”
林怡苦着脸叹气,“我不是在想这个。”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让她这样愁眉苦脸?沈阮有点好奇,林怡又不是多愁善感的脾气,今天怎么了?
“我要回家一趟。”面对她的疑惑,林怡捂着脸呻丨吟,“我爸要是看到了就糟了。”
她爸是个极度宠女狂魔,这也是哪怕有了后妈,林怡日子还是一如既往过得美滋滋的原因。
中秋那时候沈阮就因为林怡会回家,结果她说,她爸忙着大小宴会应酬,不在家,她懒得回去。
林家子嗣单薄,她爸本就是五代单传,自己也没个堂姐表姐什么的,爷爷奶奶又走的早,家里现在只住着她最不想见的后妈,于是当然不爱回家。
沈阮心思一转,就知道她爸肯定是忙完了,想起自己的宝贝女儿,所以喊她回去。
林怡跟她爸感情很好,当然不会不乐意。
只是头上的伤要是给她爸看到了,说几句倒是没什么,就怕以后又给她弄几个保镖在身边形影不离的跟着。
这是事也不是没有过,林家发迹后便势不可收,彷佛得到财神爷的偏爱,几乎做什么都能赚钱,很快积累了别人几辈子都赚不来的钱。
林怡又是这一代的独苗苗,林总裁自然爱若珍宝,小时候怕她被绑架怕她被同学欺负,愣是派了好几个保镖从早到晚的跟着,这事放在其他有钱人家子女身上他们也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林怡从小跟在爷爷奶奶身边野惯了,不喜欢觉得不自由。
为这事跟她爸闹过好几次,一向她说什么都顺着的林总裁,却一反常态拒绝了这个要求。
林怡小时候不懂事,性子又倔得很,懵然在她爸这里一碰钉子,回过神来就更加不肯罢休,又哭又闹又绝食,林家上下都要被她掀翻天,然而,林总裁依然不为所动。
她现在想起这件事,心里还是耿耿于怀,对沈阮说:“我爸还是第一次对我这样坚决,闹了好一阵也没用,后来都想着算了就让保镖跟着算了,结果晚上我发了高烧,来势汹汹,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依稀是我爸照顾了几个晚上,我病好后他就把所有保镖给撤了。”
林怡提起旧事,依然觉得惊奇。
高烧的自己其实对外界还是知道一点的,恍惚是有陌生人来看过她,又对她爸说了什么,只是后来跟她爸问起这件事,她爸又很是果断的说那天根本没有外人进出过林家。
林怡懵懵懂懂,也觉得自己可能是发烧烧傻了出现幻觉,便没继续追问。
但这件事,却成了幼年时心底的一个疑问。
沈阮正在卧室里的卫生间漱口,听她这样说,手里动作顿了顿,道:“林叔叔是太紧张你。”
林家生意做得很大,各行业几乎都有涉足,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嫉恨,而林家这一代又只有一个女儿,所以把林怡捏在手心里就等于捏住了林家半条命。
林怡叹气,又看了看镜子,难过道:“我做法医,爸也担心很久,他总想我到公司里上班,可我是真的不喜欢,这次要是被他看到头上的伤,可能以后都别想再随便出门了。”
这句话并非杞人忧天,她爸对她的紧张,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恍惚会有种自己是个玻璃娃娃错觉,一碰就碎了。
林怡懂事后主动去学了跆拳道空手道等等能自保的东西,加上后来一直没出什么意外,她爸的紧张就放松不少,所以她才能离开京都到江都这边来。
上次跟那几个混混动手,心里压根就没把他们当回事。而且她头上的伤其实是脚滑了一下,磕到路边的石头。
原本不告诉她爸,静悄悄养好就没事,万万没想到她爸想闺女了,要她回家。
林怡顿时尴尬了。
拒绝吧,又怕她爸担心,不拒绝吧,头上的伤又不能解释。
要是给她爸知道她在外面都敢和小混混动手了,那以后也别想再出门了。
沈阮洗漱完毕,外面沈果轻轻敲了敲门喊她们出去吃早餐,她应了声,转头去看林怡,笑道:“行了别愁眉苦脸了,先吃早餐吧,你头上的伤我来想办法。”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林怡眼眸一亮,“阮阮你真是太好了。”
屋里可是有两个非‘普通人’呢!要解决一条小小的痂还不是轻轻松松。
从接到她爸要她回家的电话就一直低落的情绪顿时恢复,她彷佛满血复活,重新变回活蹦乱跳的精神模样。
最近早餐都是沈果包了,她的手艺也很不错,满意的吃完早饭,林怡进卧室收拾东西,下午她爸派来接她的人估计就到了。沈阮见她回了房,轻轻放下筷子。
沈果吃的少,早就吃完了,此刻正在喂猫,见她似乎有心事,于是道:“大人在想什么?”
“没什么。”沈阮摇摇头,她刚刚在想曼陀罗的事。
曼陀罗是地府女君,失踪时间长下面就会生乱,没有她的镇压看顾,别说婴鬼这种东西,就怕到时候连六道轮回和十八层地狱都要出问题。
六道轮回无论对人间还是地府而言地位都非常重要特殊,上三道为,天人道,阿修罗道,人道。所有鬼魂经过女君评判功过善恶,再决定转去哪一道;而下三道为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生前犯了罪业的鬼魂,通常会去下三道,直到洗清身上罪孽为止。
若是没有女君看顾,六道轮回出错,到时候人间定然大乱。
而十八层地狱是恶鬼受罚之地,平时除了有女君镇压,还有三位判官分别帮忙管理,以保证不会出错,但现在,判官们恐怕不能控制多久。
恶鬼要是从十八层地狱逃窜而出,地府会如何沈阮不太关心,只要通往人间的道路没开启,恶鬼也无法到人间作恶。
但是被十八层地狱压着的那个东西要是醒过来,那就糟了。
沈阮磨了磨牙,曼陀罗也不知道去哪了,留下这么多的烂摊子。
她不想把这些事告诉沈果,是因为说了也只会多个和她一样烦心的人而已。
“对了大人。”沈果喂完猫,蹲在地上抬头道:“我还没给它取名字,您帮忙取个吧。”
这时候吃饱了在玩着线团的喵咪冲着她软乎乎的喵喵叫了一声。
晚上还没怎么看清楚,白天一看,这猫原来并不是通体雪白,它的四只爪子上各有一圈黑色的毛,耳朵也是一黑一白,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歪着脑袋喵喵叫的样子,萌得她心肝直颤。
沈阮觉得胸口里软的不行,走过去爱怜的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就叫萌萌吧。”
沈果脸上笑意一僵,以为自己听错了,颤声问:“萌...萌萌?!”
“对啊!”沈阮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把新鲜出炉的萌萌抱进怀里撸毛,边对她说,“你看看,它是不是很可爱。”
沈果满脑子都是那句软软嗲嗲的:萌萌,站(zan)起来!
她满脸纠结:“是挺可爱......”
林怡走之后,沈阮开始着手把沈果父母请来花店的事。
沈果父母住的地方离江都不是太远,但是偏僻,她查了查,发现除了坐车之外,还要渡江,然后再走上好几里山路,才能达到沈果说的那个山里深处的小村庄。
沈阮:“......”
沈阮晕车,晕船。
还不是一般的晕,属于那种好几天都缓不过来的情况。
她脸当即就白了,旁边的沈果以为她不悦,声音越说越小。
“...大人要是不愿意,那我去也行,反正我熟路。”
沈阮直接道:“不行。”
她和这一世父母亲缘才勉强断了,这要是又弄出什么意外怎么办。
沈阮定了定神,“你去开店,我自有办法。”
沈果见状,犹豫纠结了一会,看时间不早,就起身出门了。
萌萌很懂事的窝在沈阮膝盖腿上,除非卖萌,否则也不随便喵喵叫撒娇吵人,沈阮捏了捏它粉扑扑的小肉垫,“只能这样了。”
她说着起身,萌萌满眼不明所以的跟上去,突然浑身的毛毛炸了起来。
只见一扇门陡然开在结实的墙壁上,里面缓缓打开,漆黑静悄悄的,彷佛里面都什么都没有,然而一阵风吹出来,那味道,简直是酱香浓郁臭十里。
沈阮叹气,她知道萌萌听得懂,于是道:“我先走了...别跟上来,我怕你进去了连张纸屑都出不来。”
说着忍不住伸手在它小脑袋上撸了一把,然后才踏进门里。
那扇门在她进去后直接消失,连空气里的味道也瞬间没了,彷佛一并被带走。
夏眠——沈果爸妈所在的地方是个小山村。
山清水秀,层峦叠翠,只有一条很窄的山路通往村庄,野外荒无人烟,沈阮走了半天,终于看到个村子,顿时都忍不住有种‘终于到了’的感叹。
她面生,穿着打扮又和村里人有明显差别,于是一进去就受到许多目光洗礼注视,现在时间还早,壮年男人大约都出去干活了,家家户户里只有几个老人妇孺,瘦得跟猴子一样的小孩巴巴的望着她,那目光又好奇又怯生生的。
很快有个头上扎着巾布的妇女过来,警惕的问她来村里干嘛。
沈阮知晓这个地方大约不是那么欢迎外人,于是态度格外友好,未语先笑:“这位婶婶,我是做花草生意的,听说你们这儿有位夏叔养花技术很好,想请他到我店里帮忙打理。”
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总是很容易降低对方的戒备心,沈阮说完,那女人态度稍微好多了。
“你说的是夏眠家的吧,咱们村里只有她家会弄花花草草那些东西。”女人上下打量她一眼,迟疑道:“不过你是从哪知道的,夏村这么偏僻,你还找了过来......”
沈阮活了这么多年精得很,听她这样说就知道她还怀疑自己,于是唉了声道:“我是江都市的,他女儿以前在我店里做兼职...”
她说的含糊,但女人几乎瞬间懂了。
这肯定是夏眠以前提起过。
女人四五十岁,嫁到村里好些年了,当初夏眠家飞出个金凤凰,全村都高兴了很久,可没想到那孩子这么年轻就去了,听说还去的很不好看。
村里人对这事曾议论过好一段时间,都很是同情。
女人说:“你跟我来吧,夏眠家的婆娘病了,老夏这会应该在照顾着。”
沈阮点点头,跟上女人脚步。
山里的村路也不好走,时而陡峭时而弯曲,灌木丛很多,四周全是高大葱郁的树木,如果没人带路,陌生人很难找对地方。
沈阮稳稳跟在女人身后,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是栋两层的红砖楼,外面还贴了瓷砖,看上去整齐干净。
女人边走边说:“就是这里了,我去给你叫门。”
她伸长脖子朝里头喊道:“老夏,开门,有人找。”
沈阮站在原地看了一会。
楼房外面用篱笆墙围了一块地,通常农户人家会上面种点菜什么的,但这家人种的却全是桂花,这个季节桂花开的很好,花香沁人心脾。
没多久从楼里走出个中年男人,衣服洗的干净发白,黄黑的面容上透出浓浓的疲倦。
“牙子娘,这个女娃是?”夏达全看了看沈阮,朝女人问。
被称为‘牙子娘’的女人说:“老夏,这是以前夏眠做兼职那店的老板,她说想找你去店里上班呢!”
村里的人并不是不想出去上班干活,赚钱多少会比在家里种地要多要轻松,但他们一是舍不得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二是没门手艺,也不敢随便出去,到时候找不着活干,家里的田地也耽误了。
牙子娘觉得,夏眠家也不容易,夫妻俩白发人送黑发人,以后的日子还指不定怎么难过呢。
要是能出去上班干活,赚到钱,下半辈子也不用那么艰难。
“你好,夏眠以前经常和我说您种花养花很有一套,所以我希望能请您到我的花店做事,工资方面您可以放心。”沈阮上前两步,诚恳道。
“哎老夏,你看人家都亲自上门这么有诚意,赶紧答应了吧。”牙子娘在旁边帮嘴。
夏达全摇了摇头,“牙子娘,现在眠眠娘病了,我哪里也不想去。”他看向沈阮,客气的回绝:“不好意思。”
沈阮对他的反应没感到意外。
江都再怎么好也是夏眠身死的地方,他们排斥,不愿意去,也是正常。
她听闻沈果的妈病了,想来跟沈果有关,思考片刻后道:“您不想去也没事。”
沈阮从包里翻出一叠钱币,递过去:“那您把这钱收下吧。夏眠在我这做兼职,这本来是该给她的工资。”
夏达全起初立刻想推手拒绝,听到她后一句,这个中年汉子眼眶顿时微微湿润了,没再拒绝,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