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校长,您觉得她的病发作跟学校长期让她带毕业班没有关系吗?这种高压您说谁受得了?她为学校鞠躬尽瘁到头来还被扫地出门,学校做法很不人道。”赵清宁又开怼。
……
双方争执了半天,赵清宁用父亲施压加上一笔支持学校发展的基金才换的校长勉强松口,美其名是冲着人文关怀答应,木烟被允许继续留校,但是学校会随时根据精神状态决定她的去留。而且,她不可以再担任教师职务,调离岗位负责图书馆的日常。
木烟是痛苦的,这样让她不教书,等于要了半条命,但是目前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她只能自我安慰,想着,也许几年下来正常完成工作,得到学校信任,说不定哪天缺人手需要顶替,就让她冒险顶住了 。未来的事,谁知道呢。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如果再发病,一定会被永拒门外,没有余地。
……
回去之后,木烟把消息告诉了母亲,周桂芬万分庆幸,双手作揖感激老天没有断女儿后路。
陈炤回来的时候,木烟母女俩正有说有笑。
“今天有什么好消息吗?”陈炤笑着问。
“小陈回来了,吃了吗?”周桂芬满脸堆笑,“木烟她们学校校长允许她继续留在学校负责图书馆工作。”
“已经吃过了,”陈炤看向木烟,“你们校长为什么突然为你走钢丝?”
木烟看着他,“你觉得不应该留我?”
“我们楼下聊一聊吧。”
木烟点头,她也正好有这个意思,换了鞋就出门了,留下周桂芬一脸担忧。
陈炤安慰地拍了拍老人,拎着木烟的外套,跟了出去。
……
八点多的小区还有很多人在散步。木烟和陈炤并排走着,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陈炤把外套披在她肩上,“夜风凉。”
木烟点头感谢,陈炤被她这副客气疏离的样子闹得心烦意乱,又不敢逼太紧。
“学校的事,我不赞同。”陈炤开门见山,态度鲜明,“我不希望你去学校上班。”
木烟脚步稍顿,随即又恢复正常,“这是你的意见,我会正常上班,机会很不容易。”
“你的病才好,医生说了你不能有压力,也不要做太繁琐的任务,放松休息一段时间。图书馆借书还书,整理打扫,还有承担各种参观任务,说不定还会指派你临时后勤。工资不高,任务不轻,你去哪找不到这种工作?”
木烟停住脚步,在昏暗的路灯下看陈炤的脸,窒息的陌生感,“你什么时候也不知民间疾苦了……我对学校有感情,你知道什么是感情吗?这个工作是别人动了权利砸了钱替我保住的,别人能理解我的想法我的需求,而你,你不能,你永远都只从你的角度权衡利益得失。”
“我不是替我考虑,”陈炤盯着她的眼睛,“别人理解你?别人是谁?男人吧?他除了喜欢你希望把你留在身边这一目的,还有什么目的值得他一掷千金?你留在学校对他以外的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你在图书馆工作,你能避免接触学生吗?如果不能,你就是违规,查到了对你又是一次伤害。”
“我会发疯攻击学生?”
陈炤闭了闭眼,“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法规不信你。”
“说白了,是你不信我,我要在你的可见范围不给你惹任何麻烦,你才觉得安心……”木烟没有想到最后阻碍自己的竟然是他,“陈炤,如果我有一天出事了,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必担心带来的后果。”
“你抓不住重点。”
“是,毕竟我们两个早就不在一个频道了,”木烟冷冷说着,“从你那天选孩子开始,我们就已经分道扬镳了。你是个精于算计时刻追求最大利益的商人,我只是一个不计得失追求虚无的爱的疯子。”
商人和疯子在一起……最后,商人从疯子那里得不到利益,疯子被算计的越来越抓狂,该分开了。
“陈炤,我们到此为止吧。”
“想得美。”陈炤被气的心脏发疼,不顾她的反抗,把她拉进花园偏僻的深处,锁在怀里,压低声音恨恨解释。
“木烟,我,在你和孩子中间选后者,不是因为我倾向后者,而是你给了我一个死命题。那个情形下,你告诉我,我选你的话,你会了结孩子,你觉得我能让你成为杀人犯?我选孩子,你会恨我,可我还有周旋的余地。我选你,你会走上绝路。你说,我怎么选?你让我怎么选?”
“你如果早点表态,我们就不会走到那一步……”木烟像失去情感意识的木偶被他扣在怀里,“你想要的,太多了。”
“我知道,木烟,我都知道,你受了委屈,”陈炤亲吻她的头顶,“我在弥补。炙仙都上个月宣布破产,闻瑞清入狱,闻诗雅送往国外。木烟,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阻碍,让你委屈的人都不在了。”他收紧锁在她腰间的胳膊。
是,他一步一步清除了所有的,已知的,潜在的障碍,最后只剩他自己,这个让她最不能释怀的委屈。
“可是,”木烟忽然觉得四月的夜像入了寒冬一样刺骨,她轻轻说着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想抛弃你了,陈炤。我那点可怜的爱消磨殆尽,不足以支撑我和你继续一起生活。”
“我们算了吧。”
陈炤喉结滚动的声音,木烟似乎都能听得见。
“我只当你说的是气话,”陈炤抚着她的背,声音有些抖,“夜晚的情绪容易失控,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木烟不理会,“我昨天已经和我妈说过了,明后两天我们搬走,我欠你的钱只能慢慢还,但是我会还清。”
陈炤许久许久没有声音,只是抱着她。
花园外和花园里恍如两个世界。一个喧嚣人间,一个死寂炼狱。
“所以,你又要抛弃我一次,是吗?”陈炤问她,“如果我这次依然说不,会不会太贱?”
木烟被他说的眼眶发热,“你没有那么可怜,有钱有势,走的,只是一个精神病。”
似乎有温柔的液体滚进她的脖子,很快被夜风吹的冰凉。
“你在医院的那些日子,我把另一处的房子重新装修改成了你喜欢的风格,不是黑白灰,我买了很多绿植,有人定期去浇水修剪,选配了亮色的家具,你房间被刷成了粉色。我原来打算这几天带你去看,想让你换个环境心情好一些。”陈炤一刻不停的说着,“这样说让你觉得负担,但是我没有办法,木烟,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吗?”
木烟抬眼看了眼月亮,不甚明亮皎洁,“陈炤,我原来真的……很爱你……现在,我想好好爱自己。我没有好好对待过自己。”
陈炤捂着她的眼睛,一遍遍亲吻她的唇,绝望,痛苦,“不管你信不信,我爱你,木烟,从没变过。”
咸的泪水混在唇齿间,不知道是谁的。
……
两天时间,木烟搬了家,陈炤帮她把一切东西打包好,妥当的送上了车。
木烟刚要感谢,陈炤摆了摆手。
“好好照顾自己,这是你爱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情。”陈炤捏了一下她的脸,“有困难,随时来找我。”
木烟点点头,坐上了车。
看着后视镜里逐渐变小的人影,木烟没有忍住,双手捂住眼睛,靠在椅背,胸口剧烈起伏。
第96章 大结局
学生们都知道学校图书馆有位美女管理员,对他们借书还书态度都温温柔柔的,极有耐心,但就是不怎么爱和学生们多说,有意识地保持着距离。
木烟在学校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没有成就感,也没什么心惊胆战的意外,像一条安全的咸鱼。最初接手图书馆工作的时候,任务还比较重,木烟成天忙于登记整理,有时候还有其他事情派给她,没少到处跑腿。
但是没过多久,学校图书馆先后进行了三次优化。从管理制度的规范,到软硬件设施的全面升级。为此,学校还花大价钱购进了一批电子设备投入使用,节省了不少人力,管理起来更加快捷方便。可能是考虑到木烟的病情,学校还另外增加了两名外聘人员来辅助木烟本来就不多的工作,所以,木烟几乎是甩手掌柜,躺着拿钱。
依照校长那抠门的性子,拨大笔款专门搞几年都不在乎的图书馆几乎是不可能的。木烟问过赵清宁,图书馆升级的资金是不是他之前拿出来支持学校发展的那笔,赵清宁只说不是,其他也没有多说。木烟心里大概有点数了,但是没有深想,搞清楚了也没什么用,徒增烦恼罢了。
木烟每天就在图书馆刷刷磁条,看看书,备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派上用场的课,日子过得清闲,远比毕业班的疯狂节奏要舒服的多,精神恢复的很快。突然发现,其实不教书,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有的事,有的人,你以为失去之后会天翻地覆,事实上,日子还是一样过。
周末有空的时候,就回老家看看周桂芬,有时间也去逗逗叶相宜的宝贝,或者出门游湖逛公园,提前进入养老模式。木烟租的房子离市中心很远,但是临近湖边,虽然偏僻了些,但是风景很好,而且房租她也能承受的起。
至于陈炤,木烟没有遇到过。两人分开之后世界好像一下子变大了,除了路上电视上JD的广告和新闻,再无消息。
但是五月份,她接到过一次他的电话,陈炤那次喝的有点多,说话颠三倒四,舌头都捋不直。他说他很难受,想见她,木烟没有答应,只让他没事少联系,以便于她好好康复。他喝的酩酊大醉,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但是从那之后确实没有再打过来。
……
八月陈炤生日那天,正好是周六,木烟坐车回老家休息,一整天无所事事。下午周桂芬出去打麻将,木烟一个人漫无目的逛,最后鬼使神差的到了镇上的老书店……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老板不是白绅,换了人,吧台里站着的是位清秀的姑娘,她说是白老板抽不出身,暂托她在打理。木烟笑笑,点了杯梅子酒,坐在老位置,发了一下午的呆。那一天,她特别担心自己会发病,或者发情。
晚上,木烟躺在床上翻好友圈。四五年都不更新的陈炤,竟然在朋友圈晒了一张照片:【最好的礼物】
下面有一部分大学同学的生日祝福和调侃
【这谁!】
【卧槽,有情况!】
【陈总奔四快乐!】
【哪里的小妹妹?老牛吃嫩草?!】
【生日快乐!】
……
木烟点开一看,心惊,分明是自己下午在书屋自酌的背影。
小清新的日式书架背景,软软的灰色坐垫,窗边橙色的夕阳余晖打在她浅蓝色格子衬衫上,宽松的下摆束在短裙里,不怎么看得出身材,利落的马尾,恍如回到七八年前……
原来,下午他也去了……只是没有打扰她。
木烟一时有种被掀开衣服的羞耻,头皮发麻。当即关了手机,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确实,之后的几个月什么都没有改变,两人依旧平静地在各自轨道生活着。
……
今年的冬天尤其冷,全校暖气最足的地方,就是图书馆,几台空调开着。杨涵受不了英语办公室冬天依旧制冷的老空调,时不时就来木烟这蹭热度,吐槽学校偏心。
“为什么我们英语办暖气不足,也没有人管,木烟你不心疼一下前战友吗?”
一旁的赵清宁忍不住吐槽,“你确定你冷,你冷你还穿这种丝袜?”
“这是打底裤大哥!”
木烟笑,“我这有暖宝宝,你带一包去分。”
杨涵傲娇摆手,“不需要,我马上去找校长抗议。办公条件太差,工作强度又大,马上天气再冷点,我就要因公殉职了。”
“能说点好听的吗?”木烟皱眉,照她胳膊拍去,“别胡说。”
杨涵笑着躲开,“我可没胡说,你没看见早上消息吗?JD那么牛逼的高管都猝死了,我们这环境比不上他们企业,但是我们的工作强度……”
木烟突然什么都听不见,有些愣怔,“谁?”
“JD的高管啊,”杨涵重复,“早上开车电台新闻一路在讲这个事儿。”
“哪个高管?叫什么?”木烟心脏突突的跳。
“只说是JD经理,通宵加班三天突发心梗一下走了,但是没说叫什么……”杨澜声音越来越低,觉得木烟有点不对劲。
“你怎么了?”
木烟避开赵清宁伸过来的胳膊,克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抖抖忽忽拨了久违的号码。
折磨人的等待音……木烟觉得呼吸困难。
一连打了三个——没有人接。
脑子一下像被点炸了。
“我有点事,你们帮我请假。”木烟惨白着一张脸,眼神空洞。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怎么会……
赵清宁一把拉住她,难掩担忧,“你状态不好,去哪我送你。”
“不用。”木烟外套围巾包全都没拿,慌慌张张带着手机就飞奔而下。拦了辆出租,直奔JD大楼。
木烟抱着手机,浑身发抖,仿佛一下回到得知木小六死讯那天。手机突然震动,木烟一看……赵清宁。
不是他……木烟的额头一下砸在前坐椅背上,颓废的垂着胳膊,眼泪直掉。
她做好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做好了将来某一天他会娶另一个的准备,但是根本没有想过这样的可怕的打击……强大到无所不催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离开,怎么会去另一个世界……
不会的。他不会的。
害怕。
真的怕了。
……
木烟脑子一片空白,下车转账给司机的时候死活想不起自己的密码,脸上挂着眼泪,手抖的不停,司机看着她失魂落魄的疯样子,烦躁的骂了一句,开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