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烟!”
“三,二……”
“孩子!”电话那端是陈炤突然拔高的声音,“我选孩子。”
……
闻诗雅捂着肚子痛苦不止,腹部的力量并没有轻,她没打算放过自己。
木烟被他的选择刺伤了,红着眼睛,“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趁木烟愣神,闻诗雅一把拖住她的脚,奋力将她推出去。
“救命!救命啊!”她连滚带爬冲出家门,紧跟着后面,疯子一样的女人冲出来,闻诗雅来不及等电梯,又有追赶,她从楼梯冲下,结果一个踩空,翻滚而下……
木烟冷着脸,走下去,突然,鲜红色的血从地上女人的腿间流出,蔓延开来……木烟又一次接近触摸到死亡,她直直的呆看着脚下,鞋很快被浸在血里……
闻诗雅惨白着脸,发不出声音,手伸向她,嘴型喊着【救救他……救救他……】
绝望的眼神,鲜红的血……一个浑身血肉模糊的婴儿从她衣服下面钻出来,畸形的四肢爬着,摸上了木烟的脚,五官还没长全,咿咿呀呀的叫喊,顺着她的腿往上爬……木烟眼前发黑,尖叫着揪住自己的头发……
“啊啊啊啊啊!走开!”
“别缠着我!”
尖叫声引得几个住户出来查看情况。
两个女人,一个躺在血泊,一个抱着头尖叫拍打自己,好像被什么缠住了……一众人吓得立即拨通了110。
作者有话要说: 溜了溜了
第92章 案子
陈炤到的时候,警察已经封锁了现场。小区的民众在楼下围的水泄不通,议论纷纷。
还是来晚了……陈炤脱力般朝后面的墙倒去,捂着额头,有血从手指间渗出,脸色苍白显得眼珠格外漆黑幽暗。刚刚转弯的时候,车速太快,加上注意力不集中,直接撞上墩子,额头磕伤,这会儿也无暇顾及。
“脑子肯定不正常,那副样子一看就是精神病。”
“唉,是的哎,碰到这种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可怜那个孕妇,孩子肯定没有了……这种天杀的神经病就该关起来。”老太太义愤填膺。
“你们没听到那个疯子说滚开别碰什么什么的,指不定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哎呦,别胡说,我鸡皮疙瘩都起了。”
……
好事之人七嘴八舌,陈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由于出来的太匆忙,外套没来得及穿,白色衬衫上留有血迹,整个人看上去狼狈至极,神经高度紧绷。
“不好意思,您能把情况详细说一下吗?”陈炤问了一圈,大致了解了情况。木烟被警察带走,现在已被刑事拘留,闻诗雅送去了第一医院,陈炤随即赶往公安局。
即便托关系找了熟人也没能见到木烟,只被告知她情绪大致已经稳定,没有再出现过激行为,但是精神状态不太好,自言自语,偶尔哭闹,没有其他危险。由于拘留期间家属不得探望,需要直系亲属委托律师才行。陈炤不得不联系木烟的母亲。
陈炤没有将事情完全透露,只说木烟因为精神状态不太好卷入了纠纷,需要直系家属出面签委托书,才能请律师。
周桂芬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又陷入混乱,哭自己命苦,哭女儿太惨,哭的昏天黑地。陈炤不放心留老人家一个人,把她接到了云湖楼,方便照顾,也方便中间沟通。
……
陈炤和委托律师说了具体的案情,并且出示了木烟的精神鉴定证书,敦促委托律师尽快会见,申请办理取保候审。
但是,没有成功。公安部门告知木烟的情况属于间歇性精神分裂症,哪怕有证书,也需要走法定程序进行鉴定,除非经过医学鉴定确认案发当时木烟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才可以不负担刑事责任。
换句话说,如果有证据证明木烟当时有辨认能力和控制能力,她是要和正常人一样承担刑事责任,接受法律制裁。
每个环节都异常不顺,却又看似合情合理。
有人插手了吗?
陈炤在书房抽着闷烟,烟灰缸里已经积满了烟灰,手里夹着一张木烟大学时候的照片。白色衬衫蓝色短裙,黑发披肩,抱着书在紫藤花架笑着,明媚的让人晃眼。
门突然从外被打开,是周桂芬。她没有敲门的习惯,陈炤也没有说什么。
“小陈,吃点东西吧?你这几天熬的脸黑青黑青的。”周桂芬端着热乎的小米粥和牛奶。
陈炤点头致谢,起身接过,“谢谢阿姨,您注意身体,早点休息,别忙活了。”
周桂芬的白发比去年多了一倍,衰老在这一年的折磨里极速加快,她搓着手,掩饰不住焦急,“烟烟还好吗?她能出来吗?”
陈炤按灭烟头,倒回座椅,平复心中的烦闷,“嗯,您别急,鉴定结果出来就好了。”
“我可怜的女儿,”周桂芬抹着泪,“这病我都不知道她有,那么好的一孩子以前也没有看出来什么不正常。可能是他爸走,对她打击太大,烟烟打小就孝顺,替他爸受完罪还是没有好日子过,心疼死我了……”说着,周桂芬伤心地哭了起来。
陈炤没有说话,支着额,垂着眼眸,手指来回摩挲着照片里的人,颓然闭上眼。
……
第二天,陈炤接到了闻局的电话,让他去趟医院。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看望过闻诗雅。
陈炤带了一个文件袋,前往医院。前脚刚踏入,闻夫人看见来人火冒三丈,直接扑过去,一巴掌挥向陈炤的脸。
“妈!”闻诗雅惊叫。
陈炤一把扣住她的手,面无表情。
闻夫人气红了眼,“乡下的野孩子果然靠不住!我女儿跟着你吃了多少苦,无论我们怎么劝说她死活都要为你生下孩子,你个丧尽天良的是怎么对待她的?!孩子掉了你像个没事人天天替那个疯子周旋!!你和那个没家教的疯女人应该一起去死!!”
闻局拉开失控的老婆,立刻关了门。家丑不外扬,他丢不起这个人。闻夫人抱着臂,泪流满面。
陈炤一语不发,冷眼看着。
单人病房里,只有闻诗雅一家和陈炤,压抑的气氛早已充斥着病房,没有人轻松。闻诗雅心中一片死灰,他到现在都没看过她一眼。
“坐吧。”闻局脸色也不好看,指指沙发,“我今天找你是需要你提供人证。”
陈炤已经猜到了。
“慕慕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事发当时三人说了什么你很清楚。”闻局盯着他,“能跟你讨价还价,思维逻辑清晰,木烟的状态,根本不是发病,她是有预谋的故意杀人。”
陈炤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语气平稳,轻笑,“谁说的?”转头看向病床上的女人,挑眉,“你说的?”
闻诗雅一怔,苍白近乎透明的脸,红肿着眼睛,“你敢说没有?”
“没有。”
陈炤看着闻局,眼神没有一丝闪烁,“我只听到诗雅的求救和木烟神志不清的念叨。因为诗雅的举报信把她刺激的病发了,她嘴里一直不停重复她要害她。”
“你胡说!!”闻诗雅还插着针的手,愤怒砸向床,“你包庇她!你胡说八道!”她想要起身和他对峙,被母亲按回床。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她痛苦的摇头,拖着母亲的手。“我的孩子被那个疯子害死了,他还在维护她……他竟然做假证……”痛哭不已。
闻父的手收紧又放开,忍着不去揍身边的混账。花白的鬓角似乎提醒着,除去官场身份,他也只是一个心疼女儿的父亲。身居高位,却因为执迷不悟,痴心糊涂的女儿落得如此被动。
“陈炤,”闻父的手搭在他肩上,面色森然,“我这个位置也待不了几年了,现在待着也是为了慕慕能过的好一点。如果她受苦蒙冤,即使搭上我老两口的命加上乌纱帽,我也是要去拿回这个公道的。”
“您的公道,就是,”陈炤眸子里冒着压抑的怒火,“非要把一个无刑事责任能力的精神病患者送上绝路?”
“木烟没有这样有权有势的父亲,没有人替她说话。哪怕有校长证明,司机证明,围观群众证明她在发病,加上一张精神病证书,也不足以让她取保候审。您向我保证没有插过手?”
闻局摆摆手,“我不和你谈这些没有用的,我需要你的实话,关于那天的通话内容。作伪证的后果很严重,你不要感情用事冲昏了头。”
“您找我也好,警察找我也好,都是这句话,我听到她不停的重复闻诗雅害她。”
“混账!”闻父砸了杯子。
闻母也气的不行,指着陈炤的手指不停发抖,“到底谁是你未婚妻,谁替你怀了孩子?谁宁愿四处求医都不放弃孩子?你是不是男人!!”
陈炤起身,“我从来没有剥夺她的生养权,和木烟更加无关。如果你们觉得委屈,你们为什么能让她留着孩子?我也觉得匪夷所思。我只能狭隘的认为,你们是不是认为我不会针对我孩子的外公外婆?”
“孩子对我来说还算是条命,对你们来说,根本就是博弈的筹码。”陈炤扬了扬文件袋,“材料都准备好了,当然这是复印件,给您过目,送不送出去全凭闻局。我今天就是来通知你们,不要再打案子的主意,不要以权谋私,不然这袋子里还要加一份罪名。”
陈炤走之前,敲了两下门,“你们最好问问孩子是怎么来的,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纠葛。”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93章 出院
鉴定结果下来了,确认作案是在被告人病态思维和行为的影响下所发生的,因而没有责任能力。法院判决,经法定程序鉴定,被告人依法不负刑事责任,但因实施暴力行为,危害人身安全,有继续危害社会的可能,予以强制医疗。
木烟被安置在脑科医院,家属被允许探望。然而,她现在仍然没有和人交流的意愿,沉浸在自言自语的世界里。
木烟被送去医院的当天,陈炤并没有打算和闻瑞清就此罢休,如此打破约定不肯息事宁人的做法着实不像他的个性。如果是沈之言,嚣张肆意的性情是有可能出尔反尔的,但是陈炤的契约精神在业界一向有口皆碑,如今这记回马枪,杀的让人猝不及防,大跌眼镜。
陈炤之前预计的结果无非承担民事赔偿责任,但是闻父不甘心,做出了让步的诚意,又留了一手,夹带私货,错误高估了陈炤在这件事情的容忍度,最终的判决结果过重少不了闻瑞清的干涉。以后木烟能不能解除强制医疗,顺利出院,取决于医院的诊断评估报告,换言之,精神分裂病症以后是否复发,对社会有多大影响,一定程度上有医生的主观参与。医生如果畏于冒险害怕担责,保险起见,将病人多留几年,那也没有办法。从这样的形式看来,如果闻局一再二再而三地施压,木烟在里面煎熬的岁月可不是一年两年那么容易。
为了万无一失,让他从位置上下来是最稳妥的办法。
多少都有点出于弥补闻诗雅的考虑,陈炤最后的善意是给闻瑞清留了送女儿出国的时间。没了心心念念的孩子,加上陈炤颠倒黑白作伪证,彻彻底底的心灰意冷,闻诗雅丢了两个人所有的东西,生无可恋的接受了出国散心的安排。走的匆忙,没有留意到父亲眼里的不舍。闻瑞清抱了抱女儿,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女儿的头,叮嘱她,“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精神独立比经济独立更重要。”
这是支持她多年孑然一人漂泊在外,孤独到撑不下去时,最大的力量,也是在以后的日子每每想起痛彻心扉的一幕。
闻瑞清身为国家公职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非法收受他人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法院一审判处闻瑞清犯贪污罪、受贿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3年,并处没收个人财产55万元;其妻子孔瑾秀利用闻瑞清职权地位形成的便利条件为他人谋取不正当利益,索取他人财物,一审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并处没收财产人民币三万元。夫妻双双,晚节不保,锒铛入狱。
……
陈炤平静地看完最新消息,熟悉的名字,熟悉的面容,曾一度差点成为家人。他们对他虽有骨子里的偏见,但更多的是想拉成自己人,如今亲手拉下马,谈不上喜也谈不上悲。陈炤丢下手机,座椅转了半圈,面对着巨大的落地窗。秋日萧索,无力的阳光透过窗,窗外昏黄灰蒙。男人目光沉静如水,手指间的香烟燃烧着,烟灰凝结,在长时间的静止中越来越多……
在木烟强制医疗期间,陈炤和周桂芬不定期到医院探望,他上下打点了关系以便于陪同或者探视不需要太繁琐的手续。但是每一次的结果都是一样——木烟全程零交流。
木烟在医院的生活环境不算差,一日三餐以及各种作息,都由专门的医生和护士来做具体的安排,住的是有独立卫生间的单人间,其实和普通的宾馆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直到半年后,她的状态才渐渐好转,对外界开始有了反应,但是,同时而来的还有没日没夜无法停止的哭泣。任何一点不顺,比如扣子散开了,她会哭的不能自己,试图撕裂衣服。
有一次,一位男性病人在集体散心时趁机摸她的胸,她尖叫,伸手去抠他的眼睛,使出了全身的力。直到两个医生死死拉住她,掰她的手,她才松开,哭着喊着,眼睛透着恐惧。患者双眼出血倒在地上,哀嚎不已。陈炤是不知道的,或者是不完全知道,医院不敢全盘托出,只说她抠其他病人的眼睛,诊断评估仍然是病情严重有攻击性。陈炤良久没有说话,离开时再三要求不要让任何病人接近她。
木烟越来越少走出房间,唯有人探望她时,她才瑟瑟缩缩出去。一段时间之后,在药物的安定下,木烟记起了周桂芬,记起了陈炤,沈之言,相宜,闻诗雅……一切的一切,包括自己的暴行。活的一半清醒,一半混沌。清醒时痛苦不安,混沌时哭泣焦躁。
陈炤定期去看她,她一见到他就哭,求他带她回家,说她不喜欢医院。陈炤爱莫能助,只能温声安慰她再等等,医生交待再观察一段时间,病情稳定些就能带她离开。这样的承诺一次又一次,木烟实在受不了等这个字,一次比一次哭的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