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猿洲?
这地名在平阳地域图上根本查不到,也不知这古径是否真就存在?
但不得不说,这也是一个思路,魏景当即遣了心腹,至汉中郡东部仔细查探。
至今已有近两月了,可惜未有进展。
邵箐蹙眉:“不过就是一本古游记,也不知古径是否存在。”
就算真存在,又被他们找着了,那适不适合行军也是一个大问题。毕竟现今沿用的出益通道,就有小半是根本无法行军的。
魏景却道:“若是平阳真不得出,我们就造战船,训水师,从长江水道而下,直取荆扬。”
长江水道,一旦有水师有战船,就是最好的出益通道,无法阻挡,势如破竹,无任何通道可与之相比拟。
可是,可是这水师战船哪里是说训造就训造的,耗时绝对短不了。
一切顺遂的话,至少也得两三年。
邵箐抬眼看他,喃喃道:“这一去两三载,不知中原变化,万一……”
两三年能发生的的事情多了去,万一,万一届时决出一胜主,乱局平息,那,那又如何是好?
魏景却十分笃定:“你放心,短短二三载,这乱局平息不了。”
别看现在中原纷纷乱乱,大楚朝摇摇欲坠,实际如今几方大势力都进入了一个比较微妙的平衡,想彻底击垮另外几方,根本就不是容易的事。
除非有强大势力横空而出,将这平衡打破吧。但谁也不敢肯定短时间内就能结束乱局,两三年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的战略眼光自来精准,邵箐心下略安,只仍觉两三年太长,总唯恐有意料之外的变故。
她眉心微微蹙着,魏景捧了她的脸,薄唇轻轻印在其上,轻声说:“你不是说过,即便母后皇兄在天之灵,也不希望我此生仅有复仇吗?”
“我觉得你说得很对。”
他额头贴着她的额头,定定看着她的眼睛,柔声说:“我也觉得我做得很对,我还有你。”
复仇可再寻良机,然她不可再。
他不是第一次做出这样的决定了,却是第一次这么平静,神态平和,目光专注,不过寥寥数语,当中真挚之意却尽显无遗。
平淡,赤诚。
这一刻,邵箐真真动容了,情潮涌动,胸臆涨满,她喉头哽了片刻,哑声道:“好。”
她紧紧地拥抱着他,感受他大手一下接一下抚着自己的背,低低和她说话。
“若能寻到古径,那便最好。史焯摇摆不定,多疑无信,绝非是个好盟友。”
悄悄在关口增兵这消息,是真的,并非魏景先前信口捻来。
他眯了眯眼,若有另一条道路,他当直出平阳郡,一举歼史焯,彻底将平阳郡收为他在益州外的首个根据地。
“倘若寻不到,那咱们就继续在史焯这头下手。”
魏景声音平稳,手上力道轻柔依旧:“史焯处境不易,不与我结盟,那他就只能选择魏平。魏平来势汹汹,野心难掩,史焯只怕很难相信。”
即便不联姻,也不是没有回斡的余地。
退一万步平阳郡真走不通,他就熄了这念头,转向长江水道,专心水师就是。
“阿箐勿忧,万事有我。”
“嗯。”
他柔声哄着,轻轻拍抚着,邵箐一颗心渐渐安定下来,感觉薄唇落在她的额头,细碎地亲吻着。
“睡吧。”
“嗯。”
……
邵箐在这个宽阔安全的怀抱中沉沉睡去,隔日转醒,一睁眼对上魏景温柔专注的视线。
“夫君。”
邵箐自觉原地满血复活。对!不行就蓄势待发,转走长江水道,反正她男人是不会分给其他女人的,名义上都不行。
一时精神抖擞,斗志昂扬,她翻身坐起,重重在他唇上印上一吻,“你是我的!”
魏景心花怒放,忙不迭应:“自然,我自然是阿箐的。”
他是很想腻歪一下的,可惜邵箐不配合,被催促着,只能起身梳洗用膳,然后就直奔外书房了。
先议史焯之事,至于古径长江水道这些,不急着说。
大家观点挺一致的,史焯被拒必是很不高兴的,但他就未必会立即投向安王,此事仍有商榷余地,且观察着再说。
先等那史骏回平城报了讯,看史焯后续反应如何?
……
是的没错,史骏回平阳了。
当众被拒,他觉得面上光彩全无,又气愤魏景态度,次日天蒙蒙就说要回去禀报父亲,也不等回应就匆匆走了。
戴光急忙表示要追赶,要向史焯当面解释。
魏景没同意,史焯此人看着就不是个大度的,解不解释无甚差别。他只传信平城,命密切关注郡守府消息。
再说那史骏,他日夜打马,回到平城,一告之史焯,史焯当场大怒。
“杨泽竖子,欺我甚矣!”
史氏好歹是百年名门,虽杨泽占据益州如今势大,但说到底也就落魄门户出身,史氏女配他就没有配不上的。
妻室史焯都不认为女儿做不得,而他现在一个妾位都点头了,这杨泽竟然还要拒?!
他出奇地愤怒:“此子出身粗鄙,竟眼高如斯,绝不是宽宏仁厚的,若是与之结盟,必引狼入室!”
史焯怒道:“我也不是非他不可,这郭淳尚且天天劝说于我,安王龙子凤孙,总不会比不上他一个偏僻乡野之子罢。”
他且应了那安王,看着杨泽如何出益!
史焯怒极咆哮,当场就说要把郭淳叫来,田尚等一干谋臣苦劝,就连史骏也说话了,他固然对魏景观感不好,但这也不代表认同安王。
史焯好歹被劝下来了,但他怒火难消,冷冷道:“结盟之事暂且搁下,谁也不许再提。”
安王固然野心勃勃,但一时半会也不会怎么样,他就不结盟,看你杨泽能如何?
哼!
杨泽若来求,行,你不是说你有妻不屑史氏女吗?那你把你那妻子休了再来说话。
届时史氏女也不会嫁你为妻!
史焯七窍生烟,怒骂魏景一番,按下结盟,再也不提,日常间,反似对郭淳的态度现了几分松动。
魏景次日傍晚就接信了。
为了缩短传信距离,及时掌握事态发展,魏景及一干心腹后脚就去了汉中,目前就身处汤谷道己方关口不远。
一天余时间,消息就能传到手中。
史焯怒骂不限于书房,因此休妻之说也有泄出,魏景一看,登时怒不可遏。
这话触及逆鳞,他一刻真真切切生了杀史焯之心。
结盟之事,也不是你想搁下就搁下的。
魏景冷哼一声,立即招来韩熙,如此这般吩咐一番,回头又命人加紧搜寻古道。
韩熙领命,悄悄出了平阳郡,连连传信,又亲赴平阳南境。
魏景决意和平阳结盟这段时间里,并不是干等着对方答复,他也安排了好些布置,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还真用上了。
很快,史焯就接信,平城尤其郡守府左近,发现了疑似益州哨探,蠢蠢欲动,被发现后慌忙逃离。
他刚冷哼一声,怒斥杨泽并命严加搜捕,谁知手下人却又禀上来,竟是无意发现,这仿佛不是益州的人,而是更像是另一波人伪装的,故意泄露痕迹的。
另一波人?
史焯诸人立即想起安王。
紧接着,史焯又接到密报,平阳南与南陵郡接壤的几个关口和重镇,发现了可疑人物踪迹,疑似欲窥探关口布防和兵丁数量。
安王!
这是欲借机离间他和杨泽,破坏平阳和益州结盟,并遣郭淳来放低他的警惕,目的是伺机攻伐平阳郡?!
这一惊非常小可。
史焯冷汗湿透重衫,立即叫来长子,亲笔写了信交给对方:“快,你立即去谷城!”
……
史焯回心转意,魏景谋算成,只是他现在也不甚稀罕了。
因为那条书籍所载的古径,还真被找到了。
第95章
这古径就在距离汤谷道约八十里之处, 崇山峻岭间起伏蜿蜒。虽已鲜有人知, 但本地几个村庄仍口口相传,猎户上山也常走的。就是走得不算深, 不知里头情况如何?
小将梁丹亲自领人探过,这古径确实又险又窄,内里荆棘遍布草木横生, 蛇虫野兽不少, 但清理过后,行军还是勉强可以的。
就是走得很慢,而且粮草运输艰难, 辎重更是不用想了。
古径另一边出口是密林,山脚有大湖,古称猿洲,现名青泽, 是一窝山匪的地盘。
“放那史骏往谷城去,先绊着。”
魏景冷冷一笑,立即命人清理古径, 又使人从汤谷道出益,先去招降山寨。
能降最好, 不能就剿杀了,反正人不算多。
陈琦领命而去。
山匪头子马鹞子是个聪明人, 见眼前男子神色平静,眉目却隐透肃然,肩平腰直身姿笔挺, 即便身着寻常布衣,依然一看就是个见过血的武官。身后一众手下亦然。
他不但立即应了,还主动要立功。
马鹞子说,他有门路购关外好马,且最近几日就得一大批。
战马,是最珍贵的战略资源,以往朝廷控制极严,只如今中原大乱,就有好些有门路的胆大者,开始从关外偷渡马匹。
马鹞子的兄长就是其中一个,目前正有一批好货即将运抵。兄弟感情好,很可靠,他愿意和哥哥一起投靠。
马匹,正是魏景目前缺的。先锋军从古径出来后,需立即突袭汤谷道关口,并迅速拿下。这拿下关口,不但益州军两道并用加快出益速度,最重要的攻城器械及粮草等必要军备需要从汤谷道运出。
这夤夜突袭,讲究的快准狠,骑兵开路效率十倍于步兵不止。可惜那古径,人勉强能走,马匹却走不了。
事急从权,陈琦一口应下,并命人跟着马鹞子的心腹,盯紧以免有诈。
山寨他亲自领人盯着,确保万无一失,然后使人飞快回去报讯。
关口另一边很顺利,魏景命加快速度清理古径,并传令集结大军,立即奔赴汉中郡东。
上下一心,古径以最快速度清理出来了。期间魏景等人亲自看看过,要邵箐说,是真的险,个别地方甚至只能堪堪过一个人,马匹确实走不了的,更甭提粮车。
这就出来一个新的困难,益州先锋军悄悄出平阳,这道路艰险难行,耗时肯定短不了的,这猿洲山寨那边就需要一批粮草了。
总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突袭吧?而马鹞子兄弟,解决马匹口粮已经够费力了。
议了议,实在没办法只是人力背出去。
邵箐灵光一闪:“不若我们用独轮车如何?”
她想起了前世的“木牛流马”,这玩意后世都没能争论清楚究竟是怎么一个构造,但很大一部分人却认为其实就是独轮车。
窄小轻便的独轮车,事实上早就有了,山区百姓用以运载各种货物,并不需邵箐这对木工一窍不通的人烦恼。
如今众人驻扎就在山脚,很容易寻到乡亲淘了辆独轮车,试了试,能用,且好用,比人背轻松高效多了。
此事当场拍板,魏景吩咐下去后,“阿箐果真观察入微,才思敏捷。”
他眉目欣然,方才季桓等人夸赞邵箐,他听着极畅快,心情比他本人打了个大胜仗还要愉悦。
这老王卖瓜劲,邵箐没好气拧了他一把:“快回去呗,不是忙么?”
益州诸人确实忙得脚不沾地,备战在紧密进行当中,议事大堂日夜不歇,议定最终战策。
此时已是春回大地的季节,先锋军已从古径而出,蛰伏待命,大军集结在汤谷道前。
二月初三,春社,祈谷祭祀,在这个官府民间皆大肆热闹沸腾的节日,魏景令,突击汤谷道关口。
攻伐平阳郡,出益第一场战役打响。
汉中郡内尚需突袭成功,关口打开才能开战,但众将士已枕戈待旦。
亲卫们抬来战甲,邵箐一同替魏景穿戴妥当。
扣上最后一个雕了麒麟纹样的锁扣,邵箐退后一步,端详这个英伟不凡,气势赫赫的男人。
今日的他,所披的早非昔日平陶征蛮那件粗陋的红色盔甲,而是一身精炼的明光环锁铠,在烛火映照下银芒闪耀,英武逼人得教人忽视所有。
只是邵箐牵挂之情却丝毫未变的,深呼吸一口气,她朗声道:“夫君此战,必旗开得胜!”
她仰脸,目光莹莹,点漆般的瞳仁只倒映着他一个人,专注,牵挂。
魏景上前一步,俯身吻了吻她嫣红的唇,力道很重:“等我回来,我取了平阳就回来接你。”
对视片刻,他转身,大踏步离去。
……
陈琦率先锋军夜袭汤谷道关口,非常顺利,一个时辰不到,“砰”一声巨响,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
魏景传令:“全速前行,尽快渡过汤谷道!”
……
沉沉夜色中,益州大军开进平阳。
史焯接加急军报时,已经晚了,距关口失守已过去大半天。
有最近的守军赶来试图反攻,但其时关口已被先锋军层层守卫,援军遇伏全军覆没。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汤谷道太过狭窄,益州军穿越耗时必然不会短,大军现在肯定还没集结完。
不过也不会太久了。
史焯又惊又怒,已顾不上深陷益州的长子,立即下令:“快,快传令南境,诸将立即率军奔往汤道口,阻截杨贼!”
“府君不可!”
田尚急忙阻止:“不可啊府君,这南境诸将士布防,乃为防御安王。这一旦悉数调离,南境危矣!”
而且平阳郡兵只有五万,益州兵多将广,一出至少十数万之众,而杨泽此人极善排兵布阵,这五万将士如何能阻挡得了啊?!
史焯已经乱了分寸:“那如何是好?如何是好?!难道要眼睁睁看那杨贼攻陷平城吗?!”
对于他来说,杨泽和安王一个样,都是外敌,哪边急救哪边是非常正确的。但现在问题是,田尚说得对,五万郡兵不顶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