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这样一个人世间,他宁愿自己变成一个都市里的苦行僧,无情无欲,无求克己。
没什么想要的,也就没什么可失去的。他用这样的方式自我保护。
可他遇到了她。再一次遇到了她。
他的内心拉扯过,挣扎过,他在拉扯和挣扎中告诫过自己,无所求就不会失去。可原来他小半生的无所求修为都是假的,是被逼的,是自欺欺人的。他所有的拉扯和挣扎到了最终都没能抵过心里想要她的念头。
那就要了吧。他后来想。豁出去一切把她护好就是了。人世间是很丑,但有她的人世间,是他心头的一方美好。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里也可以存下一方美好。他现在也愿意拼尽一切为她营造一方美好的人世间。他愿意为她筹谋好一切,愿意为她铺好所有的路。她不必她知道这一切,她只要完成她的成长就好,变成她想成为的人就好。他会为她保驾护航,默默地不叫她知道。一切披荆斩棘的事,他希望都由他来做。
他抚着她,一下一下的。贴着她的耳朵问:“喜欢穿我的衬衫?”
她窝在他怀里轻轻点头。
“为什么?”他哑着声问。
她闷声闷气地说:“因为贵,好穿!”
他笑了,胸膛都轻轻地震。
她仰起头看他。
“学长。”她叫他一声。
“嗯?”他应着。
她笑起来,漂亮得像个夜里的精灵,“谢谢你回来。”
他的心瞬间又软成了一泡水。他想他一路风尘仆仆,在夏季高温的黏腻里转机到天津又回北京,在人群中被挤皱了衬衫踩脏了皮鞋,在高铁上一路站到底。这些都值了。能看到她笑起来,这些都值了。
他低头轻吻她的额头。“为什么要跟我说谢?”他轻吻她的眼睛。“以后再沮丧的时候,直接叫我回来,命令我回来,可以吗?”他轻吻她的鼻尖,“别再一个人扛这些负面情绪,知道吗?”他的吻落在她嘴唇上。“做我的女朋后不需要这么懂事,你要有信心,你不管提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
他低头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她眼睛亮亮的,月光星光都在里面,他也在里面。
“学长,”她叫他一声,“可我还是想谢谢你。”她把头枕在他胸口上,听他的心跳,“今天你能回来真好啊。”
他抱住她。他想没关系的,慢慢的,她就不会再这么客气了。慢慢的,她会全然地信任他、依赖他的。
第116章 且能吃醋呢
这一晚楚千淼睡得非常安稳, 安稳到整夜只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是女主角,男主角当仁不让是任炎。他们在梦里缠缠绵绵地接吻,吻得天长地久天荒地老。那吻的感觉实在太真切, 真切到她一度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早起时楚千淼发现自己嘴角居然还带着点笑,偷到腥了的猫似的, 自己跟自己瞎乐。
起身瞧瞧, 大床上却只有她自己。心里说不上怎么空了一下。她下地趟上鞋子, 向外走。
一走出房间,她看到开放厨房的餐桌前,任炎正在摆早餐。
楚千淼心里那一空变成一暖。
他早早下去买早餐去了。
清早空气新鲜,任炎把屋子里所有窗子都打开在通风。夏日的过堂风起了威力, 一团团地鼓进来, 温烘烘地拂在人身上, 像只有温度的手在撩人。
许是听到脚步声,任炎抬头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看到他的眼神幽暗下去。她连忙低头审视自己。
她还穿着他的白衬衫, 衬衫下摆只到腿根,她的两条腿正光溜溜地站在夏日晨风里。风一鼓一鼓地撩着她的腿。她感觉他的眼神像那阵风,温烘烘地在抚摸她。
尽管做过那么多次亲密事,被他幽暗的眼神一盯, 楚千淼还是忍不住面红耳热。
她赶紧找条裙子, 钻进卫生间洗漱。
刷过牙齿洗过脸,楚千淼正低头解着衬衫扣子准备换裙子,卫生间的门忽然被打开。
她啊地一叫,从镜子里看到任炎走进来。
他把卫生间的门又关上, 向她走过去。
门外的客厅里,晨风继续一鼓一鼓的吹过,吹散从卫生间里溢出的声音。那声音奇奇怪怪的,有女声颤抖轻吟地叫着学长,有男声沙哑低喘地说你穿我的衬衫真好看。
早餐摆在餐桌上。她还来不及吃掉它们,已经变成别人的早餐。
楚千淼收拾妥当换好裙子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
她面颊绯红地坐在餐桌前。任炎坐在她对面,一副清冷淡然的样子,又帅又禁欲。好像刚刚那档子事往他身上想一下,都是玷污亵渎了他的神仙气质。
可就是这么个一身高冷范儿的人,刚刚像团火一样,把她燎得渣都不剩。
他给她摆着粥和灌汤包,他刚把它们用微波炉重新加热过。楚千淼看着为她忙活着的那两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匀称,摸着什么东西就能把那东西摸出气质精魂似的。
刚刚那两只手就抚触在她的肌肤上,把她全身的神经都触活了,触得她歪在他怀里止不住地打颤。
不能再多看多想了。楚千淼呼气,低头专心吃早餐。
吃饱了,放下筷子。抬头时她看到任炎对她勾手:“千淼,到学长这来。”
她脸微烫地起身,走到他身边去。还没等在他旁边的餐椅坐下,他手臂一勾,揽着她的腰把她带到他腿上坐。
楚千淼赶紧把住任炎的肩膀,在他怀里窝稳了自己。
任炎半垂着眸看她。
楚千淼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他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
“学长,你是不是要对我说什么?”她问。
任炎点点头,抬手摸摸她脸颊,告诉她:“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杜啸峰和刘正的事,而对人性感到失望。”
楚千淼闻声一愣。
随后她张大了眼睛问:“咦学长,这不是你的风格啊?你不是应该对我说:早告诉过你了,不要太相信人性?”
任炎挑一挑一边嘴角,对她说:“或许我被你影响了吧。”说完他低头吻了她一下。
楚千淼的心跳又加快了一拍。为他的话,为他的吻。
她想他好会啊,总是不经意的一个动作一句话就能叫她心脏怦怦跳。
虽然逐风汽配的项目没有做到底,但几个月的付出也都是楚千淼实打实的汗水和心血,收获依然是有的。她在静下心时给这个项目做了份自我总结。
这是她没有靠着任炎的人脉和资源拿到的第一个项目,她负责统筹整个项目进程。在已完成的部分,任炎对她的评价是:工作完成得很好,很到位。
卢仲尔和王思安给她反馈是:千淼,不,楚总,你已经很有咱们任总的风范了,独自驾驭起一个项目来,有模有样,丝毫不费劲儿。
她在这个项目上结交了杜啸峰这个朋友,也见证到一场因为钱闹得分崩离析的兄弟感情。她为此感到惋惜和沮丧,也差点对人性变得态度消极。这件事是她的警钟,她想她得用这个项目时刻警醒自己,等以后赚了大钱那一天,可千万别淡漠了人情味儿。
总结完毕,她在“赚了大钱”四个字下面划了一条道道。
对,这是重点。
接下来的时间,任炎和楚千淼都留在北京。雷振梓亲戚的那个项目在海外有分公司,项目组成员需要到海外分公司去做尽调。
任炎把秦谦宇他们几个派了出去,他留在北京指挥坐镇。
企业那边楚千淼听说派出的是位美女高管,叫安笙。据秦谦宇的描述说,那是位相当有魅力的御姐女神,尽管三十多了,甚至年纪比任炎还要大上个两三岁,但怎么看怎么年轻,怎么品怎么觉得有味道。
秦谦宇出国前给楚千淼打电话,问她:“千淼,你上回跟我说的那个口红,什么牌子什么色号来着?我要给我老婆买!”
楚千淼吞着这一嘴被突然强塞过来的狗粮,交出了口红牌子与色号。
总算秦谦宇还有点兄弟情,对她说:“千淼你有没有什么要买的?”
楚千淼想了半天没想起什么,就说:“等我想到了发微信告诉你?”
秦谦宇说好的。他话筒里同时传来一声软糯糯的奶童音,有个小家伙叫他叔叔,又说我姑姑叫你过去排队呀。
秦谦宇告诉那个奶奶的小童音,说好的好的,叔叔打完电话就过去哦。
他声音是那种对小孩子讲话时,捏细了嗓子的前所未有的肉麻。
楚千淼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秦哥你好好说话!”
秦谦宇哈哈笑着说:“你不知道,这是企业美女高管的小侄女,四岁,正是好玩的时候,小家伙超级无敌可爱,五官长得跟小洋娃娃似的!要是你跟她说话你也会忍不住变声的!”
彼时楚千淼正在和任炎趁着午休躲在外面一起吃西餐。
挂断电话后,楚千淼把电话内容复述给任炎听。说到美女高管安笙有个四岁的小侄女,任炎切肉的刀子停了一瞬。
楚千淼问他怎么了。
任炎回她:“没什么。我认识安笙好多年了,她哥哥比她大很多,我记得她哥哥的儿子已经读大学了,从来没听她说过她还有个小侄女,还是四岁这个年纪的。”
楚千淼“喔?”一声:“也许怕大学里的哥哥寂寞,给他要个妹妹?”
任炎不置可否,再出声时已经是另一个话题。他问楚千淼:“要不要我介绍……”
楚千淼着急地打断他:“学长不要!”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要不要我介绍项目或者有潜在项目资源的人脉给你?
“学长,你让自己再扑腾一下。”楚千淼说,“我们的关系早晚会叫人知道,我不想到那一天的时候大家回头一看,说,霍,好家伙,楚千淼的项目都是她男朋友给她的,跟领导处对象可真好啊,又能睡神仙领导又有实惠可捞!”
她学某个传话的假想对象学得有模有样,加上那句彩虹屁拍得无影无形的睡神仙领导,任炎被逗笑了。他挑着一边嘴角说:“好,那你就自己先扑腾。”
楚千淼不要任炎分享资源给她,她决定自己试试承揽项目。
不尝试不知道,一尝试起来楚千淼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原来也认识了这么多人。她结交的人脉通过一个人结成一片网,又通过这片网联通了另一片网。
回北京的一个月里,她一直在带侯琳考察项目,时不时她们会出个短差,而这短暂的小别和任炎便又是一场小别胜新婚。
她在北京的时候,通常是一天住家里,第二天就会被任炎拐到公寓去。
她有时候想,老房子可真扛烧,着火着了这么久,还火焰熊熊地灭不下去。后来她想这是不是因为任炎的名字里带火的原因?
自从黑床单有了除容纳睡觉行为的新使命以后,有人为橡胶事业不知道已经做过多少贡献。
楚千淼有时候觉得自己要是按次收个费的话,现在已经发了……
这话她跟谷妙语逗趣的时候说了说,谷妙语哈哈笑:“说不准任炎也想跟你收费呢!”
楚千淼呵的一声:“那我勒紧裤腰带,多给他点,一次二百,不能再多了!”
两个人都笑得不着调。
笑完两个人商量着,到了秋天她们就交够五年社保了,到那会也时候买房子了。
明明是好事情,说着说着却都有些伤感起来。第一年租房子时,她们都以为能在一起住一辈子似的。一起上班下班,一起挤地铁公交,一起做饭聊天。在入夜的北京城里,点亮一盏灯,一起吐槽一起加班。那些日子仿佛就在昨天似的。就在这样的日子中,一天天的,她们发生了改变。原来每一个努力的日子都不白过,它都会回馈给人一分成长。
可人成长了,本事大了,独立和分离就变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楚千淼想人与人的相处一场,不论父母子女,还是夫妻亲友,终点是不是都是一场分别?生与死摆在那里,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这么一想,人生还真是有一个令人伤感的的终局。
两个星期后,秦谦宇他们从国外尽调完毕,回了北京。
秦谦宇带回两个八卦给楚千淼。
第一个——
“千淼,我们在国外遇到雷振梓雷总了,然后你知道吗!!!雷总一看见安笙,整个跟变了个人似的,乖得啊,跟纯情少男似的,还他妈脸红,你敢信?当时看见雷总脸红没吓死我!”
楚千淼也听得有点受了惊吓。
雷振梓脸红?这感觉就跟听到如花真的会生孩子似的,叫人哆嗦。
她听到秦谦宇继续说:“等雷总看见安笙的小侄女安安,我去他整个人都疯了,直么问这孩子哪来的哪来的,说的就跟孩子是安笙她哥从大道上捡回来的似的!这不,尽调结束我们都回来了,雷总不知道抽什么风,把安笙和安安扣下了,说要弄明白安安到底哪来的。”
楚千淼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总觉中学时看的那些言情小说会给她一点什么启迪,但是一时间她又抓不住这些启迪。
她暂时启迪不出来这件八卦的玄机,于是去听秦谦宇又告诉她另一件事——
“千淼,我们这次去国外分公司尽调,还遇到了谭深。”
楚千淼一听到谭深的名字,后背一凛。
“谭深现在很拼,特别拼,是个人都能感觉到他要往上升的野心。人有野心很正常,但是吧,我记得这哥们他是不是在追你?”
秦谦宇顿一顿,说:“是这样的,我们在国外的时候,看到谭深身边配了个女秘书,大学刚毕业的华人留学生。那女孩其实长得一般,但她说话那劲儿,不只我,刘立峰和孙伊也都说,特别像你。谭深也怪,他那小女秘书越怼他他越高兴。他走哪都带着他那小女秘书。”
秦谦宇说到这里停了停,等着楚千淼回应。
楚千淼“啊”了一声:“这样啊。”
秦谦宇不太满意她懵懵懂懂的反应,敲敲办公桌对她说:“千淼你明白哥的意思了吗?我其实是想说啊,我觉得谭深和那小女孩有点太亲密了,当然也可能他们俩就是精神层面的互相欣赏,但反正我是有点接受不了。”停了下,他又说,“你就当我是三八吧,反正你是我弟弟,我不想看你受委屈,我直说了吧,要不你就别把谭深当成男朋友候选人考虑了。当然这个事儿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你怎么决定还是看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