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不服——红九
时间:2019-05-08 08:52:23

  她着急往下听个结果,可又害怕听到那是个坏结果。
  她握着手机,在咯吱咯吱声里,听雷振梓继续说。
  “……后来车子撞上了栏杆,有人报了警,把他们送去了医院!”
  楚千淼听到这一句时,脑子里嗡嗡地响,整个世界在她眼前极度快速地模糊扭曲。她用意志力克制自己,不能慌,不能哭,这也不是天旋地转的时候。
  她深呼吸,拉回自己的理智,她喘着气问雷振梓:“然后呢?!任炎他现在怎么样了?”她意外自己在这样的时刻还能分析问题,“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雷振梓语速又快声音又凌乱:“阿任的车今天限号,他怕晚上跟你的约会迟到,今天跟我借了车开……我车上有行车记录仪,能自动同步到云上,车上还有我的手机号……有路人叫了救护车又打电话给我……阿任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我现在也正在往医院赶!”
  楚千淼隐隐听到在雷振梓的声音落下后有个小朋友的奶音在对他说:你不要着急,你慢慢说呀……
  她听到雷振梓把头转开去说了声“谢谢安安,安安你乖”,然后他声音又大了起来。
  他声音凝重,字眼像哽在嗓子眼里,需要一个一个地用力挤:“千淼,听起来阿任他……可能不太乐观,你有个心理准备!”
  雷振梓挂断了电话。楚千淼紧紧地环抱住自己。
  巨大的恐惧包围住她,让她的心跳得不能落底,让她的呼吸也变得错乱没有章法。
  剩下的路途上她反复在做两件事:恳求司机师傅快点,再快点;努力冷静下来想,如果任炎真出了事,她该怎么办。
  车子好像开了几个世纪那么久才到地方。楚千淼下车时脚下跌撞。
  她反手把出租车门碰上的时候,心里重重落下一个决定: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哪怕变成了植物人,也无所谓,她养他一辈子!
  他要是真不成了,她就去跟谭深拼了。
  做下这么悲壮的决定后,她反而冷静下来。虽然还是恐惧难过,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腿软跪倒在地的时候。这个时候她必须得坚强,必须得站直挺住,如果连她都倒下了,谁去照顾任炎呢?
  她迈步向前跑,脸上迎风有凉凉的两道。她抬手摸了下,原来是有泪水流过脸颊。她狠狠一擦。现在也不是哭的时候,她得冷静,坚强。
  她冲进医院,直奔急诊。
  大夫护士都在奔跑,跑得她一颗心坠落又坠落。
  她好不容易拦住一个护士问,刚刚送来那个人,怎么样了?
  护士的一句话让她的心一上又一下。
  “车祸失血过多,需要马上做手术!哎你是不是病患家属?等你半天了赶紧签字准备手术了,再耽误来不及了赶紧的!”
  兵荒马乱之中她跟着护士一路小跑,准备签字。
  落笔前护士问了句:“你是患者妻子吧?”
  楚千淼回了句:“我是他的女朋友!”
  护士马上吃惊地脸色一变:“女朋友不行!”她火急火燎地问,“直系亲属呢?刚才不是说马上就到吗?!”
  楚千淼苦苦哀求:“我来签,让我签!他直系亲属来不了,我能负责!”
  护士依然拦着不让:“这位女士,有这功夫你不如赶紧叫患者家属来,别在这耽误时间了!哈!”
  楚千淼急得眼圈都红透了,她拉着护士的手颤声地求:“护士,求求您了,让我签吧,您给他快点动手术吧,我真的,真的跟他妻子没两样的,我们马上就结婚了,我求求您,就让我签字吧,你们快点给他动手术吧!”
  楚千淼说话的时候尝到有咸涩的味道流进嘴里。她才发现自己哭了,哭得哀恸悲切,泣不成声。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样,痛恨自己没有答应任炎的求婚,痛恨自己不是他妻子的身份。
  如果,如果她还有机会,她一定再也不犹豫地答应他,嫁给他!她要拥有这个在生死时刻可以为他签字保命的资格!
  护士同情她,安慰哭得浑身打颤的她。
  有人突然从身后抱住她。
  她愣在那。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怀抱。
  可她不敢回头,怕自己是在伤心过度之余产生了幻觉。
  直到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傻丫头,要手术的不是我!”
  她缓了好几妙,终于确定这不是幻听。
  她猛地转过身,抬起眼。
  朦胧泪眼后,是他,没错是他。
  她一下笑起来,又哗啦一下哭得更惨。
  她上下左右地审视检查他。他脸颊上有一点擦伤,额头上贴了块胶布,西装有些皱,西裤上沾了些灰,看起来比平时狼狈了些,但还好,他的胳膊腿还在,他的呼吸心跳还在,他还在。
  她猛地抱住他,脸埋在他胸口。
  她呜呜地对他说:“任炎,我们结婚吧!”她边说边哭,“我不想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我被挡在手术室外,我想救你,我想我能有资格签字救你!”
  任炎环抱住她,抚着她的背,安慰她。
  他想这顿伤受得真是值得。
  但是——
  他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哭花的脸,对她挑起嘴角笑着说:“好,我们结婚。但求婚这件事,交给我来做,好吗?”
  他把手伸进西装口袋里,拿出那枚钻戒,问她:“嫁给我好吗?”
  她重重地点头,点得眼泪乱飞,抢过戒指戴在无名指上。
  任炎笑着看她摇摇头。场合不对,气氛不对,他的精心准备全都浪费了。可他此刻只觉幸福。
  真正患者的真正家属出现了,护士带着去办手术手续。楚千淼和任炎让到一边,靠墙站着。
  楚千淼紧紧握着任炎的手,怕他下一秒会飞了一样。
  她握着他的手,看着他脸上的伤和额头上的纱布,咬牙切齿地问:“谭深呢?他把自己作死了没有?”
  任炎看着她,知道她这次是气到了骨头缝里。
  他用眼神安抚她,告诉她说:“我们都晕了一下,但他也没什么事,只有手受了点伤。我们之中伤得最惨重的,是雷振梓的车。”顿了顿他说,“谭深刚刚被经侦带走了。”
  楚千淼一怔,对谭深就这么突然被带走有些意外,可再想想她又觉得一切发展都在情理之中。
  消化了一下这个讯息,她转念又问:“啊,雷振梓!他说他也在往医院赶,他很担心你,你手机关机了,赶紧用我的给他报个平安!”
  楚千淼边说边把自己手机递向任炎。
  任炎告诉她,他的手机摔坏了。又说:“雷振梓比你早到,他已经看到我人没事了。”
  楚千淼随口问了句:“他人呢,走了吗?”
  任炎脸上的表情出现一丝异样。他什么也没说,带着楚千淼往一旁走了走。
  不大有人经过的一个走廊小角落里,雷振梓正蹲在地上……嗷嗷地哭。
  楚千淼:“……”
  “他以为你出事了,伤心过度?”楚千淼扭头问。
  “嗯,这是一半原因。”任炎答。
  “那还有一半原因是?”
  “他在哭他的车。”
  “……”
  楚千淼抬眼又仔细看,才明白雷振梓为什么蹲在地上哭不站着哭。
  他对面正站着个小女孩,穿着白色的小裙子,像个小天使一样,粉雕玉琢的,声音里全是好听的奶气。
  她伸着嫩嫩地小白手给雷振梓擦眼泪,奶声奶气地告诉他别哭了。
  雷振梓越被劝越来劲,嗷呜嗷呜地,拉着小女孩的小手絮絮叨叨:爸爸以为他死了呢,还好他没死!但爸爸的车死掉了!
  楚千淼本来想走过去凶他一顿,怨他夸大其词,误导自己,让她差点难过死。
  但她看着雷振梓蹲在地上那么个哭唧唧的样儿,又觉得凶不下去了。
  他也是为任炎真的挂心。
  她忍不住又去看那个小女孩。
  真是粉面团一样,又漂亮又可爱。她又伸着白嫩小手给雷振梓擦眼睛了,一边擦一边还用很无奈的语气奶声奶气地安慰着雷振梓说:“求求你别哭啦,你一哭好丑呀!好啦好啦,我叫你爸爸,你就别哭啦!”
  楚千淼看到雷振梓一呆,下一秒他一把抱住小女孩,惊喜过度到差点去世:“安安,你刚才说你叫我什么?!”
  小粉面团奶声奶气地说:“我叫你爸爸呀。好啦,你可别哭啦,爸爸!”
  雷振梓激动得一把抱住安安,更加老泪纵横。安安小手手抱着他肩膀轻轻地拍……
  楚千淼在一旁看着小安安,心都软成了一片水。
  她想任炎说得没错,为了能有这么个可爱的女儿,结婚这件事是值得考虑并提上日程的。
  楚千淼和任炎打车回了他的家。受了一晚上的惊,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楚千淼随便煮了点面打算填饱她和任炎的肚子。
  结果这胡乱煮的面倒被吃出了山珍海味的味道。
  吃光了面摸摸嘴,肚子已经撑了,嘴巴却还有点意犹未尽。
  面就是最普通的面,她煮也是用最惯常的方法煮,所以这么好吃、吃不够的留恋感应该不是味道的关系。
  这餐简单便饭的幸福感究竟来自哪里?楚千淼想了想,发现这也许就是一种“家”的味道。在外面经历过一场风雨,回到家中,和家人围坐在一起,简单地吃口面,内心平静得祥和又充实。她想原来这才是幸福。
  收了碗筷,楚千淼坐回到餐桌前。她和任炎都没着急回房间,他们面对面坐着消食聊天。
  楚千淼问任炎,他和谭深见面以后,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任炎说:“开始那些,你都已经知道了,基本就是雷振梓告诉你的那样,谭深把我骗上了高速。”他顿了顿,接着说,“谭深很讲究仪式感,他觉得他走到今天这步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他的,如果没有我,他会活得很阳光,很出色。所以他恨我,他想用我父母离世的方式,和我同归于尽,他知道我对父母的离世始终心怀愧疚,他认为这种方式的同归于尽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楚千淼听得一颗心起起落落:“还好你们算运气好,没有在高速上丧命!”
  她说起这个来还在觉得后怕。
  “但我们没死,不是因为运气好。”任炎看着她说,“是因为他过来抢方向盘的时候,我告诉他,吕律师那天找我到底因为什么事。”
  任炎告诉楚千淼,那天吕律师找他,到底给了他两份什么文件——一份是舅舅的第二道遗嘱,是关于家族信托的处置方案,上面写明,谭深满三十岁之后,家族信托可以取消,取消后资产分为两份,任炎谭深各一份,外婆由任炎和谭深共同照顾。
  而另一份文件,是一份亲子鉴定。
  那份鉴定上显示,谭深并不是舅舅的亲生儿子。
  楚千淼听得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发表什么样的感想。
  她问舅舅是什么时候知道谭深不是他亲生的?
  任炎告诉她:“在谭深他母亲净身出户以后。”
  吕律师是唯一知道前后所有事情经过的人。
  那天他把他知道的都告诉给了任炎。
  那年因为任炎舅妈出轨,舅舅和她离婚,让她净身出了户。
  舅妈离开后,舅舅犹豫过,要不要做个亲子鉴定。但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付出的每一分感情都是真心的,他有些害怕,怕结果万一不是他想要的,他该怎么面对谭深?今后又该怎么对待他,和他相处?
  所以尽管心里打着鼓,但舅舅一直拖着没去做这个亲子鉴定。
  直到任炎上了高中以后,舅舅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在变差,越来越力不从心。他开始有了做好身后事的打算。他找到吕律师,把财产设成了家族信托。又想了想,觉得不一定自己哪天就会过去,人活只有一次死也只有一次,活得既然不明不白,那不如死就死个明明白白。于是他狠狠心,私下里去做了亲子鉴定。
  结果叫他非常痛苦。谭深真的不是他亲生的。
  而痛苦之余,更难的问题摆在他面前:母亲能接受这个事实吗?
  恐怕不能。
  所以他什么也不能说。
  可他接下来要怎么面对那孩子呢?
  他痛苦地煎熬了很久,终于还是狠不下心不要这个养了很多年的儿子。他对谭深付出的感情,每一点每一滴都是实打实的父子情,那些交付出去的感情并不会因为一份鉴定报告说磨灭就磨灭得掉。
  后来他想,不管怎么说,谭深母亲的背叛,和谭深是没有关系的。谭深对他这个父亲的爱,也每一分都是真真切切的。说到底可恶的人是谭深的母亲,谭深本身是无辜的。
  而那时,谭深的母亲已经生病去世,谭深不是他亲生儿子这件事,只要他不说,这个世上就不会再有人知道。
  所以他决定压下这件事,还把谭深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养,想着谭深以后可以把他的姓氏传承下去,想着等谭深三十岁的时候,他再把这件事告诉谭深。
  三十而立,那时谭深就是个真真正正的大人了,他应该成熟到可以接受一切人生突变的可能性了。
  做了这个决定后他立了遗嘱,连着那份亲子鉴定一起放在吕律师那里,约定不管他活不活得到谭深三十岁,到了那一天,都由吕律师来把谜底公布。
  结果他对自己还真是了解,他真的没能坚持到谭深三十岁。
  在高速路上,谭深说任炎抢了他这一生所有的一切,他的父爱,他的奶奶,他的事业,他的女人……对比他无以为报,只想和任炎同归于尽。随后他就开始疯狂去抢任炎的方向盘。
  任炎一边躲着他的发疯,一边把事先准备好的那份亲子鉴定甩到谭深脸上,叫他自己看。
  谭深看完久久不能动,像傻了一样。
  然后他歇斯底里地说鉴定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任炎让他清醒一点,让他这就给吕律师打电话问问看,鉴定到底是真是假。
  谭深立刻给吕律师打了电话进行确认。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