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楠俊宁愿时间就静止在这一刻,他想告诉宋泽辰大声哭出来没有关系,希望挽留也没有关系,任性地发脾气也没有关系。
但是一切都只
能存在在他的想象中。
空气里也像被人当头淋了一壶酒,发酵的酒意让寒气缓缓地就上来了。
宋泽辰安静抽回自己的手,抬起头,眼圈都没有红,睫毛也没有沾湿的痕迹,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散了吧。”
和很多时候宋泽辰经常同围观的他们说的话一模一样。
有风吹过,仿佛一声长长的叹息。
第205章 金唱片
大概没有人会想到,在年末到年初尚在完成各种舞台时,他们的内部正在发生一些什么。
宋泽辰每每翻过一张日历,完成一项行程,划去一个日期,面无表情地跨年、练习、表演,像一个等待死亡通知书的病人。
尤其在跨年那天,大家粉饰太平地聚在一起吃了晚饭,食之无味到宋泽辰在饭桌留到最后,默默咽下逐渐冰凉的米饭。灯光从头顶倾斜而下,本来就白的皮肤和没有血色的唇衬得他像一个鬼。
时钟拨转到即将倒数的行程金唱片颁奖礼上,往日他们一定欢呼雀跃等待假期的到来,今时今日却安份地呆在后台等待。
宋泽辰一身最简单的白衬衫,解开最上头的一颗扣子,衣服有些松垮,露出好看的锁骨。变长遮眼的刘海拨到两边,眉眼清俊。两耳星月耳饰,跟着舞台的追光跳跃盈盈的光。
“雪国列车独留我一人
想牵着你的手到地球的另一头”
春天还会再来临吗?
之前唱的时候觉得悲伤,是寄托的感怀,代入故事情节的难过,现在的心境却多了设身处地的考虑。
下了舞台后,金泰涥眼中泪光尚存,粗暴地用手背揉着眼睛。
宋泽辰虚虚把住他的手腕制止,递给他一张纸:“眼睛上还有妆呢,一会儿全进了眼睛怎么办?”
观察到金泰涥不可能一下子在下了台嘈杂的环境中涌出眼泪憋着,他试探地询问:“刚才在台上也是这样吗?”
“嗯。”金泰涥用力地眨眼,把里面的雾气眨走,“是我不专业了。”
远离灯火通明的亮处,宋泽辰微低头捧住金泰涥的脸,用手背拭去他面上不知不觉有的泪痕,小声地像在哄小孩:“戴美瞳哭对眼睛不好,别哭了好不好?”
金泰涥注视宋泽辰干净的面庞不肯错开眼,鼻子一阵酸涩难当,仿佛要长长久久地把眼前人刻在心里。
宋泽辰逐渐放下自己的手,笑得勉强,别开脸:“快收拾一下回家吧。”
“你心里好像在哭。”金泰涥低不可闻地说道。
宋泽辰听见了,但必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把他领到工作人员面前后,借口自己赶着卸妆迅速逃开。
在金泰涥执拗的目光里,他无奈地坐在椅子上,将卸妆棉沾湿,慢吞吞地往脸上抹,注意到金泰涥终于不再关注这里。
他抬手加快速度,已经卸完的半边脸,皮肤透明,颓然且苍白。
“真丑。”
他僵着脸朝镜子里做了个鬼脸。
工作人员路过和他打招呼,好笑地看着他:“泽辰,做什么呢?”
“卸妆水没了,顶着半张脸娱乐自己。”宋泽辰扬扬手中的空瓶。
“啊,你不早说,我去给你拿。”工作人员急忙跑到化妆包旁翻找后递给他。
“谢谢。”宋泽辰接完道谢,忽然有了开玩笑的心思,“其实要是想省下这笔钱,哭一哭就好,眼泪是最好的卸妆水。”
“你哪来的那么多眼泪?”工作人员嗔怪的语气。
“是啊。”宋泽辰打开新的包装瓶,喃喃自语,“都哭不出来了。”
卸妆水透明的质地在灯光下竟也折射出五彩的光,仿佛曾经玩过的玻璃球,宋泽辰眯着眼盯了一会儿,借着瓶身观察到每个人的缄默。
他吸了吸鼻子,动作温和地帮忙收拾完桌面,在经纪人的招呼上上车。
一路小声地闲聊,宋泽辰要来几张湿巾擦掉手里黏腻的汗意,车上暖气开得太足,熏得他难受。
“太热了吗?”郑浩锡打算叫经纪人调低空调温度。
“没事,回家就能洗澡了。”宋泽辰笑着组织他的想法。
回家和田正协商完洗浴间的归宿,宋泽辰用卫生间的那个冲澡,田正国占用了另外一个小的,哥哥们看他们实在累当然不会抢,催促着他们赶紧行动。
“阿泽,我们今晚一起睡吧。”
田正国抱着抱枕老早滚上了宋泽辰的床,用装可爱的语气实则通知。
“好。”宋泽辰把换洗的衣物整理好,在田正国殷切的目光里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半天绷不住回头冲他笑:“好啦好啦,我马上上床。”
田正国这才收回自己太有压迫和催促内容的视线,换上笑脸。
翻个身盖上被子,床上就成了两个人的小空间。
田正国把手上的那只兔子安安分分摆在自己和宋泽辰之间,而后又觉得不满意,悄悄和兔子打商量“你有点碍事哦,先走开吧”,于是把兔子放到靠近床沿的那一边端正坐好。
扭头对上宋泽辰噙着笑意的眼,他不好意思地摸头,躺倒将脸埋进枕头里。窸窸窣窣中感到身边人同样躺下造成的布料柔软的凹陷。
“今天的香有点甜到腻了。”
宋泽辰小小地吸了下鼻子点评田正国喷的香水。
“真的吗?那我下次不喷这款了。”田正国凑近自己的手腕,像小狗一样嗅来嗅去。
“不要!”宋泽辰立刻反对着挽回,“你喜欢就喷,我可以接受的。”
“你瘦了。”
一个侧身,面对面勾画宋泽辰的轮廓,下巴似乎更尖了。今早田正国才惊觉对方手臂上的青筋愈发明显。
“你也是。”宋泽辰低低地回应。
田正国假装没听到,自顾自新开了另一个话题:“原来心情不同感悟真的不同,我最近听朴元前辈的《All of My Life》就听出了不一样的感受。”
不过一开口他马上察觉说错话了,这句话讲得一样暴露自己的心情,宋泽辰那么敏锐,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不过他不希望宋泽辰再费精力安慰自己,抿着嘴唇不敢看对方,急忙翻了个身:“我要睡觉了。”
宋泽辰盯着田正国的后背,如他所愿默不作声。半晌对面闷闷的嗓音传出:“你不要看我了,快点闭眼吧。”
“好。”宋泽辰遵命地合上眼,暗下的世界却光怪陆离地搅作一团银色的线,他这几天一闭眼就这样,失眠了很久。
“我这几天一直睡不好,希望今晚能顺利找周公。”
他还以为自己说出了心声,没想到是田正国那里传来的,依旧只留给他一个背影。田正国健身这么久,身材越发挺拔,但眼下整个人窝着,在宋泽辰眼里和当初他刚来首尔一样,不过小小的一团——爱哭鬼,会撒娇。
“嗯。”
被窝暖洋洋的感觉熏得人昏昏欲睡,宋泽辰迷迷糊糊感到自己的大脑逐渐放空泡在温水里,意识却似乎还有残余,身体和精神是分开的。
田正国似乎睡着了,呼吸逐渐平稳。
但一霎时,身边人仿佛踩空了下坠一般,用力往下踢了脚,整个床颤了一颤。
“正国!正国!”
宋泽辰的心跟着漏了一拍,一下子坐起,一刹那如触电般惊出一身冷汗,凑近田正国,哑着嗓子呼唤,担心身边人魇住了。
田正国坐起后急促地呼吸新鲜空气,半晌方才如梦初醒,对上宋泽辰担忧的眼神,安抚地笑笑:“没事,只是做了个梦。”
宋泽辰拨开田正国汗湿的刘海,打开床头的台灯,一豆昏黄的灯光模糊着黑暗和光明的界限。
“梦见发现可以在云端走路了,开始小心翼翼的,后面发现似乎很安全,慢慢地跑了起来,跑了好久好久。久到又突然担心要是掉下去了怎么办,但是已经停不住奔跑的步伐了。结果果然再走下一步时,我就掉下去了。”
掉下去就算不会死,也会摔伤,会鲜血淋漓,会满身伤痕。
田正国故作镇定地用轻松的语调讲述出来,但一看进宋泽辰的眼里,他瞬间失去所有的语言能力。
该怎么去形容那双眼睛。
泛滥成灾的海洋,月光下升起雾霭,海水是黑色的冰冷的隐匿的心碎的。
半天没人说话,只有呼吸声和心跳声。
终于田正国颤抖伸手捂住宋泽辰的眼,留下线条好看的鼻梁和苍白的嘴唇、利落收好弧度的下巴。
可是他自己的声音莫名其妙地开始不稳,拼命掉眼泪:“我们要怎么办啊?”
宋泽辰抓住田正国的手拿开,露出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想要抹去弟弟源源不断淌出的泪水,却发现永远擦不完。
“怎么这么爱哭呢?”
田正国在泪眼朦胧中回望,宋泽辰正愣愣地出神,他明明对着他,但好像目光并未落在他身上。
那双漂亮的眼睛大颗大颗地滚落着泪珠,面无表情地哭着。
田正国慢慢倾下身,将脸埋在被里,泪水迅速被布料吸收化成一小块深色的水渍。宋泽辰的手似乎放在了他的脑袋上,克制的重量,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哑着声音:“哭吧。”
他控制不住地耸动肩膀,手指在被单上攥出深深的皱褶,又问了一遍:
“阿泽,我们要怎么办啊?”
第206章 行李
所有的公开的行程结束,公司招人的消息放出,闵允其的家人来到首尔陪伴他,金硕真订好回家的票,金泰涥翻了半天手机上出行的规划......每个人好像都把自己生活充实得冠冕堂皇。
宋泽辰没精打采地写出来好多首歌,内容颓丧到极点,但焦头烂额的方石赫第一次没有批评他不阳光积极向上,默默听完后冲他叹气。
不过宋泽辰已经没多大所谓,最近写歌只是为了不手生,占一占大脑的内存聊胜于无,点开最近有些冷清的群聊,翻完聊天记录,用软件写了几句歌词,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远方的好友聊天。
田正国在角落和家中的哥哥通完电话,用力吸了下鼻子离开,忽然停住了脚。
宋泽辰站在走廊的尽头,光影交错得恰到好处,恍若一幅精致的油画。
田正国正想伸直手大力挥舞打招呼,忽然发现宋泽辰似乎也在打电话,尴尬地收回。他听见了宋泽辰泡在温水里的声音,湿漉漉的疲倦:
“Alan,我暂时不会去美国。”
对面大概言辞很激烈,因为宋泽辰的语调跟着不自觉提高:
“他们没有耽误过我的时间,你说得过分了。”
“你想让我对你生气吗?”
终于宋泽辰一句独属于他们俩人之间的话令对面似乎立刻安静下来,因为宋泽辰接下来并没有回复很多话来安抚对面的情绪。
他的手指在栏杆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尔后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棵郁郁葱葱的树木,极温柔地凝视远方,却莫名刺痛了田正国的眼,凝成他心里一颗鲜红的痣。
田正国退一步走回阴影中,原路返回练习室,一时忘记自己本来的目的,揉揉发酸的眼睛,坐下来发呆。
公司到了该放假的时候,宿舍的人都在收拾行李,宋泽辰也不例外。方石赫特意希望他们多休息一会儿,说得嘲讽一点,谁知道下次见面是不是在办公室里谈解散呢。
宋泽辰今年没有留在最后走,他和家中商量好了行程,定好旅行地的机票。在房间里跪坐在地板上,旁边铺陈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已经整齐地放好了许多小杂物。
田正国在练习室无所事事很久,还是决定回到宿舍。瞥见门内宋泽辰的背影,走进来一起跪下帮忙叠着衣服,几下翻折,仔细抚平边角,假装不经意地询问宋泽辰:“回爷爷家之后要去哪里?”
宋泽辰正在和毛衣上起的线头作斗争,随口回复:“打算去中国玩一玩,去年就这么想了。”
“哦。”田正国点点头,“那要玩得开心啊。”
宋泽辰没有回复,田正国偏过头去看他的沉静侧脸,莫名孱弱,他身上好闻的香气钻到自己的鼻子里。
田正国的心里像被浇了一杯酸涩的青菜汁。
啪嗒。
行李箱合上。
宋泽辰终于正过脸面向田正国,温柔地用大拇指揉开田正国不自觉皱起的眉心:“要好好练习钢琴啊。”
田正国从去年初开始嚷着要自己制作一首歌,慢慢学会了制作beat,配合钢琴的学习进步飞速。
不知不觉已过去了一年。
我想让你教我。
田正国在心中默念,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扬起笑脸安静地点着头。
宋泽辰注意到田正国低落的情绪,抚摸上他的头发,仔细凝视他的眼,确认没有水渍出现:“或许等我回来了就能听到你的初稿了,对吧?”
说话的艺术在于安抚田正国他们还会见面,从某一方面表达自己对田正国的期待,当然他相信田正国这么自律的人肯定不会松懈,但总聊胜于无。
田正国乖乖地点头,欲言又止多次后归于平静。
平静地吃完饭,平静地上床休息,平静地在第二天和拖着行李箱离开寝室的宋泽辰道别,平静地转身擦掉忍不住溢出的眼泪。
其实宋泽辰在自己爷爷家也没有呆多少天,收拾了简单的衣物和生活用品,又要踏上行程。很早以前他和爷爷闲聊时谈过想自己或者和爷爷一起去旅行,趁着这个时间段,他在难眠的深夜心血来潮地订好机票,矫情放纵地想来一场流浪。
“那里不说中文也不说韩文,有点不放心你。”老人和最后检查证件是否齐全的他闲聊,不放心地唠叨。
宋泽辰下意识想要理好老人的白发,但对方打理得整齐,他一上手反而添了乱。讪讪地放下手,弯下腰,用好看的小臂线条和臂弯弧度圈住老人:“爷爷,我都多大了,那里我早就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