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就在各大补习班之间奔波,写了几首诗得到老师的夸奖,和妹妹天天斗智斗勇。”金楠俊说起这些时有些恍惚,仿佛那些事不是自己经过的一般。他觉得一丝新奇,拿出手机记录下这种感觉。
现在时间指向首尔时间五点半,天色已在变得昏暗,湖水渐次起了波澜,有不知名的水鸟翱翔在水上。
他们站停在一处可以远眺水天一色的岸边,晚风吹拂得人心痒痒,T恤灌了风像扬起的帆。
“我有问题要问你。”金楠俊拍拍宋泽辰的肩,“你的房间是个宝藏,虽然没有经过同意偷偷拍了照是不好的行为,但是我想着落款都要打算送给我了,那我拿来就不是很过分了。”
他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到那张照片,夕阳下映照着红色天空的松树林,是梵高的一幅油画,宋泽辰用缩小的比例临摹完,在背后落款表明分明是送给自己的,但是不知为何宋泽辰迟迟没有给他。
他昨天特意询问宋泽辰什么时候回老房子的时间,正好和上面标注的日期对上了。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落款外,宋泽辰还用写了个极小的中文,金楠俊后来搜索了一会儿,发现是汉字中的“梦”。
“为什么不送给我啊?”
他很喜欢这幅画。
“因为还差一点呢。”宋泽辰当然不会生气,只是可惜有点提早被发现了。
“那为什么要送这个给我呢?”金楠俊换了个问题提问。
“因为看到这幅画就想到了你。”宋泽辰给自己赞同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金楠俊觉得今天自己要化身为十万个为什么了。
宋泽辰轻快地回答:“因为觉得哥哥是树啊。”
金楠俊是一片野性生长的葳蕤草木,带着旺盛的生命力,夏秋之际,既浓郁到强烈的存在感,又沉静外放的可靠气质。
年轮是他哲思时刻下的印记,枝桠是他舒展的年少轻狂,而主干永远沉稳地生长不偏离轨道,踏实地向前走。
“像树吗?”金楠俊听到这个比喻觉得挺新奇的,想想好像也说得通。
画树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要选中梵高先生的这幅画呢?
宋泽辰用力嗅嗅空气里黄昏的味道,脑海中的一个小开关被击中开启了橙色晕染的回忆。
今年年初的时候,金楠俊做了鼻中隔的手术,解决了他一直以来靠着戴呼吸器压抑睡觉时鼻息的问题。虽然是个小手术,但是成员们都紧张兮兮的,弄得他也跟着慌了起来。
平安地结束手术后,拉着来探望他的宋泽辰的手委屈地撒娇:“泽辰,我可难受了。”
宋泽辰没有笑话他身为哥哥还如此作为,而是拖来了一张凳子坐在他的床前,不作声地播放电脑中的音乐,舒缓的钢琴曲。他在病床上玩手机,宋泽辰在电脑上敲着作业,偶尔兴起时手指会跟着打旋律,两人在安静中各做各的,却奇异地安抚金楠俊疲倦的心。
“你说做完这个手术我是不是就能睡好觉了。”金楠俊的睡眠质量一般,想到这里和宋泽辰邀功一样地分享,突然又跌落了情绪,“也说不定。”
他从来忧思过多,面上很多时候不显压力,团队的个人的,舞台的粉丝的,公司的家人的,零零总总堆积到了一起,到了夜晚入眠时白天的所想所思便会全部重新翻滚,睡得很不安稳。如今没了外在因素还有内部的条件呢。
“肯定能睡好的。”宋泽辰从架起的眼镜上方抬眼,姿势有些像老花的老奶奶。
又仗着脸好看胡作非为了。
金楠俊被逗笑:“都说你是宋金口了,那麻烦宋金口给我做个法吧。”
“好啊。”
宋泽辰应下,由于语气过于随意,金楠俊根本没有当一回事,哪怕他现在也不会想起,因为这实在是太无足轻重的一句话了,像他路边路过的小草,不会再腾出空间多存储多余的记忆了。
“所以你是想要把那一片树木作为寄托画给我吗?”金楠俊了然又不解,“那‘梦’有什么意义吗?”
“不是,我想画给你的是映照红色天空的夕阳。”
宋泽辰抓着栏杆面对湖面眯起眼睛微笑,有些得意,有些俏皮。
“太阳下山了。”他扯过金楠俊的衣袖示意他赶快看。
火烧云被落到一半的太阳找到当衬托,烧得天空格外瑰丽,湖面洒满碎金的片片。
你不记得了。
但是我替你记得啊。
林间的松木已经是你了。
我对你的祝福还缺了最后一步。
送给你一万次的日落,那是浩瀚森林下的一片暖色夕阳。
丛木栖夕。
你一定要有一个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丛木栖夕
是那幅画描述的内容
也是我擅作主张对“梦”字的拆解
第224章 Kilig
多在外面走一走,自己的solo曲果然写了新思路,先前他一点头绪都没有,只确定了一点——我要写开心的。
但是一卡歌他自己反而变得不开心了。
这几天三天两头往外面跑,到学校考试完回宿舍都特意拒绝了经纪人的邀约决定步行回家,绕了僻静的小路走走停停,半小时的路程他能拖到一个小时,像极了放学回家被新鲜事物迷住忘记时间的小孩。
不过所幸还是有收获的,大约是出门前和田正国多呆了一会儿身上熏上甜甜的花果香,一直不聪明的蝴蝶径直撞进他的手心把他吓了一跳,小家伙似乎也吓到了,奋力扇动翅膀,传递给他骚动的细微痒意。轻轻叹了口气弯下身,小心地将它放在花瓣上。笨蛋蝴蝶不知所措地兀自扑腾了好久,才发现无意间撞见的墙不见,跌跌撞撞地逃离。
于是他回到家之后,忽然想法全都冒了出来。
歌词本的空白处第一个写上的笔迹是“Kilig”作为标题。
塔加拉族语言中的一个名词,形容喜欢一个人喜欢得不得了,仿佛胃里有无数只蝴蝶在慌张地乱窜,眼睛藏不住,一张嘴马上蝴蝶就会跑出来振翅欲飞,紧张得像过了电般麻了半边身子。
很符合他有时的心境,这首歌想写给粉丝,想写给朋友,想写给身旁的这群人。
他们总说他冷静,其实不是,凡是涉及到要表达感情的时刻,他都会偷偷地把手背到身后握成一个拳头暗自给自己力量,尔后悄悄在裤腿悄悄擦干净,再上前云淡风轻地拍拍他们的肩或者给他们一个拥抱。
没有人知道他的紧张,大约也没有多少人相信,他极其胆小,要耗费多大的勇气表达真心。
我可喜欢你们了,喜欢到下一秒就忍不住想逃跑掉。
他一边写歌词一边回过头一看觉得肉麻得不想承认是自己写的。
“只要远远地看见你,我就想跑到火星去
但是蝴蝶比我还不争气控制不住飞向你
于是我开始狂奔
和乱撞的小鹿抱个满怀
老虎热得变魔术融化成黄油
吹的泡泡糖差点爆炸吓到晒太阳挠痒痒的猫咪
一路给自己放着烟花,靠近你
嘿,我的蝴蝶不小心落在你的手心里啦”
完成之后打算一鼓作气,宋泽辰拎起书包往里面装了U盘、本子和笔,匆匆地跑到公司,正值周末,公司照例给员工放假从不加班,他打开自己的制作室开启设备。
一晃眼过去了数个小时,宋泽辰终于弯下挺直的腰板,整个人陷进座椅里面,空调将温度调节得刚刚好,一旦放松神经,舒适的环境便容易使人感到疲惫。
制作好的文件已经保存好,他似乎没有什么想做的了,但是懒得动弹回家,睁着眼睛盯着墙角的一小盆绿植发呆。
小猫轻轻挠一样的敲门声,宋泽辰眨了好几下眼才回过神,恰好门没有锁上,他安心地呆在位子上:“请进。”
朴知旻探出一个炸毛的脑袋:“泽辰,我看见门没锁紧就知道你在。”
宋泽辰把角落里的另一把椅子拖来示意他坐在自己的身边。
朴知旻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他并不意外,几个月前这人提出要写出一首自作曲的想法后便经常往公司跑,和制作人们交流,宋泽辰的地盘太小被他第一个pass了,于是有时候会借金楠俊的制作室用一用,没有人会拒绝一个热情还努力的人。
“写得怎么样啦?”宋泽辰看见朴知旻身上没有练舞后大汗淋漓的样子,更确定他是来作曲的。
朴知旻摇了摇头,不相干地先问宋泽辰:“你的呢?”
宋泽辰懒懒地挪动鼠标让熄灭的屏幕亮起,找到文件夹点击播放。
歌曲制作完之后很难再令他产生什么惊艳的感觉,但是他觉得好玩的是朴知旻逐渐睁大变得亮闪闪的眼睛,好像阳光照在了玻璃珠上一般,有光彩的在跃动呼吸。
“真好听,虽然暂时没有歌词,但是旋律听了觉得像是真的有蝴蝶要飞出来了。”朴知旻在歌曲一结束后便迫不及待地出声夸奖,反复咀嚼完刚刚听到的旋律之后想起宋泽辰之前问他的问题,“我的歌还没影呢。”
“想推翻重新写了。”
“最早写自作曲的时候不是在那段时间嘛?”朴知旻用了“那段时间”,知道宋泽辰一定理解,“写出来的歌太黑暗了,现在情绪好了回头看看,写不下去了。”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桌上的木纹:“索性都删了吧。”
“好。”宋泽辰淡淡地应和他。
从宋泽辰的桌上找到配套的纸笔,时不时焦躁地打开手机的音乐软件,对比身旁人沉进工作的样子,他显得毫无心情。
“泽辰,我想纹身了。”朴知旻放下在纸上乱戳的笔,做好了决定深吸一口气坦白。
“嗯?”
“在胸侧肋骨这里,纹一个NEVERMIND。”朴知旻隔着衣服的布料指向那一小块的区域。
“啊,那一定很疼。”宋泽辰好看的眉毛轻轻皱在一起,仿佛提前身临其境一样,特别和缓小心翼翼仿佛害怕惊扰到了疼痛。
朴知旻瞧见他这幅模样忽然就笑了:“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突然想纹身吗?”
“嗯。”宋泽辰点头又摇头,“我挺好奇的,但是我不想问,也不想你告诉我。”
朴知旻将脸颊贴在交叠放在桌上的双臂上,转向宋泽辰的那一边:“为什么啊?”
宋泽辰依葫芦画瓢,趴在桌子上,长长的睫毛盖住他的眼睛,灯光投下暧昧的光影。
他认真地描摹朴知旻的模样,刀刻一般的下颌线,一笑就会眯成一条线担心看不见前路的眼睛,时不时撅起来的俏皮嘴唇。
哪怕他蜕变得在舞台上有多锋利,朴知旻在他的印象里似乎一直是小小的个子,偶尔带一副黑框眼镜很乖巧柔软的样子。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以为公司又坑蒙拐骗来一个老实孩子。
这人确实很老实,极容易地害羞地红了耳朵。万物于他有情,知道小狗的眼睛只能分辨三种颜色时,露出不忍与难过的表情。傻白甜平地摔,永无止境的转圈圈,数学满分的好成绩,凡是能细数出的这些微小细节,是他天性里的灵动和温柔,广阔地去爱。
可是另一方面,他又是雄心勃勃的。
斩断所有的退路来到首尔追梦,一天以分秒计算,果断孤注一掷地做出选择。努力的习惯融进他的骨血中,小凿子一样硬生生敲出他被众人称赞的弧线。没有人能替他排除万难,甚至于苦难在他那里被他自己歌颂,笑着抹掉眼泪去感谢他遭受过的。
纹身不会是心血来潮的决定,宋泽辰不想去询问,这人的感情他无法感同身受,刻意探寻出答案之后,虚情假意地附和几句没有必要。
他只用亦步亦趋地守护等待到这人真正nevermind的那一天。
朴知旻见宋泽辰很长时间没有回答,尽管不知道对方心中转过多少几番心思,他也察觉到了一份体贴。只拨弄了对方的头发:“谢谢你。”
下午茶的时间里如果没有茶可能会犯困,空气从微尘到气味都在催人犯困。
“楠俊哥最近不是在写一首叫《Love》的歌嘛,我在他身边一起的时候就会想爱是什么。”朴知旻嘟起嘴,苦恼的样子,“想不出,爱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承载,太少时会担忧自己做得不够好,太多时会变成甜蜜的负担。但是人还是贪心的,比其太少的爱我想要多一点的爱。”
他沉默了半天,目光跃过宋泽辰的肩头,心中好像有无数的发酵的念头争先恐后,将从前的回忆咕噜噜熬成汤泛着青草汁般的酸涩,声音越发地低落下去,无可奈何地吐露:
“泽辰,我好累啊。”
“那就闭眼休息吧。”
宋泽辰说完这话后,朴知旻赞同地乖巧闭眼:“我还想听你的那首歌。”
宋泽辰重新将进度条拖回最初,翩翩的蝴蝶争先恐后地飞向倔强的男孩。
“知旻啊。”他盯着朴知旻干净的脸庞,很小声很小声地唤了一声。
在很久以前,朴知旻告诉别人请这么充满爱意的呼唤他是令他开心的时刻,但是宋泽辰因为年龄从来没有有机会叫过。
朴知旻还没有睡着,翘起嘴角没有计较他的放肆。
宋泽辰弯了眼睛跟着笑起来。
“知旻啊,知旻啊,知旻啊…..”他像被按下了什么开关,逐渐轻快地重复着,像要一次性把从前缺的补回来。
朴知旻恼羞成怒地锤他一下:“烦不烦,我要午休了。“
“哦。”宋泽辰安静了,在朴知旻昏昏欲睡时,最后停顿一刻,“知旻啊。”
知旻啊。
词不达意的陈述里,你的名字是最正确的观点。
爱是一道有多解的复杂难题。
可是世界上只有一个朴知旻,把所有有关你特性的爱的碎片全部汇聚也不会再复制出一个你。
既然你如此可遇不可求,倒不如用这些拼凑起来的爱多复制一个你爱的世界。
然后小心地把你放在世界中心,不用呼唤爱,一切的爱意都会自觉地通通奔向你。
因为你是爱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