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乔娴被突然打断,脑子的弦也跟着断了,看了一眼往二楼走的苏庭均,就进了正堂。
乔娴来的时候,还买了些补品,想要巴结一下苏老爷子,谁知道刚来就对上了苏庭均,虽说直入正题能够省不少功夫,可是看他那个样子不像是好说话的人。
正当她思量之时,苏庭均走了进来,屋子里有些昏暗,他背光而来,乔娴恍惚了一阵,像是看到了一个从画卷走出来的少年一样。
苏庭均稳步走到乔娴一旁,他把手中的茶杯放到了乔娴面前,自顾自地将茶斟满。
“来则是客,请喝。”
乔娴仰头看了一眼苏庭均,只见其眼中像被薄雾遮住一样,什么都看不清。
“谢谢。”乔娴拿起茶杯,清香入鼻,就算不喝也知道这是上品。
苏庭均的唇角微抿,坐到了乔娴的一旁,“我外公不想我和钟家的人联系。”
一怔。
乔娴的唇挨在杯边,她抿了一小口,竟有些呛到,咳了起来。
“没事吧。”
乔娴捂着嘴巴,朝向一旁咳了几声,涨红着脸摇头,“没事。”
她用手背蹭了一下唇边的水渍,随后看向若有所思的苏庭均,“这件事情你慢慢考虑,我们不急,我这次来是代表了我们整个沃斯,诚意你应该也看得到,其实大家都一样,都不想让这门手艺失传。”
该有的客套话还是要有的,其实在来之前乔娴也问过钟毅了,之所以盯着苏家人不放是因为当年苏老爷子和钟淮以师承一人,苏老爷子是钟淮以的师兄,他酿酒的手艺可是上乘。
要不是早就退出这一行,只怕钟家就没有那么大的名气了。
苏庭均低眉,不说话。
“我会暂时在梨岛湾住下,要是你决定好了,就打电话给我。”
“住在哪里?”苏庭均问。
乔娴笑了笑,“随便找个小旅店暂时住下,等你说服了苏老爷子我们……”
苏庭均忽然发出一声笑来,他单手摸着嘴唇,好整以暇地看乔娴,像是在笑她的单纯。
“你以为这是城里吗?这里没有旅店的。”
“啊?”乔娴着实被惊到了,怎么可能没有旅店呢,哪怕是那种一晚上三四十的也行啊。
大冬天的,她把行李都提来了,一路波折才来到这里,难不成要她花几个小时再回去吗?
“你要是不介意,就先在这里住下吧,反正我家里只有我和我外公住,空的房间还挺多的。”
乔娴脸上带了几分别扭,虽说自己是来找对方谈合作的,但是对方毕竟也是个男人,就这样贸然入住,也不太好。
苏庭均像是看出她的别扭,抿抿唇,“这样吧,我去县城那边找我外公,正好和他谈一下,你今晚上就先在这里住下,明天一早我回来给你答复,你觉得呢?”
乔娴思量了一下,点点头,“好,多谢了。”
“不用谢我,我只是想看一下当年压倒我外公的钟家到底有什么厉害。”
这……
这浓浓的□□味,乔娴觉得好像钟毅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苏庭均把乔娴安排好就走了,乔娴待在屋子里,窒闷得很,她把行李箱放到床的一旁,然后离开宅子,雪已经停住,有些泛冷。
地面上已经被人扫出了一条小道,她把手揣进大衣兜里,准备去便利店买点吃的,抬脚忽然想起没关门。
她回头,脑袋像是被雷劈了一道似的,忙不迭地一下子躲到了屋子后的土坡,结果一个不稳,整个人滑了下去,脑袋撞上了来时看到的那方矮几上,痛得发出一声哀呼。
这时,土坡上传来脚步声,乔娴也顾不得疼痛,立马贴着土坡,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盛屿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脚步声渐远,乔娴这才敢站起身来,裤子上又是雪又是土,扎好的头发散了大半,后背还湿了一片。
乔娴,你也真是够怂的。
她沿着土坡往下走,走到平地后扑打了一下身上的雪,结果手上传来疼痛,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之前受过伤的指甲盖已经整个翘起。
血,土,交织在了一起,不赶紧处理的话,估计会发炎。
反应慢了半拍的痛楚涌来,乔娴咬着牙刚准备上台阶,眼前的视线就被人完全遮挡住。
“盛屿西……”
乔娴都来不及处理突来的紧张情绪,整个人就被人带离地面,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在盛屿西的怀里了。
“为了躲我,你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盛屿西话里有话,语气低沉。
乔娴咬着牙不想说话,鬼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不是怕被他发现,她也用不着躲。
而且他躲了她那么多年,现在换到她这里怎么就成罪过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盛屿西抱着乔娴往诊所走,眼神不在她身上任何一处停留,唇角紧紧抿成一条线,看起来像是在生气。
他凭什么生气?
乔娴心底里不服,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肚子上,指甲上的血流到了大衣上,她也视若无睹,连那股难忍的痛楚也一并忽略了。
好不容易捱到诊所,盛屿西将乔娴放下,然后直接握住乔娴的手腕,拿给医生看,“这个能打麻药吗?她怕疼。”
“我不怕。”乔娴一把推开盛屿西的手,狠瞪着他,“一点儿都不怕。”
盛屿西斥道:“你这个时候逞什么能,你什么样我会不知道?”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愿意在你面前示弱啊!”
盛屿西怔住。
医生愣愣地看着两人,终于开腔,“你先去病床上坐着,要赶紧处理了。”
乔娴转身往病床走。
这时,盛屿西突然扯了医生过去,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医生看着乔娴皱眉,随后点头。
乔娴也不去看盛屿西脸上的表情,坐到了病床上,说道:“医生,不用打麻药。”
医生走过去看了一眼翘起来的指甲,神色忽然变得凝重,“之前还伤过?”
“嗯,之前指甲也掉过。”乔娴轻描淡写。
盛屿西握紧了拳头,然后坐到她的身后,也不说话,也不做任何动作。
乔娴只是稍微看了他一眼,之后就扭过头来,瞪大眼睛看着医生准备消毒工具。
“有意思吗?”盛屿西开口问,他不懂乔娴为什么要一直这样,其实她根本就不明白什么叫做坚强,一味地逞能就是软弱的表现。
他明白的,她的心,比谁都要脆弱。
消毒水一下子浸润到了肉里,刀割般的疼痛传来,乔娴一下子咬紧牙关,额间已经流出了细汗。
“嗯,有……唔……”乔娴还没有说完,头就被一个大掌扳过,双唇相碰,她瞬间瞪大了眼睛。
电光火石间,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就连手指上的痛感都加重了几分。
镊子相碰发出声音,乔娴猛地推开盛屿西,手却不小心被拉扯到,她一下子疼地叫出了声。
盛屿西看着她笑,“不是说不疼吗?”
乔娴咬住嘴唇,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烫得她立马松开牙关。
医生很无奈地看了看盛屿西,说道:“小伙子,你在这里只会影响你女朋友。”
“我不是……”
第35章
盛屿西僵着脸没说话, 起身去了外面。
医生的手套上沾了乔娴的血, 像极了番茄酱。
十指连心, 要说她不怕疼那都是假的,再加上这层指甲本就掉过一次了, 新伤加旧伤, 痛上加痛。
“忍着点。”医生拿起镊子, 手伸了下来,乔娴还是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一秒。
两秒。
第三秒的时候冰冷的镊子接触到了皮肉, 刀子割肉的痛感再次袭来, 她咬住牙关, 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血气, 令人作呕。
“来了。”
这个医生也真是的,每一步动作都要详细为她介绍, 就不能痛快点儿吗?
镊子下去的时候, 瞬间整个皮肉都紧紧绷住,痛楚沿着指甲传至心房, 心脏像是被一把匕/首剜了一刀又一刀。
她忍不住呜咽出声,痛到已经到了一种极限,她觉得头有些发麻,下一瞬间, 忽然一双大掌将她拥住, 温柔的声音降至头顶,“别怕,我在。”
“啊!”
这一声痛呼出自盛屿西, 他低头看着被乔娴狠狠咬住的手腕,再看一眼被狠狠拔下的指甲盖。
痛不及她三分,这点伤他还是能受得住的。
乔娴一边咬盛屿西的胳膊,一边哭出了声,太疼了!
比当年盛屿西离开她还要痛上好多倍!
“好了。”医生为乔娴包扎好,补充道:“尽量不要碰水,药每天换一次,忌辛忌辣。”
“好。”
走出诊所,乔娴只觉得自己像是死了一次似的,医生应该是给她加了止疼的药,痛感也只是绵绵的。
盛屿西拎着药,走在乔娴侧后方,忽然伸出手去拉了她一下,“你想什么呢?再走就要掉下去了!”
乔娴这时候才神情恍惚,朝前面看了一下,原来是个土坑,她推开盛屿西的手,“没想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盛屿西问道。
乔娴都已经懒于作答,她从盛屿西手里拿过药来,想了想还是说道:“谢谢。”
“谢什么?”盛屿西不依不挠,他知道乔娴的性子,如果他不走完那九十九步,她是不可能迈出第一步的。
“盛屿西,我们都长大了,小时候的事情就当做是一场过家家吧。”乔娴狠绝说道。
盛屿西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她,忽然想到周景生,一下子他的心被抵到了悬崖处,再往前一步,那颗心就会被摔得粉碎。
是啊,他这样子不放手又算什么事呢,她都已经有新的生活了。
可是,要放手哪有那么容易,如果能忘记,他早就忘记了,也用不着在这里耍无赖。
“至少……我们也算是朋友吧,作为老朋友我关心一下你都不行吗?”
乔娴忽然想起了刚刚那个吻,那种触觉熟悉又陌生,不带任何情欲,只是两个器官的碰撞而已。
“以后不要随随便便亲我了。”
“好。”盛屿西干脆答应,“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里了吧。”
“来工作的。”乔娴转过身去,往苏庭均家里走,心虚地看向别处。
盛屿西在身后缓缓开口,像是在解释什么似的,“蒋冲的家在这里,我从我自己家里搬出来了。”
他并没有将被赶出来的事情道出,只因为他面对的是乔娴,心底里还存有男人的一丝自尊心。
“嗯。”乔娴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兴趣。
两人一前一后,对话戛然而止,迎来的是一种静寂的尴尬。
乔娴在苏庭均家门口停住,站在门槛下回看盛屿西,说道:“我明天就走了。”
说完这句话,乔娴就后悔了,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话里分明就有着某种暗示,至少在盛屿西的耳朵里是这样的,他看着乔娴笑,“我明天也回去,一起?”
如果乔娴知道会是现在这种尴尬的气氛,她昨天就不会答应盛屿西了。
苏庭均和乔娴站在门里,盛屿西皱眉站在门外,脸上的表情青一阵自一阵,冲着他这模样,指定是误会了。
可是,她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他们之间又没有什么关系,顶多如他所说,也只是老朋友而已。
当年,他们之间不清不楚,也算不上是在一起过。
苏庭均看了一眼乔娴,打破沉寂问道:“你朋友?”
盛屿西将左手揣进裤兜,眼神暗沉,“嗯,是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一种委屈涌上心头,乔娴扯了身后的行李箱,跨过门槛走出来,朝着门里的苏庭均笑笑,“你考虑好了,给我打电话,到时候公司会派人来接你的。”
“嗯。”
“走吧。”乔娴急匆匆地瞄了一眼脸色不好的盛屿西,这人怎么阴晴不定的。
以前的盛屿西平淡如水,就算是天塌下来脸上都不会有丁点儿的情绪,然而现在的盛屿西时而如水,时而如火,竟然有那么一丝让她看不透了。
“你的工作就是来这边见男人?”身后的声音忽然变得沉厚,像是压了一层石头一样。
乔娴的心里百转千回,她也懒得解释,点点头,“嗯。”
而且,本来就是来见男人,这也不能说她是在玩文字游戏。
“你男朋友知道?”
也许是盛屿西觉得自己这样问有些僭越了,之后忽然代替乔娴提起了行李箱,径自往前走,脚步快得谁都跟不上。
乔娴倒也是不紧不慢,有人替她忙活,自然是乐得轻松。
梨岛湾本就偏僻,再加上大雪,路一早就被堵了,根本不会有车开进这里。
盛屿西提着行李箱,看看乔娴,问道:“急着回去吗?”
“倒是不急。”
“那就先去蒋冲家里将就一晚吧,路堵了,不会有车的。”盛屿西站在原地,并没有什么动作,等待着乔娴的回答。
要住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她和盛屿西共处一室,还不如让她去睡雪地。
乔娴刚开口,话都还没说呢,盛屿西就开口道:“你要是怕你男朋友误会,我可以给他打电话解释。”
算你狠!
乔娴抿抿唇,“不必了,只要你不介意,我也就不介意。”
盛屿西也不再说什么,拖着行李箱走在乔娴前面,心里空寂,忽然想抽根烟,他停下步子,将行李箱在地上放正,从兜里摸出钥匙,“这是他家的钥匙,三巷10号,你先去,我抽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