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比有个巨人在锁紧了你的喉咙，而你在慢慢地窒息。
被掐死也是迟早的事情，因为星源的交易策略已经被泄露出去。
陈初看了眼屏幕上的交易，他老实回答，“是秦政。”
也就只有风险部的首席执行官（CRO）有这个权限去批准这宗交易。
陈初心里暗暗咒骂，因为方晓的打岔，他早就忘记把这件事情在昨天的会议上和周寒逍提起了。
真的是该死。这导致他们现在处于完全被动的境地，而裸卖空黄金看涨期权（naked short on call）的到期时间，就是今天。
而今天早上一开市，所有的竞争者就会故意哄抬黄金的价格，而他们的期权合同刚好到期，则需要按照市场的高价进行黄金的回收。
若真如此，损失难以估计。
真是祸不单行。
秦政听到自己被点名了，他立刻有点慌张，他摆了摆手说：“是老曹叫我批的，”他装作满脸无辜的样子，“他说他这笔单子肯定有得赚。”
说白了就是在推卸责任。
周寒逍冷笑了一声：“这笔单子肯定有得赚？”他竟然不知道资本市场还可以打百分之百的包票的。
就像是在菜市场买菜一样简单，还可以给你挑挑拣拣。
他的目光随之落在了老曹身上，“我需要一个解释。”
老曹的额头上立马冒出了冷汗，“我……我是听说了消息……说金价会在这段时间大规模下跌，并且好几家机构都重仓了黄金的看跌期权……”所以他才敢这么信誓旦旦的裸卖空黄金看涨期权。
毕竟这段时间的黄金走势的确是在下跌的状态。
到今天深夜的数据库被盗之前，他还在内心窃喜，只要今天自己的裸卖空黄金看涨期权到期，他能成功的完成交割，之后他就可以开香槟庆祝滚滚的钞票入了口袋。
哪知道天有不测风云。
听到他的话后，周寒逍立刻反应过来，“利用内幕消息进行交易？老曹，我竟然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胆子。”
内幕交易（insider trading），这是金融行业的大忌。
拥有内幕消息的人，可以提前做仓，操纵股价，最高点卖出以获取暴利。
这是违法。
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是一愣。
这无异于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林玖晨倒是在心中冷笑一声，该来的总会来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下老曹利用内幕消息进行操作的事情肯定会人尽皆知。
这可比被一脚踢出金融圈还要糟糕。
老曹知道自己怕是难逃一劫，他满脸灰败的看着周寒逍说道：“周总……”眼底还抱有着最后一丝希冀。
他试图在做最后的挣扎。
可惜周寒逍却残忍的说：“方晓，联系IT部门撤回老曹所有的交易权限，同时查封老曹的交易账号，既然是内幕交易，那么把老曹近期所有的大单都给我调出来。”
他的话不带一丝情面。
也彻底定了老曹的生死。
所有人都禁了声。
陈初在这个时候发声道：“周总，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裸卖空黄金看涨期权（naked short on call）今天下午三点半就要到期了。”
因此他们应该想尽办法平仓或者是减持。
但是现在他们处于进退两难之地。
现在是凌晨三点半，Z国股市还没开盘，他们无法通过本国的股市买进与黄金挂钩的股票或者黄金的期货进行风险对冲。即使等到股市开盘，星源的投资数据也都被泄露到市场上去，所有人不哄抬金价就不错了。
周寒逍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他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桌子上的数据，指尖轻轻的在红木的会议桌上敲打着。
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
“要不……打电话给银行的高层，让他们给星源做场外的期货合同？”所有的交易员都停下了手里的交易，围到了大屏幕之前，七嘴八舌。
“不行，”陈初立刻否定，“晚上三点打电话给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等着现在就把我们星源数据被盗的事情给泄露出去吗。”
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这个时候送上门去，就好比是伸了脖子给别人宰。
“那要不试试问其他的公司拆借一点来？”虽然这法子只是拆东墙补西墙罢了。
“不行，”方晓一口回绝，“这些人肯定会借机反咬我们一口，要么是利率要的奇高，要么就是就是要求收益共享。”
反正就是不会吃亏。
林玖晨站在人群的边缘，她双臂环绕在前胸，聚精会神的看着屏幕上一连串的数字，想了想后，谨慎的开口说道：“可以做美国市场的黄金期货。”
她这话一出，周寒逍的目光立刻锁定住了她。
与他不谋而合。
林玖晨看着众人的目光纷纷投掷在她身上，她接着开口说：“现在星源数据泄露的信息还没有扩散开来，我们可以找美国的银行做黄金的隔夜期货交易，今天买入，明天交割，如果裸卖空黄金看涨期权彻底爆仓，那么经纪商（broker）那里也会给出至少二十四个小时给我们来补齐缺口，这时候我们就可以用美国的黄金期货来填补这个窟窿。”
他们在打时间差。
在中国市场进行黄金的卖空，在美国的市场进行黄金的买入做风险对冲，虽说不是什么绝佳的交易策略，但是在他们现在这种情况下，这是能想到的把风险降到最小的方法。
若是明天的金价依旧保持下跌的话，那么不仅仅可以赚到裸卖空黄金看涨期权（naked short on call）的那笔钱，还可以维持住手上的这份黄金期货，再静观其变。
周寒逍出声道：“方晓，帮我接通花旗的Alan Park，说我要和他聊一聊TX科技。”
看来周寒逍是认可了林玖晨的方案。
林玖晨心中微微的窃喜。
看来她的思路是对的。
在方晓出去打电话的时间差中，周寒逍当着众人的面对林玖晨说：“你的想法不错，”他对她的想法进行了肯定，“但是我们不仅仅需要在美国市场买入黄金的期货，还要买入人民币和美金之间的外汇掉期（foregin exchange swap）用来对冲外汇的风险，”他稍作补充。
“与此同时，明天早上在集合竞价的时候，同时卖空黄金看跌期权，做黄金的Strangle策略，”他冷静的分析。
Strangle（扼杀）策略，是指同时卖空黄金的看涨和看跌期权，以用来博弈黄金价格的巨大浮动。
看来周寒逍这一次是真的被惹毛了。
“既然有人想要置星源于死地，那么……”周寒逍勾唇一笑，可惜笑意并没有抵达眼底，“不回赠别人一份厚礼怎么行呢，毕竟礼尚往来，才是人之常情。”
就在这时，方晓拿着电话走了进来，他对周寒逍说道：“周总，Alan现在已经等在线上了。”
第14章 交易
电话里。
“我是Stanley Zhou，”周寒逍出声，自报家门。
所有人虽然都假装着在干活，实际上都猫着耳朵在偷听。
林玖晨也不例外。
要知道，到了周寒逍这个级别，但凡开口与人做交易，那可是千载难逢。
更别说这次的周寒逍完全处于被动的劣势状态，他需要凭一己之力，和花旗谈下这桩买卖。
而他们可以放在谈判桌子上的筹码却寥寥无几。
整个星源可指望着他了。
毕竟当时周寒逍以一己之力就推翻了长虹资本板上钉钉的融资权。
电话里，Alan的声音洪亮：“Stanley，好久没见到你了，什么时候回纽约，我约你一起去喝上一杯？哦，顺便还要邀请上Mike，他念叨你好久了。”
周寒逍嘴角抿着笑，回应着：“行啊，等我回去了肯定找你喝一杯，记在我账上。”
这是在约酒。
要知道，在金融文化中，下班后的喝酒也是生活与工作的一部分，很多时候，一些消息，一些动向，酒杯中的一句话，就能听个明白。
这就是华尔街的知识溢出（Knowledge Spillovers），是指在同一个产业不同的公司之间，员工们可以通过社交来进行知识的互通。
说白了就是after-work的文化。
“哦？就一杯吗？”Alan开始斤斤计较起来，“你真小气，你觉得一杯就可以把我灌醉？”这也太小瞧他的酒量了吧。
周寒逍轻笑，他的声音浑厚而低沉：“your bill is on me（全都算我的）。”
Alan这才放过他，“这还差不多，说吧，找我什么事情，怎么，TX科技准备找我们花旗做了？”
说到此，他搓了搓指尖，有点跃跃欲试。
毕竟把TX做上市，他们投行能赚取到的佣金可是不菲。
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周寒逍并没有直接回复他，而是话题一转，说道：“Alan，我需要花旗来做我们的庄家（counter party），我们需要签署一份明天就到期的黄金期货合约。”
他言简意赅。
Alan听到后“唔”了一声，略微有些失望：“明天就到期的黄金期货？你这也要的太着急了吧，怎么，出了什么大事吗？”Alan显然嗅觉灵敏。
周寒逍显然没有打算瞒住他，他说：“我们裸卖空了黄金看涨期权（naked short on call），需要做风险对冲。”他把手机夹在耳侧，示意方晓算出他们需要的对冲的黄金期货交易额。
方晓赶忙让风险部的人算出数额后进行报价。
Alan皱起眉：“你们难道之前没有进行风险对冲吗？”
明天就要到期的合约前一天才做期货对赌协议，他隐约感到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Alan打开电脑看了眼最近的金价，国际市场上的金价浮动剧烈，外加上美元挂钩黄金，石油价格也波动起伏，难怪周寒逍会卖空黄金的看涨期权。
对此他并不感到任何意外。
毕竟每一个投机者都喜欢对赌自己的预判，这很正常。
只是时机太巧。
周寒逍自然把实情进行了保留：“是我们的风险部门低估了卖空的风险。”
“我们出现了风险缺口。”这倒是事实。
显然他是不会把星源数据泄漏的事情给透露出去的。
Alan沉默了一会儿。
“为什么不找Z国的银行做期货合同，”Alan立马提出了质疑，要知道，本国的银行才是首选。
因为期货这种东西，与其找外国银行做交易，不如找本国的银行，还可以免去外汇上的风险。
周寒逍笑着说道：“Alan，难道我没有告诉你，星源资本最近重组了资本结构，我们把很多的投资都挪到了美国和欧洲吗？”
Alan这才明白过来。
“唔，是吗？”他立刻招来分析师，让人给他调出星源资本在美国市场上放出来的抵押贷款。
的确数量可观。
因此他立刻相信了周寒逍所说的话。
周寒逍接着说：“我不仅要黄金期货的合同（gold future contract）还要一份大额的人民币与美金之间的外汇掉期（foreign exchange swap）。”用来对冲掉外汇上的风险。
他说明来意。
其实周寒逍在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价码，和花旗交易还是和其他任何一家美国大银行交易都没有任何的区别。
就看Alan Park接受不接受他提供到桌子上的筹码。
显然Alan Park心里已经有了底，他说了句“稍等”，便在电话那头叫来了估价分析师来进行合同的估价。
“我需要溢价，Stanley，”Alan在电话中明确指出，毕竟做他们这一行的，无利不起早。
更别说周寒逍突然开口的这么匆忙。
周寒逍说：“行，在Fair price上加成一百个基准点（basis point）。”他爽快的提出筹码，耐心的单手轻轻在桌面上敲打着，等着Alan最后的回复。
银行的那一套他早就玩腻了，不外乎是分析师估出价码，接着加上佣金和沉没风险，接着再把手上的合同做风险对冲，尽力保持着账面本子上的尽善尽美。
保守到没有任何博弈的刺激。
Alan那边终于有了价码，他在电话中说道：“我需要两百个基准点的加成，”他总觉得这笔交易风险有些大，“并且外汇掉期的合同我也要两百个基准点的加成，”他劫机乘火打劫。
周寒逍皱起眉头，他说：“Alan，你这是在敲诈吗？”说着，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接着按一定频率进行着敲打，“别忘了TX科技的IPO。”
他善意提醒。
Alan在电话里笑了，笑声肆意，周寒逍都能想象出他那颤巍巍的白胡子因为大笑而一抖一抖的样子。
“Stanley，你真是个成功的商人啊，”Alan笑着感慨，“谈生意你真有一套。”他由衷的赞叹。
周寒逍收下他的恭维。
“那好吧，人民币对冲美金的外汇掉期我可以按照fair price给你，”Alan算是退了一步，“但是黄金的期货合约我需要一百五十个基准点的加成。”这是他的底线。
周寒逍爽快的同意了，“deal（成交），”他接受这桩交易，接着他作出许诺，“不管TX的IPO有没有和花期合作， TX最后的竞价算花旗一份。”
这算是给花旗了一张入场券。
显然这个条件满足了Alan，他说：“合作愉快，”
收了线后，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就连林玖晨的心思都转了好几道弯。
Alan Park，那个经常登上华尔街时报的老头，花旗银行的投行部大佬，许多科技公司的天使投资人，这些头衔一一加注上去，完全可以闪瞎他们这些金融虾米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