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玖晨毫不客气的霸占了周寒逍挪出来旮旯大小的地方，她蹲下身子，把身子弓成一个虾球的形状，接着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点了几次才着。
等她站起身的时候，周寒逍手里的咖啡已经喝了大半。
咖啡的苦涩在他的嘴里蔓延开来，倒也让他提神了不少。
至少暂时驱赶走了深夜里的疲乏。
“你觉得是谁干的？”林玖晨指尖夹着细烟，她抖落尽烟灰，而烟灰还没落地便被北风吹走，“你这回国还没几个月，得罪的人倒是不少。”她丝毫没有任何同情心的嘲讽他。
周寒逍没吭声。
林玖晨倒也不在意。
她接着细数他刚来星源就犯下的种种罪状，“先是炒了三个操盘手，接着是大张旗鼓的改了投资战略，又调控了风险偏好，然后进行了大规模的人事调动，”林玖晨掰着手指头给他清算，“现在还落马了个老曹，拿捏住了秦政，啧啧啧，”她笑着感慨，“周大合伙人，这么大的动静颇令人侧目啊。”
她的语气薄凉。
周寒逍乜了她一眼，也知道她这张嘴巴也吐不出什么好话。
“怎么，有什么想法吗？”周寒逍顺势掐灭了烟头，他打开咖啡杯的杯盖子，随意的把灭了火的烟头丢了进去。
林玖晨笑而不语，只是目光顺着他的动作往上。
猩红的眼眶，乌黑的眼圈，青髯的下巴，还有褶皱的衬衫，虽然经历了一夜的折腾，却丝毫没有显露半分的颓唐。
眼神亮的发光。
她笑了，嘴中吐出袅袅的烟圈，而薄烟很快的就散开进了入冬的雾霾里，不见踪影。
“今天长虹的动作不小，”她用叼着烟的手指拨了拨发尾，语气里满是漫不经心，“买了几支，又卖了几支，”她话中有话。
周寒逍又怎么会听不懂她要说的话。
“正常，”他嘴里还叼着原来那支烟屁股，滤嘴在他的嘴巴里已然被咬瘪了，他垂眼打量着面前的女人，驼色的大衣里面是靛蓝色的羊绒毛衣，宽宽松松的，下身是一条长及小腿的板裙，一双黑色的高跟鞋，衬的小腿笔直，“星源出了这档子事情，他们不落井下石才怪。”他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话说到此，他习惯性的眯了眯眼，似乎又回想起了在8808的那个旖旎缱绻的晚上。
以及她光裸着的身子和抵着自己胸膛的柔荑，炽热里还带着冰凉的温度。
令人难忘。
林玖晨并没有注意到周寒逍心思上的转变，她接着问他：“你觉得长虹参与进来的可能有多大？”
她总觉得长虹和这次的事情脱不了什么干系，但是却并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指证长虹。
周寒逍“唔”了一声，从嘴里喷了口烟，接着又摸了摸鼻子，实话实说：“一或者零。”从概率上来看。
林玖晨无语。
这不是废话。
寒冬的冷风吹得她直打寒颤，她气得站起身跺了跺脚，感觉自己的问话就像是一拳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瞧不见动静，“你自己站在那儿挨冻去吧。”
她直接掐了烟要往回走。
她在心里暗骂自己真的是自作多情。
在楼下的时候，她看着周寒逍精神状态有些不对，才傻傻的去买了咖啡上来，哪知道这人嘴巴仿佛螃蟹的钳子，撬也撬不动。
哪里是需要自己关怀的模样。
自己果然是孔雀开屏了。
周寒逍见她要走，立马伸手一拉，她整个人一个措手不及，身子不自觉的向后倒去，而落入的，正好是他滚烫而熨帖的胸膛。
带着寒冬中的暖意。
他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
他难得的开口跟人解释。
“怀疑说出了口就代表你相信了，”他大掌一收，把她的腰牢牢固定住，任凭她怎么挣脱扭动也无济于事，“这只会影响你的决断，让你的判断力失去公允和客观。”
这也是他有所怀疑但是却从不说出口的原因。
“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找到诱饵，只有找到了诱饵，才能找到钓鱼的姜太公，”他意有所指的说道。
要怪就怪他刚刚上任、重重受阻之后就大刀阔斧。
要知道，快刀斩乱麻虽能够丢弃掣，但是也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他们才会陷入现在的僵局。
原本扭动不安的林玖晨听到他的话后立刻安静了下来，她静静地待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你后悔过吗？”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闷。
这句话不仅仅是在问他，更多的，像是在问自己。
后悔吗你，林玖晨。她的脸埋在他胸口，嘴角勾起的却是一记苦笑。
“你是指什么，”他问她，他的下颚抵住她的发顶，贴着他胸膛的是她起伏的曲线，胸前的软绵带着温度，随着呼吸一上一下。
“所有的，”她纤长的双臂环上他精瘦的腰间，不知道是在用他的背脊替她挡风还是贪恋他胸膛的温热，“放弃美国的一切回国，来到这个水不知深浅的投资公司，遇见了一群操蛋而且不省心的下属，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一切都谈不上美好。
话语间，周寒逍隐约感觉到了她情绪上的低落，他伸手摸了摸她后背卷曲的发尾，像是心有灵犀的安慰，“谈不上吧。”
这倒是实话。
“不管在哪里，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斗争。
不死不休，不休不死。
这是人的天性。
你无法避免。
林玖晨似乎在心里早已经料到了他的答案，但恰巧也是他的回答点破了她内心一直以来解不开的矛盾。
最后，她低垂着头，伸手轻轻的推开他，与他之间保持了半米的安全距离，“你说的对。”
再抬首的时候，她眼中的阴郁与低沉已然散去，“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眼中，是坚定的亮光。
只要江湖还在，那么争斗就永远无法避免。
如果总要有一个人受伤，那么她希望那个受伤的人，至少不是自己。
第17章 揭发
周寒逍和林玖晨刚下楼不久，星源资本交易部的大门就被人推开。
“所有的人远离电脑，不允许关上屏幕，暂停所有交易，我再重复一遍，所有的人远离电脑，不允许关上屏幕，暂停所有交易......”
证监会和经济调查组的人来势汹汹。
守在门外的新闻媒体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他们拥堵在星源的楼下，不管保安如何疏通，都于事无补。
为的不仅仅是星源在今日的凌晨泄露了数据库。
有人检举揭发了老曹，在不久之前。
显然有人得知老曹进行内幕交易的消息比周寒逍知道的要早。
然后便暗中潜伏、小心观察，在星源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的时候，给星源致命的最后一击。
疼到扒骨抽筋。
“您好，周先生，”证监会的人还算客套与礼貌，“我们接到有人举报，说星源资本的曹政雄涉嫌违规交易，操纵市场，利用内幕消息进行股票买卖，并且还涉嫌境外洗钱等一系列非法行为，我们需要把人带回去进行调查，希望您可以配合我们的工作......”
来人言语官方而疏离，显然手里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周寒逍轻微点头，他抿了抿唇，面无表情的说道：“配合你们的工作是我们星源资本应该尽到的义务，只是在把人带走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要知道......”
证监会的人早就料到如此，因此他同意的说道：“我们去会议室说吧，”里面涉及到了更多的机密与隐私，并不适合在众人面前摊开。
周寒逍也能明白，他冲着方晓使了个眼色，方晓立刻会意：“会议室这边请.....”他给证监会的人领路。
证监会的人在临走之前和下属吩咐道：“把所有的交易资料和信息全部进行备份带走，务必保证资料的完整性.....”
显然他们要彻查星源资本。
星源的人大气不敢喘一口，他们站在一边，亲眼目睹着证监会和经查组的人把电脑里的文件一份份的拷贝带走，就如同这座原本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堡垒在慢慢的被人一点点的蚕食干净。
风雨缥缈之际的又一重击。
所有人心里或多或少的在盘算着退路。
周寒逍心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感受，心中的疑问愈发的清晰，为什么证监会和经查组的人偏巧在这个时候出现。
在整个星源上下内忧外患，前后夹击的时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布局的人显然早有准备，打的就是他们的一个措手不及。
他都能料想到，在这之后的董事会会怎么炮轰和制裁他。
而他想，这应该正中布局者的下怀。
会议室里。
证监会的人手里拿着一沓资料。
“周先生，如果您是想要为曹政雄进行辩护的话，或者是对曹政雄所做的一切抱有任何疑问，”证监会的人扬了扬手中的资料，“这份资料或许可以帮您解答，”他把手中的资料递给方晓。
周寒逍点了点头，不过他看也没看一眼方晓递来的资料，而是说：“方晓，把曹政雄的东西交给他们。”他下达命令。
证监会的人倒是一脸诧异。
他没有料到周寒逍是有备而来。
周寒逍语气倒是诚恳：“这是今天早晨录的曹政雄的口供，想必这份文件会对你们有所帮助，”周寒逍看着方晓把录音笔交给证监会的人后，他言简意赅，“长虹资本，iFund，还有最近新冒出苗头的辰星，都谈不上干净。”
许多资本势力都在其中参和了一脚。
谁也不比谁无辜。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坐在一旁的证监会的人的肩膀，示意自己很是理解他们的工作，“落马的，不应该单单是我们星源一家，”他只希望检察官们做事公平公正，“希望能早日得到事实的真相。”
而不是单单惩罚星源这一家。
虽然周寒逍已经预见到未来即将收到的罚单数额巨大。
八位数基本板上钉钉。
“放心，”证监会的人反手握住周寒逍的手掌心，“维护市场秩序是我们的责任，”他义正言辞的说道，“不过还是要提前谢谢你的这份资料，”他让人小心的收好录音笔，显然这份录音可以帮他们解决不少麻烦，让顺藤摸瓜、抽丝剥茧的工作顿时轻松了很多。
“但是作为请求，我想知道举报人的线索。”周寒逍在证监会的人的耳边轻声说道，他的声量很低，想是夏日午后阳台上漫不经心的低语，偌大的会议室里，也只有证监会的人听见了他的话。
因为他想知道，整个星源，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究竟是外部的层层打压，还是从内部就开始腐烂溃败，亦或者两者皆有。
证监会的人听到他的话后微微一愣，接着爱莫能助的耸了下肩膀，他说：“周先生，你知道的，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规矩，线人或者举报人的信息，我们必须要严格的把控住。”
他们也有自己的底线。
周寒逍听到后沉默了片刻，他抬起手，再次拍了拍证监会的人的肩膀，也不做过多的为难。
大家都是为了工作。
于是周寒逍起身把证监会的人送到会议室的门口，“星源会尽全力配合检察署的工作，如果有任何疑问，你们随时可以通过我的助理方晓联系到我，”周寒逍的态度诚恳，在他的身上，证监会的人完全看不见资本家的傲慢与轻视，而是难得一见的正义与坚持，“我代表星源资本，真心的希望法律可以给星源同时也给广大的人民群众一个最公正、公平的交代，我们完全相信法律的正义。”
他场面上的话说的很是漂亮。
谈到此，证监会的人不做久留，他跟周寒逍最后说道：“曹政雄我们要先带走了，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周先生帮忙的地方，还请多多体谅，”毕竟曹政雄是星源的人，他们若是需要传唤，那么周寒逍自然是他们的首选。
周寒逍点头表示可以。
在临走前，证监会的人握住周寒逍的手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周总，我们也知道这几天星源也是不太平，”一茬一茬的事情接二连三。
周寒逍点头附和说道，“多灾多难。”
那人听到后笑了，也表示赞同，“不过周总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句话，’欲要攘外，必先安内‘，这是在春秋战国时候老祖宗们就提出来的口号了，”他笑的意味深长，捏着周寒逍的手掌也微微用力。
周寒逍立刻心如明镜一般。
“是啊，”周寒逍立刻反手附在他的手背上轻拍两下，“多谢多谢，今天真是受教了，”他笑着眯了眯眼睛，只是眼中划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中国有句古语，叫做’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天被您这么一说，果然令我茅塞顿开。”
他的话有所暗指。
证监会的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次的见面彼此收获都颇为丰硕，他言尽于此的说道：“那我们就先走了，希望星源资本作为业界的领军企业还是要好好的遵纪守法，维护市场秩序是所有金融公司的责任，更是义务，”再最后，他不厌其烦的又叮嘱了周寒逍几句。
周寒逍自然点头称是。
在送走了证监会和经查组的人后，原本脸上还挂着笑意的周寒逍立马笑意褪去，神色冰冷，他侧身对站在一旁的方晓说道：“彻查星源近期和红方科技的所有交易，每一笔都要检查，不允许有任何的遗漏。”
显然举报的人出现在他们星源的内部。
虽然他也的确有打算把老曹给交给司法机关处理，但是自己主动上交和被检察署找上门来，这可是两个概念。
现在他们的境遇一直处于无比被动的状态。
只能默默承受。
而他周寒逍，最不喜欢的，就是坐以待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