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下追究下来,还是要他们交易部这边背锅。
林玖晨抿了抿唇角,眼眶润湿,欲语还休。
周寒逍把这一切看在了眼底,他食指轻点桌棱,一只手抵在桌椅的扶手,姿态肆意。
可惜说出来的话倒是残忍。
“那就吊销你的交易ID,禁止操盘一个月,”他看向坐在对面的林玖晨,言词凿凿,“并且全公司上下通报处分,一个月的空白时间照样记入年底的业绩考核。”达不到标准一样卷铺盖走人。
他的话,是在警告她职场的残酷。
林玖晨听到之后,心里没由来的一股窝火。
紧接着,委屈,生气,难过,这些情绪如同翻江倒海的硫磺岩浆,泛滥着气泡。
熏的她眼睛生疼。
“周总,这个全公司上下通报处分会不会太过了……”陈初出声维护林玖晨,“玖晨还是一个刚来的交易员,很多规矩还不太明白……”
可惜换来的却是周寒逍的轻嘲:“前台的交易员联合后台的数据组擅自交易,篡改数据,”他抬了抬眼皮,扫了陈初一眼,“CFA的证你是白考了是吗陈初?”他咄咄逼人,“CFA每一级的第一本书的第一章是什么标题,需要我给你念一念吗,嗯?”他扬起了声,“ethical and professional standards(道德和职业标准),干出这种事情的人,有道德和职业标准可言吗?”
说到此,周寒逍不禁提高了声量,他用手指着林玖晨说:“如果不是看在她是刚来星源,作为新人对操盘交易一窍不通,那么现在她就不会坐在这里挨着骂,而是跟着曹政雄一起去检察院警察局蹲着去了。”
林玖晨的指甲陷入了掌心的肉中,尖锐的指甲刺的她神经突突的疼痛。
这话让林玖晨和陈初都无力反驳。
因为林玖晨的这样不规范的操作,的确是触及了道德的底线,联合后台的人员改动交易数据,本来就是违规操作,而历史上,也的确出现过类似事件,并且不止一次。
最后银行和金融机构不仅损失惨重,还要招来巨额罚单。
而周寒逍已经主动选择了大事化小。
他们甚至没有任何立场去苛责他。
陈初还想张口说两句,但是林玖晨却提前抢先了一步,说道:“对不起,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我愿意接受周总的惩罚。”
她选择低头妥协。
毕竟是她有错在先。
接受惩罚,她也心甘情愿。
陈初却还想开口争辩两句。
但是周寒逍却抬手打断陈初的话,“行了,就到这里吧,数据部那边我会单独找人来谈的,”显然数据部那边受到的惩罚也不会比交易部小,“你们先出去吧,”他决定终止这个话题。
陈初知道自己把嘴皮子磨破了也说动不了面前的人,他叹了口气,单手扶着自己的领带后起身,准备领着林玖晨离开周寒逍的办公室。
只可惜,刚走到门边,周寒逍浑厚低沉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林小姐留一下,我还有事情要问。”
林玖晨走到门边的脚步一停。
该来的总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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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寒逍看着办公室的门被一点点的合上,他走到酒柜边上,开口问她,“需要喝点什么?”
他书柜边上放了一个小型的冰柜,冰柜打开,里面珍藏的酒倒是不少。
林玖晨也不和他客气,陈初走了后,两人都不必再带着虚伪的面具说话。
谁都别装着。
累。
“来杯whisky(威士忌),加冰,”林玖晨眯着眼,挑剔的看着酒柜里陈列的珍品,酒柜里的威士忌不少,伏特加也有几瓶。
她脱了鞋,穿着薄透肉的黑丝,赤脚踩在铺着厚厚地毯的瓷砖上,接着嫌弃地上凉,于是两条细长的腿闲适的搭在沙发上。
姿态慵懒,像只刚刚清醒的猫。
她偏着头仔细的看着周寒逍倒酒的模样,眼神勾勾的,眼角还带着缱绻的妩媚,丝毫没有之前陈初在的时候,委屈巴巴、欲泣还休的模样。
接过酒的动作倒是很快。
周寒逍看着她把杯子里的威士忌仰头喝完,他取笑她:“你这是借酒浇愁?”还当着老板的面。
林玖晨才不理会。
她伸手用拇指抹了抹唇角上滴落的酒液,威士忌冲人,她脸颊晕染上一抹嫣红,眼神也微微的迷离了几分,“被禁盘一个月,还要被通报批评,是该借酒浇愁。”她冲着他扬了扬下巴。
周寒逍自然能领会她心中有怨气。
“是你有错在先,”他脱了西装的外套,又顺势解开了领口的束缚,深色的领带被他随手放在了一旁,“前台交易员和后台的数据员本就该避嫌,”她不仅没有避嫌还往前面送上去凑热闹,他不拿她开刀才怪。
“还不是那女的求着我,”林玖晨“嘁”了一声,嘴里不满的咕哝着,也许是酒喝多了,脾气要大了起来,“后台数据部的那个离了婚的女的,叫陈红的,是她帮老曹做的数据录入,弄错了来求我,我一个新人,除了答应还能怎么办。”
她说的义愤填膺。
周寒逍听到后,正在解衣袖扣子的手一顿,他来了兴趣:“后台数据部陈红,她帮老曹做数据录入?”他似乎嗅到了猫腻的味道。
林玖晨顺势又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她看着周寒逍,傻乎乎的点头,“是啊,就是她,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做红方科技这一单?”她说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傻兮兮的样子让周寒逍以为她真的快醉了。
他抽走了她手里的酒瓶子,晃了晃,里面半瓶都不剩了。
他琢磨着是不是该抽走她手里的酒杯。
“陈红和老曹的关系如何?”周寒逍从酒架上又抽出了一个杯子,他坐在林玖晨的脚边上,穿着西裤的大腿偶尔还会磨蹭到林玖晨的脚掌心,磨得林玖晨脚心痒痒的,“陈红什么时候离的婚?”
林玖晨乜了他一眼,勾心的紧。
她眼神潋滟,犹如蒙上了一层纱雾,落入周寒逍的眼中,倒显得蠢蠢欲动。
“什么时候离的婚?”林玖晨痴痴的笑了,她把双脚一挪,竟翘在了他左侧靠近她的大腿上,“你猜呀。”她才不会轻易告诉他。
周寒逍开了酒瓶盖子,给自己斟满了大半杯威士忌,他随口猜了个年数,“去年?”他抬起的手肘偶尔还能碰到她脚背上的黑色丝袜。
林玖晨摇了摇头,“你再猜。”显然答案不对,“作为星源的老板,怎么可以不知道下属的感情生活呢?”她话中有话,而翘在他大腿上的脚也开始不安于室。
在他的大腿上随意的游移与勾画,脚心的冰冷贴紧着他大腿的灼热。
“前年。”
周寒逍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他随手把酒杯放在了茶几上,接着大手按住她胡乱作弄的脚心,他坏心的用小拇指轻轻一勾,林玖晨便感觉到一阵从尾椎骨窜出来的酥麻。
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她轻笑,“你再猜,”她红唇艳艳,眉眼上挑,她凑近了他,然后把尖尖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你猜猜,她和老曹有没有什么关系。”
已然是个明示。
周寒逍心下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哦是嘛,”看来他的确忽略了很多蛛丝马迹,“那还需要林小姐帮我解解惑。”他捉住她的脚心,一把按在他的下腹中央。
林玖晨立马感受到了来自脚底的凸起,带着滚烫的热度。
让人难以忽视。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他还跟她文绉绉的说起了古文,“所以我还需要林小姐叫一句老师,”他唇角的坏笑渐浓。
“所以,”他按紧了她妄图抽离的脚心,“还要请你多多指教啊,林老师。”
语气中尽是数不尽的暧昧。
第20章 姨妈
夜半三更。
陈红刚哄好了自己孩子睡下。
她关低了床头的灯,昏暗的灯光刚好适合孩子入睡。
耳边是孩子浅浅的呼吸声,带着偶尔呢喃的低语,她难得的勾起一抹笑,觉得满身的疲惫和每日与孩子短短的相处时间比较起来,一切都是值得。
接着她又伸手替孩子压了压被角,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声。
她以为是什么无聊的推送,因此也没有过多的理会。
等孩子熟睡了,她起身,进入逼仄的浴室里洗漱,浴室的水汽氤氲,要小心翼翼,才能不再转身的时候跌倒。
她想着要给孩子在浴室里买个防滑的垫子。
等她擦干了半长不短的发,再次坐在床上,她难得有了短暂的独属于自己的时间。这时候,她拿起了手机。
显示的是一条未读的短信。
来自于一个她从没有存过的手机号码。
短信上写着寥寥的几个字。
“你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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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政坐在周寒逍的办公室里,他胖硕的身躯艰难的挪了挪,压得身下的真皮沙发嘎支支的作响。
“周总,”他腆着脸开口,“老曹的事情,我真不知道,”他急着撇清关系,“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胆小的很,如果知道老曹用内幕消息进行交易,我是死活不会同意审批通过的。”
他有点焦虑的搓了搓手指尖,额头上也布满了虚汗,掌心一阵濡湿。
他感觉自己要凉,这份工作他是他大学刚毕业之后找到的第一份工作,那时候改革开放没几年,星源也刚开始进入资本市场做起了投资。
他从基层开始,跌跌撞撞、磕磕绊绊的干了也快三十年了,星源也从原来的一个破败不堪的小公司经历了浪里淘沙,也总算是在业界做出了点名声,在这上海滩也算是站住了脚,现在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也要快到了退居二线的年纪,若周寒逍这一棒子打下来,怕是要把他打成了不治之症了。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肝颤。
“但是事实就是你审批通过了,”周寒逍双臂环绕在前胸,他靠坐在办公桌前,气定神闲的看着面前的秦政,“不仅这次审批通过了,之前的几次也给审批通过了。”他从桌子上抽出一沓纸,上面列举着这一年以来老曹做的几笔毫无根据的大宗交易,“说说看吧。”
其实周寒逍心里门清,秦政既然没有被经查组和证监会的人带走,说明应该谈不上犯事儿,顶多算是渎职,把控风险不严格,导致了老曹有机可乘。
因此处理秦政这件事儿,也需要关紧了门户,风声捅不到外面去,但这不代表周寒逍没法子治治他。
毕竟秦政在这个职位上干的年数太久,外加上他年纪也到了头,也是该给下面的人挪挪位子了。
“这个……”秦政看着纸上的一笔笔数据,有些是他批复的,有些是风险部下面的人审批的,虽然每笔交易看起来数量不大,但是汇总到一起,这数额确实惊人。
他觉得自己需要擦一擦额头上的汗。
周寒逍见状,他很是体贴的从办公桌上抽了张纸巾递给秦政,“想想好。”他让秦政说话前先过一过脑子。
秦政接过周寒逍递来的纸巾,周寒逍不说话还好,这么一说,他反而更加的紧张,心脏上下的忐忑。
第21章 姨妈(2)
“不知道周总想要知道哪些方面的事情……”他唯唯诺诺的开口,“老曹的事情我是真的不怎么知道……”他也是被金钱冲昏了脑子,“周总,你也知道的,风险部门就是个cost center(成本中心),平日里的奖金都是要靠着前台的交易员他们。”前台的交易员才是赚钱的主力,风险部、数据部还有监管的合规部门(compliance)都是要仰仗着前台的脸色。
所以他才会不断的给老曹通过这些数额巨大的交易,只有前台赚钱了,中台和后台才有好日子过。
周寒逍勾了勾唇角,听到这话他倒是不诧异,这是资本市场赚钱的模式,一朝一夕也不会更改。
不过今天他把秦政叫过来,也不单单是为了老曹这件事。毕竟秦政这个人,肯定谈不上多干净,毕竟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所以他需要从秦政嘴巴里翘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因此他扯了扯嘴角,开口问道:“除了老曹的事情以外呢?”他问的倒是自然,“听说老曹和数据部的陈红有点牵扯?”
周寒逍终于绕到了他想问的点子上。
这才是他主要让秦政来的原因。
毕竟他需要从可靠的人嘴巴里面知道事情的内幕,而不是林玖晨轻描淡写的几句话。
因此他想到了为老曹打掩护的秦政,外加上他也的确需要让秦政抽筋拔骨的挪一挪位子。
也算是一石二鸟之计。
这事儿老曹算是为数不多清楚内幕的人,因此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很是慎重的开口说道:“这事儿啊,也要怪老曹不好。”
绕来绕去,原来周寒逍问的是这个事情,因此他虚虚的松了口气。
他艰难的松了松领口勒的有些紧的领带,说道:“不过陈红那人也谈不上清白,毕竟男女之事,哪有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
他看的倒是透彻。
秦政眯着眼回忆着第一次在公司年会上把数据部的陈红介绍给老曹的时候,“那时候陈红刚离婚不久,为了要孩子还闹得不要前夫的赡养费,所以大家都觉得,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挺不容易的,公司里面但凡有点路子的都会想着帮忙介绍给她一个。”
他努力的回想着两年前的一幕幕,“正好老曹把他孩子和老婆都送去了美国,他一个人挺孤单的,平日里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所以他见着刚离异的陈红,这就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