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动不自知——江婉儿
时间:2019-05-10 09:53:59

  身旁的侍者对听来的秘闻只字不言,只专心上酒,酒已上好领命而去,留下几人酣饮畅聊。
  待放下酒杯,教授这才问出心内疑惑:“一个任期是三年,你怎么两年就回来了?”
  “总部有新的人事任命。”
  “就留在蛰初,不出去了?”
  “应该不了。”
  “以后可要常聚。”
  “行。”
  工作之事在这两年间的电话里已聊过几次,心下了然的诸戈如今更感兴趣的却是另有其事:“你是怎么回来的?”
  “坐飞机。”
  “废话,难道还靠双腿走回来不成?”
  诸戈很是费解,这人礼貌涵养虽是极好,可也只是教养使然。别人高冷是生人勿进,他却是明明白白的女人勿近。往日里,所有女性生物对他示爱皆是被他冷漠拒绝,毫不留情,有时甚至冷漠到近乎残忍,全然不顾对方是多么美艳动人,是如何热情似火,是何等情根深种。那惨烈状况看得旁人都心生不忍,可他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任谁看,这都分明是大写加粗并自带感叹号的不解风情,可饶是如此,他的桃花运却偏偏是几人中最旺的,甚至冲破性别民族的限制。
  “听说东欧某国总理的女儿可是喜欢你喜欢得要命,我们都满心以为你会留在那里做驸马爷呢。”
  章呈、教授听闻皆笑,两人意态闲适地靠着椅背,一幅静待好戏的模样。
  诸戈拍了拍邵亦轩的肩,语带调侃:“哥们儿你怎么回得来?”
  邵亦轩眸色不改,语气寻常:“廪食不至,节旄尽落,苏武在匈奴绝望隐忍十九年终能回汉。我人身自由,钱财不缺,为什么回不来?”
  好像无从反驳。
  两年未见,哥几个自然是多喝了几杯,多聊了几句。待到邵亦轩聚会完回到靳家大宅已是夜半时分,本应沉睡多时的大宅,却意外有灯光亮起。
  靳家大宅有几套独立的安保系统同时运行,安保措施极为严密,应不至于有坏人入侵,钥匙、指纹、密码,层层验证终是开了大门。
  只见偌大的客厅中仅有一盏落地灯自角落里散发着幽微光芒,而落地灯旁的沙发上端坐的正是素来早睡早起,生活规律的靳老爷子。
  老人家此刻正双眸炯炯地捧书细看。
  邵亦轩忙大步上前,低声唤道:“外公。”
  靳老爷子这才放下书来,望向孙儿。夜半灯下的老人家面目平和,丝毫不见平日肃容:“轩轩回来了。”
  心知不同寻常,邵亦轩脑中疾速思量忖度着让从不晚睡的外公熬夜至此的可能。
  想抱重孙,结果被哥哥一口回绝,心有怒意难平?
  没哄好外婆,被半夜赶出来睡沙发?
  还是……
  邵亦轩自茶几托盘中拿了茶杯,倒了保温壶里常备着的安神茶来递给老爷子,他顺势坐到靳老爷子身旁,伸着长臂拥着老人家,问道:“外公怎么还不睡?”
  靳老爷子接过茶来,却并未就口,他手捧茶杯凝望着两年未见的孙儿,有些感怀:“我的轩轩终于回国了,外公高兴得睡不着。”
  邵亦轩是基辅直飞家乡的航班,他先是在家陪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四天时间,在离入职还有三天的今早特意飞来钱塘城,是想陪着外公外婆几日,再回蛰初总部入职。
  诸戈组局,他特意约的是外公外婆入睡前的时间,用过晚餐,陪着外公外婆聊了好一会儿,待到老人家日常洗漱时间,他才出发,临去时还特意嘱咐他们,要早些睡下,他去去就回。
  不想外公竟然等他至此。
  听着已至耄耋之年的外公守候在寂寂长夜,对他诉说想念,邵亦轩心中愈发愧疚:“这次回来就不出去了。蛰初离钱塘近,我以后多来钱塘陪着外公外婆。”
  说话间,身穿浴袍正从楼上下来的靳豫为爱孙心切的靳老爷子出谋划策:“让他在这钱塘城里娶妻生子,爷爷便日日都能见到他。”
  靳豫本要睡下的,可隐约间听到楼下动静,心知是爷爷未睡,他忙完便立刻下楼来。
  听闻谋士所献之计,靳老爷子深觉妥当,他朗声笑说:“轩轩,要听哥哥话。”
  “外公,我现在还不想恋爱。”以防话题深入,外公和哥哥联合逼问,邵亦轩当机立断转移话题,问向靳豫,“这么晚你怎么下来了,嫂子呢?”
  “哄睡了。”
  邵亦轩自然知晓,哄睡真的就是字面意思的哄睡。
  从前,只知道哥哥无论去哪个国家哪座城市,都要去当地的图书馆和书店,从世界各地挑选各式各样、各种语言版本的童话、绘本、寓言故事带回来。这些年,哥哥几乎走遍了全世界,所带回来的书已将他整面墙的书架塞得满满当当。
  本以为这是他为未来儿女准备的睡前读物,可他却迟迟不愿恋爱。终于等到他说有喜欢的人,却不想是那般纠葛。如今万事已定,他竟也如何都不肯要孩子。
  那时他人已在东欧,跨国电话里外婆提起过,这些书哥哥每晚睡前都会选上一本,躺在床上将嫂子拥入怀里,一字一句细细地讲给她听。
  后来,某次的电话中提及此事,他问哥哥累吗。
  电话那端的哥哥并未回答,只是说:“轩轩,但愿你终会懂,这世间真的有一个人,你怎么爱她都嫌不够。”
  情深不悔的靳先生此刻已走至靳老爷子身后,双手搭在老爷子头上,用指腹为老人家按摩舒缓。
  应是穴位找得极准,老爷子微闭着双眼安心享受,只是还不忘打探:“轩轩,今天都没来得及仔细跟外公说说,这两年在国外的生活怎么样。”
  “除了吃的不太顺心外,其他都还不错。”
  “听哥哥说在东欧两年间你厨艺见长。”
  “能够不慌不乱地简单做几个菜,如果这算是的话,那的确见长。”
  “厨艺都见长,那爱情呢?有没有碰到喜欢的女孩子?”
  已至而立之年,同龄人大都已娶妻生子,幸福和美。可他感情上却没有半点眉目,老人家始终为此挂怀。
  “没有。”
  “东欧美人那么多,都没有合你意的?外公本还指望着你能找个东欧美人,生个混血宝宝来给外公带。”
  邵亦轩只得搬出万能说辞:“外公,缘分没到,急不来。”
  这些年来,对他示爱的姑娘真是多不胜数,其中才貌双全,美艳动人者甚多。可他却总是冷脸拒绝。瞧那样子,也不像故作姿态,清高持重。
  那么多美貌姑娘,一个可心称意的都没有?
  百思不得其解的靳老爷子此刻又是蹙眉深思,可却仍旧是如何都想不通。灵光乍现在这忽然之间,在分外的惊愕中,靳老爷子终是参透个中玄机。
  虽是豁达开明,可到底太过意外。心下惊诧的老人家尽可能地平复着心情淡然问他:“那轩轩有没有碰到喜欢的……男孩子?”
 
 
第3章 
  恐他羞愧难堪,靳老爷子还细心铺就柔软台阶给他下:“若是真的碰到了,那就带来外公见见,外公外婆和你爸爸妈妈都不是迂腐之人,也绝不干那棒打鸳鸯之事。真爱尚且不分物种,何况性别。只要你真心喜欢人家男孩子,外公一定祝福你们,善待你们。”
  冤比窦娥的邵先生当庭申诉:“外公,我性取向没问题。”
  “爷爷,你们聊,我得先回房了。”按摩师先生听闻两人极具喜感的对话,嘴角渐露笑意,按摩结束临走了还不忘怂恿,“轩轩的事,爷爷可以尽情打探,内幕很多。”
  靳豫心中牵念着楼上人儿,他若是离开久了,她会睡不安稳。
  情况确也如此,心有牵挂的江意映此刻已醒。
  她握着手机,犹豫了半晌,最终下定决心指尖轻触,电话拨了出去。
  “蕊蕊,轩轩回国了。”
  “见到了。”
  “他……去找你了?”
  “没有,在旧事正巧碰到。”
  叶蕊越是这般波澜不惊,江意映就越是疼惜,她细细拿捏着语气措辞,试探着问:“你想不想……”
  “映映,前尘隔海。”
  “蕊蕊,山海可平。”
  平山定海,谈何容易?
  似是勘破叶蕊心中疑惑,江意映有些无赖劲儿地低笑着:“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啊。”
  叶蕊伸手扶额,实在是拿映映有些没办法。曾经那么清冷的映映,如今依然如故,可在至亲至熟之人面前,映映偶然间会不经意流露那被人娇宠而来的娇俏劲儿,有时辩论起来竟说得她哑口无言。
  “映映,我无心于此。”
  “或许轩轩有呢。”
  “映映,玩笑不是这样开的。”
  江意映轻含笑意纠正道:“蕊蕊,不能这么武断。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他安知他不想?他曾经问过你怀……”
  “他的事,以后不用跟我说。” 沉默了片刻,叶蕊才又说,“我费尽平生所有气力,才从悬崖深谷里爬了上来,映映,我不允许自己回头。”
  不允许自己再跌进那尘埃深渊里,卑微地连一朵花都开不出来。
  果决若此,大快人心。
  自从知晓邵亦轩要回国的消息之日起,江意映担忧至此的心,终于在这短暂的试探中尘埃落定。
  曾经,蕊蕊欢喜,蕊蕊深爱,蕊蕊一腔孤勇,弄得自己遍体鳞伤。
  她心疼,她劝阻,可却如何都拗不过蕊蕊执迷不悔。
  最终,所有的纠缠止于他远走异国的当天。
  自五岁相识至今,已有二十余年,那是江意映第一次见蕊蕊哭。
  曾经那个明媚热烈、骄傲飒爽的蕊蕊,在他离开的当天,一个人彻夜蹲在工作室漆黑的角落里抱住自己嚎啕大哭,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浑身发抖,哭得像个被人遗弃的小女孩。
  可眼见到了上班时间,蕊蕊强迫自己收起了所有的软弱和眼泪。
  自卫生间洗漱出来时,那个声嘶力竭、发乱妆残的蕊蕊早已不见踪影,眼前的人儿一如过往的衣着优雅,妆容精致,即便眼睛哭得肿成核桃,还要硬是扯出一抹笑容,神采风扬着来安慰她:“映映,不用担心,我很好。”
  如同淬了毒,流了血,化了脓,旁人都觉心惊肉颤,可蕊蕊却始终笑着说无所谓,好像那伤是在别人身上,与她无关。
  这样的蕊蕊看得江意映双眼生疼。
  自他走后这两年间,蕊蕊出落得愈发豁达通透,干练飒爽。
  可对于他,却是绝口不提。
  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像是那个人从未出现在她生命中一样。
  相知如她们,江意映自然知晓蕊蕊是盛唐风度的女子,爱就爱得热烈果敢,放也放得洒脱干脆。
  不卑不亢,不哭不闹,不拖泥带水,不藕断丝连。
  可江意映自然亦知,那是蕊蕊用理智和骄傲支撑起来的倔强,打落牙齿和血吞掉,还要笑着擦净嘴角。
  江意映终究不确信,他是心魔被蕊蕊暂且镇压心底,还是……他如那青烟一缕早已腾空而散。
  江意映更不确信每当夜阑人静,情丝流转无眠时,蕊蕊负隅顽抗的情感会不会从那偶然间豁开的口子里奔涌而出,胡乱作祟,击得理智措手不及,节节败退。
  而那时,蕊蕊又会不会对他……心生思念?
  怎样都好。
  只是这次,无论未来的他们将如何纠缠,她都决不允许蕊蕊再受那样的伤。
  衣物散落一地,乱得不成样子,他的衬衫和她的高跟鞋在地上热烈相拥。
  可这一切却是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诸般绮丽骤然之间雨收云散。
  睁开双眼的叶蕊有种置身于扭曲时空的错觉,双眸盯着这漆漆暗夜不住地瞧。瞧了许久,待到神游天外的意识渐次迷途而返,她这才渐渐明白过来,刚刚不过是大梦一场。
  开灯,起床,进卫生间,打开淋浴,一气呵成。
  肌肤胜雪,冷水如柱,香肩、锁骨已被冰冷的水柱冲出红痕斑斑,可胸腔里那颗心却是依旧张狂地突突跳个不停。
  刻意制冷过的水与冰箱冷藏室的温度无异,她素来喜温怕冷,可这冷,却能在必要时候使她保持清醒,保持理智。为她,更为叶家。如今叶家所有的身家财富全部掌握在她手里,她不允许自己再有一丝一毫的软弱和不理智。
  冷水肆无忌惮横冲而下,细嫩的肌肤娇不能胜,她双眸紧闭,羽睫轻颤,冷得蹲在地上抱紧自己,瑟瑟发抖。
  浴室百叶窗外如撒白霜,天空正明月高悬。
  其实,古人早已道出各中玄妙。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痛彻心骨之后,渐渐学会了接受生命的不完美,或许夜阑人静回首来时,会遗憾,会心酸,会疼痛,却也可以笑着接受,不强求,不妄得,不沉郁。心平气和地把人生的磨难当做命运的馈赠,笑着同它握手言和,融融而处。
 
 
第4章 
  冲澡完毕,睡意尽无。
  看着时间,离闹钟响尚有两个小时,叶蕊当即裹着浴袍进入书房,工作。
  正值盛夏,钱塘夜来微凉,可白日暑热。叶家奶奶素来怕热,前些日子吃饭睡觉皆是欠安,生恐奶奶热出病来,叶蕊便去了熟识的旅行社,找了经验丰富的私人导游,计划、商讨并安排妥当了这次的避暑度假行程。
  闹钟特意比往日定早了一小时,是因这日清晨要送爷爷奶奶和司机、阿姨,外加为此次行程特意请来的导游和私人保镖去机场。
  机场安检处,一行人逐一检票,爱孙心切的叶家奶奶反复叮嘱着叶蕊:“三餐要定时,不要老饿着肚子。阿姨这几日不在家,我嘱咐了辛甜让她每天记得给你煮当归桂圆红枣茶,别忘了喝。你一个人就不必非得住家里,去映映那儿住,或者叫了辛甜去海棠公馆陪你。我已经找好了家政阿姨给你洗衣打扫,是知根知底的阿姨,海棠公馆的密码我告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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