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动不自知——江婉儿
时间:2019-05-10 09:53:59

  奶奶的细心交代,叶蕊一一应下。
  待到他们一行人过了安检,找到登机口,又等了许久,奶奶打来电话说已上了飞机,即将起飞。叶蕊这才离开机场,直奔工作室。
  父母操劳忙碌,终年不怠,终于积累下这半大不小的基业。
  她学成回国,接手叶氏,辛劳半生的父母便双双退休。母亲热爱旅游,爱妻如命的父亲便陪着母亲环游世界。
  这几年来,他们每年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在钱塘,其他时候皆是在世界各地行走,喜欢了就在当地住下来,无趣了就继续下一站的行程。
  夫妻爱浓,鹣鲽情深,他们在这岁月流转中长情陪伴着彼此,尽情领略这花花世界的美。
  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照顾爷爷奶奶的责任自然就落在她身上。
  又有叶氏服装、叶家工厂,还有她一手创办的心事婚纱高定工作室,公事复杂繁多,她真是片刻都休息不得。
  双休日、节假日,于她而言统统都是工作日。
  晚霞夕照时,韩恕来心事接叶蕊,见叶蕊正在跟客户对婚纱方案,韩恕便坐在会客区的沙发处静静地等。
  叶蕊的助理辛甜忙端了茶水来,并轻车熟路地告知韩恕:“今天忙了一天,早上刚来好像是有电影剧组要做戏服什么的,接洽了一上午,午饭只简单吃了几口,为荼蘼十五周年的时装大秀找的秀导就来对创意,饭就搁下了。谈了两个多小时,人还没走,准新娘又过来对婚纱方案。这不,一直忙到现在,水都没顾得喝,更别提吃饭了。”
  辛甜言简意赅地交代清了叶蕊今日状况,即便此类情况韩恕听得颇多,可依旧是越听越皱眉。
  等了好一会儿,叶蕊才送走准新娘,韩恕便接了人到捧心湖畔,水云间。
  真是身处这灵山秀水的锦绣江南,山川草木,钟灵毓秀,连这餐厅名字都有雅致古意。
  水云间三楼包厢门口,韩恕堪堪推开房门,两人还尚未迈步进入,而房内围坐圆桌的数人都渐次站了起来,足足有十余人。
  如此阵仗,并不是韩恕昨晚所说的简单吃个饭,“我妈妈想见你,安抚下她老人家。”
  叶蕊面带笑意听着韩恕逐一介绍,才知眼前众人是韩家德高望重的爷爷奶奶,同着韩家叔伯姑侄,还有几个后辈姊妹。看这状况怕是整个钱塘韩家上上下下齐齐到场。
  韩恕边介绍,叶蕊边礼貌地一一打招呼。
  寒暄过后,诸位落座。
  叶蕊捡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将座,却被身着浅紫旗袍的韩母笑着拉来身旁,推脱不得,她只得就坐。
  远观时,只觉韩母雍容华贵,妆发服饰皆美得艳目。近看之下,更是钦佩非常,韩恕母亲年届六十,可肌肤白细,鲜有皱纹,保养好到令人咋舌。
  韩母语带笑意地将菜单递予叶蕊:“初次见面,不知你口味喜好,蕊蕊想吃什么,自己点。”
  叶蕊中规中矩地叫着“伯母”,并乖巧地表示:“我不挑食,吃什么都好。”
  话音未落,只见侍者敲门而入,端了盘子上前,韩恕起身,一一接过,将盘中食物放在叶蕊跟前。并跟诸位至亲解释情况:“蕊蕊早餐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先给她备了小米粥暖暖胃。”
  望着莹润透白的骨瓷小碗里熬得软糯金黄的小米粥,和骨瓷小碟里碧绿可口的菜心,众人皆是止不住地笑。
  水云间诸位皆熟,自然知晓菜单上大多珠翠之珍,并无寻常吃食,更遑论清粥小菜。如今,人刚到就送了来,显然是提前打电话让准备下的。
  用心可见。
  “蕊蕊才高貌美,温柔端妍。”韩母温柔地笑着,即便情况都已从儿子那儿大致了解,可见了真人还是惊艳,她拉来叶蕊的手止不住地赞叹,末了瞥了眼儿子,笑说,“竖子有福。”
  边说边打开礼盒,拿出那碧绿通透的翡翠手镯。
  单见那翡翠成色,已知价值不菲,叶蕊忙缩手,笑着推脱:“初次见面,伯母如此厚礼会折煞我的。”
  韩母不由分说地将那翡翠手镯套上叶蕊手腕,笑说:“这镯子只有蕊蕊的手才配。”
  身旁还有人附和着、赞叹着、询问着。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这才是人间至情至美。”
  “蕊蕊才貌双全,性格还如此亲切随和,我们恕儿可真是福泽深厚。”
  “蕊蕊,我们何时见见亲家?”
  身旁更有姊妹笑以嫂子称呼她。
  对方武力过强,攻势太猛,叶蕊单枪匹马或可应对,但只怕迂回往复间会引发出更多的询问和催促来,此时,速速终结话题才是上策。
  无心恋战的叶蕊只得眼神求助韩恕。
  眼见美人无助若此,但笑不语的韩先生,这才施施然地开了口:“母亲,这是你的主意?书香仕宦之家的千金小姐,这样的举动,暴发户气质会不会太浓?”
  韩母微微笑着不见半分愠怒:“常听你提及蕊蕊,见过照片,看过视频采访,今日可是第一次见着真人,欢喜太盛,难免唐突。”
  继而笑向叶蕊:“蕊蕊千万担待。”
  饶是如此,笑意满怀的长辈礼物依旧毫不手软地送来,推都推不掉。
  钻石项链、镶钻手表、Hermès铂金包,出手阔绰到让人头痛。
  或许真是母女连心,叶蕊母亲的电话恰逢其时地响起,才得以拯救女儿于水深火热。
  松了口气的叶蕊借故去接电话出了包厢。
  叶蕊母亲亲昵地唤她:“宝贝蕊蕊,要不要来毛里求斯玩几天?妈妈想你了。”
  哪还有玩的时间,能够每天睡足六小时,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若是如实告知母亲,母亲定然疼惜,叶蕊只得敷衍着:“等我忙过这段时间。”
  叶蕊母亲似是有所体察,她沉默了片刻,后又语带遗憾着问:“蕊蕊,我们当初是不是应该再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出来,跟你共同分担。”
  深以为然的叶蕊适时怂恿:“现在生也还来得及。”
  电话那端玩心不减的叶母笑着拒绝:“我才不生,要生你生。”
  “好啊。你喜欢孙子还是孙女?”
  “孙女。”
  “那我可要生个儿子出来气你。”
  跟母亲又聊了会儿,听到那边有友人叫母亲冲浪,叮嘱过注意安全之后,这才结束通话。
  收起手机,要回包厢。可刚回过头,却发现在她身后几步远的走廊处斜依着一人,不知已来了多久。
  廊顶整齐垂落的琉璃宫灯如繁星于夜空初绽,光芒温润,为他漆黑如墨的短发镀上浅淡光晕,身上墨绿色的Polo衫在这光影明暗里似有哑光质感,长裤是他素喜的冷色调浅灰。他左手微弯插进裤子口袋,右手掌心轻握,随手把玩着那复古雅致的Zippo打火机。
  不是初见时如青松迎雪的挺拔,此刻斜依之态,诉尽胸中慵懒。
  只是那原本清俊的脸,在这柔软的灯光里却是纤毫不减冷意,像是风天雪夜自寒冬而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叶蕊嫣然而笑,眼里带着浓淡得宜的友善。
  无论对方如何,她何时何地待人都是礼数周全的。
  既已打过招呼,叶蕊含笑告辞,快步而行,已自他身旁擦身而过,忽听身后传来他淡漠的声音:“恭喜。”
  他和她分别在相隔不远的两个包厢,刚刚赶来时,正见那边侍者上菜,开门的瞬间,恰巧瞧见韩恕母亲拉着她的手,面含笑意地说:“蕊蕊,我们尽快将婚期定下来。”
  那言语笑意是说不尽的欢喜。
  侍者端盘而入,门缓缓闭合,不知后事如何。
  听闻祝福,叶蕊停下脚步,笑着回头,对着他言笑晏晏:“谢谢。”
  谢完正要走时,又听他问:“婚期定在何时?”
  笔直而望的走廊偶有微风穿廊而过,吹动她黑发长裙,她灯笼袖口、伞裙裙身似清风抚水微澜,韵致楚楚。
  亭亭立于廊间的叶蕊眉目温宁着看他,在想该如何回应。
  朱唇未启,却听他说:“届时……我会备上贺礼,恭祝新人白发齐眉。”
 
 
第5章 
  利剑穿心,已然不痛。
  不去深究,无心解释,叶蕊仪态端妍,音调婉转:“长辈在挑日子,等定下来了,映映会告知邵先生。”
  人生隆重若此之大事都须得借由旁人之口转达,是连彼此亲自问候的余地都不留。
  明明不胜酒力,明明美艳骄傲,可曾经的她却在生日当晚酩酊大醉,像个小女孩一样无赖地扯着他的衣袖说:“你送我一件生日礼物好不好?”
  他冷然回绝:“抱歉。”
  她喝得双颊酡红,醉意朦胧,仰头看他时那澄澈明媚的眼底是他从未见过的柔弱可怜:“我不会为难你的,你同意我的微信好友添加请求,好不好?”
  不是没看见她一次又一次的微信好友请求,可他永远选择视而不见。
  执着是她,决绝是她。
  最终放手时毅然决然,在他前去东欧的那晚,她没有一句挽留。嘴角努力保持微笑,可笑靥如花初绽时却也始终压制不住极力隐忍的泪意。
  眼眶微湿,声音轻颤,她一字一句同他凄然诀别:“谢谢你出现在我生命里,让我尝到爱情的味道。即便那滋味又酸又涩,苦不能言,但我还是心生欢喜。只是,从此刻起,我不喜欢你了,今生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言毕转身的刹那间,他似乎看见了她滚落眼眶的泪珠。
  他拉她,却被她毅然甩开手。
  擦干跌落眼眶的那滴泪,她不气不恼,不哭不闹。
  心平气和地删他微信,删他电话,断了此生所有念想,所有退路。
  从来都是他先离开,以后换她。
  叶蕊浅笑作别,潇洒转身,仅余曼妙背影于廊中渐远。
  米色真丝衬衫配以绿色印花伞裙,袖口灯笼造型、裙身星月印花,于寻常无奇的设计中平添灵动生机。略有厚度的面料质地,不透不露,雅然得体。衣裙适度的宽松,刻意掩去了妖娆媚人的身段。莹白小腿纤细修长,裹在与衬衫遥相呼应的米色高跟鞋里。及腰黑发扎成马尾,长长垂落。
  这身见家长的装扮看似寻常不过,实则破费思量,可见是上了心。
  翌日,靳家大宅。
  午饭过后,靳奶奶始终守在邵亦轩身旁,叮咛这儿嘱咐那儿,生怕他回蛰初后照顾不好自己。
  眼见到了午后三点,心下万般不舍的靳奶奶不得不送他离开。再晚,回蛰初的高速会有夜路,到底不如白天安全。即便他大学所学专业是飞机飞行器研发,也于那时考了飞机飞行执照。按理都会开飞机的人,简单地贴地飞行,开个自动挡轿车,应是再驾轻就熟不过。
  可谨慎细致的老人家终归不忍心冒险。
  后备箱已被塞得满满当当,新缝制的双宫茧蚕丝被按照不同尺寸、厚度、用途做了好几床,靳家农场无药无肥的有机大米放了几大袋,院子里摘的樱桃、杨梅、李子足足有一筐。末了,还不忘放入厨师做好的小笼包、粉蒸肉、糖醋排骨,甚至连炖好的参汤和蒸熟的米饭都打包带了。
  靳奶奶是生怕孙儿饿着冷着。
  邵亦轩看着被塞得毫无空隙的爱心后备箱,伸手半拥着靳奶奶,安慰道:“外婆,不必如此,我是大人,照顾得好自己。”
  “外婆知道轩轩长大了,再也不是外婆抱在怀里哄着宠着的顽皮小子,可无论再大,你和哥哥永远都是外婆的心头肉。你妈妈嫁得远,难得相见。而你……自大学起国内国外四处漂泊,有时一年都见不上一面,外婆……”
  初时还说的好好的,可好不容易回国相见,这才几天又要面临离别,忆起往日思念,话至动情处,已历经半生风雨的老人家眼底泛起了泪光,鼻腔酸涩,喉咙哽住,已无法张口言语。
  邵亦轩张开双臂拥住靳奶奶,轻轻拍抚她的背,无声安慰着老人家。
  过了半晌,情绪渐趋稳定的靳奶奶才又继续刚刚未完的话:“常吃食堂或外卖,营养卫生方面怎能跟家里比?要找阿姨给你做饭,你却说工作时间不固定,还常有出差,怎么都不肯。外婆也只能抓紧了机会,在你好不容易来钱塘时照顾好你。今日晚餐与明日早餐给你备好了,回去微波热热就能吃。蚕丝被、水果、大米我都放得多,心知回蛰初去你会分给章家那小子一半,我都提前给你们备足了。”
  离别的当下,靳奶奶凝望孙儿棱角分明的侧脸,又是疼惜:“看来国外饭菜真是不合口味,轩轩怎么瘦了这么多,回蛰初去多久才能养回来。”
  在身旁静守多时的靳老爷子眼见靳奶奶越说越伤感,他及时出声打趣:“这是年轻人追求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已严肃了大半生的靳家老爷子妙语解颐,引得靳奶奶不期而笑。
  笑归笑,可心里依然心疼,亦有疑窦难解。孙儿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样有模样,能力又格外出众,品行自也无话可说,自小而大桃花运素来极好,可怎么这么多年,感情的事连半点眉目都无。
  两年前,他跟蕊蕊两人眼瞧着像是会好的,后来不知怎么又恼了。
  最终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渐止了笑意的靳奶奶,像是同他寻常聊天,可言语间又有深意:“轩轩,这几年因为映映的关系,蕊蕊倒是时常会来我们家。蕊蕊那姑娘模样、身段、能力自是无可挑剔,更难得是,出身极好,被长辈娇宠而大,可她脾气秉性却是好到没话说。”
  靳奶奶说话的同时,眼睛似是无意,实则有心地瞧着孙儿,暗自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情绪。
  可他却始终神清疏淡,只是静静聆听。
  探不出虚实的靳奶奶只得挑明着问:“轩轩,你跟外婆说实话,你跟蕊蕊……还有可能吗?”
  邵亦轩冷静陈述:““外婆,她马上要结婚了。”
  骤然闻得喜讯的靳奶奶甚是惊诧,虽然也时有耳闻蕊蕊与韩恕相恋,但看那情况似乎还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如今,怎么这么突然?
  靳奶奶旋即转身,朝着静立车旁的江意映唤道:“映映,来。”
  听闻呼唤,江意映乖巧地上前几步,来到靳奶奶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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