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却依旧兀自坚持不懈,不眠不休。
不问结果,不求回报。
他一无所有。
可他却还是想把自己生命中能够获得的最好的一切,全部都给蕊蕊。
从来不管他自己能不能享受到她半点爱的回应。
那样子真像是个孤勇坚韧,可以保护心爱女人的小小男子汉。
与小人儿相处时,不接受他的好意会伤了他纯真的心。
接受时,她时刻都拿捏着语气分寸,尽量不给他造成不必要的遐想。
她一直试图让他明白这并是不爱情,如他这般暖心深情的人儿,长大以后值得拥有更美好的爱。
叶蕊笑得甜而坦荡,她去拉小人儿的胳膊,说:“云扬,过来一起吃饭。”
可那小人儿摇摇头,迅疾转身,一股脑窜进身后的黑暗中。
叶蕊忙跑出去唤他,可那人儿如发射出去的火箭炮,嗖地一下就不见踪影。
这山路那他走过几千遍,安全问题倒不那么担心。
他走后,叶蕊小心翼翼地拆开怀里毛巾一层层包裹的温热东西。
发现他送来的是透明塑料袋包裹好的肉骨头。
小人儿要来回跑上四个小时的山路,就是为了送她这肉。
叶蕊心中五味杂陈。
不过,她不知这肉骨头是陕西甘肃一带臊子肉里的骨头。
小人儿知道叶蕊即将要离开,他央求奶奶好多天,奶奶才终于答应,让把他在山下捡饮料瓶一年,攒下来的几十块钱拿去买肉,他想让叶蕊吃上,这他觉得世界上最好吃最好吃的肉骨头。
离得远,他怕凉,热骨头从滚烫的锅里拿出来,他用洗干净的透明塑料袋包好,用毛巾一层层裹着,揣在怀里。
穿着厚厚的棉袄只是为了让骨头保温,好让心爱的蕊蕊能吃到热热的骨头肉。
他一路飞跑,像是奔向幸福彼岸,太快太急,浑身出汗,到达这里,骨头终于是热着的。
可是他胸前跟骨头贴着皮肤却已经烫伤。
不知其中深情,可捧着手上尚且温热的肉骨头,叶蕊望着在那漆黑夜色离消失的身影,心酸不已。
她出生在和美富饶之家,锦衣玉食着被家里娇宠长大。
没见过人间疾苦,不知道生活艰辛。
来这里亲眼目睹的贫困冲击,几乎颠覆了她以往认知。
她在钱塘城里的物质生活极尽精致,Hermès、La prairie,钻石、翡翠、羊绒、蕾丝,这些时时刻刻都充斥着她生活的方方面面。
在这吃不饱穿不好的地方,想起钱塘城里她的奢华,心中有深深罪恶感。
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真的还有那么大的意义吗?
邵亦轩的确是发现她身上的香味与以往有些不同。
曾经是纯粹的玫瑰香混合着顶级护肤品、香水的高级香味。
而今,竟然是简单的玫瑰味混合着郁美净。
了解她的品行,知道她的过去,明白她在钱塘生活极尽美好。
即便肤白貌美也依旧红唇艳艳,淡妆见人,衣着更是奢华精致。
可在这里,她每日里帆布鞋牛仔裤,扎着简单的马尾,风吹日晒,从不叫苦。
邵亦轩大略能够体会她认知颠覆的心情:“追求物质生活的美好无可厚非。你不偷不抢,靠自己能力所得,不必内疚自责。而且,摆脱贫困不是来自施舍,而是来自奋斗。正因为有对美好生活的渴望,人类才会追求,社会才会进步,世界也会更加文明。”
邵亦轩拥上叶蕊的腰,想将她带回厨房吃饭。
可此时韩恕也已来到她身旁,拉着叶蕊的胳膊不放。
都瞧见对方,可谁都没有放手的意思,两人隔着叶蕊,冷眼对峙,暗流涌动。
叶蕊伸手挡开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又拿走她胳膊上的手。
自己一人清清净净地走回厨房。
从未吃过如此尴尬的晚餐。
同桌而食的五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讲过一句话,连品评菜肴的闲话都没。
几人吃饭习惯甚好,咀嚼声极小,可在这静默到诡异的空气里,竟然时时能够听到咀嚼响动。
漫长的晚餐结束时,叶蕊有事与江意映商量。
商量妥当,去找韩恕时,她细心觉察到韩恕脸色不好。
韩恕是为她而来,她不能不管。
叶蕊有些担忧,问他:“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韩恕笑笑,始终温柔:“蕊蕊,我没事。”
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人蔫蔫的像是一味强撑着。
怎么会没事?
叶蕊伸手在韩恕额头摸了摸,烫得吓人。
他发烧了。而且不是低烧,像是高烧。
叶蕊忙扶着韩恕,带他回她房里休息,免得又在此处吹风加重病情。
她房里是张单人床,虽然床不宽,他睡着略显拥挤,但好歹能够休息。
而床单被套是今日才换洗过,他睡着无妨。
邵亦轩看见两人同时回房,没再出来。
去她门口找她,正见韩恕躺在她床上,她坐在床边,两人相视对望。
他不知韩恕生病,只看到好一对浓情蜜意的恩爱眷侣。
真是演足这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
照顾好韩恕,叶蕊自房间出来,正要去找江意映,却见邵亦轩站在她房外不远处,眼里情绪不明。
邵亦轩几步而前,一言不发地拉着叶蕊手腕,带她来至操场。
在这山风呼啸里,他冷声说:“去分手。”
叶蕊担心韩恕病情,此时全然无心提这个。
而且,她心头气未消,他又凭什么来命令她?
叶蕊:“我分不分手,由不得邵先生做主。”
想起刚刚他们的浓情蜜意,邵亦轩冷笑质问:“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叶小姐很享受偷情的乐趣,是吗?”
当她是什么人?
叶蕊火了,连与他争辩都已经不屑:“是啊。当初我巴巴地送上门去你不要,现在我是别人的女人,你又来凑上来扮演什么痴情种!”
他的深情,成了她嘲笑。
邵亦轩言辞可恶:“叶小姐,那你男朋友可否知道,今天下午你曾在别的男人唇下酣畅淋漓?”
真是讽刺恶劣至极!
“邵先生是在暗示自己御女无数,所以技术高超是吗?” 叶蕊怒极而笑,她风情万种地仰头望他,朱唇微张,一字一句,“可我觉得你的技术,比之我男朋友……逊色太多。”
第37章
邵亦轩的手立刻探上叶蕊的腰,陡然将她拉入怀里。
他邪恶诱惑:““那我们现在试试,看你明早还下不下得来床。”
叶蕊心头怒意难平, 冷言拒绝:“没兴趣。”
邵亦轩的手放到她后脑勺,将她的头禁锢在他怀里, 动弹不得。
额头抵着他健硕的胸膛, 胸腔下那迅疾的心跳,声声入耳, 她听得分外真切。
她猛推,她挣扎,她厮打。
可他纹丝不动, 任她发泄。
邵亦轩声音凉薄凄清更似这秋夜寒风:“是你将那个残忍冷血的我, 变成现在的暴怒模样。曾经什么人什么事都入不了我的眼,可如今, 看你被他拥入怀里, 我气得一次次恨不得打爆他的头。”
“……”
“你对我施了什么蛊?
你对我下了什么药?”
“……”
“当初拉着我胳膊死活都不肯放手,可为什么拉着拉着就去拉别人了?
为什么偷走了我的心, 又肆意丢弃, 任你践踏?
你没想过没了心的我, 要怎么活下去吗?
你没想过,我也是人,我也会痛吗?”
“爱就爱了,不爱就不爱了。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也没睡过除了我以外的任何男人。”
“你自作多情。”
“你的床是随便一个男人都能上的吗?”
“他不是随便的人,他是我男朋友。”
邵亦轩双手捧起她的脸,以吻封缄。
这个吻毫不温柔,像怒极恶极的惩罚,撕咬、掠夺。
叶蕊感到空气稀薄,她快要喘不上气来,呼吸都是困难。
可他也没有丝毫要放开她的意思。
双拳在他胸前背后乱抡乱捶,用尽力气,毫无保留。
可他始终狂野地吻着她不放。
两个亲密拥吻的人儿,被那不远不近的灯光映在地上,影子拖得长长的。
那交缠的身影,诡异地倒真有些你侬我侬的意味。
吻够了,罚够了,还有警告。
“他是你男朋友这种话,以后你说一次,我吻一次。”
“走开!”
“如果说得多了,那么我们直接床上解决。”
“走开!”
“若是想要下不来床,你尽管去试。”
“统统走开!”
她软硬不吃,固执己见。
他以暴制暴,比凶更凶。
这是他哪门子的追求!
邵亦轩不去理会身后怒意未消的人儿,他径自去叶蕊房中,找韩恕摊牌。
给她两周的分手时间早已过了,她那一烂摊子事,她无动于衷,那换他亲自动手。
叶蕊的房门半合,邵亦轩推门而入。
见到叶蕊床上的韩恕半合着眼,清瘦的脸颊此刻红得异常。
生病了?
即刻转身,去敲哥哥门。
进了门发现她也在,可他刚进门,她已经要转身离开。
靳豫房里,江意映穿着睡裙躺在床上,双手捧着《牡丹亭》在看。
而靳豫双手捧着的却是江意映的脚,埋头为那嫩白的脚涂抹面霜,细细揉捏按摩。
那神情模样,倒真像修复珍贵文物那般精心细致。
用几千块一小瓶的贵妇面霜滋养,用爱日日夜夜呵护。
怪不得江意映当初怎么都保养不好的脚,如今,肌肤细嫩如婴儿脸颊。
原因在此。
邵亦轩记下心来,又跟靳豫说明前来目的:“哥哥,韩恕生病,请位医生过来。”
靳豫双眼这才从手中“珍贵文物”中抬看,他道:“叶蕊已经要了电话打过去了,医生大概一小时后来。”
叶蕊电完电话便回房去看韩恕病情。
连续72小时不眠不休,千山万水跋涉而来,只为看她。
叶蕊看他脸无血色,薄唇干枯,忙问:“渴不渴?我倒水给你喝。”
正要去厨房拿碗来倒水,却被迷迷糊糊的韩恕一把抓住:“蕊蕊,我有话跟你说。”
叶蕊淡笑回头,安抚着:“不急,等你病好了再说。”
不想等了,已经等了十年,后来又等了两年,如今,一秒钟都不想等了。
韩恕声音虚弱,但却异常执拗:“蕊蕊,我喜欢你。”
“……”
“我对你,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疼惜,和爱。”
“……”
“确定我的心是在两年前,可那爱原来已经发酵十年之久,在钱塘初秋的高中校园。”
从靳豫房中出来,邵亦轩此刻恰巧来到叶蕊门口。
他完整听闻了房内所有对话,一字未落。
第38章
韩恕音色很沉,因为高烧的缘故, 说话时虚弱地微微喘气,竟有种赴汤蹈火的深情:“对不起,当初欺骗你。”
两年前,花了很多心思,拜托了许多人, 才能够从中牵线,帮她收购意大利古老传统的蕾丝工坊。
她重谢他后, 潇洒回国。
高中校园初遇时, 她明媚娇妍,如午后骄阳, 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意大利再相见时,她雅然得体,进退有度, 可却极少笑, 言行举止尽是疏离。
正如艳阳高照,却不知为何被乌云蔽日, 曾经那股子明媚寻无踪迹。
她看起来并不悲伤, 也不忧愁,而是看透世事之后的云淡风轻, 恍惚间竟有些出世的意味。
究竟是经历了什么, 将曾经那么热烈的人儿改变到如此境地?
只是心中想想, 他就莫名心疼。
查过她这些年的经历,他恨自己没有早些参与。
她走之后,原来声色犬马的花花世界,顿失颜色。
从未有过的索然无味涌上心头。
原来,她不仅带走了蕾丝工坊的收购合同,更带走了他的心。
原来,高中校园的相遇在十年发酵之后,那爱终于成熟。
放弃意大利十年打拼来的一切,毅然回国。
只因那钱塘城里有个她。
叶蕊听闻韩恕的欺瞒,并无愠怒。
她只是淡笑着说:“我原谅你。”
当初是费尽心思想着如何坦白,才能请求原谅,可如今原谅竟来得这般轻易。
苦涩弥漫,愈发心痛。
是看在他生病的份上。更是……她从来都没将他放在心上。
当初,从意大利回国,他找尽借口约她出去,她十次有九次拒绝。
而应约的那一次,也只是因为他曾经帮忙才略给薄面。
她的心像是穿上了坚不可摧的盔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他次次铩羽而归。
足足一个月,苦思冥想,依旧苦无办法。
他借着意大利帮忙的人情,让她做他的女朋友。
名义上的女朋友。
她长久沉默。
这个表情他太熟知,这是她在想如何彻底拒绝又不会损他颜面。
实在无法,只得让步,编出自己是同性恋的谎话来欺骗她,试图让她卸下心房。
她依旧不语。
他说:“韩家是名门,丢不起那个人。长辈三天又两头催着我找女朋友,有你在,可以帮我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