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那些恶棍怎么讲得通道理?
他若没有及时下山,深夜县城他若没有成功找到她,或是他迟了一步。
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而他,在刚刚回来的车上将她抱得太紧,紧到她的鼻子都贴上他呼吸不稳的胸膛,她只能在那间隙里微微喘气,听着那砰砰直跳的心脏。
这是代表……他比她更害怕。
对吗?
这个男人,是真的将她放在心上了吗?
在她心如死灰,爱恨成空之后。
刚刚的他像是逾山越海,历尽千难万险,前来拯救她的盖世英雄。
她感动、感激、感恩。
可是,那一刻她竟然没了初见时的怦然心动。
对待万事万物,她依旧火热赤诚。
可是对他的爱,却像是那放进微波炉里叮了十秒钟的隔夜冷馒头,外面看似已经加到温热,可内在的冷硬和凉意依旧尚存。
不可否认,如今的他温柔缱绻,视她如宝。可如此这般对她的男人自小而大从未断过,这并不是她再爱的理由。
这个她曾经爱过,又彻底放下的男人。
经过今夜,她不排斥了,或许还有细微动容,那也不过是风骤雨疏,那海棠满地的香气残存。
可不代表,她应该感激涕零到以后半生相许。
她不再稚嫩,她更懂分寸,同时,内心也更加稳固坚守。
已经紧闭的心门不是他几次温柔示好,他深情不悔,就能够轻易开启。
偶然间的心跳加速,也不过是些微的好感残存和她身心久旷的原因使然罢了。
她素来清明,分得清感动是感动,喜欢是喜欢,爱又另有不同。
第二天,叶蕊要去网吧。
邵亦轩却带她去了县城商场,买了笔记本电脑,然后打车回酒店,帮她配置好一切,又连上WiFi,看她忙碌不跌地解决了所有问题。
他始终在一旁静静地守着她,未曾稍歇。
饿了就带她到酒店餐厅吃饭,累了就回来休息。
他总是能够在她忙碌的空隙里,将她堵在浴室、墙角、沙发里吻个不停。
他的手时常放在她肋骨上,稍稍往上就是她丰润的胸部,可他却始终不曾逾越,克制却又极为暧昧。
这次,他吻她时,他身体烫得惊人,像是发了高烧一样,吻完,他即刻进入卫生间。
邵亦轩再出来时,叶蕊正在电脑前忙着收尾,侧眼瞧见他黑发滴水。
她敛眸盯着屏幕久久不语。
前几次他吻,她很郑重地跟他表明立场:“我是默许你的追求,也并不刻意冷漠对你,可到如今,我都还没答应做你女朋友。你不能这样对我又啃又抱的。”
他说:“追你,我做好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的准备,可我昨晚竟然后怕到彻夜失眠。我只是想确定我不是做梦,你是真的在我怀里,被我吻着,毫发无伤。”
那声音微哑,似乎有哽咽,像是隐忍的深情。
他说:“你就当是白流苏和范柳原深陷孤岛,许我一时贪婪。”
她听着竟然有些心酸。
此刻,冲完凉出来的邵亦轩已脱掉身上浴袍,在她身后拎起衣服在穿。
他精瘦的腰,精壮的腹肌,腹股沟甚至还有若隐若现的人鱼线,昨晚他洗澡出来时她无意瞥见了,身材真是好到堪比男模。
想到那些,叶蕊微微耳热,试图主动打破这尴尬。
她并未回头,只是清清淡淡地问:“你昨晚是怎么找到我的?”
邵亦轩拎起床上的衬衫,胳膊伸进袖筒。
叶蕊又问:“是不是辛甜打电话告诉你的?”
叶蕊和江意映的手表是一起去瑞士定制的,她俩的手表里都嵌入了定位芯片,只要轻轻拔出手表转轴,手表便会自动发送她的地址和行进路线,给她事先设定好的联系人。
只要她在这地球上,联系人便可通过地址定位找到她,误差在一米之内。
而她的手表设定接收人是映映和辛甜,这两个平日里与她最为亲密的人。
映映在山上自然接收不到信号,辛甜在钱塘却可以。
昨晚她被歹徒掳上面包车,双手交叠时就是在发送定位信息。
辛甜接收到信息,立刻报了警。
可是还未等到警察到来,他却先来救了她。
邵亦轩慢条斯理地扣着衬衫纽扣,为她解惑:“得知你下山,我便立刻跟下山。在山下汽车站打听到你乘坐末班车入城,我租车开到县城,直接去了交警部门,查了你自汽车站出来后的所有监控录像,绘出了你的行程线路。
在那条路上两个相邻的监控探头之间,步行只有两分钟时间。你在这两分钟内消失,再未出现在下一个监控探头里。而恰巧有一直尾随你身后的面包车,在你消失的这两分钟内进入监控区域,后又疾驰而去。
交警实时监控歹徒车辆,远程指示,我快速跟进面包车行进路线,拦截车辆。”
交警配合,诸事顺利,是因为他惊动了正在跟随最高领导人出访国外的舅舅。
舅舅一个电话过去,当地公安局的局长连夜赶来安排。
为了以防万无一失,他要求出动全城警力合力围剿。
又怕打草惊蛇,陷她于更加危险的境地,所有的警车他都不让拉警报鸣笛,所以,并未引起多大动静。
不与她详说,不让她报警,是不想让她心怀内疚,所以,哄她说不好处理。
事实上,将那个团伙连根拔起,斩草除根,都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而经过昨晚,层层施压下来,警方已经在着手处理,力求将那个团伙一网打尽。
孤岛沦陷总有尽头,而他们的酒店独处也在第二日天亮,宣告终结。
有他保护,一路平安。
回去山上时,映映见她平安归来,眼里几乎有泪,抱着她久久不肯撒手。
将那么清冷的映映,吓成这幅模样真是罪过。
叶蕊笑着安慰:“不惊险刺激,怎么能彰显英雄伟岸。所有的话本、小说、电影不都是这样演绎地么?”
而那英雄却叫了靳豫,避开了众人,去学校附近的山谷,像是有事要谈。
刚至金秋十月,漫山苍翠渐褪,树木枝叶泛黄,这山已渐露萧条颓败之象。鸟鸣声声,响彻山谷,回声长久未散,听入耳里竟有几分凄切。
邵亦轩就停在这山谷深处,他脸色冷极,说:“哥哥,我深知以你谨慎周全的个性,不会没带保镖过来。你允许她下山,自然是派人暗中保护她的。可再怎么保护,不还是会有万一吗?”
是的,他相信这世界最纯真无辜的脸庞,如同他相信这世界亦有肮脏不堪的心灵。
阳光与阴影,高山与峡谷,丑与恶,善与美,所有看似对立的事物都能完美统一在这大千世界。
他从未小看过这人心世道之复杂。
他亦不敢肯定在这原始淳朴的乡野是否有愚昧肮脏的交易。
他提防心强,他周密谨慎,他绝不容许自己的心爱的人儿有一丝一毫受伤的可能。
所以,此次支教,他暗地里带了二十个身手极好的保镖,分别安插在学校、周围村庄、县城。
他们之间有特殊的联络设备,不受制于通信网络。
叶蕊下山时,他是着人全程保护了的。
可那保镖后来汇报,叶蕊被抓时,他晚了一步,面包车扬长而去。
那保镖迅速联络城中潜伏的其他保镖,共同寻找叶蕊。
可是,尚未找到时,邵亦轩已将人救下。
邵亦轩目光望向远处山谷,深深呼吸之后,试图平复内心激动,这才看着眼前至亲的兄长,说道:
“你知道即使你的人一时跟丢,我也能找舅舅帮忙。
可是舅舅那么忙,很多场合手机是无法接通的。
即使舅舅没有接通,你也相信我能想到办法说服交警。
我会尽一切可能找到她。
可是,那么多不确定的因素,我怎么会放心?
如果换做是你的女人,你舍得如此对她吗?
她这次是真的被人贩子盯上了,几人男人将她掳去,想对她乱来,想将她买去声色场所。
你敢想象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那晚会发生什么事吗?
你能想象我恨到将那些人碎尸万段,都不能泄尽我心头之恨吗?
哥哥,你知道万念俱灰,肝胆俱裂是什么感觉吗?
哥哥,你也会后怕到将心爱的人儿抱在怀里还是整夜失眠,惶恐难安吗?
你想尝尝这种滋味吗?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知道你深谋远虑。
我知道你看我追她追得辛苦,又拿她没有丝毫办法。
你想有你的人保护着,万一有意外,也在可控范围,我还可以及时出现,英雄救美。
可是我不想。
我不想、我不愿意用她的安慰来冒一丝一毫的险。
她的心太冷,我就慢慢捂热。
一生那么长,我不怕等不到。
我曾经伤她伤得那么深,她现在想怎么虐我就怎么虐我。
我没有一个字的怨言。
哪怕她怒了气了,始终不接纳我,她这一生都是对我不冷不热,不理不睬。
我都甘心。
不用你自以为是以她的人身安危为代价来撮合我们。
我宁愿我十年二十年都追不到她,我宁愿我的满腔爱意被她虐成玻璃渣。
我也不要你创造出来这英雄救美的机会。
谢谢你曾经帮我看着她,保护她,可如果以后,你还是像这次残忍到弃她的安危于不顾。
那抱歉,我们这兄弟是没法做了。”
第35章
靳豫望着邵亦轩漠然离去的身影, 心中苦笑。
三十年的兄弟,他的血缘至亲,如今因为一个女人,生平第一次对他说出那番绝情的话,他是该替轩轩高兴, 还是该为自己心酸?
轩轩自小聪明异常,智商远超同龄人许多, 可却极为敬重他, 从不忤逆他。
年龄相仿的两个小男生哪有童年不争锋抢夺、不打架闹事的?
可是他跟轩轩没有。
爷爷奶奶宠轩轩都能宠上天去,可他不嫉妒, 因为那是他的弟弟,他也跟着爷爷奶奶一起宠。
宠着宠着,那个自小冷漠、寡言, 智商极高, 不会哭不会怕的轩轩,终于长成男人了, 终于有他深爱的女人了。
作为哥哥, 他该为轩轩高兴的,是吧?
在所有人都以为叶蕊经历那番波折, 而邵亦轩又于虎口之中英勇救回美人, 那么今后两人关系应该更胜从前许多。
可接下来这些天的相处, 瞧在旁人眼里,也没见着他们与以前有什么明显不同。
有课,便去上课。没课,叶蕊便在房里伏案工作。
她早睡早起,生活规律。
两人每日三餐都是同桌而食,可也鲜少有对话。
她沉默着没说话,他也不会没话找话。
一日三餐依旧丰盛可口,很对她胃口。
每日晚间,皆有阿姨端来益母草煮过的水,让她擦洗身体。
她只要走出学校半步,便有他不远不近地跟着。
她的衣服依旧每日都是他洗,叶蕊自然不肯,说什么都不肯。
可他却说:“快要回钱塘了。”
他们快要没有这样朝夕相处的机会了,他再也无法想见,就随时都能见到她,想洗就能帮她洗衣服。
他声音平和,可言语间尽是无以言说的伤感。
叶蕊无法拒绝。
周末,没有课,正巧天空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在学校,彼此沉默着消磨这不多的相处时光,到底有些浪费。
午饭后,靳豫在院中帮江意映洗头发,邵亦轩便前去叶蕊房外。
见她手中握笔,趴在桌前,正专注地在纸上画着什么,像是在为新娘设计婚纱。
门虽然敞开,可邵亦轩依旧礼貌地敲了几声门。
叶蕊抬头,平静问他:“怎么了?”
邵亦轩浅笑低语:“带你去山中摘野果吃。”
他面色素来清冷,很少有丰富的面部表情,喜怒哀乐大都深藏心底。
此刻的浅笑,也不过只是嘴角微弯,不见平日肃容,看着像是很放松,很惬意的样子。
见他心情甚好,又想起他说的“快要回钱塘了”,叶蕊竟又无法拒绝。
见她沉默,像是默许。
邵亦轩几步前去,拉了叶蕊的手腕,将她拉出房间。
弯弯绕绕着进了山,邵亦轩和她在这午后寂静山林里沉默穿行。
上山之路,他没有刻意牵她的手,只有在那偶然崎岖难行之处,他才会伸手来扶。
扶过,便立即放开。
原始山林,尽享阳光雨露恩泽,植被茂盛,树木、藤蔓、低矮植被、杂草等间错丛生。
这山林间没路,是他生生在前踩出了路。
叶蕊从未来过这样的原始山林,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不知是不是她的担忧,他已看进眼里,他随口解释:“这山不算深山,没有猛兽。这个季节也不大可能碰到蛇,不过倒有可能碰到兔子、松鼠这样的小动物。”
那么萌萌哒的小可爱,倒真是有点期待碰到呢。
又前行好一会儿,邵亦轩带叶蕊来到某个树藤下,树藤枝叶茂盛,但不算太高。他伸手在头顶摘了灰粉色外壳的椭圆体果实,那果实已裂开口子,露出里面白白的果肉。
邵亦轩将这野果递给叶蕊,说:“尝尝这个。”
叶蕊手中拿着这果实,端详犹疑着,这她从未见过,更未听闻的野果,确定可以吃吗?
“这个东西学名叫八月瓜,俗称野香蕉,可入药,中药名叫预知子,疏肝益肾,健脾和胃。”邵亦轩顺口解释,为她宽心,“放心吃吧。”
叶蕊掰开果实粉色外壳,小口尝着里面白色果肉,果肉绵软,口感醇香甜腻,味道比之香蕉真是好上许多倍。
见她本是犹疑着的眼神变得晶亮有光,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意,应是喜欢吃的。
邵亦轩即刻又在头顶的藤蔓上继续一颗颗摘着,将那果实悉数放入事先备好的布袋子里。
这八月瓜摘得差不多了,邵亦轩又带她去了别处,同样是在某种藤本植物树下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