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开车前往葡萄沟,陈丽娜非得要看看,这个远近闻名的地方,它的晾房是怎么做的,当然,那是因为人家的晾房晒葡萄晒的快,以及,她上辈子虽然也来旅游过,但是走马观花嘛,并没有学到太多的知识。
“旅游,参观?啥叫个旅游参观,咱这儿没有什么达坂城的姑娘,能参观,但没地儿住,看一圈儿就走。”敲开一户人家的门,长的跟阿凡提似的老爷爷似乎很生气。
来这儿就跑了一大圈儿,要再回到哈密,天又黑,路又不好走,陈丽娜当然不想走了。
转身到车上,她找了一条自己的围巾下来,再度敲开门,笑的喜气洋洋:“爷爷,这围巾送给您,我还有炸的麻花,可香了,换一张热炕,不差吧。”
“你们不是来找达坂城的姑娘的?”
“我们家这仨后生还没成年了,不需要达坂城的姑娘,也不需要她的妹妹和嫁妆。”陈丽娜笑着说。
阿凡提老大爷把她们让进门了:“现在的人呀,坏的很。自打有人唱了《达坂城的姑娘》,就天天有些人跑到我们这儿来,要找姑娘,来了就吃,吃了就睡,起来大包大包的葡萄干装着,走了一个又来一个,那可都是我们糊口的东西呀,来一个是客,来的多了就不稀奇了嘛。”
“大爷,我是从乌玛依的木兰农场来的,让孩子们在你这儿住上一宿,明天呀,我想看看你们的晾房,我们那儿也种葡萄,品种大概比你们这儿的多,但就是晾房不好,葡萄干的成果率不足,我欢迎你到我们那儿去找新品种,当然,也给我讲一讲晾房该怎么盖,好不好?”
“我才三十五,你叫我大爷,会不会叫的太老了一点?”阿凡提大爷开起玩笑了。
“不会吧?”陈丽娜回头看了眼聂工,年龄差不多的人呀,聂工虽然说算不上白面小生,但高大俊朗,还是个年青人呢,这位真的就是老爷爷了。
“行了,我们家也就这一个地窝子,要不嫌弃,大家一起滚吧。”
阿凡提的妻子倒是很好客,正好冬天嘛,葡萄沟里也没事干,不一会儿,炸的油果子,葡萄干儿,炒过的核桃花生就全端上来了,一人冲了一杯奶茶,她不会说汉语,只是不停的示意陈丽娜:”吃,吃。”
原本,聂工夫妻以为阿凡提家没孩子,结果三蛋儿呀的一声,就说:“妈妈,有人挠我的背。”
陈丽娜见挂着的帘子悉悉而动,就说:“大爷,家里有娃就一起叫出来,我家这些娃有礼貌得很,不打人。”
阿凡提一扯帘子,说:“他们不会说汉话,怕羞。”
哎哟喂,后面也躲着仨呢,个顶个的儿子,维族孩子们,不论长大了会变成什么样,小时候全是高鼻梁深眼窝子,俊得很。
陈丽娜带着聂工出门一趟,把自家车上的东西也搬下来了。
过了两天,茶叶蛋还没坏了,往火边一烤,一颗又一颗的,慢慢儿的就是一股茶香。再有她的油果子,那可是和了蜂蜜鸡蛋,再和上羊油炸的,外面还裹了白糖,精细的不得了的东西。
几个维族孩子一尝,立马就丢下她妈妈的,来吃陈丽娜炸的这个了。
一个维族孩子去火边抓鸡蛋,突然就吡的一声,聂卫民就说:“哎,你衣服烧着了唉。”
于孩子们来说,那怕语言不通,他们也会有别样的交流方式嘛。
这小家伙从身上挠了挠,突然手长往火里一扔,又是吡的一声。
聂卫民只当他在变魔术了,就说:“再来一个。”
二蛋和三蛋也不吃东西了,凑在一块儿,要看这孩子能变出个啥来。结果,这家仨孩子,一起开始往身上挠了,不一会儿,一起吡吡驳驳的向来起来。
“是啥,你们身上到底有啥啊,咋扔火里还会响呢,真稀奇?”二蛋说着,抱着一个孩子的脖子,手就往人衣服里伸开了。
这孩子挣扎了半天,从身上抹出个东西来,小心翼翼放到二蛋的手里,示意他也扔。
二蛋看了半天,问陈丽娜:“妈妈,这是啥?”
陈丽娜看了一眼,就说:“聂工,让孩子们睡地窝子 ,咱们今晚睡车上吧。”
“好好好,我也想过了,我那车这么冷的天儿,晚上不能熄火,要熄了火就打不着了,今晚,咱俩睡车上。”
“我的妈呀,长见识了,阿凡提家的孩子身上一抓一把虱子,你儿子我也不要了,全扔了吧,咱们明早悄悄走。他们现在肯定满身也爬满了虱子。”到了车上,陈丽娜心有余悸的就说。
虱子这东西,居于边疆,常年难洗澡,知青们身上偶尔也会有一个,但一般人看到那东西,下意识的就会头皮发麻,寄居在衣服里,它们繁殖的又快,就算开水,能烫得死虱子,烫不死它们的卵,只要再把衣服穿上,不觉会繁殖,只要染上,极难清除。
“我得跟你承认,包曼丽同学是给我寄过很多明信片,但我也只是礼节信的回过几封信,陈丽娜,你今天当着卫民的面儿,究竟发的什么疯要说这个?咱们是大人,当着孩子的面,尽量不要吵架,要不然,等他将来成了家,也会把吵架当成习惯,那样可很不好。”
“你知道一个人开了36个小时的车以后,她有多困吗,不但困,而且面部麻林,手脚不听使唤,我要不跟你吵两句,我就睡着了。”
“所以,你只是找个理由,跟我吵架?”
“可不?”陈丽娜说:“这叫鸡蛋里挑骨头,至于你那姓包的同学呀,我完全不在乎,她就今天把你从我身边带走又能咋样,我活的是我自己,没必要为了一个男人而疑神疑鬼。”
“我明白了,在你的心里,杏树叉子永垂不朽,我啥也不是。”
“明白就好。不过你跟我说说呗,你到底是怎么把那架飞机给打下来的,我可好奇,可好奇的。”
“这个就涉及专业知识了。首先,我知道它的航向,以及起飞时间,然后呢,追踪它的雷达基站,伪装基站,发射雷达导航信号,飞机就会被干扰,继而,跟着我的信号走,再然后,走到既定位置,就……”
“算了,不要讲了,你再说我也听不懂了。”
黑暗中悉悉祟祟的,地窝子前,车慢慢儿的就抖起来了。
“聂工,前天实验室,今天又是搞车震,你最近有点激动啊。”
“不行,一想到杏树叉子我就怒火中烧,吵架我吵不过你,干这个我总能干得过你吧,行了,闭嘴,不要叫,我叫你不要叫。”
“你的规律了,你的马列呢,你的一月一次呢?”
“今天马列也会允许我额外来一次,不是你说的嘛,男人都爱打/飞机,我得告诉你,看到飞机轰然而炸的那一刻,那感觉真是,太爽了。”
白雪衬着如泄玉的月光,月下一辆老吉普,轮胎一颠一颠,时快时慢。
地窝子里,也分不清是谁在哭,外面的老聂箭在弦上呢,不不,应该是飞机快要爆了,还以为地窝子里的哭声会减缓,车晃的越来越厉害,但终于还是没停,哭声也没停。
“你儿子是给虱子咬的,三蛋儿在哭了,快去看看。”
“不要动,现在对我来说,就他们全给虱子咬死了也不行,你不要动,再动我就……我就……”爆了。
第101章 少女之心
“经过复查, 从五八年开始,迄至75年为止, 被错批,错斗,错捕,错判的冤假错判, 进行平反昭雪。在我们乌玛依矿区,这样的人总共有855名,现在,我来播报名录,也请这些同志们从现在开始,到矿区递交资料, 呈述冤情……”
收音机里洋溢着热情的播报声。
又是一年沙枣花开,外面辟哩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聂工正在刷牙呢, 外面有人怦怦怦砸门了:“聂工, 你就不出来看看, 农场里正在欢送平反的邱教授, 他要在咱们基地搭车啦,快去看看呗。”
是哈工, 看起来可激动了。
“好好,你先去, 一会儿我也去。”
要平反, 要回原来的工作岗位, 而且这些年虽然不算工资,但也会算工龄的,老教授们当然可开心了。
不一会儿,敲锣打鼓的声音就过来了,这一回,是邱教授自己敲开的聂家的门:“哟,聂工,亲劳你大驾,居然自己给我开门。”
聂工心说,我还亲自吃饭穿衣呢,自己开门有啥稀奇的。
“陈场长真不在?”他说。
“不在,她去自治区区政府了,真的很遗憾,无法欢送您。”聂工说。
邱教授其实倒不在乎欢送不欢送,他说:“聂工你也知道,要没有陈场长,我估计就熬不到今天,我这不见她一面,真没法走啊。”
“没啥能不能走的,她临走前给我托了话,说您往后不是在红岩嘛,她要万一有农业上的事找您,到时候您不要推辞就行了。”聂工说。
邱教授笑说:“那哪能呀,你放心,只要她一有召唤,我立马奔赴边疆。但是,她这是真的不准备当场长了吗,我看现在整个农场就由王红兵来管理,虽然说工作也有条不紊,但你明白的,木兰农场的农民们真的想要吃饱饭,还是得小陈来带头,来创造啊,否则,他们就是矿区免费的苦力。”
在农场里生活的久了,虽然说有更广阔的战场等着他们,但是他们对于农场的感情,就像自己的老家,或者孩子,是一样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我想,等她休息够了,还是会上班的。”聂工说。
毛巾揩干净了嘴,聂工推门进屋就说:“陈小姐,孩子们已经去上学了,你头快睡扁了吧,就真不打算起来?”
“不是早上已经给他们做好饭,孩子们吃完也走了吗,就让我再睡会儿吧,反正闲着也没事干。”陈小姐翻个身就又睡了:“睡个饱饱的美人觉,起来就该给他们做午饭啦。”
“我看矿区是没有给你涨工资的意思了,小学校长也是人安娜,你这是真的打算赋闲了?”聂工推开了窗子,就说:“你看,你想要的拨乱反正真的提前到来了,我们实验室要经费也不必再求爷爷告奶奶了,但是你怎么突然之间就丧失奋斗的热情了呢?”
小陈翻身坐了起来,拉过红塑料壳的小镜子看了自己一眼,说:“啊,我不能接受这样的我自己,简直跟金毛狮王似的。”
“金毛狮王又是谁?”
“就是小辛巴呗,一个特可爱的小狮子。”陈丽娜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说:“行了,你今天怎么还不去上班啊?”
“我看你最近有点消沉,而且早上的工作学生们也能做,晚点去也没啥,我在家里帮你干干活儿。”聂工说。
“行了,那正好儿,把咱们家的晾房给砌起来,我要提高葡萄的成干率,就先从咱们家开始实验吧。”
正宗的晾房是要打土坏,拿土坏和木头一起砌的,别看都是四面通风,但是因为日照,朝向和光线,要求24小时太阳不能直射葡萄,还得保证通风,这个就难办了。
阿凡提倒是传授了陈丽娜很多知识,但是吧,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还是聂工回来之后,列了一大堆的公式,才搞明白该打多大的土坯,又该在什么位置建晾房。
“哟,聂工今天又干上啦,咱们基地呀,就你们俩口子最热闹了,就没见闲过一天。”哈妈妈今天穿着花裙子,打扮的特漂亮,准备要搭车去趟农场。
听说农场最近来了个寡妇,有一个孩子,但人长的很漂亮,也勤快肯干,她这不,准备要帮哈工打问去呢,看人原不愿意给哈工做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