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未等她琢磨明白奇异之处,她手中的酒碗就被抽走,身后的手掌也一起消失。
等到黎青颜起身时,便见夏谦捧着她方才喝过的酒碗,咧了咧嘴,抿了一口,而那唇边印刻的位置,同她先前所喝的位置——
所差无几。
黎青颜微愣,不知是酒力还是如何,唇边似微微感觉一些酥麻,仿佛小猫在挠痒痒一般。
而另一边,季斐已然抽出腰间的玉笛,眼神带有一丝另类的朦胧魅惑道。
“既然要助兴,怎么能少了小爷我的笛声。”
话音一落,季斐把着玉笛,悠悠便吹了开来。
笛声轻轻扬扬,飘洒在夜空之中。
吹得是《高山流水》,寓意是伯牙与子期的知己之情谊。
伯牙曾言:“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
也不知是不是因这一层典故,黎青颜恍惚间觉得,此曲甚是应景。
只是这应景的对象——
黎青颜眼珠微转,还未对上夏谦,忽然就对上白景书直勾勾的眼神。
黎青颜一滞,还未明白白景书眼神里的深意,他便已然错开了去。
仿佛从未盯着黎青颜一般。
黎青颜敛了下睫毛,心头终于有了一丝确信。
这个白景书,有古怪。
——
夜,渐渐深了。
彼时,微醺的白景书,黎青烨,柳老板和夏谦,均是笑盈盈地手持酒碗,一口一口,或豪爽,或矜持地品着。
酒碗交错,灯影摇晃,笛声悠扬,身姿恣意,目色迷离。
许多年后,黎青颜每每想起这一幕。
脑海中都会浮现一句话。
鲜衣怒马少年时,且歌且行且从容。
原来那是难得的肆意时光。
第57章
只是黎青颜怎么都没想到, 这顿宴席竟然会以“惊吓”收场。
这“惊吓”的来源,竟是柳老板!
只因——
柳老板,全名“柳图晏”。
眼下柳图晏虽然只是一个小小酒楼老板, 可黎青颜却知道, 他未来会成为垄断整个大燕朝经济命脉的商界传奇。
而且, 他还有另一个更让黎青颜在意的身份。
靳相君未来的男人之一。
亦是未来国库的鼎力后援。
靳相君的夫君二皇子争夺皇权帝位, 背后的经济支援大多是靳相君找柳图晏出资的。
黎青颜不知是花了多大的力气, 才当听到季斐嘴里吐出这个名字时,控制住自己手没抖。
她忽然想起季斐先前提到的柳图晏的恩人, 原书里,靳相君可不就是在柳图晏微末之时,对他有救命之恩以及知遇之恩, 才得了柳图晏死心塌地的卖命嘛。
所以,那幽阁是为靳相君准备的?!
黎青颜将柳图晏同原书人物对上号后, 整个人都不好了,按读者评论,柳图晏亦有可能是杀她的嫌疑人之一,因为读者们提供出了另一种可能。
书中女主靳相君,也有可能因为求而不得备受痛苦,柳图晏看在眼里, 为了不让靳相君痛苦, 索性一了百了干掉了黎青言。
不得不说, 读者们的长评脑洞剧场, 比原书还多姿多彩。
方才的美酒佳肴, 黎青颜如今回味起来全不是个滋味。
此时,在回程的马车里,兀自有些愣怔。
一旁的夏谦见黎青颜呆呆地,以为是上了酒意,倒了一杯茶递给黎青颜道。
“阿言,喝点茶醒醒酒。”
黎青颜本就忐忑,冷不丁地忽然被点到,身形颤了一下。
好似有些吓着了。
见状,夏谦微微眯了眯眼,转而又是勾起一丝笑容道。
“阿言方才可是在想事?我是惊扰到你了吗?”
“不知是何事烦扰?我们既是朋友,我也可替你分担分担。”
夏谦面上的关切之意,黎青颜看得分明,可这等奇异之事,如何能说,说出来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不说,估计也没人会信。
所以,黎青颜只得敷衍假意回道。
“阿谦多虑了,方才不过是有些放空走神,没想什么事。”
说完,便去拿桌上的茶杯。
温茶入肚,倒是缓了下黎青颜的焦虑。
而对面的夏谦也不知从哪掏出一个黑色陶埙,冲着黎青颜笑了笑道。
“方才见阿言好似极喜季小将军的笛音,虽我不及季小将军在乐艺上的造诣,但还尚算入耳,不若,让我为阿言吹奏一曲,如何?”
黎青颜有些木讷地点点头,实则心不在焉,也没怎么听进夏谦的话。
夏谦看在眼里,不知是毫不在意,还是因为单纯,丝毫没察觉,表情一如先前,笑得清浅。
夏谦将那黑陶埙置于唇边,不一会,婉转柔和的曲调便萦绕在整个马车内。
黎青颜从未听过曲调,她心下估摸着可能是什么特有的江南小调。
别说,这不知名的江南小调,听了一会,黎青颜忐忑的内心似乎和缓了不少。
脑海中一直绷着的那根弦也不知不觉松懈了下来。
黎青颜眉目微展,肩头微松,一曲终了,似乎心中的烦闷也淡了不少,浑身似忽然间舒坦了开来。
黎青颜放下茶杯,侧耳正准备问夏谦,这江南小调的名字,她好自己回去学学,烦躁时,吹来纾解一下心情。
可她方一转头,忽然之间,一股晕眩之意直冲脑门。
下一刻,黎青颜身子往前倾,便陷入了黑沉。
而此时的夏谦,把着黑陶埙的手有些微颤。
眉目微眨,眼底第一次出现了名为“错愕”的真实情绪。
好一会,夏谦才将手中的黑陶埙放置在一旁的桌上,空出了一只手,将倒在他怀里的黎青颜的头轻轻抬了一下,然后将自己的手臂,枕在黎青颜的脖颈处,以此让黎青颜睡得更为舒服些。
如若外人得见,定是能看出夏谦此时是怀抱黎青颜的姿势。
“长安酒”虽是好酒,后劲却是极大,先前夏谦见黎青颜一路无事,还当她酒量尚算可以,谁料只是劲头上了晚了些。
只是,醉酒的黎青颜并不算多老实。
小脑袋像个小陀螺一般在夏谦怀里动来动去的,因为离得够近,黎青颜红彤彤的脸,喷洒出来的带有一丝酒味的鼻息,淅淅索索全往夏谦的脖颈里钻。
夏谦面上微愣,身体忽然从脚底蔓延到全身有了些热意。
尤其是脖颈的地方,他能感到温度持续升高。
而且……
夏谦低了低头,正对上仰头闭目,睡得酣畅的黎青颜。
那不辨男女的倾城容颜,有一瞬间似乎恍了夏谦的眼。
以至于,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声。
夏谦意识到有些不对,只是眼下的情况,让他来不及寻思。
因为,黎青颜又开始不规矩了。
一开始,她的双手只是半空中胡乱抓着什么,嘴里还在小声嘟囔。
由于言语支吾,夏谦听得并不真切。
其后,黎青颜似乎因为没抓到什么东西,面色很是不满地嘟了嘟嘴。
瞧着黎青颜嘟起的嘴唇,夏谦不自觉又有些喉头微动,他似乎第一次发现,阿言的唇色竟是如此好看。
好看到…很是诱人。
而心跳,已然彻底脱离了他的控制。
只是忽然,夏谦猛地回神,眼神急忙错开黎青颜,看向旁处,一丝狼狈慌张掠过他眼眸。
心下却是愕然。
他…方才是疯了吗?!
就在夏谦心思难得慌乱之时,黎青颜不规矩的手已然玩耍开来,在夏谦的胸前,像只小奶猫一样,胡乱抓着。
甚至,还想…伸进去。
夏谦感知到胸前动乱,眉眼一利,赶紧抓住了黎青颜祸乱的手腕。
可肌肤接触,夏谦只觉掌心发烫的紧。
他眼底已然有些兵荒马乱。
谁料,黎青颜忽然嘟囔地大了声。
“手!”
“给我手!”
“我要摸!”
强横又傲娇的口气,好似又理所当然,醉酒后的黎青颜一点都不像人前的高岭之花,反而霸道的紧。
把着夏谦的手腕就是不放手,两只小猫爪子还很不老实,一挠一挠地就想探向夏谦的掌心。
可偏由于黎青颜由于醉酒,挠的有气无力的,手腕上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痒痒意。
惹得夏谦浑身越发发烫。
夏谦忍不住睫毛发颤,最后他实在受不了黎青颜小猫爪子的刺挠折磨。
索性眉眼一眯,手掌下滑,反守为攻,一下子抓住了黎青颜不规矩的猫爪子。
但可能连夏谦都没注意,他抓着黎青颜的手,是十指紧扣的姿势。
不过,好在夏谦抓住黎青颜之后,她果然一下子老实了不少,嘴角还止不住上翘。
生死危机,也未改色半分的夏谦,不知为何,浅浅松了口气。
只觉仿佛打了一场大仗。
胸腔犹如擂鼓般轰鸣。
可谁知,下一刻。
笑得极为好看的黎青颜,忽然开心道。
“我抓着你了,白景书。”
……
只有两个人单独相处的马车内,突然之间,死一般的静谧。
夏谦的脸色,黑沉如铁。
——
夜深。
将黎青颜送回宿舍后,夏谦也回了自己的宿舍,全程冷着一张脸,不辨喜怒。
引得身后的乌木,也不敢多言。
好半晌,乌木才听到夏谦似是含着冰渣的声音。
“去问一下柳图晏,可曾与黎世子有何接触?”
乌木觉得有些奇怪,柳图晏今日明显是认出了主子,才是亲自下厨,给主子做菜,没出什么错处,似乎还讨了主子欢心,可怎么这一回来,主子好似就有了怒气呢,而且还是要询问柳图晏同黎世子的关系,莫不是柳图晏惹了黎世子不开心?
乌木想不明白,可有一点他是极为明白的。
这位黎世子,自家主子俨然在意的紧,他决定回头好好提点下柳图晏,切勿得罪了黎世子才好。
乌木这般想着,屈了半身道。
“……是。”
而夏谦此时正在陷入回忆,先前黎青颜的不对劲,是从听到柳图晏的名字开始。
至于马车内的事……
夏谦眉目微凝,眸子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危险光芒。
阿言同白景书。
不论过往如何,他会让他们永远成为过往。
第58章
事实上,那夜黎青颜睡得极好。
她还做了一个好梦, 梦到自己终于摸到白景书了, 只是后头过于高兴, 导致梦做到这,便戛然而止, 此后, 黎青颜的意识则彻底陷入一片黑沉。
结果,黎青颜梦里摸到白景书后, 也没提示会不会恢复记忆。
梦是好梦, 就是有些虎头蛇尾的。
不过, 这个梦倒是提醒了黎青颜, 她记得昨夜,她可是觉得白景书有些古怪的。
看来, 还得找个机会, 摸一下他的手才行。
黎青颜眼里不自觉浮现一丝深思。
而黎青颜刚醒不久, 就被秋平略带一丝着急的声音唤道。
“世子爷,世子爷, 方才有人找你。”
黎青颜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随口回道。
“是谁?”
“是周助教身边的侍从,让您一会巳时去一趟博士厅。”
“博士厅?”黎青颜奇怪地扬了扬眉。
秋平口中的“周助教”,正是负责黎青颜所在的广业堂这一年教学的“助教”, 相当于现代的班主任老师。
而“博士”, 则相当于现代的主任级教授讲师。
眼下, 从五品的“助教”让她去正五品“博士”办公的博士厅?
这倒是稀奇。
秋平那厢已然点头, 黎青颜接着问道。
“可有说何事?”
秋平回忆了一下,才是忽然“啊”了一声。
“好像同什么什么礼有关。”
入监礼。
这三个字划过脑海,黎青颜约莫明白是什么事了。
她略微洗漱了下,感叹原身的底子真好,即使宿醉一晚,完美无瑕一张脸,依旧完美无瑕,连个黑眼圈都没留下。
然后,她便换上国子监专有的“青色襕衫”,整了整脖颈处黑色圆领缘边和头上的同色系儒巾,就准备往外走。
跟在黎青颜身后的秋平又是一阵赞叹,果然自家主子盛世美颜,连如此土挫丑的国子监学子服,也穿出了自己独有的儒士风范,文雅至极。
秋平这话一点都没带滤镜,黎青颜平素总爱穿些浅色衣裳,譬如纯白,藕荷等,倒是难得穿这般深色衣裳,不同寻常的美感,一下子让秋平有些愣神。
旁人都是“人靠衣装”,偏生她家主子“衣靠人衬”。
——
只是,黎青颜没想到,在博士厅的监生,并不只有她一人。
此时,早到的文山鸣、白景书和夏谦也是看到了黎青颜,还有一个黎青颜没见过的男子,同他们穿着一般的学子服,看着好似比他们大上些许。
黎青颜匆匆扫了一眼,便快速走到了几人边上,刚好身边是夏谦。
黎青颜笑了笑同夏谦打招呼,夏谦也冲黎青颜笑了一下,只是今日的夏谦,笑容有些虚浮,眼神也有片刻游移,同黎青颜打过招呼后,便切断了视线,快速直视前方。
黎青颜眼眸敛去一丝古怪,觉得夏谦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但仔细一想,又似乎没什么不对劲。
可还没等黎青颜深想,身后又进来了几人,一旁的几位官员连忙起身相迎。
黎青颜几人虽不明来者身份,也是有礼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