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见你心喜,便想着赶紧给你送过来。”
“如何,开心否?”
夏谦将始末交代个全。
落到最后一句,成了温温柔柔的语调,好看的星目,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瞅着黎青颜。
专注且认真。
仿佛眼里只有黎青颜一人存在般。
被盯着的黎青颜感触最深,那种眼神,她从未见过。
黎青颜忽地心口一跳,好似有一片羽毛,画着圈在黎青颜心头搅起一圈圈涟漪。
就连手中的字帖都有些发烫。
黎青颜下意识紧了紧手,不知为何有些不敢直视夏谦,只声音有些发干道。
“——开心。”
被夏谦如此珍重对待,她开心。
黎青颜在现代的朋友很多,可是如此处处为她着想的朋友却没有。
她没想到她第一回碰到这样的朋友,竟是书里的夏谦。
人心皆是肉长,黎青颜即使不断提醒自己这只是个书中世界,也不免会一点点投入真情实感。
好比,现在,对夏谦。
只是,她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错。
因为,她……
毕竟不属于这里。
短短几瞬,黎青颜的心思已然百转千回。
而夏谦却不知黎青颜心思如何,只觉得她好似有些纠结。
但就在夏谦不知黎青颜纠结什么时,又听黎青颜道。
“可这是阿谦长辈所赐,要是给我,不太好吧。”
这回,黎青颜的声音正常了些。
夏谦一听,只当黎青颜方才是在纠结这个,笑了笑道。
“无碍,此物于我无用,我最多也就是累桌之用,倒是对阿言,极其有用。”
“物尽其用,尤其是落在值得的人手中,想来它也是高兴的。”
夏谦说完指了指黎青颜手中的字帖,笑得霁月清风。
而黎青颜却身形忽顿,脑海不住想着,夏谦方才那句,心头的一丝丝甘甜终是裹着了糖画。
她是值得的人。
对它,也对他。
——
回去的路上,夜深风微起。
夏谦嘴角噙着一抹清浅的笑容,让一旁的乌木心头微疑。
主子很少有不伪装的时候,还笑的。
可还未等乌木想透,就见夏谦的右手手指不住颤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顿时一收。
乌木一急,赶紧上前想将袖里的暖包递上。
却见夏谦手一抬,止住。
“还在外面。”
意思不能暴露身份。
紧接着,夏谦按着发颤的右手就准备往回接着走。
乌木看着夏谦强撑着的背影,眼里划过一丝心疼的同时,心头不由对黎青颜多了几分怨怼。
等两人好不容易回了自己院落,关上门。
乌木才赶紧将暖包递上,眼神变换了下,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道。
“主子,您这又是何必呢?”
何必为了让黎世子开心,自己撑着身子,不眠不休地写了一夜字帖。
未尽之言,夏谦懂得。
他一边拿着暖包,一边不知从何处取出一瓶紫檀色金纹繁复缠绕的木瓶。
扭开,倒出,一粒中线藏金的棕丸落于他手。
夏谦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上这粒藏金棕丸道。
“你不懂?”
乌木点头,表明他确实不懂。
夏谦将那粒棕丸轻轻放入口中,好看的星目,落在手中的暖包之上,轻轻蹙了蹙眉。
“其实,我也不懂。”
第68章
烟雨先生要招收关门弟子的消息, 很快就在国子监内流传开来。
听闻这回,就连国子监的最高班级, 率性堂的监生们都激动不已。
更有好些已然毕业的监生, 听闻这个消息还想回来重新读书, 当然祭酒大人可不会徇私, 这又让那群毕业的监生扼腕不已。
整个国子监俨然进入了科举前夕一般慎重发奋。
只因,这回烟雨先生的考核有些不一般。
先头放出了消息。
这回关门弟子的考核主要有三场。
第一场,由助教们考核《四书》《五经》, 以“月末大考”功课论排名。
第二场, 由六艺专精的博士考核“君子六艺”, 即“礼、乐、射、御、书、数”, 六艺可报其中任意三项, 三项皆通过, 即能进入第三场。
第三场,具体怎么考核没说, 只说是由烟雨先生亲自考核。
且不论第三场, 国子监监生中高手如云, 想从前两场脱颖而出, 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 想要成为烟雨先生的关门弟子的一众监生们,算是卯足了劲儿冲刺补习。
这其中也包括白景书和季斐。
白景书一早就收到自家父亲的书信, 不是让他拿下烟雨先生的名额, 而是让他适当显露自己的本事和才华, 以此好获得寒门庶族的尊重和好感。
当然, 白景书本身也是极其仰慕烟雨先生,只是因为双方身份的问题,他只能去走个过场。
不过,虽说只是走个过场,白景书为了达到自家父亲的目的,也定是要好好表现一番才行。
而季斐,倒也不算是冲着烟雨先生而去。
而是听闻那位擅“乐”的博士,抚得一首好琴,有心同他讨教讨教。
可这两人最近学习之时,却好似总能碰上某人。
虽说是高兴之极,但也觉得有些巧合。
这个某人,正是黎青颜。
事情还得倒回几日前。
黎青颜那日拿到夏谦给的字帖后,心头虽有些莫名甜意,但很快甜意就被对字帖的好奇盖住,转眼就被黎青颜抛之脑后。
一拿到后,黎青颜就快速翻阅了起来。
然后,一下子沦陷沉迷在字帖的魅力中。
除却上课外,黎青颜皆是将自己关在住所里,废寝忘食地练字。
旁人只道黎青颜用功努力备战烟雨先生的考核,殊不知黎青颜是在醉心练这位“祈愿居士”的字帖。
说到这位“祈愿居士”,黎青颜搜索了一下原身的记忆,并不是认识这位居士。
她寻思许是原身对书法不太感兴趣,毕竟原身好像只对林彦之的字帖感兴趣,可能不太了解书法方面的大家。
可之后,她像专精“书法”的博士私下求学时,也侧面打听过“祈愿居士”的名头,却发现博士也不知道。
最后,她去找夏谦求证,才知这字帖是夏家祖上流传下来,时间太久,来源不得考,想来许还真是哪位来自江南的不知名监生学子,曾在彝伦堂留下了墨宝。
这让黎青颜有些惊讶,这么好的字,竟然是个不出名的居士写的。
不过,虽然惊讶于这么好的字,没有被发扬光大,但黎青颜却是如获至宝,这几日,满心满脑都是惦记着练字一事。
至于,烟雨先生的考核,算是彻底被她遗忘了。
而“练字”一途,练的是字,也练的是心。
黎青颜因着最近练字,心思清静了许多,整个人像是一下子沉淀了下来。
而这一沉淀,她便是有心情仔细梳理眼下的情况。
如今,她周遭,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危险皆是伴随,且不知哪日便会将她蚕食殆尽。
靳相君许是因为忙于学业,比黎青颜想象的要安分许多。
所以,靳相君的问题,黎青颜决定先放一边,容后再说。
可靳相君的到来,却也提醒着黎青颜不能如此坐以待毙下去。
她得主动出击才行。
至少要先把看得见的危险摸清楚。
摸清楚,书中的“黎青言”究竟是死在了谁的手里。
或者说,谁最有可能杀“黎青言”。
原书“黎青言”死的那章的读者评论里,将凶手的范围,大概率圈定在了靳相君的几个男人身上。
而离她最近的靳相君的男人,便是——
白景书和季斐。
尤其是白景书!
黎青颜想起那夜在秋香楼,白景书盯着她的眼神,古怪又令她心惊。
以至于,她不摸一下白景书的手,确认一下,她心难安。
计划一定,黎青颜很快就实施了起来。
假装偶遇,紧迫盯人,算是其中一招。
不过,盯着之后,怎么去摸白景书的小手手,黎青颜还没个主意。
毕竟上回白景书厌恶的反应,她算是看得分明,以至于她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将白景书吓跑了。
黎青颜没个章程,索性琢磨着先盯着,再伺机摸手手。
——
这几日,白景书心头有些雀跃,因为,他发现阿言有软化的趋势。
是否说明,阿言心头的气淡了一些。
若是这般,只要他好好解释,他二人该是能回到从前吧。
可这个从前,真的还是从前吗?
白景书一纠结,态度便不甚明朗,只维持着以往冷淡的样子。
倒是季斐同黎青颜偶遇这几回,关系增进了不少。
本来季斐便是个热络性子,天南地北的趣事,他都知道一些,黎青颜也爱听个热闹,好几回,黎青颜听着季斐讲的趣事,差点忘了自己要做的正经事。
不过,也通过同季斐的相处,黎青颜倒是确认的一件事。
季斐,该不是杀原身的凶手。
季斐这人,虽是爱嬉皮笑脸,没个正经,但自有一份自己的骄傲和坚持,做事坦然磊落地紧。
如若他真想杀原身,定是真刀真枪地搏,也不会选择逼她跳崖。
可越是了解季斐,黎青颜反倒有了另外一丝疑惑。
这日,三人仿佛约定俗成般又是偶遇。
这回,偶遇的地点,是在离彝伦堂不远处的一条长廊。
长廊沿山而成,高低交错,旁边有一群重峦叠嶂的假山,不论在长廊的哪个位置观看,皆是不同的风景,真真是奇妙的紧。
不过,这三人现在无心观景,当然也并不只是这三人,长廊边上黑棕色的廊边凳上,错错落落,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三五监生凑在一起。
或学习,或探讨,或吟诗,或作对……
所以,这条长廊又有另外一个别名——
“风雅廊”。
近日由于烟雨先生招收关门弟子一事,国子监的处处皆很有学习氛围,就连“风雅廊”都比往常多了很多人。
黎青颜一如先前几次,佯装讶异同季斐和白景书道。
“季小将军,白世子,倒是赶巧。”
白景书还是淡淡颔首,可细看,他眉眼略弯了一下,季斐就十分高兴了,一下子揽过了黎青颜的肩头。
“既然这么巧,不如跟我们一起去彝伦堂逛逛。”
黎青颜感受到肩头的重量,心里叹气,季斐还是一如往常般大力,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没把琴弦弄断的。
面上黎青颜却是点点头应承,虽然季斐有点不知控制力道,说的话,倒是极合她心意。
两人并行往前走着。
落在后头的白景书,却盯着季斐落在黎青颜肩头的手,眉头轻蹙。
路上,黎青颜状似随意地瞥了一眼笑得没心没肺的季斐。
忽然便想起了心头的另一丝疑惑。
黎青颜眼珠微转,最终好奇心战胜了心头的谨慎,同季斐小声问道。
“季小将军,什么原因,你会当着众人面前骂我呢?”
这是黎青颜在知道季斐同她关系匪浅后,心头冒出许久的疑问。
来自看过原书剧情的读者黎青颜的疑问。
两人既然是朋友,季斐之后为什么会当着众人的面,给原身难堪呢?
季斐却不知黎青颜所想,只讶异地挑了挑眉。
“骂你?”
“平白无故我怎么会骂你,还是当着众人的面,这绝不可能。”
可这绝不可能的事,你在原书里做了啊。
黎青颜心头吐槽,面上却不显,接着问道。
“为何不可能?”
季斐没个正经的脸色,略微收了一下,侧头看向因着疑惑,眼眸瞪得微圆的黎青颜。
不知怎的,季斐心头略有一丝痒痒意。
好似被一只可爱的红眼兔子瞅着一般。
季斐余光微微扫了一眼后面的白景书,眼神微转,乘着黎青颜不注意,抬手轻轻弹了一下黎青颜的脑门。
黎青颜“诶哟”一声,掩着额头。
漂亮的茶色眸子,瞪了季斐一眼,似是控诉他怎么忽然对她出手。
而季斐心头的痒痒意却愈发放大,然而他自己却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嘴角带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魅惑笑容道。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第69章
黎青颜睫毛微颤, 想的却是一开始对季斐判定下的认知。
明明一开始季斐没有把原身当成朋友的。
是从何时开始变的?
不过,季斐的话算是从另一方面解了黎青颜的疑惑。
原书里, 季斐该是一直没把原身当朋友, 兴许二人之后又起了什么新的误会, 才让季斐对原身口出恶语。
不是朋友, 所以不关心你是否受伤。
黎青颜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带着这丝复杂的情绪,三人已然走到了彝伦堂, 也不知是偶然还是故意, 等到到了彝伦堂时, 白景书好巧不巧手打了一下季斐的手臂, 将他放在黎青颜的肩上的手打落。
力度挺大, 瞧着季斐有些痛苦的神色就能知道。
白景书扯了扯嘴皮, 淡淡道。
“不好意思,方才在打飞虫。”
渐渐入秋, 哪里还有飞虫, 理由同样扯的一皮。
不过, 季斐这回倒是好性, 没同白景书起冲突, 只似笑非笑揉了揉手,看了白景书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