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以乱臣——若兰之华
时间:2019-05-14 08:01:36

  今日夭夭穿了件浅碧色的束胸襦裙,外罩绯色软罗衫,粉胸半掩,蜜唇如樱。她一伸手过来,宽大的莲纹衣袖立刻滑落下去,露出一截雪白皓腕。
  穆玄只用余光扫了眼,便迅速移开视线。可脑中挥之不去的,都是她明媚的笑颜、葱白柔嫩的手指,以及突然滑落出来的那段如雪皓腕。
  他忽觉车中闷热的厉害,根本没听到她都说了些什么。直到夭夭奇怪的问道:“世子怎么了?可是我又异想天开了?”穆玄才骤然回神,驱散心中那些不合时宜的杂念,冷静道:“今上对鬼物痛恨至极,上行下效,有过之,无不及,即使那老妪是受邪物驱使,也难逃其罪。”
  夭夭知他既如此说,便是断无半分转圜余地了。
  穆玄看她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斟酌道:“京兆府结案尚需些时日,我与那府尹孙大人还算相熟。郡主若有办法渡化这老妪的冤魂,让她无憾而去,也不失为一桩功德。到时郡主若需我相助,可到凤来仪找凤掌柜,他自会向我传达消息。”
  顿了顿,他坦然道:“我能力有限,最多只能帮郡主到这里了。”
  这份惊喜实在来的太过突然,夭夭展颜一笑,愈加用力的攥紧他箭袖,喜道:“这样已经足够。世子真是个好人,将来必有福报!”
  穆玄咳了声,避开她炙热目光。
  进城后,阮筝径自带了一队人去京兆府,移交那二十一具干尸和装在符纸灯笼里的邪物。夭夭本以为穆玄会很快下车,没想到一直等马车驶进西平侯府所在的延康坊时,穆玄才命停车。
  玄牧军负责整个京畿的安危,若无召令,是不能擅离驻地的,因而大部分随行将士都留在了城外。穆玄下车后,又同那赶车的士兵低声嘱咐了几句,才与夭夭告辞。
  夭夭知他有意护送,又不想被旁人看到自己深夜和男子同车,以免再坏名声,故如此行事。感动之余,也诚挚同他道谢。
  穆玄立在原地,一直目送马车拐过巷口,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往穆王府的方向而去。
  女儿外出散心,至深夜未归,姜氏心急如焚,担忧的连晚饭都没吃下,若非怕惊动了病体初愈的孟老夫人,险些就要去京兆府报案了。
  因而正当姜氏坐立难安时,听守门的小厮报“郡主回来了”,连外衫都顾不上穿,半趿着鞋子就带人奔了出来。往常在闺中修习的那一套端庄冷静,早被抛到九霄云外。
  “小孽障!你是要吓死娘么!”见夭夭完好无缺的从车上下来,姜氏骂了句,眼圈一红,立刻把女儿紧紧搂在怀中。
  自从女儿经历过那番劫难,姜氏近来总做噩梦,生怕哪一天再有人将女儿从自己身边夺走。只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将她拴在身边才放心。
  夭夭心里过意不去,又是认错又是哄劝,并保证以后出门一定在晚饭前回来,姜氏才止住了泪。
  “怎么不见海雪和阿寿?”姜氏发现不对,又望着驾车的陌生少年,惊讶的问:“他又是谁?”
  一时间,她脑中已不受控制的冒出一堆危险的念头,急切的问夭夭:“快告诉娘,到底发生了何事?”
  夭夭讪讪挠了挠耳朵尖,故作轻松的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路上遇到一伙山贼,假扮成鬼怪出来打劫,把海雪和阿寿都给打晕了。幸而这位恩公出手相救,打跑了山贼,女儿才能平安回来。”
  姜氏听得大惊失色,没料到女儿出趟门竟遇到这么凶险的事,又是后怕又是庆幸,对那赶车的少年更是千恩万谢,并让人取了厚厚一叠银票,作为回报。
  那士兵哪里敢收,遵照穆玄嘱咐,义正言辞的推拒后,便脚底生风般逃走了。
  姜氏感叹:“没想到,如今这世上还有这等高风亮节、不慕名利的侠义之士。”
  狠戳了戳女儿额头,告诫道:“这次亏得你命大,遇上了好人,以后再不可随便往郊外跑了。”
  夭夭乖巧应下,扶姜氏回府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虽知不可能看到那道清俊身影,但心里依旧暖融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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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玄一路走回穆王府所在的靖安坊,遥遥便望见府门前立着道人影,笼在昏暗的幽光中,正焦急的踱来踱去。
  走近一看,果然是顾长福。
  身为穆王府资历极深的老管家,顾长福已在穆王身边伺候了二十多年,素来持重老成,就是天塌下来也能泰然应对。倒极少如此一般将急色露在面上。
  见穆玄回来,他终于定住身子,快步迎了上去,急问:“世子去哪里了?这么晚连个音信都没有,王爷都急坏了。”
  说完,朝府中努了努嘴,一脸担忧的道:“王爷在尔雅院等着呢,待会儿世子要好好解释,万不可再激怒王爷。”
  穆玄拧了拧眉,冷冷盯他一眼,当先往府中走去。顾长福摇了摇头,连忙跟上。
  尔雅院果然灯火通明,侍婢仆从跪了一地,皆伏地屏息,不敢发出半点声响,院中则负袖立着道英武挺拔的身影,正是穆王。
  两个身穿穆氏武服的管事,束手恭立一旁,手中各握着一根状如盘龙的金鞭,鞭柄上刻着穆氏家徽。
  穆玄在心中冷笑一声。果然,自己回府不满一日,他便要迫不及待的立威了么?
  顾长福在一旁拼命同他使眼色,穆玄压下心头泛起的那阵厌恶,撩袍跪落,语气淡漠的道:“孩儿晚归,令父王担忧了。”
  穆王转身,沉沉盯他一眼,道:“你身为玄牧军统领,为圣上当差,说什么做什么,自然不必告于我知晓。只是既搬回了府中,便要遵守府中的规矩,无论早出晚归,都要遣个人来报一声。免得长辈担忧。”
  顿了顿,方道:“今夜,你静姨亲自下厨设宴,要给你接风洗尘。为了等你回来,一桌子菜都凉透了,她都不肯先吃一口。你兄长为腾出时间,还专门推了别人的拜帖。身为晚辈,令长辈如此忧心劳神,可该?”
  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
  穆玄几不可察的扯了扯嘴角,只觉周身血液都是寒的,道:“孩儿知错。日后定恪守规矩,不让——长辈忧心。”
  穆王点头,道:“今日你刚回府,我本不欲罚你。只是这规矩一旦废了,想再捡起来就难了。”便吩咐那两名管事:“带世子去耳房。”
  两名管事领命,恭敬的请穆玄移步。
  穆玄冷冷一挑嘴角,刚展袍起身,便闻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院门处传了过来:“这地上有什么宝贝吗?大半夜的都不睡觉,在地上跪着做什么?”
  那身影风风火火的,转瞬已至院中,见穆王也在,身边还有两个捧着金鞭的管事,惊讶的“咦”了一声,问:“大半夜的,父王你不睡觉,要打谁啊?”
  
 
  第21章 姐弟
 
  一听到这个声音,穆王略头疼的道:“云煦,莫闹。”
  来人正是闻讯而至的云煦公主。只见她扫视一圈,颇不满的道:“福伯,夜里寒气重,你怎么也不知道搬把椅子过来,就让父王这么站在院子里。”
  顾长福似乎真的刚想起来,口称疏忽,连连认错,立刻指挥人去搬椅子。
  见穆玄俊脸阴着,沉眸立在一旁,云煦公主便顺手捏了一把弟弟的脸颊,嗔怪道:“你也是不懂事。父王公事繁忙,劳累了一整日,好不容易来趟你这儿,怎么都不知道给父王沏壶热茶?你那儿不是有新贡的雪尖么,快去泡些孝敬父王!”便推搡着他去屋里沏茶去。
  穆玄瞥她一眼,按下心中郁闷,才转身往书房走去。
  恰有两个家仆搬了把八仙圈椅过来,云煦公主立刻请穆王坐下,殷勤的替他揉肩捶背,道:“气大伤身。您若真想打人,我挑几个不顺眼的直接送去九华院便是。非这么大老远的跑到尔雅院,也真是不嫌累。”
  穆王叹气,瞪她一眼,云煦公主讨好的笑道:“今日这事,细究起来倒是怪我。阿弟本是被我强拉出去赴文昌伯太夫人寿宴的,宴吃到一半,突然接到下属急报,才匆忙离开。临行前特意嘱咐我,若他回来晚,由我代他向父王说一声。谁知我吃多了酒,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说完这长长一串话,她难得露出几分认真表情,好声劝道:“我知晓,父王动怒,其实是因为担忧阿弟安危。只是,这盘龙鞭打下去,他至少要疼得两三日睡不好觉。到时拖着一身伤回军中当差,还要来回奔波,父王定也不忍心的。”
  穆王目光微微一凝。
  不多时,穆玄泡好了茶。御贡的雪尖,茶香清淡,却幽氛沁脾。穆王饮了两口,便搁下茶碗,望着一双儿女道:“今夜都早些歇吧。下不为例。”
  只余光在穆玄身上顿了下,便拂衣起身,带着顾长福并那两名管事离开了。
  院中众仆从虚惊一场,确定穆王走远了,才敢迅速爬了起来。掌事的宁嬷嬷自带人去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裳,以便随时伺候世子沐浴更衣。
  云煦公主这才打了个哈欠,自顾坐到那圈椅中,笑眯眯的瞅着穆玄道:“老实招来,今日你半道离席,到底干什么去了?该不会是去幽会哪个美貌小娘子了罢?”
  见她魔爪又要伸过来,穆玄迅速避开,沉着脸道:“是南郊出了邪祟。”
  “又是邪祟?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邪祟,简直要耽误人终身大事。”云煦公主显然对驱邪除祟这种事提不起半分兴趣,悠悠抱怨道:“你倒是一走了之,落个耳根清净。那太夫人却一直拉着我的手问东问西,单你有没有成家这事儿,就足足问了三遍。若非后来出了点乱子,我只怕等到她老人家寿宴结束都无法脱身。”
  穆玄终于肯瞥她一眼,问:“什么乱子?”
  云煦公主似乎对这事儿也兴致缺缺,不大想谈论,见穆玄问了,便懒洋洋道:“也就是一场闹剧。前两日围猎时,南平侯不是摔死了么,听说他们下山前,有人看见文昌伯曾经靠近过南平侯府的马车,并在车附近停留了好一会儿。你想必也听说过,这南平侯和文昌伯向来不和,前段时日为了争南郊的一块地皮,还闹出了官司。因最后那块地判给了南平侯府,南平侯府的小郡王便怀疑是文昌伯因为此事怀恨在心,在那马车上动了手脚,才导致他爹南平侯横死山中。也不顾孝期,特地选了文昌伯太夫人大寿的日子,带人过去闹事。那文昌伯府的人也不是好惹的,平白无故被人当众泼了盆脏水,没说两句话,就与南平侯府的人打了起来。那太夫人哪里还能坐得住,自然顾不上我了。”
  南郊?
  穆玄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今日在南郊遇到的那片布满怨气的密林和那名吸人精血的老妪。心中一动,便问:“阿姐可知,文昌伯和南平侯争的是南郊哪一块地皮?”
  云煦公主一脸嫌弃的道:“这等无聊的事,谁会关心。有这时间,还不如去街上看看美人儿。”
  说到此处,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极重要的事情,忽然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问:“快跟阿姐说实话,今日席上那么多美人儿,可有你相中的?”
  穆玄甚是无语的望她一眼,皱眉道:“阿姐,你能不能别总惦记这些无聊之事。我又非畜生,哪儿能见到个女子就胡乱动情。”
  云煦公主被他逗得噗嗤笑了出来,道:“什么叫无聊之事。你今年都十八了,过完年便满十九,就算不着急娶妻,身边也该有个贴心的人照顾起居。与你年纪相仿的那些个贵族子弟,哪个没有两房妾室,通房丫头就更不必说了。你倒好,整日闷在军中,对自己的事不上心也就罢了,圣上把美人儿送到你跟前,你都能视而不见,把人家干晾着。”
  为了外甥的终身大事,惠明帝可以说是操碎了心。两月前御驾亲临玄牧军大营,借着平叛有功的由头,不仅大赏三军,还赐了两个新选入宫的美人给外甥。
  可惜穆玄连看都没看一眼,当场便正色推拒,最后还是惠明帝一道圣旨压下,把那两名美人强行留到了军中。
  提起此事,穆玄便烦闷,沉眸道:“那又如何?圣上让你选驸马时,你不也挑三拣四,哪个都看不上么。”
  云煦公主不以为然道:“别别别,我和你可是有本质的区别,你那是榆木疙瘩不解风情,我则是怜香惜玉,哪个都爱不释手,着实难以抉择。”
  穆玄实在惊讶于她的厚脸皮,不愿多做理会。
  云煦公主自惬意的饮完一盏雪尖,才伸了个懒腰,准备回院睡觉。临别时,提点道:“听说南平侯和文昌伯的那场官司,是京兆府审理的,你若真对那等无聊事感兴趣,不如去京兆府打听打听。”
  
 
  第22章 小番外
 
  棺中人,生得极美。
  眉如远黛,肤如凝脂,乌云般浓密光滑的青丝,在发顶结成了时下长安城最流行的飞仙髻。
  尤其是那两片鲜艳欲滴的红唇,如同涂了丹一般,散发着诱人的香蜜气息。
  若不是躺在棺材里,任谁都看不出,这是一个已经死去了三日的女子。
  夭夭探头在棺内嗅了一圈,甚是陶醉的叹道:“好香。”
  两道刀子般冷厉的目光,立刻朝这年轻的捉妖师剜来,正是那位负责接引他们的尚书府管家。
  夭夭连忙赔笑:“我是说,这棺木好香。”
  说完才意识到,此情此景,就算是赔笑,也显得极不合时宜,连忙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管家压下心中不快,把眼睛从夭夭身上挪开,转投向另一位看起来风度翩翩的青年道士身上,愁眉不展的道:“自从如夫人投水而亡后,我家老爷就无端染上了恶疾,一到夜里便四肢抽搐,胡言乱语。昨日夜里,趁着下人们不注意,老爷竟独自走到如夫人投水的地方,徘徊不止,口中还不停唤着如夫人的名字,若不是马房的老吴恰巧路过,喊了人过去,只怕要出大事。”
  “下人们都说,是如夫人的冤魂在作祟。仙长既是玄镜大师的高徒,定有办法替我家如夫人超度亡魂,让她早日投胎转世吧?”
  “好说好说。”青年道士笑眯眯的应道,下一刻,亦探下头,在棺木中嗅了一圈。
  老管家一双略昏花的眼紧张的跟着他动作移动,期待能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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