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太太唯一的女儿早年又因为婚姻受阻,与家里断绝了关系,除了老太太唯一的外孙女苏桐偶尔与家里有些联系,其余时间也基本等同不存在。
故而唯一齐全地陪在苏老太太身边的,就只有二房苏毅清一家。
而今年因为苏邈邈的事情揭出了过往旧事,江如诗单方面地和苏毅清闹出势如水火的场面,从几个月前就已经搬出家,一天不肯上门。
所以今年苏邈邈回来时,偌大一个苏家里半点没有快要过年的样子,显得格外冷清。
苏宴却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妈公司里忙得很,以前回家的次数也很少。”苏宴耸了耸肩,“只不过那时候我也不懂,现在才觉得,她应该就是不想回这个家里。对于赶你出家门的奶奶和帮凶的爸,估计她是忍受了很多年了。”
苏邈邈迟疑地问:“那……爸爸也不回家吗?”
苏宴摇头:“他以前倒是经常回来,因为妈回家的时间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遇上。以前我一直替爸觉得委屈,现在想想……”
苏宴轻笑了声,掺着些复杂的情绪。
“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苏邈邈轻叹了声,低下眼。
只是过了几秒,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抬头看向苏宴。
“那你是怎么……”
似乎是觉得不合适,苏邈邈微微顿住没出口的话声。
苏宴聪慧,不用听全也知道苏邈邈的意思,他轻笑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
“姐姐是想问,我怎么长这么大的?”
苏邈邈无奈地看他。
苏宴无所谓地耸耸肩,“妈不管我,几乎是完全不管的那种,只有个别她实在看不下去的事情上,她才会主动找我谈话——所以其实家里我最怕她了。”
听少年语气轻巧地说出这话,苏邈邈眼神轻沉了下。
“爸也不太搭理我,他一副心思全在咱妈身上了。平常妈不在的时候还好,妈只要在,爸就自动把我屏蔽成空气——就好像跟妈表决心一样。”
苏邈邈一愣:“为什么?”
苏宴想了想,毫不留情地讥讽,“大概是一种你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你不喜欢什么我也不喜欢什么……这之类的舔狗心态吧——所以在你回家之前,我一直高度怀疑我是爸在外面跟哪个坏女人生下来的私生子呢。”
“…………”
苏邈邈被这番话噎了一下,十分无奈地看向苏宴,“你再这样说话,被妈听见了,小心她又要找你谈话。”
苏宴眼神一缩,小声嘟囔。
“姐姐你长得跟妈太像了,妈年轻的时候一定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每次看见你之前我就先觉得害怕了。”
苏邈邈莞尔失笑。
“那多好,家里总算有人能管着你,省得你再为非作歹无法无天了。”
“我……我才没有呢。”
苏宴心虚地转开头。
姐弟俩坐在阳光房里说的话,正赶上佣人上来给两人送果茶。
刚好听见了这话,那佣人阿姨忍不住笑起来,“可不是么,小小姐,你一回来,这家里活泛了许多不说,连小少爷都安分太多太多啦。”
苏宴:“………………”
少年扭开头,但随了母亲那瓷白的肤色,还是没按捺住一点点染上赧然的红。
苏邈邈眉眼微弯下来,笑着问那佣人阿姨,“小宴都做过什么事情?”
佣人阿姨:“哎哟,那可太多了。单说这称呼,以前小少爷最不许别人这样叫他了,老夫人这样喊他的时候都被他顶过嘴,说什么听起来像个女孩子家,再让他听见自己被这样叫,第二天开始他就要在头顶戴朵花上学——给老夫人气得呀。”
“…………”
苏邈邈都忍不住笑起来,转过视线去逗脸越来越红的苏宴。
“我好像喊了好几次,那怎么办?小宴,你真的要戴朵花去上学吗?”
苏宴:“…………”
过了几秒,苏宴才闷着声蔫巴巴地开口:“姐姐不一样,怎么喊都行。”
佣人阿姨在旁边都听乐了。
“这有了姐姐啊,果然就是不一样,以前别说是老夫人了,就是在二夫人面前,我也没见小少爷这么听话过呢。”
她看向苏邈邈,跟着又叹了声。
“就是可惜,我听说小小姐已经要跟商家的少爷订婚了,是不是住不了多久就要搬出去了?”
“……!”
前一秒还温顺得像萨摩耶的苏宴,下一刻就抖擞精神,眼神凶成了哈士奇——
“那不行,我姐姐今年才多大!”
他磨了磨牙。
“商彦是禽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商·禽兽·彦:……?
第93章
在家里佣人阿姨的“提醒”下, 苏宴十分警觉,发挥了自己前十五年积攒的所有“撒娇”功底, 硬是把刚有了弟弟的苏邈邈磨在了苏家。
在通话确定过了商彦已经恢复健康后, 商彦就更是暂时性地被“打入冷宫”了。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大年三十那天。
下午,苏邈邈坐在三楼的阳光房里, 陪着江如诗喝茶——江如诗是中午刚到的苏家。
所有人都很意外, 苏老太太亲自进公司都没请回来的二夫人,却被她的女儿打电话请了回来。满家都在夸小小姐体贴懂事, 大度容人。
江如诗坐在阳光房里,听见奉茶的佣人这样夸奖苏邈邈时, 也垂着眼温婉地笑。
江如诗一贯是礼貌而疏离的, 家里佣人一直都知道这点, 而此刻的二夫人,看起来又好像多了一点不同的情绪。——就像是书房里那价值千金的书画,画里美人被点了两眸秋水剪影, 须臾间便生动活泛起来。
等佣人离开后,苏邈邈轻轻转过指尖上托着的杯子, 低声道:“我不是因为他们才让妈妈回来的。”
江如诗目光动了动,须臾后,她轻声笑叹:“我知道。”
“……”
苏邈邈抬眼看向江如诗。
江如诗温婉地笑:“你和苏宴, 是不是相处得不错?”
苏邈邈眼底情绪化开。
她轻轻点头,眉眼柔软地垂弯下去,“小宴是个很好的孩子,正直善良。”
江如诗也点头。
“就这一点来说, 我该谢过他的奶奶。”
“……”
苏邈邈微怔了下。
江如诗注意到她的反应,淡淡失笑,“怎么,你以为妈妈是那种黑白不分、看人待事都要一棍子打死的鲁莽人?”
“没有……”苏邈邈不好意思地笑笑,“只是,我以为你多多少少会对他们有些会影响所有评判的芥蒂。”
江如诗摇了摇头。
“当初嫁给你爸爸,可不是像他想得那样,把他当成了疗伤地。”江如诗手里的茶杯顿了顿,她缓缓垂下眼,“你的奶奶虽然性格强势,但我认同她多数的品质……因为这样,所以她能教养出你的大伯还有你的父亲,以及你那位素未谋面的姑姑这样的人……他们或许都有一点瑕疵,但是他们都是品质很好的人。我喜欢这个家庭的本和骨,所以我当年才会嫁进到这个家里来。”
苏邈邈听得沉默。
而江如诗又开口:“我知道这次,你让我回来,不是因为他们,而是因为苏宴……对吗?”
苏邈邈默认,停了一会儿才轻声道。
“或许妈妈你说得对,老太太教养得很好,苏宴他也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他没比我幸运多少。”
江如诗身形一顿。
几秒后,她苦笑着叹声。
“是啊,我是个完全不称职的母亲。你不在的那些年里,我也没有对你的弟弟真的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每次看到你的弟弟,我总是会想起你来,会想我的宝贝女儿现在在什么地方,和什么人一起,有没有饿着冷着,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不开心不高兴,有没有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哭……”
江如诗的眼睛慢慢湿润了。
她笑着撇开目光,“所以那些年啊,看见你弟弟的时候,我不敢抱他,也不敢亲近他……我总觉得那对你太不公平,同样是我的孩子,一个在如此优渥的家庭条件下、备受宠爱地长大,而另一个在我和别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吃尽了苦楚和难过……一想到这个,我就没办法像个正常的母亲那样照顾他。”
苏邈邈并不意外。
这些事情在苏宴缠着她不想让她离开苏家时,一点一点地叙述和回忆里,都已经被她拼凑过了。
而她也早已猜到母亲这行为后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有点无法拒绝这个弟弟的任何要求——在她不好过的童年里,她的弟弟同样因为着她的不幸而不幸。
这让她对苏宴有一种与同生共长的血缘姐弟相比毫不逊色的感情羁绊。
——
也是因为这样,她为了苏宴,也希望江如诗能回来,陪苏宴度过一个真正消匿了亲情之间的隔阂的大年。
而江如诗不需她的沟通,不需劝导,便答应下来。
想到这儿,苏邈邈轻声说:“那个阿姨说错了,明明妈妈你才是最大度容人的。”
“我可没有原谅他们。”
江如诗淡淡地说,听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
“……”
苏邈邈一怔。
“可我听说,爸爸已经被允许进到你公司里去给你送午餐了?”
“……”
提起这个,江如诗难得有一点动作微滞。
几秒后,她才无奈地问:“你都知道了?”
苏邈邈笑得眼睛都弯了下去,“好多好多人都知道了,妈妈你还不知道?”
“他们怎么说?”
苏邈邈:“现在在圈子里,爸爸‘妻管严’的名号已经传得很开了——我还听说,之前他每天在你公司门外,风雨不误地吃了三个月的闭门羹,前台和保安都快要把他拉进黑名单了。一直到前两天,他才被放了进去。”
江如诗表情无奈。
不等她说什么,突然有个带着淡淡嘲弄的少年声音响起来——
“爱情的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一听这个腔调,苏邈邈就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她无奈地侧眸望过去,“小宴。”
“……”
被“训话”了苏宴吐了吐舌头,终于在母亲江如诗不轻不重的一瞥后,乖乖地松垮了肩膀,灰溜溜地走进来。
苏邈邈见江如诗没有生气的趋势,稍稍松了口气,无奈地看向苏宴。
“你不是在楼下陪老太太吗,怎么上来了?”
苏宴耸了耸肩,“来客人了。”
“客人?”
这次开口的是江如诗,显然她很有些意外,“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客人?”
几秒后,江如诗突然明百过来。
“你堂姐和堂姐夫回来了?”
“……嗯。”
苏宴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江如诗微微皱眉,“说了你几次,那是你堂姐夫,不是外人。”
苏宴轻撇了撇嘴,“姐夫都是阶级敌人,就是客人。”
“……”
突然替某人觉得膝盖中了一箭的苏邈邈噎了下,不着痕迹地抬脚尖,在自家弟弟小腿弯戳了下。
苏宴委屈巴巴地转回头,看了苏邈邈一眼,活像是看见主人有了新狗子的旧狗子。
苏邈邈被他的表情眼神逗得忍俊不禁,心里又莫名有点心疼。
江如诗显然有时候也拿自己这个儿子没办法,她站起身。
“邈邈,我记得前段时间苏荷回来过一趟,不过你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位堂姐夫吧?”
“嗯。”
苏邈邈点头,继而又说:“我只知道他是商彦的哥哥,但是商彦不提他,所以什么也不清楚。”
“你其实应该清楚,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江如诗意味深长地看了苏邈邈一眼。
苏邈邈:“?”
江如诗:“下楼你就知道了。……我先下去,你们姐弟俩也尽快来。”
“嗯。”
苏邈邈应了声,等江如诗离开阳光房,她才扭头看向苏宴。
“小宴,你怎么对堂姐夫那么没礼貌?他和苏荷堂姐都结婚五年多了,你还叫人家客人?如果让堂姐夫听见,他得多难受?”
“…………”
苏宴撇了撇嘴,“才不会,他那个人根本没心的。就像个大冰块一样……还是捂都捂不化的那种。”
苏邈邈一愣。
有点听出了其中怨气的来源,苏邈邈轻皱起眉,“堂姐夫对堂姐不好吗?”她回忆了一下上次与堂姐苏荷的见面,又奇怪道:“不该啊,我记得他们感情很不错的样子。”
苏宴:“呵呵。他现在对荷姐确实宝贝了,但你是没看到他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