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阳笙的医术比她想象的还要高深许多。
她用小勺一口一口的喝着鸡汤,每当要喝完的时候,阳笙就再盛上一些。
白里突然打趣了一句。
“阳笙,你若是什么时候想让我死,也太容易了。”
她说着这句话,心里却没想什么,还继续一口口喝着鸡汤。
放在谁心上都是一粒沙子的话,却其实只是她嘴里的一句玩笑。
其实也不是玩笑,只是她习惯性的疑虑,她一直以来活得太累太累了,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这只是她的思维定式,若不是如此,她早就死上了千千万万回。
但是同时也不可否认。
没人知道白里对待男人的情商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上来,也可能是永远都上不来了。
阳笙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停下了手里盛汤的动作,拿过一双筷子,每道菜,一口一口地塞进嘴里,甚至不留一丝丝地缝隙,塞不下了也不嚼,就直接吞下去。
白里本来还没有注意到这个状态,却不经意地一瞥,看见了阳笙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眸色很暗,端筷子的手也伸得笔直,不停地向嘴里塞着菜,之后吞咽下去。
第一眼,白里还以为他饿了,第二眼不对劲,第三眼非常不对劲。
她醒悟过来得非常快。
习惯性地,白里伸出右手,一下子把阳笙手里的筷子打落在地。
瞬间她眼里要疼得升起一阵雾气,被她强压了下去,刚才那下的冲击太大,包裹那么厚的包扎纱,还是一时没承受住,一缕血流从白里的食指滑落。
掉到指尖,滚到地上。
见着阳笙还要捡起来筷子。
白里拿着还流血的手,死死握住了阳笙的手,盯着他的眼睛。
阳笙不敢用力,怕再次让她的伤口撕裂开来。
目光迎着她的双眸。
他的眸光深沉得见不到底,但不可否认的,那里有一抹痛色。
“就算全天下人都有可能害你,但我阳笙,绝对不会。”
白里的眸光闪了闪,涌上一层层的雾气。
“对不起。”
第30章 记一次道歉。
“真的对不起。”
白里的眼睛里面胶着浓浓的哀伤,但她没有哭。
她一向以来都是不哭的,因为见惯了太多了悲凉,心中太多的凄苦又该从哪里哭起来是好呢?
眸色凄冷。
她知道,她刚才的话伤到阳笙了,伤到了她不想伤害的人。
她还流血的手慢慢从阳笙的手中滑落,指尖的血迹在他好看的手上留下长长的印记。
“来人。”
白里朝着门外喊了一句,马上几个丫头应声走了进来。
她们很少见到丞相听起来如此冷淡的话,进来的时候显得有些唯唯诺诺。
“丞相大人。”
汝安小声说了一句,之后偷偷瞥了一下丞相的眼睛,只是就觉得一时间透心凉。
好久没见到的目光了,白里温柔惯了,就让其他人忘记了,她曾经是过怎样日子的人。
但又和战场上的寒芒杀神不一样,这份目光里带了几分痛苦与失望。
汝安又看了一眼旁边跪坐地端正的阳笙,同时面色沉重。
她不敢做太多的推断,看了一眼以后便再次低下头去。
“把这些东西撤下去。”
这句话白里说得淡淡的,没什么力气,和刚开始那句来人不一样。
听到这话,汝安赶紧向那几个小丫头使眼色,叫她们再叫几个小侍进来,一人端一道菜,一条流水线直接把所有的晚膳都拿了下去,没有任何人敢有一点点停留。
白里的气场一直都很强,只是往日里,她总是一副很和煦的样子,那份气势就有些削弱,但实际上,只要她不说话,站在那里,就足够让人不敢接近。
“白里。”
屋子里静静的,静到甚至香炉里烟雾盘旋的声音都可以听见。
阳笙突然间的声音,撕裂了这一份寂静。
“嗯。”
白里也回了他一句。
“你的手还在流血。”
“嗯。”
“我帮你包扎。”
“不用。”
白里回绝地很干脆,她现在不想看到阳笙,她只是对自己觉得失望。
“我帮你包扎。”
“出去。”
白里的话不容拒绝。
本来已经上前了两步的阳笙,停下了脚步,眼里看不出情绪,却没有再执意往前走,转身离开了。
白里靠在软塌上,受伤的手依旧向下滴血,但是她却愿意在这份痛苦中换得一份清醒。
她觉得她是时候该清醒清醒了。
捋清楚到底什么才是重要的。
她不怪阳笙,她一点点都不怪阳笙,她真的只是在怪自己。
咚咚两声敲门声。
之后什么东西放在了地上。
吧嗒的声响。
白里的视线转到了那边。
缓缓起身去看了一眼。
打开门,门外没有人,只剩下凄冷的夜色。
她目光向下看去,纱布,消炎药汤尚且温热。
白里站在那里看了好久,没有动,大约十分钟,她才蹲下身去,拿起那木盘子,转身走回房间。
她一下一下拆开纱布,露出那个看起来有些狰狞的伤口,不过已经习惯了,过去这日子过得不少。
清理伤口的时间过得不算快,但是很安静,安静到白里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她在这过程中仔细想清楚了一件事,她要去向阳笙道歉。
以及今后的路,朝廷的事情固然很重要,但是沿途上的情意也要懂得珍惜。
最后轻轻地用纱布打一个结,白里处理伤口一向十分在行。
她走出门去,冷风惊得她一下寒噤,顺手拿了门边的狐裘,还是阳笙给她拿的那件。缩了缩脖子,走向药房。
挑了几味促进肠胃蠕动的草药,丢进药炉里,注入适量的水,一下一下搅动着,时间要掌控好,她仔仔细细地盯着,不多不少,只要煎出来的那一点点水,最后泡到乌龙里面就好了。
一般这种时间过得都特别快。
白里挑了府上最贵的一套茶具,端着向阳笙房里走去。
房门半开着,月光让她可以清楚看到里面发生的事情,阳笙穿着那件月白色的衣服,背对着门,没有点蜡烛,一向挺直的步伐有一点点驼,只能看到一些侧颜,却也是惊为天人。
不知道要如何开口,白里在外面走了一趟又一趟,再不进去,茶就要凉了,她不是不知道要如何道歉,她就是不知道要如何应对阳笙的眼神。
那道似乎能包容一切的目光。
她愁眉不展地看向地面,突然扫到了腰间的萧,灵机一动。
轻捏起萧,靠在门边,轻轻地吹了起来。
声音刚出来的时候淡淡的,似乎淡到可以和月光融为一体,阳笙的身体轻轻地颤了一下,背慢慢挺直。
白里很少演奏如此温柔的曲子,这首曲子是她心里的白月光,当年她差点要死的时候,她师傅就常常吹这首曲子。
这曲笛音对白里十分重要,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听到,就能让白里心里瞬间涌上一抹温柔。
所以她演奏这首曲子的时候,脸上也带着少见的温柔情绪,尤其是她现在没有妆容,更显出几分女子风情,只不过天黑,阳笙也没有转头。
但这首曲子似乎给了他很大的触动,大到白里可以看清楚他身体的颤抖,即使他已经在尽力克制。
大约整理好了情绪,阳笙转过身来,点起了油灯,温柔的光打在他谪仙的面庞上,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他看着白里,眸光深邃。
大约一曲完毕,白里脸上带着笑,把玉萧别回腰间,端起放在一旁的药茶,放在他桌前。
乖巧地斟了一杯。
“阳笙,是我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她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人,不知道这么做会不会得到他的原谅。
“嗯。”
阳笙转过身去,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是我特意煮得药茶。”
白里笑容更甜了一点,可是阳笙看都没看一眼。
“嗯。”
“你喝一点。”
“不喝。”
“喝一点。”
“出去。”
阳笙的身子更背过去了一点。
在白里看不到的地方,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
莫名其妙,白里就觉得这段对话有那么点熟悉。
没错,这就是他俩刚才的对白,就是调换了一下人物角色。
白里软软地嗯了一声,毕竟她有错在先,神色有那么点委屈,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口的时候。
“回来。”
第31章 碧苏。
“干嘛?”
白里刚半只脚踏出门槛,听到这么一声回来,生生停住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回了下头。
生怕他再甩出什么话来嘲讽她。
不过莫名其妙,刚才那句话说的像是在笑,而且是强忍着的那种,阳笙刚才的声音就真的像是他的名字一样,阳光的声音。
油灯的光亮在白里的眼眸中闪烁着,反射出一片明亮。
她半靠在门上想知道阳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他转过身来,一整绷着的脸终于绷不住了,一下子就笑出来了,突然一瞬间,温润的脸上带上了最温柔的模样,酒窝盛开在秋夜,浅浅淡淡,盛满了和煦。
他最开始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窝在嗓子里面的一哼,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声线虽然有几分单薄,但却让人十分舒心。
看起来还想强忍着不想继续笑下去,下一秒两个人的目光相对,一瞬间,他的笑意似乎都融化在了眼眸中,透着光发着亮。
笑到肩膀都颤了两下,阳笙发觉自己要是一直看着白里的眼睛,可能一直都没办法停下来笑意,于是勉强把眸光转向另一边,却还是再次笑了出来。
白里看着他的模样,有点懵,也有点无奈。
似乎这时候她也只能笑笑。
于是乎。
两个人就像傻子一样互相看着对方笑。
“阳笙,我们是要比一下谁牙白吗?”
白里脸上带着笑意打趣道,她很少见到阳笙的笑容,他的笑容真的让人心里暖暖的,不仅暖,而且很治愈,白里觉得,可能这个也是她愿意留在他身边的原因。
“嗯?”
阳笙鼻子里哼出这么一句话,他还没从笑意中缓过来。
“要是比谁牙白的话,你赢了,因为我让着你。”
白里挑了挑眉尖,言语间有几分洒脱。
阳笙望向他的目光有几分无奈,就是那种很满意的无奈。
“如果要是比谁笑起来更好看的话,那你也赢了。”
白里的话语里透露着真诚。
阳笙终于回了一句话。
“怎么?也是让着我?”
“没,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阳笙的眼眸里融着温柔。
看着白里,伸出手,摆了两下。
“过来。”
白里听话地走了过去,毕竟现在他不生气了比什么都重要。
快走近的时候,白里停了下来,想问问他要干什么。
阳笙却突然伸手一拉,拽住他的衣袖,又轻轻一推,让他坐在身边,整套动作非常快。
当白里坐在凳子上的时候,鼻尖还带着空气之中未散去的药香。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阳笙。
阳笙从一边拿过了一个食盒,一打开,一股浓浓的香味溢了出来,软软糯糯的,是小米的味道,之后又有一丝丝的浓郁,仔细闻来,是鸡汤,因为长期接触药材,白里还闻到了一点点人参的味道,还掺杂着其他一些药材,最后还有一些浅淡的橘香。
他端出一碗参鸡粥,尚且温热。
“喝吧。”
白里的眼睛中带了些疑惑。
“你知道我一定会来?”
她盛了一些喝,甚至温度都刚刚好,真的很好喝。
“哇,真的好喝。”
不由得发自内心感叹。
阳笙看着她满足的样子浅淡地笑了下。
“我只是在赌罢了,你不来,这粥我也会送过去的。”
听着他的话,白里的心里有些酸酸的,却还是很暖。
“你不怪我吗?”
“怪?有什么好怪的,况且我之前还答应了你,每晚都会煲夜宵给你吃,若是食言,那还有什么意思。”
白里眸光闪了闪,没有说话,内心却波涛翻滚。
夜渐渐深了,两人也都用完了互相为对方准备好的东西,道了晚安。
回到房里的白里强制自己快速进入睡眠,毕竟,明天便是拉响战争的第一天。
夜里似乎有一些雨声,白里睡得不是很安稳。
早上醒来的时候,时间还早。
她特意在朝服里面多穿了些,雨天冬天大风天真的是她最吃不消的。
这么说不是很妥,准确的说,除了晴天以外,她都吃不消。
换衣服的空档,屏风露出的一块,窗外一闪而过一道身影。
白里迅速转身,在旋身的同时系好腰封。
连贯潇洒。
她警觉地眯起眼睛,轻轻地踩着步伐,向屏风边上走去,没有人。
一手执萧,稍微弓起身子,最轻盈地姿态,她聚精会神地听着,不能放松一点点,若是真的有人进来了,而且还隐藏地如此之好,那一定是劲敌,松懈就等于告诉对方您可以来杀我了,我的头在这送给您。
但是越仔细想,白里越觉得不对劲。
她的听力一向极好,甚至连细微的风声都可以听清楚。但是刚才,不能否认的,她没有听到一点点声音,她确信,她没有听错,长期地神经紧绷,造成的习惯性听觉是她最拿手的,绝对不可能听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