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巧。”
落座的白里随口说了句。
“巧什么?”
阳笙一边向某位姑娘递着膳牌,一边说着。
“上次来的时候,我也坐在这雅间。”
白里思考了下,又补了句。
“和上次比,就缺点琴音。”
白里随意倒了些茶,有些涩嘴,茶倒是好茶,就是没泡好。
话音刚落没多久,琴音竟响了起来。
阳笙和白里互相一对视,都看出了对方有些惊讶的神情,然后下一秒又看向了旁边的隔间。
白里心思动了动,半开玩笑说了句。
“今日在下,可不付给姑娘钱。”
说完又给阳笙倒了一杯茶,看着他喝完轻皱了一下眉,她小声说了句。
“有难同当。”
阳笙自然是没有理他的。
好像是听到了白里那句不付钱,琴声停了下来。
刚放下茶杯的白里又是一愣,难道随口说的一句玩笑话,竟然也可以算了数,这样倒是也好,反正她缺钱缺的很。
说出去不怕笑话,堂堂大里朝丞相委实穷得叮当响。
几秒以后,一位姑娘转身推门进了雅间。
倒是也没走近,只是在门边站了站。
白里抬起头,与这位姑娘四目相对。
她认出来了,这便是上次那位凉儿姑娘,本来刚听到琴音的时候还有几分犹豫,但是现在,她倒是可以确认的了
凉儿姑娘目光扫过白里,之后落在了阳笙身上,停留了一会。
白里看了阳笙一眼,他的目光迎上了那姑娘一眼,便又落了下来。
气氛莫名有几分尴尬。
“姑娘,你们这天香阁,泡茶的技术倒是真的不敢恭维。”
白里的话打破了平静。
凉儿姑娘脸上带了一抹笑,嘴角轻轻上挑,她的嘴唇很薄,颜色有几分浅,看起来没上什么胭脂,头发也掩掩地散落几分,面容白皙,五官生得也不错,一双狐狸眼很是撩人,天然的媚态,却又不让人生厌。
“公子说得自然,凉儿泡的茶,自然比不过阳笙先生。”
本来只是无意调侃的白里,突然眸色一紧,什么意思?他们这是认识?
天香阁的底细她是清楚的,阳笙怎么会和这里的女人有关系,他看起来不像是近女色的人,那他便是和天青阁有关系。
要是和天青阁有关系的话,他留在白里身边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里面具下的脸有几分沉重,她耐心地继续听下去。
“倒是自然。”
嘴里慢慢吐出几个字,冷淡的气场愈发铺开,填满了整个雅间。
“阳笙先生的茶艺,确为一流。”
白里继续补着话,她的手轻轻在桌子上敲击着,似乎每一击,都扣在秒数上。
“的确,先生的药膳,煮的也着实滋补。”
凉儿姑娘也继续补着话。
这句话倒是让白里眼皮子动了几下,抬起眼看着面前这个皮肤嫩的能掐出水的人,她的声音又苏又软,倒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红颜祸水。
白里转过头去看向阳笙。
“怎么?先生与凉儿姑娘是如此亲密的关系?”
阳笙面上不见什么着急的神态,只是目光一如既往的深沉。
他知道,白里在等他的回答。
阳笙也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这么巧就可以碰到顾西凉。
“我与这位姑娘并不是亲密的关系,但是也不是一面之缘,曾经,这位姑娘危在旦夕,我曾将姑娘救起,并治疗了一段时间,茶是她自己喝的,药膳是别人煮的。”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面容上没有任何不自然。
白里心里依然有一点顾虑,这不是简单的事情,阳笙清楚白里的底细,甚至里朝的一些内政,他也似乎略微清楚的样子,如果阳笙跟天青阁有什么关系,那天青阁可是和几大国之间都有关联,白里不可能不考虑这些。
她没有搭话,她愿意相信阳笙,可是,顾虑不是说消除就能消除的。
“凉儿姑娘,说话做事,要有分寸。”
他抬起眼看向顾西凉,目光里少见的冰冷。
凉儿目光挑了挑,表情上有几分玩味。
“当然。”
一边说,膳食也都上了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吓得上菜的姑娘都十分看眼色,盘子都不敢和桌子碰触太大声音。
“二位公子不会介意我在这里吧。”
“介意。”
“介意。”
阳笙和白里异口同声。
顾西凉好像早就想到两个人会这样,歪头笑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菜全部都上齐了,白里却因为这件事没什么心情吃。
但是抬头看看菜品,竟然全是她喜欢吃的,甚至连那种小时候的口味都有,闻着味道竟然又有点饿。
“先生还真是会选膳牌,连在下小时候的口味都知道一清二楚。”
阳笙的神色暗了暗。
“白里,你别这样。”
第62章 本相听倦了。
“怎样?在下怎样了。”
很少见的, 白里有几分激动,声音甚至也拔高了些。
她一直以来都把阳笙当朋友, 不管是出于外在还是内在,她对阳笙总是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就是那种你看第一眼就愿意去亲近的人,只要待在他身边就像存在于舒适区以内。
所以,过去再多的顾虑,她都放下了,就算是明明如鲠在喉,她也不去想,每每有些疑惑的时候, 她就会尽力想起那天晚上,阳笙信誓旦旦的说,就算全天下都负了她白里, 他也不会。
白里相信,就算到现在, 她也愿意去相信。
但是理智告诉她, 她不能再待在阳笙身边了,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还要高深上百倍千倍。
白里没有资格去赌, 若是在朝堂上,行错了路,输的只是她白里自己的命。
贱命一条, 老天要拿去,便拿去。
可是现在,她若是输了,输的可是整个大里朝的存亡。
作为一朝丞相,她没权利如此放肆。
“白里。”
他的眸光深不见底,一向温和的脸上有几分凝重。
“先生还想说什么。”
白里顿了顿。
话还是要说开的好。
“在下有几句话想在这里说清楚,先生不近女色,那媚眼如丝的姑娘,说话暧昧至极,先生反驳与她有亲密的关系,既然没有男女关系,那剩下的还有什么,朋友?战友?至交?”
白里的话越来越冷。
“自从上次在下与王公公一起来这天香阁,就仔仔细细查了这能让他都如此上心的凉儿姑娘。虽然很少有什么消息,但还是潦撩知道了一些,这顾西凉与天青阁阁主关系十分密切,甚至传言少部分暗杀者都会听命于她。”
她一边说,一边注意着阳笙的眼神,见着他没有一点点反驳的样子,她的心越来越凉,看来她想的都是对的。
她眼睛有些酸。
“如此,先生又与天青阁有什么关系呢?”
她一字一顿。
“先生设法靠近在下,又有何意图,为什么一直在在下身边,过去就觉得奇怪,为何先生做的药膳那么符合胃口,今日倒是才发现,先生连在下小时候的口味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白里的背挺得直直的,几分瘦小的身躯显得很是孤独。
“先生,究竟为何如此。”
阳笙目光错开白里,一言不发。
她觉得自己坐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站起身来,准备走出门去。
尚未推开。
“白里……”
转过身。
“怎么,先生又要说那句定不负我?”
阳笙站起的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
“本相,听倦了。”
她的目光清冷,转身走出门去,面具下,一滴泪滑了下来,悄无声息。
白里很希望自己想得都是错的,特别希望阳笙能辩解几句,能跟她说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他默认了这一切。
那过去,白里一颗掏给他的心呢,就是黄粱一梦吗?
这些日子里面的点点滴滴,就全部,都是假的吗。
她不想去相信。
然而,事实逼着她去相信。
她若是软下了一点点心肠,那过段时间,等着她的,就是心软挖下的坟墓,踏下去,便粉身碎骨。
曾经在战场上,敌军无比阴险地拿三个幼童来当作陷阱,白里有几分顾虑,却依旧心软了,她选择相信,后果呢,后果就是损失了六千精锐,战场一度陷入败局,连失三城。
她对不起的,不仅是那六千亡灵,更是他们身后的父母,殷切盼着他们早日回家的兄弟姐妹,妻子儿女。
白里当时,对着那座碑跪了两个时辰,心里发誓,这辈子不会再对有任何一点点可疑危险的人心软,她赌不起,也输不起。
她飞快地走着,绕了无数个弯路,甚至拐到自己都要迷失的地方,摘下了面具,狠狠地深呼吸,告诉自己必须放下,必须放下,老天没给她一点点喘息的机会,一会还要去大理寺卿府上。
抱着这样的念头几分失魂地走回相府。
另一边,阳笙望着满桌子没动的膳食,手狠狠地攥紧,一向温润的脸上显出些阴冷。
“顾西凉。”
话音刚落,那个女人就走了进来,满脸地笑意。
“怎么,阁主大人,就几分钟不见,便想奴家了?”
她的眼眸似乎流转着秋水,随便眨几下都是满满的暧昧。
“我说过,我的事情你没有权利插手。”
阳笙站起来,一步步走向顾西凉,眼神里愈发的阴郁。
可是她却没有一点点害怕的意思。
“你别忘了,阳笙,你欠我们西止国一条命,这是你该还的。”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也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两个人像是两只丛林里剑拔弩张的野兽,互相都要将对方吞噬掉,不留一点点轻易。
“你这是在威胁我?这么多年了,我阳笙欠西止国的,早就还清了。”
他拂袖坐回椅子上,眼睛眯了眯,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深沉黑暗而强大。
“天青阁,满足于西止国三个愿望。已经兑现了两个,若是还有,便早些说清楚,我们便从此两清。”
顾西凉嗓子里哼出一声笑,清脆得不合时宜。
“若是我要你杀了白里呢。”
话语瞬间变得阴郁,她脸上的笑意也变得阴森可怖。
“可以。”
阳笙的目光黑得如同深渊一般,里面藏匿着食人的野兽。
“白里若是死了,我便血洗你西止国,不留寸草寸灵。”
他一字一顿。
话语留下,似乎空气都结了冰。
顾西凉上挑的嘴角凝固了几分,她知道,若是天青阁执意下血本与西止国鱼死网破,阳笙的话,便不是玩笑。
“玩笑而已,阁主不必当真。”
她干燥地咳了几声。
“这最后一个心愿,既然阁主提了,那便再次许了,在下来里朝只为寻回我西止国的公主殿下,那便拜托阁主了。”
她显然没了刚才的气势。
阳笙的表情倒是和刚才一般阴郁。
“西止国的三个心愿,本阁主既然应了,这最后一个便自然会鼎力而为。只不过,顾西凉,你刚才坏我事情,便要怎么算。”
他的声音似乎都透着一股阴森。
顾西凉知道,她是踩到了阳笙,可她就是见不得阳笙与那断袖之癖的丞相在一起。
“那我对阁主的情意呢,这么多年,我在你心里算得上什么?”
第63章 白里的过去。
阳笙缓缓站起来, 走到顾西凉旁边,脸上再次恢复到原来的那温润, 可眸光里却是彻骨的寒凉。
他捏起顾西凉的下巴,两个指节直接将她整个身体提了起来。
“你?你从来, 都什么也不算。”
阳笙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平日里是个温和的人不假,但不代表发怒的时候也是,尤其是对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当年,若不是因为她,他何必改头换面, 何必离开那么久……
他阳笙可能现在过得是闲云野鹤般的神仙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进退两难如此被动,如此心痛。
可以见得, 顾西凉听到这话的时候,身子颤抖着, 眼中含着几抹泪光, 虽然一再地忍着, 却还是流了下来。
她恶狠狠地扒开阳笙的手,似乎用尽了力气,眼中写满了不甘。
“阳笙, 你别忘了,你这条命,有我的一半。”
语气里包含着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甚至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情绪十分不稳定,一向魅惑的双眼都带着狠厉,硬生生压下去了眼中含泪的楚楚可怜。
阳笙冷笑了一下,半坐在桌子上,依然俯视着顾西凉。
“有你的一半?许是曾经有你的一半吧,当年是你用半身子血为药引救了本阁主,本阁主自然是心怀感激,问过你想要什么。许给西止国三个愿望,是你选的,现在就差一个愿望,本阁主便与你两清,也与西止国两清。”
顾西凉身子有些不稳,向后靠了一步,倚在墙上,凄凉地冷哼了声。
“是,阁主当然说得都对,但我顾西凉自认为没做错什么,只是在里朝丞相在的时候说了几句话罢了,不知道坏了阁主什么事情。若是坏了也好,省得阁主大人一心开那个劳什子医馆,误了我们西止国的大事。”
本来阳笙的气刚顺了一些,但这个女人,似乎是不知道生命有多么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