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殷呖呖决定自己搜索精神食粮。
松鹤斋掌柜是个中年男子,正坐在摇椅里一手摇着羽扇,一手捧着书,咯吱咯吱的声音在看见殷呖呖进来时戛然而止。
“殷……殷小姐?”
掌柜的满目愕然。
这一身张扬至极的火红劲装除了殷家殷呖呖还会有谁?除却殷家殷呖呖又还有哪家的姑娘敢如此放肆不受约束?
殷呖呖可是稀客啊!
而且他一早听闻殷家殷呖呖英姿飒爽不下男子,这些日子一直看着巾帼女英雄入了迷的他,脑海里缥缈无形的巾帼形象顿时有了具象。
就连他手里捧着的那本《大齐女将》都啪地掉在了地上。
“掌柜的,可有什么好看的话本子?”殷呖呖一进门扑鼻而来浓厚的书卷香气,不由得多嗅了嗅,比镖局里大汉身上的汗渍可是一个天一个地。
她扫了眼琳琅满目的书架,“不要儿女私情的,要有意思的。”
听听,这腔调品味都和闺阁里的女眷不同,掌柜喟叹一声,旋即笑道:“有意思的话本,我这儿可多了去了,殷小姐先瞧瞧。”
他指向殷呖呖一侧的书架,“话本全在这儿了。”
殷呖呖挑拣起来,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她方抬头看向掌柜的,眸光微闪。
“殷小姐?”掌柜的被看得没由来一慌。
“唔,有没有那种类似鬼怪的。”殷呖呖歪着脑袋,有些期许地望着掌柜。
“鬼怪的?”掌柜的摇摇头,骤然又想到什么,“却有类似的话本。”
“哦?取来我看看。”
掌柜的犹豫一下,“殷小姐稍等。”
稍许时间后,掌柜的捧来一个木匣子,“这可是从京城新送来的话本,听说还未出几册,也是我祖上开始就在京城那边一直打点着关系,才弄来一本。”
殷呖呖听着愈发兴奋,拿过书本念出上面那五个大字,“《西游释厄传》?”
“我先前看过一本《西厢记》。”她皱起眉,“那张生委实是个混蛋,负了崔莺莺。”
“这可不是情情爱爱。”掌柜哈哈一笑,指着书道:“这可是斩妖除魔的。”
闻言,殷呖呖的眼睛亮了亮,将书拿起来翻了翻,瞬时大喜,“我就要这本了!”
“这……”掌柜的表情突然犯难起来。
“怎么了?”
掌柜对上殷呖呖那双眨着期许犹如星芒璀璨的眼眸,长长地叹口气,“先前有人定了。”
“啊?”殷呖呖大失所望。
掌柜摆手,又道:“不过他与我定了一月时日,至今都未曾来取,也不算我言而无信。”
最后殷呖呖满心欢喜地抱着书离去。
她走了没多久,掌柜打算重拾起《大齐女将》看时,又来人了。
“掌柜,我来取与你定的《西游释厄传》。”易鹤安从外走进来。
掌柜捡书的手一抖,《大齐女将》又掉地,“易少爷,你来晚了,没……没了。”
“没了?”易鹤安一怔。
倒是有些不敢置信。
“掌柜你可莫要私藏了,诓骗我。”他哑然一笑。
这红鲤镇如他嗜好收集话本的人,屈指可数,而知晓掌柜能力通天可从京城搜刮珍藏话本的,更是少之又少。
“真没骗你。”掌柜摊手。
易鹤安这次是真愣了。
但算算日期是他晚来了几日,实在是前些日子忙于相亲抽不开身,最后颇为不甘地作揖告辞。
这厢如愿得了有意思话本的殷呖呖兴高采烈地回到镖局,才进门,就听到自家老爹中气十足的一吼。
“不孝女!给我跪下!”
她一抖,一杯茶盏迎面飞来,她眸光一凛,身形顿闪,杯盏从她面颊仅半指的地方擦过。
而后她怒目望向蓄着络腮胡满身匪气的壮汉,“爹,你疯了?”
却见那壮汉从屋里走出来,将一身正气十足的戎装穿得如山匪头子似的,长年累月奔波在外的肤色呈褐色。
他嘴里叼着根牙签,“我疯了?你今儿在学堂做了什么好事?将先生都气晕了!”
说完又吹胡子瞪眼,“叫你去学堂,就是这么给老子丢脸的?”
别看这壮汉拥有魁梧的身形,却拥有一个脆弱的小心脏,今天一回来就被自家闺女气坏了。
给她送学堂里,她都做的什么事儿。
“我……”殷呖呖怀疑自己哔了狗,到底是谁传的风声!
传也不传完整!
虽然不是她一甩,那画册不会落到先生脸上,但是,气晕先生的不是她啊!
她充其量就是个……从犯?
不管是个什么,被老爹一骂,她反正就是比窦娥还冤!
她那叫一个委屈,“你一回来就兴师问罪,倒不如不回来!”
殷老爹面色一改,大喜过望,“咦,闺女,你这是学会用四个字儿的词了?”
殷呖呖:“……”
还不等她有所表示,殷老爹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会用四个字的词儿你就开始气先生了是嘛!”
“我不是!我没有!他们瞎说!”殷呖呖否认三连。
“还狡辩!”殷老爹抬起大手,掌风呼呼,可是吓人。
高抬一落,就往他自己身上一拍!
力道大得殷呖呖都吓了一跳!
就听殷老爹怒喝:“你还狡不狡辩。”
殷呖呖不背锅:“我没有!”
“还不承认!”殷老爹愤怒,又是往自个儿身上一拳,拳头将胸膛捶的一声闷响。
殷呖呖严重怀疑会将他自己打内伤。
“我没……”就在她还想否认时,殷老爹睁大眼,很是凶残蓄势第三拳要往自己胸口砸去。
她话到嘴边连忙改口,“是我是我,都我干得,您老行行好别打了。”
“你干了什么?”殷老爹不罢休地瞪了一眼殷呖呖。
殷呖呖本想说自己将先生气晕,但见殷老爹得意地睨了一眼殷呖呖,殷呖呖读懂了,他在说“小样儿就这儿和爹斗。”
试问阔别许久的老爹一见面就发神经怎么治?
殷呖呖眯了眯眸子,一字一顿道:“我在学堂看春、宫、图将先生气晕了。”
“……”
“殷呖呖!你这个小兔崽子!”殷老爹雷霆震怒?
“去!三百……不,五……八百个深蹲!”
“好嘞!”殷呖呖笑嘻嘻地应了惩罚。
看着自家老爹气急败坏,她嘴角咧到耳后根。
殷老爹更气了。
就在殷呖呖开始默数深蹲,殷老爹抓狂跺脚的时候。
一道低沉浑厚的嗓音从一侧传来,“舅舅为何大动肝火?”
作者有话要说:文里那些话本子,时间朝代各种不要在意哈~
还有,男二终于闪亮登场~
第16章 表哥
殷呖呖抬头看去。
来者身姿挺俊如松,秀眉凤目,五官精致似宗师刀削下的玉雕。
一袭云纹拢袖玄袍,漫不经心的高贵。
如若说易鹤安给人的儒雅风逸透着疏离,那么此人则是与生俱来的漠然,举止矜贵,眉眼似有睥睨河山傲骨。
他的声音很淡,但就是这股轻淡化作钟鼓敲击着每个人的心。尤其是那股从浓稠血液里带来的不怒自威,一开口,就令人不由得屏息以待。
然而,肤浅如殷呖呖居然想起了易鹤安,不知为何她每每看到长得漂亮的人,就会下意识将人与易鹤安作对比。
她忽然又想到那位“吴公子”,心神一晃。
果然还是“吴公子”最帅。
赵译微微瞥向盯着自己发呆的殷呖呖,但她的视线并非是真切地落在自己身上,眼眸微抬。
正对上殷呖呖的双眸。
他的唇角一勾,施施然地朝殷呖呖走去,伴着稳健的步伐听得腰间佩环玎珰。
殷呖呖的眼倏地瞪大,朝自己步步走来的身影越是清晰,她的心像是被揪起来一样,他……他朝自己走来做什么?
难不成看穿了她的心思?
还是她刚才将话说出来了?
赵译从容不迫,而殷呖呖愈发紧张的神色,于他眼里多了股玩味儿,甚至嘴角的弧度已呈压不住的趋势。
“嗒。”
脚步停在了她身前一步外。
“吴公子?”赵译嘴角弧度加深。
殷呖呖:“!”
握草!
她果然说出来了!
“这位便是呖呖表妹吧?”他复又启唇,淡笑。
殷呖呖:“?”
什么表妹?!
她这才恍然想到这家伙刚才叫老爹,舅舅?!
不是,老爹出去一趟怎么就多了个这么大的侄子?难不成护送商队顺道认亲?
这是个什么操作?
那边殷老爹气得脸色赤红,连那声吴公子都没听到,嚷嚷着:“我大动什么肝火?你问问你表妹我动的什么肝火!”
殷呖呖迎上赵译探究的目光,她总不能当着个不认识的家伙面将先前的话原封不动说出来吧?
熟料殷老爹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她居然在学堂看春宫图!将先生气晕过去!”
殷呖呖:“……”
她只想说老爹你这么当着侄儿面说自个儿闺女看春宫图,好吗?!
梗着脖子呛回去:“那你咋不说局里的弟兄看呢!就知道说我。”
殷老爹没想到自家闺女居然理不直气也壮,噎了半天,“你咋知道他们看的?”
“每天那么晚还点着灯,还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怎么就不知道了?”殷呖呖嗤之以鼻。
看着自家老爹瞬间铁青了脸,她又补了句:“第二天走路还飘飘的。”
“……”
殷老爹如鲠在喉,这群龟孙做那腌臜事也就算了!居然叫自家闺女发现!他非得好好治治他们!
“咳。”眼前父女话题的走偏让赵译轻咳了一声。
再看向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表妹时,他眼底的兴味儿前所未有的浓郁。
难怪一路舅舅都在提醒自己,这位表妹有所不同,要他多担待。眼下一见,无论穿着打扮,抑或是言行举止,都与他曾接触过的女子大为不同。
甚至令人耳目一新。
被赵译打量着的殷呖呖皱皱眉,不知为何老爹的这位侄儿叫她很不自在。
感觉自己就像是可玩弄于股掌间的小猫小狗,甚至于连心间所想都无处遁形。
哪怕是他面带笑容,都觉得那笑不真切,似乎并未达他眸底。
殷呖呖想离他远远的,“我受罚去了。”
撂下话准备跑路,被老爹一揪,“罚个屁罚,来,呖呖,叫表哥。”
“……”殷呖呖觉得自家老爹太过善变。
抬眸看了眼望着自己嘴角噙笑的赵译,硬着头皮,唤了一声,“表哥。”
殷老爹满意地点头,却并没有松手,拎着两腿乱蹬的殷呖呖进了堂屋,自顾自地说起来。
“赵译是你亲姑姑的儿子,也就是你老爹我亲妹的儿子,这次我出门路过你姑姑家,顺道将你表哥带出来锻炼锻炼。”
“老爹,我什么时候有个亲姑姑?”殷呖呖瞥向赵译,一脸狐疑。
“我没和你说过吗?”殷老爹一拍手,“那就是我忘了。”
“……”
殷呖呖抿唇,说实话,她活了十六年,当真是只知道老爹这一位亲人。
她看着别人家逢年过节走亲访友,心里羡慕得紧,但怕触碰到老爹伤心事,从不曾过问。
现在看来,她老爹根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
亏她好多时候,还难过世上就他们父女二人相依为命。
殷老爹神经粗条并未察觉自家闺女幽幽怨怨的小眼神,继续说起别的,例如殷呖呖的什么三大姑八大姨,祖父祖母乱七八糟的。
殷呖呖的眼神愈发幽怨,合着她还不只有一个亲姑姑。
赵译察觉这位表妹隐隐闪动的怒火,而自家舅舅还不停地在死亡边缘试探。
他挑挑眉,浅笑道:“其实当初我还抱过表妹,只是表妹年幼,记不得事罢了。”
“抱过我?”殷呖呖的注意力成功转移。
“是啊,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殷老爹神色感慨地捋了把自己的络腮胡,似追思起什么,他又长叹口气。
看向殷呖呖,“呖呖,你明日就不要去学堂,好好带你表哥在镇上转悠转悠。”
“表哥自己去转转不就行了。”殷呖呖眉梢扬了扬。
“胡闹,你表哥哪里认得路,万一走丢了如何是好?”
“表哥怎么就不认得路?”
“他未曾来过,如何认得路。”
殷呖呖露出了然之色,看向赵译,“表哥说抱过我,却不曾来过红鲤镇,如此说,我并非出生在红鲤镇。”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赵译听着殷老爹一步一步被套了话,不动声色,低头呷了口茶。
心里倒多添了一笔对殷呖呖的探究。
洒脱的外在下还存有罕见的缜密心思,委实有趣。
但……赵译唇角微扬,垂眸时视线及不可察地扫过殷老爹,在殷呖呖话落时,殷老爹的手明显抖了抖。